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小说] 迷失的天空
文/唯梦
{一}
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疯子，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怎么想我，我不想辩解，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我的心在多年前一个冬天的早上，就已经凝结成了不可融化的冰。当把我送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抬头看到“精神病医院”几个字样，我在心里冷笑，那股冷气可以封冻周围的一切感知。
其实，你们才是疯子，真正的疯子，为了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泯灭了做人的良知。我不在乎你们把我当疯子，我很愿意做这个疯子，终于解脱了，不再去感受人情冷暖的薄凉，去听那些刺痛神经的讽刺。或许这里，才是一个心灵真正的世外桃源，我迷失的天空开始有了色彩。
我逐渐喜欢上了这里，特别是这个围栏的一角。在这个冬天里，我习惯了一个人站在这里，趴在围栏上，看清晨鸟儿觅食忙碌的身影；看夕阳西下沉淀的美；看河水缓缓直到成冰；看树木萧瑟与风霜雪雨抗衡。抬头望着变换着脸的天，曾经一度的出现海市蜃楼的幻影，我看到了父母慈祥的模样，对着我微笑，然后牵手转身，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对他们招手微笑的时候，对我一次次挥手再见。我目送消失的亲情，我知道，他们有我的牵挂，还会来看我的，我不失望。然后，继续趴在这个围栏上，数着一个个的网眼。数累了就闭上眼，回忆曾经遥远的幸福。
在一个冬天，我生日的那天早上，妈妈帮我把小书包整理好，在里面放进了饼干和我喜欢的棒棒糖，叮嘱我放学回家给我过生日。随后，疼爱我的爸爸， 骑上那辆已经破旧的自行车，送年仅八岁的我去学校上学。我最喜欢坐在爸爸的车后面，把冰冷的小手揣进他暖暖的棉衣里面，感受他体温带来的温暖。“爸爸，我的手好暖和哦，你冷不冷啊？”我天真的问。
“星星啊，只要你不冷，爸爸就不冷了。”爸爸使劲地踩着车，冷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路边的枯草上撒满了白霜。我吸着鼻涕，把冻得发红的脸靠在爸爸的背上，然后，故意用我的小手在爸爸的腰里挠来挠去，怕痒的爸爸握住的车龙头像一个喝醉酒的老汉，东歪西拐的在窄小的乡村马路上扭来扭去。爸爸不停地向我求情：“我的宝贝，别挠爸爸，痒，我骑车呢，等下会摔跤。”没想到的事，在这清晨的路上，洒下的却是爸爸最后的笑声。
“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音在路的前方响起来， “就挠，就挠......。”我任性地继续我的捣乱。突然，只感觉身子一下子飞了起来，甩到了路边的草丛里。我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衣服上沾满的白霜，揉揉摔疼的胳膊和腿，转身寻找我的爸爸。天啦，我一下子呆住了，拖拉机停在路的中央，车轮旁边，躺着爸爸的自行车，而我的爸爸，却躺着的离车几米远的马路边，脑袋下面，一大滩的血。“爸爸，爸爸，爸爸......”我哭喊着，再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跑带爬的跑到爸爸躺着的地方，使劲地摇着他的身体，可我的爸爸，再也不理我了，紧紧地闭上他的眼，看也不看他的宝贝了，任凭我哭哑了嗓子。
{二}
我的爸爸就这样走了，不要我和妈妈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当爸爸的身体被送回家，妈妈一下子傻了，不哭不闹，不吃不喝，就这样呆呆地守着爸爸，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爸爸冰冷的大手，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爸爸的脸。周围人同情的叹息，我的哭声，妈妈都充耳不闻。
我唯一的叔叔来了，我年迈的外婆在舅舅的陪同下也赶来了，外婆陪着妈妈流泪，叔叔舅舅一起劝解，人死不能复生，叫妈妈看开想开。妈妈还是不说话，还是如一尊雕像一般的守着爸爸。已经很晚了，周围的人都已经散去，回到自己家温暖的被窝。舅舅和叔叔硬是拽开了妈妈拉爸爸的手，把她拉回屋里，叫外婆看着她睡觉。哭闹了一天的我，也累得实在不行了，瞌睡阻隔了我想爸爸的心，眼皮总是打架，不一会儿，我就已经沉沉睡去。
我是在一阵嘈杂的人声和外婆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中醒来的。我揉揉还没睡醒的眼睛，赶紧跑了出来。看到，妈妈的脸铁青，房梁上掉下了一根绳子，套在妈妈的脖子里，地下，倒着那个我最喜欢坐的椅子。舅舅抱着妈妈的身子，叔叔手忙脚乱的在解绳子。我的外婆，坐在地上，挠头捶胸的大声哭喊：“我的傻女儿啊，你不能就这样走啊，你就这么忍心，丢下你年幼的孩子，丢下你的老母，你，你，你太狠心啦，啊...啊...啊...。”这声音，撕心裂肺，我傻了，只感到我的心一点点地变冷，冷得忘记了怎么哭。我蜷缩在墙角，呆呆地看着他们进进出出，看着他们的嘴一张一翕。
从那后，我感到我的心里结冰似的冷，好像被冻住了，再也不想说一句话，不会哭也不会笑。外婆心疼我这个没爸没妈的外孙女，不顾舅舅的反对，执意把我带回了她和舅舅的家。叔叔和舅舅开始了和肇事者打官司谈赔偿的事。
一段时间后，我继续回到学校，可我再也听不进老师的讲课了，课堂上，我开始神游，眼前不断出现爸爸妈妈死的场景，要么，就是一家人开心的时光。操场上，不再有我快乐的欢笑，我总喜欢默默地来到操场的围栏边，蹲坐在地上，背靠在上面，望着天空发呆。回到家里，我要么守在外婆的身边，要么还是一个人继续发呆，看到我的情形，外婆总是摇头叹气，想尽办法来逗我说话，想知道我究竟在想什么。我总是用冷漠的眼光看着他们，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想什么。
{三}
“星星，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猜，外婆找人给你买了什么？”我面无表情的看看外婆，低下头继续做我的作业。外婆那满是皱纹的脸没有了刚才的喜悦，一点点的暗了下来，从身后拿出了一件鹅黄色的漂亮棉衣递给我，我轻轻地接了过去，把衣服叠好放在枕头旁边，又开始一声不响的在纸上划拉。
“唉，可怜的孩子，怎么就变傻了呢，不会说话，连笑也不会了哦。”外婆怜爱地摸摸我的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步履蹒跚的向门外走去。我抬起头，望着那佝偻的背影，我心里暖暖的，眼角有了湿润。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爸爸离开我的时间，我永远也忘不了，明天早上，也是妈妈离开我的时间，我也忘不了。我心里明白，除了爸妈之外，外婆是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我也不想对外婆冷漠，但心底的伤痛却总是愈合不了，我还是不想说话，习惯一个人默默地去回忆那些和爸爸妈妈一起的快乐日子；习惯去想起那个伤痛的片段；习惯了继续沉默不语。别怪我，外婆，我是爱你的，我在心里悄悄地对她说。
“我说妈，星星已经变成了一个傻子，你还对她那么好干嘛哦，这都快三年了，也没看到她对我们笑笑，说一句话。成天板着那驴脸，好像我家欠了她似的。”正巧，这事被刚进家门的舅妈看到了，又开始了她的指桑骂槐。
“唉，晓云你别说了，这孩子没有了自己的亲人，还亲眼目睹了爸爸妈妈的死，受到的打击已经够大了，见舅如见母，我们不对她好还能指望谁呢？孩子大了，谁对她好心里都明白着，你小声点。”外婆怕我听见，赶快提醒舅妈声音小点。
“我干嘛要小声，还怕了她不成？她爸的赔偿金几十万呢，就他叔叔给你的那几万块钱，都不够她在我家吃穿住行，她怎么不来可怜可怜您啦，老了还得把她当公主般的伺候，也没见她对您好，纯粹的白眼狼，您还非得把她留家里，看着那一大笔的钱在人家手里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也没见她去要一点回来孝顺您。”我已经听惯了舅妈的这些话，几乎一逮到机会，她就会把这些话一遍一遍的重复，念叨得我的听觉神经早已经麻木。反正我是寄人篱下，由不得自己。如外婆所说，谁对我好我心里明白，你喜欢怎么骂痛快就怎么骂吧，我假装听不见。
{四}
一个如平常一样的日子，只是，天空灰蒙蒙的，如同人欲哭无泪。傍晚，我放学后一个人回到家里，舅舅舅妈不在，也不见了外婆的身影。我进到和外婆一起睡的房间放下书包，转头看到外婆躺在床上，我走了过去，外婆的头歪着，两眼大大睁开，直直的看着门口，我伸手推推她，她不理我，一动不动的躺着，眼睛还是望着门口，也不看我。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感到心里揪住的疼，我按住胸口强忍，然后搬了一个椅子坐在外婆的床边，静静地守着她，守候着黑夜的到来。
天黑了，地里干活的舅舅舅妈回来了，可能是看到这时候家里没有灯光，他们觉得有点奇怪，舅舅在外面大声地叫着外婆，门开着，舅舅走进房门，打开门口的电灯开关问道：“妈，妈，你是不是不舒服，这么早就睡觉了。”在黑暗中静坐的我，突然亮起的灯光刺了我的眼，我感觉，不知道何时，有一种液体顺着脸在往下流。可能灯光亮起的瞬间，我抬头时脸上两行醒目的光亮让舅舅感觉不妙，他大步走了过来，看到外婆不闭的双眼，摸摸她的手，已经冰冷僵硬，舅舅哭了：“妈，你还没有享福，怎么就这样的走了哇，也不等等我们给你送终，呜呜呜......。”
几天后，外婆变成了一堆灰，装在一个比较好看四周都有雕花的盒子里，然后，埋进了土里。我知道，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疼我的人也没有了。以后的更多时候，我头脑里总会交替的出现爸爸头下的一滩血，妈妈脖子里的绳子，还有外婆那不闭的眼睛。
外婆就这样的走了。几个月后，舅妈突然地恶心呕吐，舅舅吓坏了，忙陪着她去了一趟医院。回来后，两人都开心的不得了，从舅妈向舅舅撒娇的话语中，我才知道，舅妈*了。从结婚到外婆的离去，舅舅舅妈一直没有孩子，从那以后，舅妈再也容不下我，开始三天两头的对我找茬从骂到打，非逼得舅舅把我送走。最疼我的人没有了，走就走吧，我也想家中的老房子了，也想爸爸妈妈了。
{五}
离开家三年多了，院子里的草疯狂滋长，有的都快比我高了。门已经破旧不堪，那把大铁锁锈迹斑斑。打开门，家中的摆设还是老样子。只是，每间屋子里都有一股扑鼻的霉味，地上湿迹斑斑，床上，家具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老鼠有恃无恐的在大白天出来散步，毫不在乎我这个主人的归来。抬头，还有无数的蜘蛛在屋子的上方编织了一张张大网，是在等我自投罗网还是已经被鸠占鹊巢了？我懒得去理睬它们，几间屋子里看看转转，感觉爸爸妈妈的气息似乎都还在，我突然的眼眶一热，眼泪不听话的流了下来，我终于回家了。
叔叔过来把我带到了他家。三年多没回来，他家的小瓦房都变成洋房了，门口，还停了一辆小汽车。如果不是他过来接我，我还会以为我走错了地方。比我小两岁的堂弟龙龙，再也不是我走时的那个小瘦子，变成了一个大胖墩。眼睛一瞄看到跟在叔叔后面的我，大胖墩冲我一咧嘴：“哟，傻子回来了哦。”我不理他，看也不看他一眼。正在扫地的婶娘，看到跟在后面的舅舅，不自在的训斥他：“不许乱叫，这是星星姐姐，以后记得叫姐姐。”舅舅把我的情况大概的告诉了叔叔一家。吃完饭，带着我一起去了爸爸妈妈的坟头烧香，然后对我和叔叔交代了一番后，走了，走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回。
我住到了叔叔家。学校还没有给我联系好，我暂时回不了学校读书。没事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跑回自己的家，坐在门栏上，双手托腮，望着天空继续发呆。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天空中看到爸爸妈妈了，他们在对我笑，还对我招手，只是，在我惊喜地站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婶娘好像根本就不欢迎我的回来。总是用冷冷的态度对我说话，那声音，在夏天都感觉结了冰。只有对龙龙，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充满了母性的温柔，充满了笑意。我的到来，婶娘开始勤于麻将，走的时候，会安排我做这做那。做的好，她不说话，依然冷冷的态度；做的不好，她也不说话，只是，会故意把家里弄得这“匡”一声，那“哗啦”一下的响，然后指鸡骂狗。叔叔每天早出晚归，很多时间我都看不到人。后来听人说，他在做大生意，资金就是代替我保管的那笔钱，爸爸用命换来的赔偿金。
我已经习惯了他们对我的冷漠。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只有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外婆。于是，我常常一个人躲回自己的家，去看家里爸爸妈妈留下的物品，面带微笑的去想他们，只有在回忆里想起他们的温柔，我心里才会有暖暖的感觉。
{六}
学校再一次的开学了，叔叔天天都在忙，婶娘照样天天麻将，没有人提我上学的事，我继续留在家里给婶娘做家务，依然如故地做一个免费的小佣人；依然如故地不想说话；依然如故地继续发呆；依然如故地看天空出现爸爸妈妈的幻影。
有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叔叔天没亮就开车出去了。吃完饭，婶娘嘴一抹，碗也不推一下，就进自己的房间打扮漂亮，出来后吩咐我该做的家务，并叮嘱还在吃饭的龙龙好好做作业，然后拎着小包出门了。我收拾好桌子，洗好碗筷出来时，龙龙不见了。他在不在跟我无关，开口闭口就叫我傻子，我讨厌看到他。当我拿着扫把上楼，去打扫叔叔婶娘的房间。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龙龙在房间里翻找什么东西，我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他正在做的一切。龙龙找得太专注，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一番翻找后，他好像没找到什么，站直身子，背对着门口，用手挠挠头，像在思索什么。
半响，他一拍脑袋，来到床边，很费力地蹲下他肥肥的身子，打开床下面的每一个抽屉里看看，在一个抽屉里，我看到他从一个皮袋里拿出一大叠的钱。龙龙从里面抽了大概有十几张红票子塞进裤兜，然后把东西还原，关上抽屉站了起来。当他猛地一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我，脸色有点惊恐，但那只是一瞬间。他假装镇静的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看见了也不许告诉我爸妈，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要是告密，我就说钱是你拿的，你看我爸妈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你也看到了，我在家里就是小皇帝，我妈才不会相信你这个傻子的话，哦，我都差点忘记了，你这个傻子是不会说话的，那我还怕你干嘛？拜拜哦，和同学上街玩去。”然后，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我，吹着口哨扬长而去。我怔了一下，摇摇头，继续婶娘布置给我的活。
晚上 ，我刚要睡着，门突然地被推开了，灯亮了，是婶娘，她穿着一件红色睡衣，披散着头发，面孔狰狞地一下把我从床上拉起，劈头就给了我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她大声吼叫：“说，把我的钱偷了藏哪里了？马上给我拿出来，不然就给我滚蛋。我供你吃住，你居然还偷我的钱。”说完，又给了我一巴掌。我捂着脸，倔犟的看着她。门口，一个肥肥的身影一闪而过。这时，房子外面传来停车声，是叔叔回来了。当婶娘气哼哼地告诉他，我趁白天没有人在家，我偷了她放在房间抽屉里的钱时，叔叔看了看我，没说话，把婶娘拉走了。
我不知道他们回房间后说了什么。在他们离开我的房间后不久，我悄悄地回到了自己那个破旧的家。坐在门栏上，望黑黑的天，没有星星。爸爸妈妈也不出来了，我等不到希望，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委屈的眼泪，抱着膝盖，伤心地哭了个够，然后靠在门框上沉沉地睡去。
{七}
不知道天什么时间亮的，当我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我站了起来，很饿，但我不想回叔叔家。院子里的草丛，有什么虫子在爬，我折断了一截粗的草梗，无聊的扒拉着草。突然，我看到了一条小蛇，孤独的在草里爬来爬去。我本来怕蛇的，但看到它那么小，和我一样的孤独，我开始同情它了。我蹲在地上，用草梗和小蛇逗着玩，它居然不怕我，也不游走。
中午了，我实在饿得不行了，就进屋找了一块布，把小蛇轻轻抓起包在布里回到了叔叔家。桌子上没有给我留饭，我跑到厨房，找了一点昨天剩下的残羹将就填饱了肚子。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小蛇放在床上继续玩。奇怪的是，一直晚归的叔叔居然回家早了，他推开我的房门，看见我在家，叫我出去吃饭。我怕小蛇在屋子里跑不见了，依然用布包着，带它一起来到饭桌。我悄悄地看了婶娘和龙龙一眼，婶娘看也不看我，还是拉着脸，往龙龙的碗里夹肉。龙龙见我在看他，冲我得意地做了一个鬼脸。饭桌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我赶紧的吃了一碗饭，站起来打算回房间，却被龙龙看到我手里拿着的布。
“你手里拿的什么？”龙龙问。叔叔和婶娘也看着我，我不理他，刚想走，却被他一下子夺了过去，布散开了，小蛇掉到地上，“啊，蛇。”婶娘和龙龙一下子跳了起来，赶紧的往旁边躲。叔叔瞪了我一眼，大手抓起小蛇，用力的扔了出去。可怜的小东西，这样的力度，一定没有命了，我突然很难过，小蛇和我一样的命苦。惊吓结束，婶娘对叔叔骂了起来：“你自己看看，自己看看，我说什么你都不信，还护着她，现在看到了吧， 她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变态，居然把蛇也捉进家里来了，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人活啊？”
“你回房睡觉去吧。”叔叔对我说。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到房里，我还在为小蛇的死难过，但突然想起刚才婶娘那惊慌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一种快感，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啊？从那以后，我开始故意恶作剧，经常偷偷地跑外面去抓一些虫子，老鼠，蛤蟆什么的，偷放进她经常用的东西，如化妆盒，床头柜里。听到她吓得一次次地尖叫，我觉得心里舒服极了，甚至也很少去想爸爸妈妈了。
有一天，从来就没有带我出去过的叔叔，居然要我穿上体面的衣服，说带我去市里玩，龙龙吵着也要去，婶娘拉住他，说：“你爸爸带这个疯子去看病，你去干嘛？不怕疯子在路上又算计你？不许去。”原来，我才知道，不是带我去玩的。我没有病，我自己知道，但我从来没有去过市里，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顺从的上车和叔叔走了。
{八}
来到市里的医院，叔叔好像早就联系好了似的，直接把我带进了一个房间，一个和叔叔差不多大的男人，带着眼镜，身穿白大褂，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一见我们进来，马上站起来和叔叔握手打招呼。叔叔在桌子前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掏出烟递给那个医生，医生摇摇头说：“张老板，不能在医院抽烟。”
“哦，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叔叔赶忙把烟又装回盒子，放进衣兜里。然后接着说：“老马，我侄女的情况我都在电话里给你讲清楚了，你看，她的病还能不能医治好？”那个叫马医生的男人向我招招手说：“小姑娘，来，这里坐下，叔叔问你几个问题。”我假装没听到，低下头，眼睛还是直直的望着自己的脚尖。叔叔拉了我一下，指指椅子让我坐下。接着，那个医生问了我好多的问题，都是关于我曾经发生的事，还有我现在想什么。我还是不说话，不理他，不看他。
“唉，老马你也别见怪，这孩子从我哥嫂走的那天起，就变得不说不笑了。这样的情况已经好几年了，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说话了。”叔叔叹了口气。“她这是自闭症，属于精神病的一种。受过严重的惊吓和打击，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这种病也能治愈，但必须得多给她爱心，让她重新感觉到爱还存在。”接着，医生又对叔叔讲了很多很多。他的那些问话又让我想起爸爸妈妈了，压根没有听清楚他们说的什么。
回到家里，我关上房门，躺在床上回想城市的景色。那些花多美，五颜六色；那些楼多高啊，要爬多久才能到顶，能摘到星星吗？还有路边店里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多漂亮......。如果，如果爸爸妈妈还在的话，他们一定会给我买最漂亮的衣服，一定会带我去爬楼看星星，一定会让我在红花绿叶中留下美丽的倩影。可惜，这些只能是去梦里想的事了。
半夜里，我真的做了梦，和爸爸妈妈一起进了城，做我喜欢做的事，我好开心。迷糊中，耳边好像还有一种声音在说话：“不管你怎么说，就是不能把一个疯子留在家里，万一她犯病，我们的生命都没有保障，必须送走......。”我依然沉浸在美梦里，那些话就如一阵风吹过，无踪影了。
几天后，从来没对我好的婶娘，居然给我买了新衣服，新鞋子，把我从头到脚都变得焕然一新。然后把我的东西装进一个木头的箱子里，放进等候在门口的车里，叔叔蹲在车旁不说话，狠狠的抽烟。婶娘满脸放光，脸上的笑是真的高兴，她拉着我的手说：“星星啊，不是婶娘不愿意照顾你，实在是你的病必须医治，你叔叔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医院，你去了后，一定要听医生的话，早点把病看好，这样，你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了。”
我冷冷地望着她的脸，那堆起来的笑好虚伪，现在，终于用“精神病”这个词，把我这个包袱扔出去了，我爸爸妈妈的所有钱财，你们可以自由的挥霍了。别以为我真的是疯子，我早就听别人私下说，你们的楼房，车子，做生意的资金，都是动用了我爸爸的赔偿金。你们的所做所为，不就是想霸占爸妈留给我的钱吗？
趴在围栏上很久了，我也感觉累了，再次抬起头，天灰蒙蒙的，没有云彩，没有爸爸妈妈的影子。远处的树影如旧。我依然不想离开，望着天空，继续守候一个没有结果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