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也能发现好段子。
昨天发现了《南方周末》的手机段子。一转发到QQ群里边儿,它就让页面瞎火。我也有好多诡计——先用浏览器打开,就可以任意复制粘贴它的段子。
今天读到了陈东东。
诗人臧棣说他的诗是“汉语的钻石”。意思是有那么一些话,句子,是钻石,亮闪闪的,质地非凡,价值连城,一般都镶在大英帝国伊丽莎白女王的王冠上,要么就裹在秦始皇、汉武帝或者慈禧大太后的棺材里。捡上一小疙瘩,一辈子就不用下地干活了,也不用看老板的眼色了,也不必巴结领导了,也不必早早起来赶地铁了,也不必仅仅看中了一碗凉皮子,哆哆嗦嗦在口袋里乱摸了。这个钻石,就撒在一本书的一页一页里边儿。你不动心吗?
我动心了,已经在孔夫子旧书网上订了一本《海神的一夜》。
嗯,书还没到,我先捡了几疙瘩小小钻石,这儿拿来跟大家一起把玩一下。尤其是咱们的语文老师,看见这些闪闪发光的句子,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心动——
陈冬冬先生曰:
我并不认为有什么“死去的词”,当你恰切地用到一个词,这个词就会醒来,而当你用词不当,这个词在你的笔下就是“转瞬即逝的词”。一个词来到了仅属于这个词的上下文之间的位置,它就会焕发出它的光芒。
先生又曰:
写诗的时候,我不会排斥任何材料,我同意这样的说法:对于诗人,万事万物不过是材料而已。思绪、想象和言辞是材料,你的经验也是材料,尽可纳入写作之中。我不知道可以将经验分成多少个方面,也不清楚自己通常是把经验的哪个方面用于诗歌。我学习过里尔克的定义:诗是经验。我更喜欢沃伦的表述:诗歌就是生活。
怎么样,钻石捡到了吧?原来你家门口的楼房台阶,台阶旁边的扶手,台阶上别人扔掉的一个烟把子,楼下铁栅栏前那两墩芨芨草,都可能是钻石。如果你写诗的话,随便捡一个,放到你分行的句子的恰当位置,它就醒过来了,开始闪闪发亮,让你的心在那一刻,变成一颗钻石。
诗来敲门,对你说:芝麻先生,开门吧。
原来你不过是一粒小小的芝麻,可因为诗要闯入你的心,你至少是一座宏伟富丽的钻石仓库,是阿里巴巴看见的40个大盗藏得很深很深的宝窟。
寻常日子多么像强盗啊,看官。他把每一样事物都打扮得司空见惯,灰不溜秋,无聊透顶。他掩盖了这些事物的光彩。或者说,一共四十个大贼娃子,分别名叫贪婪,淡然,忙碌,冷漠,麻木,忙碌,厌恶,无感,无所谓,管他呢,没意思,没劲,在远方,烦人,操蛋,没看头,俗,没用,累人,太矫情,干巴巴……,不一一列举了,列举多了,你从我这儿又发现多了一个强盗——啰里啰嗦。总归是这种贼人多,把这些属于每一样事物的光彩都给偷走了。用一支神秘的骆驼串子驮上,在一个个有月亮没睡意但你照样睡得死沉沉的夜晚,或者在一个个你打盹儿的大白天,偷偷运到了那个阿里巴巴看见的山洞里。
只有阿里巴巴那天晚上出来看月光。
只有阿里巴巴每个早晨兴致勃勃。
可是陈东东先生说:你也是一个阿里巴巴,只要月光照得亮你的眼眸。只要你周围每一样寻常的材料,被你心里边儿那块海绵当成了清水。只要你觉得它们与你的相遇,都是唯一的一次。只要明白这些事物的相伴,是我们短暂有限生命的一个个绿色栖息地。只要你还想的起苏东坡:物与我皆无尽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你心中的诗会看中这些材料。他是个能工巧匠。因为爱这些材料,他才造出玲珑剔透的亭台楼阁,让你登高望远。让你看平芜尽处,天涯本是青青芳草。
当然,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明白:垃圾都是放错了地方的珍宝。
他用语言捡起那些垃圾。当他为那些垃圾命名,并把它们镶嵌在自己文段的合适位置,它们都成了他掌心里的钻石,醒过来,灼灼有光。
诗歌,不过是教会我们用语言,重新发现自己身边的一切。
要感谢陈东东先生。你像是一只鼓槌,咚咚咚在我头上敲,像是棒喝。
其实我早认识东东。
八六年,阿尔金山山坡下的阿克塞县中学,是个诗人村落。
农家子弟王化理是个小说家,他一写老家泾川的农村事情,所有的句子都有一股子诗的味道。
瘦高如堂吉诃德,诗人张子选乱翻一阵子《汤姆索亚历险记》,坐在语文组办公室台阶下那间单身宿舍里,一晚上就能刻印出一册诗集来,上面全是阿曼巴依的冬不拉恋爱,或者驯马手哈特在党金山风石沟的白毛风之夜,追赶逃逸的马群。句子悠扬飘逸,我一念,就去了远方某个草原,唯独不是阿克塞。现在明白了:子选的诗,让阿克塞变成了钻石。
后来的甘肃实力派诗人高尚那时并不怎么写,就是个玩儿,卷一只莫合烟跟我比赛摔一跤,再卷一支莫合烟就火了——将文学当成神灵恭敬的实习诗人窦盘文,却一个不小心,把老高的一册海明威短篇小说集沾了一点儿水,老高瞬间爆发出诗人的激情和愤怒,把那本书撕得粉碎,让我心疼。其实这厮心里边儿,就跟他后来写的那匹老骏马一样,也有两根最柔软的筋,可以用来做冬不拉的弦。
当然还有萌萌醒醒的我。一边儿每天晚上写《三国志》的注译,想混入研究生的队伍,一边儿也弄个本子偷偷摸摸写。我闷*,大大的羞脸遮蔽了一肚子奔向普希金的冲动。现在我还保留着让我脸红的句子:套索飞起/ 胡玛尔马背上飞出的闪电飘出俊逸/ 套翻了那匹儿马的顽劣/套翻了一个风雪之夜的坏脾气……。这种遮遮掩掩的窝囊,让我始终没有形成投稿发表的好习惯,让我在50岁脸皮变得比戈壁滩还厚的时候,终于等到了QQ和微信,可以由着性子胡写乱画。管他的,万物都是我的诗材。吃他娘,喝他娘,闯 王来不来,我都想光写诗,不纳粮。
又扯远了。那时候某个夜晚,到张子选的宿舍里去朝圣。他那儿几乎有全国所有的诗歌杂志。子选正在悲伤——有个叫海子的诗人卧轨自*了。另一个诗人晚上写怀念文章,写着写着,一头跌过去也死掉了。叫骆一禾。好,陈东东还活着。他还在写。我从子选手里拿过一本杂志,读到有个陈东东,还有个于坚。他们的句子,就好像他们的单身或集体宿舍。
若有所悟。
今天好像回过神来了——东东先生说,什么材料都是好诗。此其一。其二,每个词儿都是好词儿,只要放对了地方。
哈利曼大叔曰:你把自己放对了地方,你就闪闪发靓。你的地方全是铜雀台,幽州台,都可以托举你,让你独自发亮。你面前有一株青草,好啦,那就是你的通天塔。不过,也有可能你根本爬不上去。因为你的眼珠子上抹了一层油,腻乎乎的。
月亮说
把我镶在你的骨头缝里吧
走了又走
关节
怎样收留更多纯白色的柔和
我把头伸进溪水
每道高考阅读模拟题的唯一选择
刚好是喜悦
八月晒干了雨夜的传说
我捡起一枚落果
疲倦的果树
在我的头顶表演婆娑
(以下为《南方周末》上的陈东东访谈录。正好,今天跟学生讲到了高考阅读题新闻访谈类的文本。我们在课堂上一起研读的是杨澜对余光中的采访。上了两节课,同学们有点疲累。我有点儿抓瞎——如何让他们对关于诗歌的话题感兴趣?又要做题,又要说诗歌的妙处,天气又这么热,挺操蛋,是不是?怎样才能让同学们读编辑到高考复习册里边儿的文字,能够不操蛋?这个也许就是教学的诗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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