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傍林鲜
吃完最后一口芙蓉饼，李墨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帕抹了抹嘴。她又细细看了一回四周的山势，依然没有头绪。
她心道，不管这小妹妹是投奔亲戚还是离家出走，她必定是决意翻过这片山的。
与其思考如何下山，不如继续往前走，不信我一现代人会被一座山难倒？
打定主意，鼓足士气，李墨走下那缓坡，沿着河滩向上流进发。
溪水淙淙，山风习习，岸边铺满蓝粉色小花，林间传来鸟鸣啁啁，大好春光无疑了。
李墨想起每年这个季节，他们一家人总是齐齐整整出门野游。
她还小的时候，喜欢观察各种花花草草，大一点就跟父母挖野菜、采草莓。现在热衷于自制烧烤，烧烤架一摆，那感觉就来了。
本以为再寻常不过的事，现在才觉得如此珍贵。
我还能回去吗？李墨心说，如果像小说写得那样，这一世过完后还能穿越回去，该多好！
希望那时父母未老，而我还能继续我的人生。最好，短暂如南柯一梦，不然我的家人该有多担心呢！
可是，可是……白白赚了一世烟火，有这么好的事嘛？
“晚霞飞，采药归，紫云凌霄神仙来……”一曲悠扬的歌声打断了李墨飘飞的思绪，那声音听着好像往河滩方向来了。
李墨心里一慌，又一喜。慌的是不知如何应对在宋代碰到的第一个人，喜的是终于遇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借此问问路也是好的。
还没想好措辞，那歌声的主人已闪身出来，三步并两步走到河滩上。
“小墨？”他大惊，像见了鬼似的，仔仔细细把李墨打量一遍。
李墨内心的震动绝不比他少，心道，他居然认识我？也是穿越来的？哦，不不，难道这小妹妹也叫李墨？这也太过巧合了吧！
两人直愣愣对视了好一会儿，李墨见这少年包了一块白头巾，身后背了一个竹编的篓子，里面装有各种植物和锄头等一些工具。进山采药的？
“你，你怎么才走到这儿啊？你，你不是昨个儿一早就出发了吗，按理说……应该快到紫帽了。”少年磕磕绊绊开口道。
这可怎么办才好？没想到碰上个认识的，我一开口不是露馅儿了吗？李墨心说。
“哦，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啦！好像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晕过去了……”李墨情急之下编出一套说辞。
那少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道是，你对这山最熟了，总不至于遇到猛兽什么的，怎生走得如此之慢啊！”
李墨越听越不可思议，按少年的说辞，这个小墨经常进山？还会躲避或是对付野兽？这也太牛了吧！
没等她说话，少年又自顾自地说：“今儿我在你上次带我去的崖壁上采到灵芝了呢！哎，希望对爹爹的病有用吧！”
李墨思忖着如何从这少年口中套出点什么，便接过话头道：“灵芝圣草，可起死回生，必定对你爹爹的病有用的！”
安慰之后，李墨话锋一转，“我这摔得不轻，头到现在都有点晕，这里到紫帽还有多远啊？”
少年愣了愣，流露出关切的神情：“你问我？我们村就你一人进山最深了，若你不知道，我更不晓得了……不然，你回去休息好了再出发吧，只不过从这里回去也至少要走到明早五更呢！”
“不用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李墨赶忙摆手。
“你不会是真摔成小泡沫了吧？林婶若知道，定会不放心的！”少年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
嗳？莫非她的名字是泡沫的沫？还有林婶是谁？小沫的娘亲？
李墨眼珠转了转道：“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回来，你帮我好好照顾她老人家啊！”
少年古怪地瞅了瞅李墨，说：“你不是已经叮嘱我了，每年给她烧纸钱吗？你放心，林婶无儿无女，又让你远走他乡，我们自会好好慰她在天之灵的。”
得，关键的没问到，还差点暴露了，这天聊不下去了……
李墨作欣慰状，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你赶紧回去吧，你爹爹还等着你呢！”
少年点点头道：“我这就赶路回去，你一路小心！”
与少年道了别，李墨整理了下思路：首先，小妹妹的名字应该叫林小沫，是被林婶带大的，估计是个孤儿。现在林婶也去世了，从此孤苦一人。
其次，林小沫的目的地是“他乡”，具体不知，是遵循林婶的嘱托。最大的可能性是投靠一个远方亲戚安顿下来，指不定那翡翠镯子或金镶玉坠子就是相见信物。
最后，“紫帽”是一个地名，也是林小沫旅途中必经的一站。而现在的位置大概是在一片山区的中央，离紫帽不远。
想清楚后，李墨决定先到达第一目标地紫帽再做打算。
她沿着弯弯曲曲的溪流走了约摸两个时辰，眼见到黄昏了，周围的群山却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莫不成走错方向了？李墨瞅了瞅那溪水，水势很缓。跟着七拐八绕的也不是办法，可是，山林间更加方向难辨呀？
李墨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自己既不会捕鱼，那还是到林子里找找有啥吃的吧！想着便离开了浅滩，往山林深处走去。
一进林子，天色顿时暗下来，铺天盖地的绿意席卷而来，身心一阵沁凉。
山林里很静，偶尔听到簌簌的落叶声，一两声鸟鸣，小兽倏地一跃而过的动静。除此之外，只剩下李墨漫无目的的脚步声。
从山坡到山谷，从山谷到山坡，她已接连翻越了两座山丘，筋疲力竭。
此刻天完全黑了，清冷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倾洒下来，与林间氤氲的淡淡的雾气融合成一团玉色光晕。
李墨借着月光艰难前行，却不敢停下来。
她怕一停下来，那些恐怖的念头会占据脑海，饥饿感和疲惫感会令她再也走不动路。
她不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子，但是，在一个陌生朝代的陌生山林，人迹罕至，前途未知，就另当别论了。
正当李墨给自己打气的当口，她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
怎么说呢？这里的竹子非常高大秀丽，不亚于之前那些参天古树的风姿。特有的弧度拢成一个天然的入口，其中幽静深邃，仙气萦绕，竟如画中一般。
李墨不禁移动脚步走了进去，近百米处，一豆萤火虫似的火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待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处，她发现那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边坐着一位老者，老者身后的茅草屋让她几乎雀跃起来！
“来者都是客，何不来饮一盅酒暖暖身子呀？”老者浑厚的嗓音回荡在林间，听着格外亲切。
李墨心道：这老爷爷耳力也太好了吧！这都被他听到了？
她随即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一个抱拳道：“江湖救急啊！老爷爷，那我就不客气啦！”说罢大喇喇地一坐。
只见那老者鹤发童颜，雪白的胡须都垂到胸口了。他慈眉善目地望李墨一笑，道：“还是个女娃娃啊！一人走夜路不害怕吗？”
说着抖抖索索从身边拿过一个精巧的瓶子，倒了一杯递给李墨道：“这是杨梅酒，我孙女十分爱喝，你尝尝看。”
虽是春天，但夜里依旧寒风袭人。这会儿李墨回过神来才觉得冷的慌，贴身衣袂都被一层冷汗濡湿了，风一吹，寒气入骨。
她赶忙接过酒喝一口，只觉顺滑甜冽，一股暖流从胃里延到了心里。
老爷爷笑眯眯地起身道：“我与你弄点吃食，你且烤着火。”便背上一小竹篓往林里去了。
一盏茶功夫，老人家带回满满一篓子竹笋和说不上名的菌菇。李墨大喜，赶紧帮忙拾掇起来。
“娃娃时运可佳咧！这一夜冒出好些嫩笋尖哟！”老爷爷边说边麻利地往火堆上架了一只铜锅，舀了几瓢水进去，又调整了下火势。
不多时，铜锅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很好地掩盖了李墨“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
老者揭开锅盖，丢进一块盐巴，把洗净的菌菇全数倒进去，再用刀把笋尖一片片削入水中。
大名鼎鼎的傍林鲜做法啊！李墨贪看着这般将书中记载复活了的山野雅趣，一时竟忘了肚子饿。
所谓傍林鲜，讲究天、地、人和。人在林中等待上天赐予地之精华，林间鲜笋、鲜菇、鲜果等物鲜取鲜烹，就地享用。
吃的不仅是一个“鲜”字，更是一种神隐雅致。
“嫩得很啊，烫一下就能吃！”老者见李墨愣神，塞给她一副碗筷。
李墨立马夹了几筷子鲜菇嫩笋，舀了一勺汤，不顾形象地大吃二喝起来。
失态事小，饿死事大啊！
还没反应过来，一碗见底，只觉鲜美异常。第二碗才开始细细品味。
从来没吃过这么嫩脆的笋尖，只简单煮一下一点涩味也没有，淡淡竹香缠绕舌尖。
菌菇是从未体验过的幼滑细嫩之感，仿佛能品到夜露的滋味。
那汤羹是一种极致的鲜，却又纯粹自然至极。
最妙莫过于此刻以天为盖地为庐，披月乘风，竹影婆娑。
如此情境里品尝林中至鲜之物，真乃天人合一，返璞自然。
一瞬间，李墨有一种汲取天地之精华的感觉。在她砸吧着嘴沉沉睡去之前，只有一个念头：但愿明早醒来别给我穿回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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