见证奇迹的时刻

/小说/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科学主义者“。所谓科学主义者，是我自己发明的名词，因为我不相信任何非科学的东西，尤其是打着各种幌子的魔术，信则灵之类。我不仅不信，还多次在我的朋友面前和朋友圈里表示，见到这种非科学的场景，一定毫不留情地揭穿它，不会手软。要做到这一点，当然不能仅仅有一颗坚定的心，还得有识别骗局的能力。前面忘了说，科学主义者的定义里就有科学能力这回事，我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科学主义者，自然也就有这个能力。

所以这一天观看演出，魔术师走到我面前，如同皇帝选妃般地选中我上台去配合他表演时（按照他的话：去见证奇迹的发生），我瞬间被准备已久的正义感填满。我恶狠狠地盯了魔术师一眼，如同在说“等着吧，我会带给你见证失败的时刻。”

魔术师丝毫没有预见到他今晚兵败的悲惨前景，依然神采飞扬，伸手比划出一个半圆，请我登上舞台。他个子不高，身型消瘦，五官努力管理着油腻浮夸的表情，勉强算得上英俊。他显然已经习惯了被众人欢呼追捧，在我上台过程中顺便说着些调侃我严肃表情的梗，引来场下一片欢笑。这让我更加坚定了要戳穿他伪君子面目的决心。待到我站定，他问我：“这位朋友，可否向在场所有人保证，你我完全不认识，这是你第一次上我的舞台？”

这倒是不假，之前我认为所有上台的人都是事先约定好的托儿，可我了解我自己，我肯定不是，于是点头承认。

“你可否把你上衣口袋给观众看，证明里面什么也没有藏？“

当然，我也照办了。

台下爆发出一阵掌声。这群白痴观众，我实在想象不出这有什么好鼓掌的。

魔术师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观众安静下来，然后从腰间掏出一副扑克牌，扭过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呼吸猛地加速，心想你可别试图在气势上压住我。

于是他便开始玩这幅扑克。不得不说，他的手法相当敏捷，几十张纸牌如同一群被驯服的精灵般在他手上不停闪转腾挪。但扑克上的把戏我见得多了，无外乎定制扑克或者遮遮掩掩等小伎俩。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眼皮完全没有平日上班时的沉重。

在他让我选择一张扑克牌时，我心中已经基本有了数。他显然是要把这一张牌隐藏在整副牌的最下面，然后用各种花哨的动作让台下观众相信他已经完全打乱了顺序。“可耻而低级的障眼法！“我心中骂道。于是我趁着他向观众宣扬这副牌完全经得住任何检验时，冷不丁主动对台下观众说：”从我的角度来看，这幅扑克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已经完全洗乱。如果您不介意的，我是否可以把牌再打乱一次？“

魔术师的表情忽然僵硬了，他显然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意图，观众中也开始出现窃窃私语。我十分享受丝他眼中闪动的慌张，看他如何收场。

“这当然没有问题，我十分欢迎”，他似乎忽然恢复到胸有成竹的状态，并伸手过来与我热情握手，仿佛多信任我似的。我感受到掌心多了一个熟悉东西，没错，以我无数次把玩的经验，我闭着眼睛也能猜出这是一张叠好的一百元的钞票。真是无耻下流的魔术师啊，我总算是知道你们平时都在干着怎样的勾当了。

我大义凛然地重置了一次扑克牌，当然，十分巧妙地避开了最底下那张选好的牌。不出所料，魔术师当着众人的面，神奇地抽出了这张牌。

掌声如雷般爆发。魔术师志满意得地向观众鞠躬，然后向我伸手示意。于是我也同样志满意地走到他身边，一起享受起这荣光的时刻。

接下来，魔术师变本加厉，一口气表演了好些个小把戏。一会儿把硬币变到玻璃杯里（从我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是两个有磁力的特殊硬币），一会儿又吹口气便把小球变没了（我就不揭穿他趁人不备把球放到衣兜里了）。观众逐渐失去了理智，把这些一叶障目的玩意儿当成了真的，不断惊叹欢呼。我也逐渐生起气来，作为科学主义者是没办法一直视而不见的。

于是当魔术师要我向观众证明他那张装满了机关的黑布是一张普通黑布时，我再次毛遂自荐要多说几句。魔术师不由分说，再一次热情地握住我的手，向台下展示着他对待观众的友好。我的掌心瞬间再一次感受到熟悉的东西，我的语气也立即柔和了。“确实是一张普通的黑布，就像你我的围裙一样普通”。天知道我怎么会把一切都掩饰得这么天衣无缝。

趁人不备时，我把两张熟悉的东西偷偷塞进衣兜里。要说手法的纯熟，我也不落下风。

“下面是我们今晚最后一个魔术，也是我们见证奇迹的时刻。“魔术师搓着手，在台前踱来踱去，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手上了。接着他用手一指，仿佛把什么东西射向了我。“大家是否还记得上场时这位先生的衣兜空空如也，但我已经隔空注入了神奇的东西，刚才现在就请他展示给大家，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好掏出那两张人头像。魔术师一把抓了过去，像展示战利品似的高举在头顶——他显然不准备还给我啦！

“这不是魔术，这是我的。“我的喊声被淹没在台下的掌声中，观众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他们都以为这是奇迹发生的时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