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莘:阅读对于思维发展的意义

刘莘:阅读对于思维发展的意义

首页休闲益智课外问答红包版更新时间:2024-04-25

在我国中小学语文教学中,阅读教育得到了越来越多的重视。这个变化源于教材编写者对阅读的强调,也源于社会各界人士对阅读重要性的认知提升。一些人认为,高考改革对阅读的要求越来越高,阅读能力强的学生不仅可以在语文考试中占优势,而且也有利于提升别的学科的审题和答题速度。另一些人认为,广泛阅读对于拓展学生的知识视野大有裨益,对于理解人类的文明和文化是不可或缺的手段。这些说法都有道理,但本文却特别强调阅读对于学生和教师思维发展的重要意义。

高中语文新课标明确提出语文核心素养有四个方面的内容,分别是“语言建构与运用”“思维发展与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文化传承与理解”。四方面内容表面上是并列的,实际上却有不一样的逻辑地位。相对于语言运用、审美鉴赏和文化传承,思维发展显然具有核心枢纽地位。思维发展好的学生,使用语言更精准也更有弹性空间。审美鉴赏虽然离不开感受和感性,但理性思维的发育情况会影响到审美判断力的水准。文化传承在思维面前也不是中性的。该传承什么,不该传承什么,如何理解一国文化的特殊性与人类文化的普遍性之间的关系,都离不开具有反思意识的批判性思维的发展。高中语文新课标提出的四个方面核心素养,也需要在初中和小学阶段打好基础。特别是思维发展,更是基础的基础。

将思维促进提升到人的全面发展的核心位置,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时代尤为重要。这个时代的一个显著标志是信息过载,未成年人被无所不在的信息噪音包围,在信息推送和视频霸权的主宰下,容易迷失成长的方向。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未成年人还未形成健康独立的思维能力就被各种信息绑架了。常言所说的“读书好,读好书,好读书”,道出了阅读对于人的成长的积极意义。尽管随着教育教学的改革,有越来越多的教师、学生和家长受益于整书阅读的理念,但关于整书阅读的误区仍然无处不在。阅读始于课内终于课外,大量儿童在课外生活中更喜欢观看视频和玩电子游戏,这是困扰学校和家长的难题。要破解这个难题,需要首先破除两大误区——阅读的“局域误区”和阅读的“信息误区”。

在习惯以考试分数的构成来打量教学目标的人眼中,阅读仅仅是语文课堂的教学内容之一,而语文学科又只是诸学科之一。如果只把阅读当作一个学科内部的得分点,阅读在语文学科之内就只有局域性意义,以全学科的视野来看,则只有“局域的局域”的意义。然而,站在人的发展的视野来看,阅读对于一个人的精神和思维发育却具有全域性的意义。一个人是否喜欢读书或喜欢读什么样的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个人的精神高度和思想深度。因此,作为阅读学习主阵地的语文课堂看似是局域性的,但意义却是全域性的。表面上的局域性与实际上的全域性之间的不一致,为应试教育的“刷题”战术打开了方便之门。为了得到语文学科考试中的阅读分,将阅读分按照在全学科总分中的比例而分配阅读学习时间,就具有功效上的合理性。“刷题”训练是为了得分,既然阅读分只占有限的比例,“刷题”训练就必须精确。反复训练不同的题型,反复将阅读对于精神和思维发展的全域性意义肢解和还原成为了获取一定比例分数的局域性意义,就是在以阅读之名摧毁受训者对于阅读的兴趣。考虑到视频和电子游戏的天然吸引力,未成年人不喜欢阅读,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教育的唯分数论的“合谋者”过于强调阅读的局域意义的结果。

阅读的“信息误区”与阅读的“局域误区”具有内在关联。不少教师和家长都有一个类似的困惑——在信息形式和获取信息途径多样化的今天,为什么还要倡导传统意义上的文字阅读?确实,在信息时代强调阅读与在农耕时代和工业时代强调阅读,有很不一样的理由。在农耕时代,阅读是贵族或士绅阶层的特权,孔子之所以被尊为万世师表,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首开私学,打破了贵族阶层对于文字符号的巫术式垄断。尽管突破文字垄断具有革命性的意义,但只有随着近代启蒙运动的发端、民族国家的兴起和工业革命的深化,才逐渐形成了人人皆有的平等教育权的观念。随着大工业时代的到来,需要越来越多能够操控复杂机器的工人,而学会识字和阅读则是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前提。学会阅读可以使人获得提升劳动技能所需的知识,这个道理今天仍然成立。但在信息时代,知识获取方式和劳动技能的多样性都意味着,传统文字阅读在信息获取方面的权重呈现出不断下降的趋势。

随着移动互联时代的到来和成熟,越来越多的信息都以图像和视频方式发布。特别是视频,承载的信息量远大于需要同样时长阅读的文字信息。再加上精心编辑后的视频往往混合着声音和音乐,不仅大大降低了信息通达的门槛,而且实现了信息的宜人化,在表面上做到信息面前人人平等。反观文字时代,由于自然语言的复杂性和文字符号的隐喻特征,只有少数人能够娴熟掌握语言并通过语言的丰富运用来塑造和武装自己的思想。在信息时代,一般性的信息和知识都不再匮乏,每个人都平等地承受信息过载和信息轰炸的积极或消极后果。在这种情况下,文字信息及其意义就隐退在了图像、视频和多媒体的巨大噪音中。世界变得越来越喧嚣,本就安静的文字则变得越来越安静。在这个大的时代背景下,要深入理解隶属于文字阅读的整书阅读的意义,就必须首先揭示这样一个虚假前提:获取信息是文字阅读的主要目的。

有“信息误区”的支持,阅读的“局域误区”更显合理。由于文字信息所占的比例和文字阅读表面上的重要性都在信息时代不断下降,不对阅读予以全域性理解反而显得正常。然而,正因为人们误将信息获取当作了信息时代的文字阅读的主要功能,把农耕时代和工业时代文字阅读的显性功能赋予信息时代,才遮蔽了文字阅读的更重要的本质功能,并因此犯下了时代倒置的错误。陷入阅读的“信息误区”,使教育工作者和家长都容易忽视阅读对于人的成长的全域意义。事实上,人的成长包括身体和精神的成长,身体成长离不开身体的运动,精神成长离不开情感、人格、价值观和思维的相互关联的综合发展。在精神发展的征途中,儿童的世界并非一张白纸,任由成人世界的僵化意识甚至虚假意识去随意涂抹。精神只有在内外冲突和基于自我否定的同一性中才能赢得它的真实性,儿童也不例外,这个过程的当事人需要各种支撑,阅读则是思维与精神发育的最坚实的大地。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阅读对儿童的本质意义不在于获取信息和一般性知识,而在于支撑思维和精神发育,使儿童的精神获得向纵深和高处发展的契机。我们希望儿童长大成人后不成为平庸的人,既有思想的高度、深度和厚度,又不丢失儿童的好奇性和创造力。为达此目标,仅仅依赖语文教材的课文阅读是显然不够的,也不可能将儿童放逐于信息的汪洋大海中让其不知何从。一旦看清了阅读对于儿童成长的真实意义,教育工作者就应该想办法发挥这样一个关键作用:要将阅读经典好书内化为儿童的生活习惯,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启迪他们感知和思考世界的能力。经典好书是指经得起时间检验的、既能吸引儿童又具有丰富内涵的图书。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教育工作者需要为孩子做有思想的减法,按照分级与分类阅读的要求为孩子挑选可以深度阅读的经典好书。

分级阅读在信息时代有新的实现路径,文本的思维分级优先于语料库的算法分级。简单的语词可以组成难以理解的句子和文本,而一些看似复杂的语词出现在思维能级合适的文本中并不会对儿童造成整体上的不可逾越的理解困难。在传统语文教学中,语词学习是阶梯式的,而在强调阅读优先的语文教学中,语词学习可以是跳跃式的。特别是对于过了基础识字关的孩子,随着将整书阅读引入语文课堂,将更好地实现新课标的“思维发展与提升”的教学目标,也可为语文教学的改革打开更大的空间。

与之同时,运用信息技术可以为基于思维能力和阅读能力的图书弹性分级提供新的方法。即使学生阅读的是纸质书,也可以通过数字平台进行阅读测评。阅读测评题可以按照“字词掌握”“信息提取”“欣赏共情”“归纳推理”“反思评价”“想象拓展”等维度进行设置并通过蛛网图进行展现和分析。需要强调的是,阅读测评不是阅读考试,只需要忠实反映孩子的阅读水平和阅读偏好,并根据相应的数据分析为孩子推荐适合其成长的好书。与分级阅读理念配合的是分类阅读的理念。在传统语文课堂上,儿童文学是阅读的主要内容。但从思维促进的角度来看,儿童科学和儿童哲学的阅读特别应该纳入其中。此外,传统文化、社会历史、政治经济、法律道德、教育心理等方面的阅读内容,也应该根据儿童的学段和理解力水平,按照思维促进的原理而选择性地予以推荐。

尽管课文阅读在目前的语文教学中仍然占有主体地位,但整书阅读对于跨过识字关的孩子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文字多少的差别只是整本书与文章的表面区别,更本质的差别是结构性的,整本书更有可能在较大的时空框架中承载丰富的思想,激发儿童对生活和世界的主题式追问。这种激发也会反过来推动教师阅读和教师成长,有助于课堂突破篇章阅读的机械模式,成为不断生长的有机生命体。激发孩子对世界和自我的主题式追问是儿童精神成长和思维发展的关键。然而,长期以来,我国中小学语文阅读教学普遍是情感与审美导向的,而不是理性与思想导向的。事实上,即使是感性世界中的审美活动的提升,也离不开理性和批判精神的发展。特别是在这个时代,儿童很容易成为被大数据捕捉和被人工智能奴役的对象,帮助他们成长为自由的人,就是要帮助他们成为无法还原为数据和算法的有思想的人。语文课通过阅读教学而促进孩子的思维发展,就具有超过狭义语言学习的更高层的意义。语言是思想的“家”,随着儿童思维发展,“家”的内涵和意义自然会变得丰满。

秉持分级与分类阅读理念、坚持“为孩子做有思想的减法”而打造的校园阅读环境,可以很好地支持儿童自由阅读并使阅读能力获得野蛮生长的契机。但为了通过阅读促进少年儿童的思维发展,关键途径则是整本书阅读的课堂教学,相应的方法和路径命名为“思问教学法”。整本书阅读的“思问教学法”提倡以教师之思促学生之问,也反过来以学生之问促教师之思。“思问教学法”主张将批判性思维或审辨式思维的理论和方法注入阅读教学。思与问是这种教学法的枢纽,但关键是如何思与如何问。若不能回答这个更根本的问题,关于整书阅读的课堂教学就可能在徒有思问形式的表演性质的伪繁荣中走向反面,要么以问之浅白压制思之涌动,要么以思之机械遗忘问之本真。

作者:刘莘,系四川大学哲学与教育学教授,成都市政府督学,超星集团学术顾问

本文刊于《阅读与成才》杂志2022年第二期

来源: 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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