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的绘本简洁又有力,像石头或贝壳”

“希望我的绘本简洁又有力,像石头或贝壳”

首页休闲益智诺亚方Noahs Ark更新时间:2024-07-29

绘本《做玩偶的戈蒂》(Goldie the Dollmaker)首次出版于1969年,它像简洁到极致、仅由钢笔线条构成的画面一样,讲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故事:

《做玩偶的戈蒂》首版书封,该书已由奇想国童书引进出版。

小女孩戈蒂的父母都去世了。她独自居住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延续着父母的工作——制作木头人偶。和父母不一样的是,她非常严肃、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倾注了全部时间和感情,挑选材料,雕刻,上色。她制作的木偶都拥有独一无二的微笑,这也是她的木偶在商店格外受欢迎的原因。

“它们只是木头人偶而已。”

“我知道。但是我做了他们……所以对我来说,他们不仅仅是木偶。我必须爱他们。而且,对那些买了他们的小女孩来说,他们也不仅仅是木偶而已。”

《做玩偶的戈蒂》插图。(图源:奇想国童书)

有一天,戈蒂在销售她木偶的商店里,看见了一盏美丽的台灯。那是一盏来自中国的古董台灯。它太贵了,连店主都不认为会有人买它。而戈蒂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无法忘记。它太美了。她用十八个木偶——制作他们需要花三个月时间——买下了它。朋友得知了灯的价格,说:

“你知道吗,戈蒂,我觉得,你可真是个艺术家。”

“为什么?”

“因为你疯了。”

戈蒂感到沮丧。当她独自待在工作室,看着小灯发出的微弱灯光时,她想:“我好孤单。”

夜里,那盏小灯在梦中对她说话了。

“戈蒂,我是做了这盏灯的人。”

“噢,它好美。”

“是的。因此,我们是朋友。”

戈蒂说:“可我并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我认识你……我为你做了这盏小灯,无论你是谁。”

这是一个关于艺术家的故事,有关古往今来,艺术和人类的联结、艺术家如何创造、如何通过创造结交知音。

距离这本小书首次出版50多年后的现在,它和它的创作者玛丽莲·布鲁克·戈夫斯坦(Marilyn Brooke Goffstein,以下简称M.B.戈夫斯坦)几乎被遗忘——哪怕她曾凭另一本书《晚饭吃鱼》(Fish for Supper)获过1977年凯迪克奖章。

《晚饭吃鱼》首版书封,该书已由奇想国童书引进出版。

下文作者说,“若不是在日本一家书店偶然看见新近出版的M. B.戈夫斯坦的传记上由谷川俊太郎写的腰封:虽然,我从来没见过你,但好像已经见到了你;若不是读完《做玩偶的戈蒂》深深感动后辗转各个书店与网站寻读她所有绘本,我不会记住M.B.戈夫斯坦的名字并知晓她的故事。现在,我也好希望M. B.戈夫斯坦会和我说:因此,我们是朋友。”

玛丽莲·布鲁克·戈夫斯坦(1940-2017)。

撰文 | 李茵豆

要花整整九个小时,

只为处理一根线条

工作是唯一真正的尊严,唯一真正的幸福。如果一个人的生命中没有他愿投身其中的事,那就是白活一场。我的选择是艺术。

——M.B.戈夫斯坦

1940年12月20日,戈夫斯坦出生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圣保罗市。父亲上了战场,她在只有女性的家庭中度过了幼儿时期。战后,戈夫斯坦的父亲经营公司,从事广播电视相关的行业。每天晚餐后,他都会哼着歌,“脸上浮现一种温暖却遥远的神情,满脑子都是他的生意。”母亲是教师,每日去大学授课。父母努力工作的身影给戈夫斯坦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她认为工作真是最棒的事,人这一生一定要找到愿投身其中的事。

在中学时,戈夫斯坦的绘画才能已显露。1958年,戈夫斯坦高中毕业,离开家,去了位于佛蒙特州的本宁顿学院,学习写作、诗歌与艺术。在那里,她开始尝试木雕和小幅的钢笔画,这些都最终奠定了她独一无二的创作风格。她也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画画。

“我认为,重要的不是我能做什么,而是我想做什么。大学时,我感到很惊讶,身边有才华的同学实在太多了。可是,与其跑来跑去地做很多很多事,不如花很长时间寻找、思考你真正想做的事。如果你找到了,并付出努力,那它一定会进步成长。”

戈夫斯坦大学时代的木雕作品。

1963年,大学毕业后的戈夫斯坦搬去纽约,在书店打着零工,希望成为一个插画师。她兜兜转转拜访各家出版社展示自己的作品,也在一些小书店举行了小小的画展,但始终未获得一个出版绘本的机会。

戈夫斯坦得以踏上绘本作家之路,该感谢一个童书界都知晓的人——莫里斯·桑达克。1965年,她在纽约办了一个小画展,桑达克来参观,并带来了他的编辑朋友迈克尔·迪卡普奥。在后者建议下,戈夫斯坦得以出版第一本书,《盖茨》(The Gats)。

迈克尔回忆,当时的戈夫斯坦是“一个有着闪闪发亮眼睛的年轻女孩,满怀激情地致力于以图画和文字构建自己的小小宇宙”。

《盖茨》,讲述了一群在树叶中生活的虚构小精灵“gats”的故事。

《盖茨》实拍图。

1966至1979年,戈夫斯坦投身绘本创作,每年出版至少一本绘本。它们大都以同样简单凝练的黑白线条画形式呈现。

她的另一位长期合作的编辑——也是她的经纪人和挚友——克罗尔提起工作中的戈夫斯坦,正如《做玩偶的戈蒂》中的小戈蒂一样,戈夫斯坦总是“努力又安静”地劳作。她会花整整九个小时,只为处理一根线条。“从我 1965 年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布鲁克·戈夫斯坦就从未改变过她作为艺术家、要按自己的意愿把事情做到最好的决心。”

戈夫斯坦部分已出版作品。

戈夫斯坦曾说:“在我所有作品中,我想努力展示的最重要的事之一是,努力地工作、创造一些你觉得美好的、值得相信的东西,这样的人生是多么美丽而值得尊敬啊。”

出版于1970年的《两个钢琴调音师》(Two Piano Tuners),也表现着这一主题。

《两个钢琴调音师》日版封面。

温斯托克是最好的钢琴调音师。他独自抚养着小孙女黛比。他带小黛比去参加音乐会,让她穿礼服,上钢琴课,演奏曲子,希望她能成为钢琴家。但小德比每日耳濡目染他的工作,只想穿裤子,拎着工具箱,成为钢琴调音师。

有一天,钢琴家立普曼来镇上演出。温斯托克为他调音。立普曼相信,全世界不会有人比温斯托克将这份工作做得更好。而小黛比偷偷去了另一位钢琴家佩尔曼夫人的家中,自作主张为她的钢琴调音……

“我想,她将来会成为一个蛮可爱的钢琴老师。”佩尔曼夫人说。

“如果不喜欢弹钢琴的人都不去教别人弹钢琴,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钢琴家立普曼说,“每个人都有义务找到他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我想成为钢琴调音师。”小黛比说,“和我爷爷一样好的那种。”

“现在,你,立刻回家,换回你的礼服裙子,不要再试图给钢琴调音了!”温斯托克说。他对立普曼说:“当她听完你的演奏,受到感染,可能就会想成为一名钢琴家了。”

“可是,有什么能比让一个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更好呢?”钢琴家立普曼说。

小黛比很喜欢立普曼的演出,但这更令她坚定了自己要成为调音师的想法。正如调音师的工作区别于钢琴家,戈夫斯坦赞美的“工作”不仅是“艺术创造”,也是一种“匠人精神”。一个人找到一件平凡的小事,将它做到专业,并以此谋生,就是值得尊敬的幸福一生。

一间小小的房子,一个大大的花园,

一些朋友和很多很多书

18岁离家上大学前,戈夫斯坦生活在一个平静幸福的家庭。父母各自忙于工作,让她有了相对独立的思考和成长。“如果我生活在一个大家庭,童年时每天都在和家人野餐什么的,可能我会成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让她获1977年凯迪克奖的《晚饭吃鱼》(Fish for Supper),是一本承载着和家人回忆的书。

这是一个简单又幸福的故事。“我”的奶奶早上五点钟起床,划小船去湖上钓鱼,钓很多很多鱼,天黑才回家。慢慢吃鱼,早早上床睡觉——这样,第二天,她又可以早上五点钟起床,划船去湖上钓鱼。日复一日,自在满足。

《晚饭吃鱼》插图。(图源:奇想国童书)

故事来自戈夫斯坦最珍贵的童年回忆——在明尼苏达州湖边和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夏天。主角原型就是戈夫斯坦的奶奶。戈夫斯坦说,当奶奶一眼看到书中画面时,就开心地认了出来:“这就是我!这是我的帽子,这是我的裙子。”

尽管在家人的陪伴中长大,戈夫斯坦仍认为,她的绘本诞生于对“孤独”的体会。她从童年时就格外敏感,认为一切事物都有生命,这种感受也成为她日后的创作来源。

在《做玩偶的戈蒂》里,戈蒂坚信每个玩偶都有灵魂。在《我的诺亚方舟》(My Noah’s Ark)中,小女孩将父亲为她雕刻的木头方舟视作陪伴一生的珍贵礼物,方舟上的动物都是她的伙伴,“像阳光一样温暖着我”。

《我和我的船长》封面。

在《我和我的船长》(Me and My Captain)中,玩偶小女孩望着窗边的木雕小船,相信里面住着一位船长。

“他会求我嫁给他。我会邀请他和我一起吃晚餐。他会在桌下喂我的狗剩下的骨头。我们三个会过温馨的生活。但他是一位船长,总要远行。狗和我会待在家里,就像遇见他之前一样。但我们有了牵挂与等待的人,我们为他许愿,要有一个好天气。”

《我们的雪人》封面。

在《我们的雪人》(Our Snowman)中,小女孩和弟弟一起堆了一个雪人。晚餐时,她看着雪人孤独地站在渐暗的窗外,感到无比伤心,连甜点都吃不下了。

“我真希望,我们没有堆他啊。”

“如果你为了这种事儿就哭的话,”妈妈说,“你这辈子都会过得很难。”

堆雪人的情节并非来源于她的童年经历,但戈夫斯坦记得妈妈曾对自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而她当时就哭了。

人或多或少总是孤独,又害怕孤独,于是将感情倾注于原本无生命的、不会动也不会变化的事物。

最能阐释戈夫斯坦对“爱”的理解的,也许是出版于1967年的早年作品,《布鲁奇和她的小羊》(Brookie and Her Lamb)。这本书在日本经由谷川俊太郎翻译、重版发行后,成为她最受当下读者欢迎的作品之一。

《布鲁奇和她的小羊》外封和内封。

布鲁奇有一只小羊,她好爱她的小羊。可小羊什么都不会做。

她想让小羊唱歌,小羊只会咩啊咩啊咩啊。

她想让小羊读书,小羊也只会咩啊咩啊咩啊。

尽管这样,布鲁奇还是好爱她的小羊。

她给它做了温暖的小房子,挠挠它抱抱它,

小羊偎依在她的身边,咩啊咩啊咩啊。

《布鲁奇和她的小羊》实拍图。

“爱”,就是接受彼此的样子,自然地陪伴,没有要求,也没有改变,不是么?《布鲁奇和她的小羊》扉页,戈夫斯坦写着“给我的丈夫”。

戈夫斯坦的丈夫大卫·艾伦德是一家出版社的主编。他和戈夫斯坦一同生活数十年,是她工作的见证者,也是伙伴。他们一同居住在纽约郊外,屋外墙壁上雕刻着戈夫斯坦喜欢的话:

一间小小的/房子/一个大大的/花园/一些朋友/和很多很多书。

创造一些有力量又简洁的东西,

像一块石头,或一枚贝壳

贝类的壳不仅仅是它的房子,也是它的骨骼,是它用一生的时间形成的事物。我渐渐开始明白,我的书是一样的东西——是我的工作、我想要捍卫和保护的、在我死去之后将继续留存的。

——M.B.戈夫斯坦

1990年初,戈夫斯坦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停止出版任何自己的儿童绘本作品。哪怕合同还没到期,她也努力说服出版社放弃重印和发行自己的书。戈夫斯坦的丈夫大卫·艾伦德回忆说:“这是一个如此重要又不同寻常的决定,以至于很少人能真的理解。”

“这个国家的儿童出版业变了,不再有冒险精神、高尚品格、做决定的勇气。戈夫斯坦最开始很伤心,然后是愤怒,接着她意识到了,这已经不再是属于她的世界。她的创作是关于艺术、艺术家、对自然万物的珍惜之情。她不想被人说‘现在的小孩子都喜欢恐龙,所以你也要写点关于恐龙的东西……’。

戈夫斯坦一直认为,当你对一个孩子谈话,你是在对一个和你一样的人谈话。其他任何行为都是不诚实的。”

这或许是如今我们很难在书店读到她作品的原因,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再属于她的世界。

对于“绘本”,戈夫斯坦有自己很顽固的理念。小时候,戈夫斯坦第一次读到绘本时,她以为,“这是上帝给的,而不是人类创造的”。她对着书中的角色喊,“快出来,快出来”。

“当我第一次知道书是人写的之后,我就想成为一个写书的人。那时我七岁或八岁。我不是内向的孩子,我也喜欢和朋友在一起,但,还是最喜欢书了。因为书实在太棒了……我的身边一直都有书,书中的主人公就像是陪我长大的家人。”

成为绘本作家后,她认为,自己在以一种仿佛“雕塑”的方式创作绘本,处理画面和文字。雕塑家以为,雕像原本就存在于木头和石头之中,他只是发现了ta,并将不需要的部分去掉。

“所有我书写的故事,原本都已存在于这个世界。我的工作只是接近它。我非常安静、有耐心地工作,而且从不放弃。”

“如果世上不存在绘本这种形式,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发明出来。对我来说,它是一个黑白色的、闪闪发光的小小剧场,我是作者、舞台经理、演员。”

“我对书写与绘画的理念是相同的:创造一些有力量又简洁的东西,像一块石头,或一枚贝壳。”

1985年,她创作了《我的编辑》(My Editor),送给克罗尔。在结尾,她写到“出版并不是奇迹,而是这个男人对‘那个我’的友谊——我自己都不了解、但很典型的‘那个我’:刚洗完澡、穿着格子衬衫、试图表现得聪明。”这本书为二人近二十年的合作画上了句点。

之后长达11年,M.B.戈夫斯坦在帕森斯设计学院任教。教学生如何创作儿童绘本,让她更清晰地理解了自己的创作理念。戈夫斯坦热爱中国古代诗人,尤其是白居易的作品——以最简洁的词句,表达清晰的意思。她教学生“不要在纸上画画,从纸上画画(don’t draw ON the paper,draw FROM the paper)”。

“是什么让你以为孩子们喜欢孩子气的东西?别教孩子如何成为一个孩子,他们想要长大。”

对戈夫斯坦而言,这是一段与创作截然不同的时光,似乎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但感觉幸福。“我真的很喜欢教书,这过程本身就像在写一本书。”

自1980年的《一位艺术家》(An Artist)开始,戈夫斯坦用蜡笔、水彩等工具创作绘本。它们都有着柔和美丽的色彩,讲述她关于艺术家的生活和工作、艺术创作的思考。

《一位艺术家》里的插图。

他想要用双手

塑造美

他尝试从自然中

创造秩序

他想要画出

脑海中的想法与感觉

艺术家就像是神

而神创造了他

戈夫斯坦说:“我喜欢写艺术家,艺术家是那些致力于比他们更伟大的事物的人。每一天对于他们都很重要。”1982年出版的《艺术家的生活》(Lives of the Artists)中,她介绍了伦勃朗、梵高、莫奈、马蒂斯、高更等等她热爱的艺术家。为了写这本书,她“读他们的传记,看他们的画作,直到感觉他们变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1987年出版的《艺术家的助手们享受夜晚》(Artists’ helpers Enjoy the Evenings),艺术家休息以后,艺术家的助手——五支蜡笔们聊天、去咖啡馆、派对,甚至去纽约旅行。他们手牵着手在夜空中唱歌:我们又瘦又高,直到艺术家努力工作,使我们劳损。

放弃儿童绘本出版后,戈夫斯坦投身于植树与保护动物的工作,也用画作探讨人和自然、家园的联结。

M.B.戈夫斯坦在《姓名学校》(school of names)中的插画。M.B.戈夫斯坦在书中写道:“在我生活的这些年里,除了地球之外,没有其他地方是我的家。”

2017年12月20日,77岁生日这一天,长久患病的戈夫斯坦在医院去世,身边都是爱她的人。她对丈夫说,“照顾好我的工作还有猫”,并留下最后的诗:

我真的拥有了很好的一生

美妙的一生。

《做玩偶的戈蒂》最后一张插画。(图源:奇想国童书)

*2020年前后,经过数十年中断,在大卫·艾伦德以及编辑克罗尔的努力下,戈夫斯坦的部分作品得以重新印刷。在日本,出版社也精心重印了戈夫斯坦的部分作品,由谷川俊太郎翻译推介,使得新一代读者有机会认识她,并策划出版了她的传记画册。在中国,奇想国引进了她的两本杰作,由阿甲翻译,《做玩偶的戈蒂》和《晚饭吃鱼》。

——

参考书目:

1. Words Alone:Twenty-Six Books Without Pictures,M.B.Goffstein,DAVID ALLENDER PUBLISHER

2. ゴフスタイン:つつましく美しい絵本の世界,M.B.Goffstein,平凡社

3. 引用内容来自《ゴフスタイン:つつましく美しい絵本の世界》中2007年5月的采访。文中部分实拍图亦来自此书。

文/李茵豆

编辑/申婵

校对/柳宝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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