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税清静
“我的口罩到哪儿去了？”王小华着急上火。王小华是成都市双流区一名普通市民，同时，她还是一名社区网格员。武汉爆发新型冠状病毒以来，远在数千里外的成都也有人感染，这些天上级高度重视，要求各级下沉一线，准确摸清辖区与武汉有关联人员底数。
守土有责，已经是最基层的王小华连续十几天下沉到自己所负责的小区每一户人家，把张三李四王老五所有人家的门都反复敲了好几回，每天登记、填表、上报。大多数人还是比较配合工作，但有个别人，老是被敲门打扰就不高兴了，隔着门大吼：“你们天天上门，才让我们不舒服呢！”
受了委屈还得继续耐心解释，不能漏下一户，拉下一人。“当前抗疫工作已经到了关键时期，请你们理解支持……”话还没说完，房子里面又喊道：“你们天天这样挨家挨户地窜，你们不怕交叉感染，我们还怕你们把病毒从别人家带到我们家呢！”“我们除了自己做好防护措施，随时都在消毒……”
对了，说到防护措施，我的口罩呢？王小华两眼往下一瞄，唉，口罩不是好端端戴在脸上的吗？怎么自己吓自己呢？不对，我好像不是找的这个口罩。那是在找谁的口罩？我的个天啦，我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呢？
“老公，快点，快帮我找口罩！”王小华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你的口罩不是消毒后挂在窗户边上通风了吗？”
“不是那个口罩！”
“不是那个口罩，那是哪个口罩？”
“唉呀，跟你说不清，不是我自己的口罩，是别人的口罩！”
“现在可是一罩难求，你把别人的口罩弄丢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别说那么多了，快帮我找吧! ”王小华急出了一身汗来。那可是社区给自己负责的三个小区里二十五户空巢老人准备的整整一百个口罩啊，这要是真找不到了那就是自己失职啊!
“不急，你好好想想，你把口罩都放在哪儿了？白天你都带着口罩去了哪些地方？有可能丢在哪里了……”老公安慰道。
“我能想起来，我还要你帮我找吗？”王小华又气又急，不过老公说的也有道理，自己今天去了哪些地方呢？早上6点起床，简单梳洗了一下，6点半点就出门了。以前每天要花一个多小时打扮好了才能出门，现在根本顾不上了，每天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简单擦把脸，理一下头发就行了，不过，相比那些在武汉一线为了方便穿脱防护服而理成光头的女护士，自己算好多了。7点到A小区门口执勤到13点，下午14点到20点B小区门口给住户办理进出小区的五色卡。今天幸好社区没加班，晚上8点半回的家，回家后就再没出过门。昨天晚上下班后还走访了一个单元，11点才回成家。这样一理，今天就没有领取和发放口罩的任务呀？那一百个口罩哪来的呢？
“老公，我好像没有领取发放口罩的任务。”王小华暂时松了口气。
“对呀，别管它了。”老公安慰说。
“不行，不管是不是我的任务，这批口罩一定要找到，那可是关系到那么多老人们的生命安全啦！”王小华刚放松的心弦马上又给绷紧了。
“行了，没有的事，你见都没见过的口罩，到哪儿去找？别做白日梦了！”老公说。
做梦？难道我真是在做梦？王小华正想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突然“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王小华一屁股坐了起来，发现老公在旁边睡得正香，刚才还真是在做梦。
电话是社区主任打来的，他说有爱心人士给社区捐赠了一批口罩刚刚送到，叫社区网格员明天早上7点前去取，8点前全部发放到社区空巢老人手中。
不是说做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吗？怎么不做一个病毒己消灭的梦呢？王小华来不及多想，赶紧一边躺下一边将手机起床闹钟又往前调了一个小时。
这时手机上显示时间已经是0点28分。
突破底线
“什么，举报！你疯了吧？这么多年的邻居，怎么能去举报人家呢？”老杨一辈子为人正直坦荡，生气地骂完老婆，赶紧打开电视，收看有关武汉疫情的电视直播。可没看两分钟电视，老杨还是坐不住了，因为自己分明听到了隔壁的咳嗽声音，看来老伴并没有乱说。
开电脑等不及了，老杨立即打开手机百度，输入“新型冠状肺炎典型症状”几个字，屏幕上立即跳出一小段文字：“新型冠状肺炎以发热、乏力、干咳为主要表现……冠状病毒常见的传播方式包括：空气传播，比如咳嗽、打喷嚏……”
怎么办呢？虽然已经退休几年了，可自己还是一名党员啊，这个时候是要有觉悟的。老杨在客厅里踱着步，此时电视里播放的什么内容都看不见听不着了。
看着老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婆终于找到机会报仇了，一边拖地一边骂道：“哎，你是属驴的吗？你要干啥就干啥嘛，老是在人家眼面前转来转去的。”
老杨刚坐下，隔壁的咳嗽声又响起了。老杨像接到命令的战士一样，一屁股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不行，这事还得管！”
老婆当然也听到了隔壁的咳嗽声音，进一步拿话激老杨说：“闲吃萝卜淡操心，关你屁事，你刚才不是还在骂我疯了吗？你既不是领导又不是干部，怎么管？”
“人命关天啦，刚才算我说错了，行吧！”老杨一边给老伴赔不是，一边开始武装自己。“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千万别出门，我去去就回。”
“你怎么处理？”看来老伴已经原谅老杨了，但是对他还不太放心。
老杨说：“你放心，我既不会跟他吵，也不会跟他闹，我就劝劝他认清当前防疫形势，自己主动去医院接受检查……”
说完老杨戴好口罩和眼镜，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老婆以为他又犹豫或者认怂了，正想再拿话来怼他，老杨却先开了口：“你那矿泉水大空桶呢？”
“厨房阳台上呢，找它干嘛，你不敢去隔壁啦？”老伴揶揄道。
“我得加强自身防护呀！”老杨一边说着一边拐进了厨房，一阵捣腾，不多一会出来时，可把老伴差点笑岔了气。只见老杨从头顶到脖子，全被套在了一个硕大的透明矿泉水桶里。
老杨几步冲到隔壁老王家，刚要抡起拳头擂门时，又有些后悔了，一层楼共6家人，别人都没管，我这不是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正当他一迟疑时，老王家里又咳嗽了。老杨脑子里突然闪出两个字“党性”。对，这是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
老杨扬起的手毫不犹豫地砸向了老王家的门，奇怪，敲了半天，里面怎么没有一点反应？反倒是把另外两家的人给敲得纷纷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张望，其中一人喊道：“老杨，现在疫情严重，还是少串门为好！”
老杨正想解释，可人家已经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解释？解释什么呢？难道给他们说，咱们这层楼的老王是“疑是冠状病毒患者”？ 又没有检查化验，这可不能乱说的，弄不好就成了造谣中伤，还会造成整栋楼甚至全小区其他人的恐慌呢！他不开门就算了吧，老杨正准备偃旗息鼓撤退时，老王家里又咳嗽了一声。
这个老王，明明在家里，可敲门却没反应。老王长期一个人生活，该不会出问题了？我再打个电话试试，老杨一摸衣兜，手机不在身上。于是三步并成两步回到自己家里。
“怎么样？碰钉子了吧？”老伴关切地问道。
“别提了，敲门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人家肯定是烦你才不给你开门，想想，现在谁敢主动承认自己被感染了病毒？要我说，别给他打电话，你直接给社区给110打电话得了。”但此时老杨觉得老伴这话虽然说得不太中听，但是话丑理端。
老杨还是拔通了老王的电话，跟老伴预料的一样，不管你怎么打，人家就是不接。这可怎么办呢？每听到隔壁的咳嗽一响，老杨就仿佛看到成千上万的病毒从老王家涌出……
老杨的底线终于被自己突破了。给社区打完电话，老杨就像自己得了冠状肺炎一样难受，“老婆子，咱们下楼转转吧！”老伴明白，老杨这是想等社区防疫的人来“抓”老王时，造成自己不在场的假象。
“居家隔离期间，你们老两口这是想串到哪儿去呀？”老杨两口子下楼刚出电梯，没想就被一人给叫住了。老杨抬头一望，跟见着鬼似的，整个人就定在了那里，眼前这人不是老王吗？
“你、你、我们、我们……”老杨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老王赶紧说道：“看把你们给吓的，开个玩笑而已，我又不会举报你们，再说政府也没说不让咱们外出采购生活必须品呀！你看我才去买的米和面回来。你们去忙吧，我先上楼了。”
“你，你家里没人？”老杨弱弱地问道，看样子老王身体没问题呀。
“我家里哪有人？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你们还不知道？”老王自己我解嘲说。
“哪你手机换号了？”老杨又问。
“换什么号，哪有人给我打电话，手机丢在家里也难得带，反正没什么人给我打电话。”老王说完电梯门就关了。
“等一下！”老杨大吼一声，虽然这两天都是用餐巾纸垫着再按电梯按键的，此时他也顾不得防护了，直接用手死死摁住了电梯上行键。待电梯门徐徐打开时，老杨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那你房子里面，怎么老是有人咳嗽？”
“你说啥？有人咳嗽？哦，哎呀，我想起来了，一定是先前我出门时忘记关QQ了。肯定是有人在网上呼我，哎，一个人寂寞，网上聊聊天解解闷，让你们笑话了。”老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什么？是电脑QQ在咳嗽？！”老杨和老伴面面相觑。
离我远点
当林秀说出：“离我远点”时，常青十分诧异，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最深爱自己的人说出来的吗？林秀又重复了一遍：“离我远点！”这次常青听得真切，她终于忍无可忍了。
常青默默转身退了出来，尽管心里很痛，但他还是很高兴，这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回到车上发动，又熄了火。还是再等她一次吧，常青两眼紧紧盯着医院大门，多少往事却涌上心头。
常青和林秀是自由恋爱，他曾经是她的病人，正是在他住院期间，两人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他们原本打算这个春节就结婚的，可是……
是的，相爱的700多个日日夜夜，常青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她。可是，就在一个月前，常青却发现自己身体可能出了问题。眼看婚期临近，怕林秀发现异常，常青悄悄找了两家医院检查，没想到结果惊人的一致：胃癌晚期。
怎么办？常青的天塌了，林秀还年轻，自己不能害了她呀！常青突然对林秀象变了个人。林秀自然感觉到了常青对自己的变化，可她已经离不开他了，她也深信他是爱着自己的。无奈，常青只得提出分手，可林秀怎么也不答应。她想，不管常青遇到什么失败和挫折，自己都愿意跟他一起去面对，而且她还要求常青，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个春节都要把自己娶回家过年。
常青越是疏远林秀，林秀越是热脸往他冷屁股上贴。多少次，常青差一点就要说出自己的病情了，可常青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他太爱林秀了，他太了解林秀了，他若说出实情，林秀更不可能离开自己，那才会真正害了林秀一辈子的。
今天林秀却有点反常，常青想。为了尽快让林秀死心，本来常青已经有十来天没有接林秀下班了。可这几天爆发什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手机里、电视上传得很厉害，传说坐公交车都容易被传染。虽然表面想摆脱林秀，不敢主动联系她，可常青却天天偷看林秀的朋友圈，从而去掌握自己心爱人儿的行踪。尽管不知什么原因，林秀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更新朋友圈了，常青还是推算出林秀今天应该值夜班。于是便开着车假装顺路来医院接她下班。
按照以往惯例，若是常青来接她，不管有没有其他人在场，一见面林秀都会主动拥上来抱住常青，给他脸上毫不客气地亲上一口。她才不管姐妹们笑她“秀恩爱、死得快”呢，死得快就死得快，总算恩爱过。
但是，现在新冠病毒来了，这病可真是要死人的。所以，看到常青终于肯露面来接自己，林秀内心早已经激动不已。可自己在医院里一天到晚，还不知道接触了些什么病人，听说武汉已经有医务人员被感染了。再者说，你常青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理我呢？行了，先把他打发回去吧，他不是不想理我吗？还是让他离我远点吧，千万别把病毒传染给他了，现在抗疫压倒一切，还是等疫情过后再见面吧。于是，林秀才又说了一句：“离我远点！”
然而，当常青真的转身出门那一刻，林秀的眼泪瞬间便冲出了眼帘，她多么想立即追出去……可是不能，还有三个病人等着自己要处理呢！其实，她不知道，常青并没有走。
最近身体老是发困，精神点，还要开车呢，常青使劲掐了一把大腿，打了一下喇叭，发动汽车打开门，准备迎接自己的女王上车。可林秀听到喇叭后，先是一愣，当她发现是常青的车时，连连摆手，“你为啥还不走，快走，我不坐你的车！”
“凌晨两点多了，你怎么回去？快上车。”常青生气了。
“你赶紧走吧，我可能接触了新冠病毒患者，不能坐你车，我自己走路回去！”林秀说完迈开步子就走了，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一定要决绝。虽然大半夜里，也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好在医院离家不远，走十多分钟就到了，得赶紧走，明天可能病人还会增加呢。
矫情，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常青真想一脚油开着车一走了之，可他不是那样的人。常青拧开了远光灯，毅然以每小时不超过5公里的速度跟在林秀身后，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车灯将林秀眼前的路照得清清楚楚，林秀的双眼却模糊了。
10米、100米、1000米……常青多想这天晚上林秀能一直走下去，让他这个护花使者永远不要下班。
【作者简介】
税清静，70后，四川射洪人，1990年代在部队开始文学创作，现供职于四川省作家协会。先后在省级以上军地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数百万字。著有长篇小说《大瓦山》《乌蒙磅礴》，长篇儿童小说《喜神来了——梦回三国》系列，长篇报告文学《新丝路——从成都出发》，人物传记《赵家立》，评论集《文学“鸡”因论》等。与人合作长篇报告文学《土地赞歌》、纪实文集《我们在长大》等，编有《向生命致——“5·12”抗震救灾诗歌集》《大爱同行——“5·12”抗震救灾诗词散文选》、报告文学集《感动》《大爱华章》（6卷本）等。有作品被美、波兰、埃及、俄罗斯、白俄罗斯、哈萨克、阿联酋、尼泊尔等国际组织和文友收藏，被译为英、阿拉伯语和彝语等语种。获第十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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