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铁环 胶环（一得）

铁环 胶环

前不久，孩子们在体育课上又兴起滚铁环了。我这才发现，这些销声匿迹多年的游戏，竟又重新出现了，心里涌起一阵激动。虽然孩子们滚得不熟练，但看到他们专注的样子，当年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男孩子们可以说没有不会滚铁环的。那年头，随时可以听到铁环声，到处可以看到见滚铁环的孩子。男孩们滚着铁环上学，滚着铁环回家，滚着铁环赶集，滚着铁环走亲戚；课间休息时滚，完成家庭作业后滚……

铁环之所以流行，首先在于材料易得，制作也简单。找一段筷子粗的铁丝或手指粗的铁条，焊一个大圆圈；再找一段细铁丝，将一端弯个“U”形钩子，再弯折使钩面与铁丝垂直就行了。有的铁环没有焊接起来，直接把铁条圈拢，接头处有条细缝也照样可以滚。滚时，钩与环摩擦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是使“滚手”沉醉的音乐，也是向别人宣告自己的存在：瞧，咱来了！可这声音来自钩与环的摩擦，所以要不了多久，钩就渐渐磨损以至于断掉。于是，有些孩子在钩的“U”字底部穿一小段胶管，就很耐磨了。但这也相当于安了个消声器，消掉了伴奏。喜欢热闹的孩子就在铁环上穿两个小铁圈，滚起来的“叮叮”声，虽不像钩与环直接摩擦拉响的警笛或奏出的凯歌，但这柔和的音调也别有风味，仿佛一首美妙的《童年之歌》。

要把铁环滚起来也很容易，只需让环立起来保持平衡，铁钩在后面托住，轻轻往前推动就行了。有的孩子喜欢“独乐乐”，一个人滚着铁环在操场上跑来跑去，在田间小路乃至田埂上蜿蜒而行；有的则认为“众乐乐”，三五成群“晃啷啷”地滚着。渐渐地，小朋友们觉得就这样滚来滚去实在也没太大意思，追求新鲜刺激的本能趋驱使他们发明不同的游戏规则：或在宽阔的场地竞赛速度，或在乱石间陡坡上炫耀难度，或像后来的卡丁车一样对碰侧撞，考验铁环的硬度和“滚手”技巧的熟练程度。我记得有个同学的铁环是什么机器上的铁箍，铁圈截面的直径大约两厘米，滚起来沉稳得像迅速推进的坦克。它的树大招风立即把自己置于“千夫所指”的境地，下课铃一响，大家都拿着铁环冲出去，不约而同地将他围起来，一同滚着，在几米外冲过去，撞过去。可这家伙真是了得，任你风吹浪打，它自岿然不动！渐渐地，同学们都不去招惹它了，谁还愿意拿起鸡蛋往石头上碰呢？大家都去找势均力敌的对手一较高下，这独孤求败的孤家寡人就像后来练成斗鸡神技独步江湖的我一样，只好自娱自乐了。可一个人要耐得住寂寞是非常不容易的，见大家“众乐乐”，“巨无霸”的主人就开出对自己非常不利的条件，请大家跟他比，甚还用难得的水果糖做奖品以诱惑对手，可大家就是不理他。这家伙只好叫他爸爸想办法另外搞了个更接地气的铁环，于是乎“泯然众人矣”。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我只有看的份。我不敢奢望自己也能拥有一只铁环，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铁丝铁条，爸妈也没有闲情雅致搞点材料给我做一个。虽然几个好伙伴偶尔会借给我滚，但这不仅仰人鼻息，时间还颇受限制。看着小伙伴们滚得起劲，自己手发痒心发酸，却只能吞口唾沫，强压下自己的*和冲动。看到有些技术差得无底，却滚着上好的铁环，就像现在流行的“好白菜被猪拱了”，让人愤愤不平；有些明明处于很有利的地位，却因操作失误输得一塌糊涂，真像地主手里对王四个二却遭了反春，叫人不忍直视。每当这时，我就咬咬牙，捏着拳头走开了。不然，保不住我会把那些不争气的家伙抓着衣领拉过来狠狠扇他几个耳刮子。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捡到一段笕（引）水的细胶管，马上想到人们用细竹筒把水管连接起来的情形。这段胶管有一米多，将两头连起来不就是个环了吗？胶环也一样可以滚吧？我赶紧削了个木塞，做好胶环，再翻箱倒柜找了段十几厘米的铁丝弯了个钩，把钩绑在木棍上，哈哈，大功告成了！

爸妈都在山上干活，我意气风发地拿起我的胶环，跑到屋右边的塘堤上演示我的新发明。可是刚一滚，坏了！这胶环太轻，重心不稳，一滚就倒。怎样增加胶环的重量呢？我想到了水，这胶管不是笕水的吗？装满水，把接头处堵紧不让水漏，不就行了吗？做好以后，滚起来很顺当。可是，水毕竟是水，会像时间一样不知不觉地漏掉。我又想到了河沙，不仅比水重，肯定还不会漏。我赶紧跑到河边，将胶管灌满河沙，掂一掂，感觉不错。这时我才发现忘了顺便把钩带来，于是飞跑回塘堤，拿了钩滚起来。哈哈！轻便，丝滑，顺畅，只有细微的咝咝声，完全不像铁环的招摇过市，真好！

这下我可以充分展示我娴熟的技术了。滚直线、曲线，直角转弯都不再话下。我可以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挥洒自如，可以在狭窄多草的田埂上来去如飞，可以在极速奔驰时将钩旋转180度拉住胶环急刹车，可以将胶环抬起来上台阶或是跨过障碍……当我在堰塘边洗手（那时候还没有发明“防溺水”这个词）的时候，看着水里的影子，呵，这家伙，我对自己的佩服油然而生。要知道，之前我只有是偶尔有机会用别人的铁环练练手而已！高超的技术成了我十足的底气，我滚着胶环在一群铁环当中丝毫不会自卑。只是不敢跟他们硬碰硬，这便是唯一的遗憾了。

当时，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胶环藏起来不让爸妈知道，只有在他们上山干活时偷偷拿出来滚。其他人看到了也不会跟他们说，这些小事，旁人哪会在乎呢？更何况本来就与他们无关呀！

一天，爸妈在泡儿塆点麦子。我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又在塘堤上滚胶环。没想到爸爸竟然回家来挑粪，看到了我。我本不想让他们知道，但既然知道了，也很希望爸爸能够夸奖我两句。可爸爸竟然一声不吭，挑着粪就走了。我失望极了，把胶环提回家，扔在门背后。我很难过，我靠自己的智慧代办了别人家父母所做的事，并且创意、做工、技术都堪称一流呀！后来，我很少滚这胶环了，依旧把课余时间消耗在钓鱼斗鸡上。也许这正是没能使胶环流行起来，甚而至于取代铁环的原因，想来也真是遗憾了。

“下课时间到了，老师，您辛苦了……”下课铃声打断了我的回忆，还听见铁环断断续续滚动的声音，“零零啷啷……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