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是“像苔藓一样生长的女子”,外貌标配是“光脚穿球鞋”“海藻般卷曲的长发”。它们构成了安妮宝贝作品的标签,也是后来被嘲讽的“黑点”。
这些在千禧年里令人感到新奇的“皮囊”,现在早就过时了。
我以为,《七月与安生》曾经得到成功改编,从来不是“取其精华、取其糟粕”,相反,正确的做法是“去掉精华、引入糟粕”,适应新时代。
又是一部安妮宝贝作品的改编电影上映。
《八月未央》海报
知道《八月未央》上映,当下我就心中一惊,怎么会是它?
安妮宝贝确实曾是一代读者心中的情意结,但作为一个IP,商业性勉勉强强。而且,在安妮宝贝的作品里,《八月未央》也不算突出。
前有《告别薇安》的短篇更顺畅,后有《彼岸花》更集大成。
电影《七月与安生》曾在2016年拿到金马奖影后“双黄蛋”,原著就收录在安妮宝贝的第一本书、同时也是短篇集的《告别薇安》里。当年这本书勾起了“安妮宝贝热”,另类又诡异的文风抓住了读者,算是“开山之作”,更适合读者们缅怀青春。
《七月与安生》豆瓣评分7.6
虽是短篇,但《七月与安生》的故事完整,底子相对成熟,改编起来也更容易。
《八月未央》是紧跟着潮流出的第二本书,故事相比之下并不出彩,风格上已经是对前作的“模仿”,零碎、散乱、人物偏执。
《八月未央》中,钟楚曦饰未央,谭松韵饰小乔
在影院看完了《八月未央》后,我的疑惑颇为无奈地消散了——
这不是艺术,也不是对青春的缅怀。或许它只想蹭一把《七月与安生》的余热吧。
“有那味儿”相比于曾经叛逆狂飙或脆弱精致的80后作家群,如今的90后和00后作家几乎是失声了。
从富二代朱威廉在1997年的一个文学“小梦想”开始,中国第一个文学网络写作平台“榕树下”长大了一代作家。最先有名的五个人,是宁财神、安妮宝贝、俞白眉、李寻欢和邢育森。
榕树下网站“五驾马车”其四
后来又有了韩寒、饶雪漫、郭敬明和今何在。
我仍然怀念那一段“青春伤痛文学”的年代,虽然很多人在成年穿上西装之后,把读过安妮宝贝、韩寒、饶雪漫当作自己的“黑历史”。
《左耳》剧照
感受一下安妮宝贝的“当年金句”:
我的头发在风中飘飞,我的眼睛开始晕眩,我看到天空中的云朵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城市。我开始了解,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她只是寂寞。”
这样湿答答得令人羞怯的句子,脱离那个语境,不在那个年纪,是很难被欣赏的。
安妮宝贝早期的作品极端风格化,女主是“像苔藓一样生长的女子”,外貌标配是“光脚穿球鞋”“海藻般卷曲的长发”,以及“笑靥如花”“明眸皓齿”。它们构成了安妮宝贝作品的标签,也是后来被嘲讽的“黑点”。
这些在千禧年里令人感到新奇的“皮囊”,现在早就过时了。
要把它们改成当下的作品,《七月与安生》就是一个范例,“去掉外形,保留内核”。
周冬雨饰演的安生,没有奇装异服,也没有原著中的落魄和歇斯底里。电影去掉了边缘人和边缘性格的设定,“只是有些叛逆”的安生,变成一个常见得多的女孩。
电影《七月与安生》中,周冬雨饰演的安生
不过,电影仍保留了安生的四处漂流。
她的颠沛流离,她比任何人都更认真、更勇敢地直面生活,却“找不到不腻味的感觉”。
于是,这个人物更贴近当代青年,尤其是女性观众,容易对安生产生共鸣。
但到《八月未央》,改编的难度是更大的。
从短短的原著中可见,《八月未央》甚至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种情绪的意识流表达。
虽然在如今这个年代,一个名叫“未央”的“女子”,还没见面就已经令人感到矫情。但当年熟读安妮宝贝的人,不难理解女主未央。
电影《八月未央》中,钟楚曦饰演的未央
她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父亲消失,母亲神经质。她渴望母亲的爱,但从来得不到,于是她变得凶狠叛逆,对爱没有信任,习惯用毁灭的方法留住“爱情的尸身”。
这个文学模型,几乎搬自杜拉斯的《情人》和《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弱小的孤女缺乏关爱,于是飞蛾扑火般地进入不正常的感情,再在自己就要被燃尽前抽身而退。
不管是杜拉斯的时代,还是安妮宝贝的时代,观众对于文学作品都没有那么强的道德审查感,而能够进入审美的情绪中去。
如今的文学改编电影,最先要过的是一道“渣男”“渣女”道德关。
这不是安妮宝贝的时代,《八月未央》改编电影还没上映,我就已经为她担心了。
注定的误解未央相比于周冬雨饰演的安生,是一个更彻底的边缘人,改编起来更需要大刀阔斧。
《七月与安生》的质地还算是温暖,因为无论如何飘零,安生还有她的闺蜜七月。
《七月与安生》剧照
两个女孩,一个安稳,一个动荡,但像男主角家明说的,“你们是同一个人”。
未央没有这样的人。
一个“有趣”的情节在原著小说里,未央小时候被母亲殴打后,她喜欢捡起一把樱花花瓣。
别误会,不是“黛玉葬花”,未央是把它们捏在手里,掐成烂泥一坨。小小的未央想的是,为什么它们没有血,不会痛,这让人陡生羡慕。
类似的具有毁灭情绪的情节,在安妮宝贝的小说中经常出现。
另一篇小说《十年》中,女孩留意到坟堆上扑腾的白蝴蝶,她想留住蝴蝶,将它们装在纸盒子里,过了几天,蝴蝶全部死了。
不惜以毁灭的方式留住感情的躯壳,这是安妮宝贝式主人公的特性,因为他们不相信爱,也从未得到过爱。
《八月未央》
安妮宝贝曾经解释,所谓的“安妮宝贝热”,其实是一种误读。
她边缘式的写作,写的也是边缘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能成为畅销书。2000年前后,形形色色的读者涌入,在安妮宝贝的作品中各取所需,有诋毁,有谩骂,但少的是真正懂得的人。
真正懂得的人,会懂得她的细节:
那些日日挨打的童年,对家庭的爱恨交织,还有那些饥饿的时刻、在厨房里偷吃的冰冷米饭,那个身体一直在路上、“灵魂”却早就衰亡的人……这些,是另一类人的青春,是安妮宝贝寄付的读者。
《八月未央》剧照
如果说,在20多年前那些晦涩的文字阴差阳错地被大众阅读。那么,电影作为当下最重要的大众娱乐,一开始就注定了面向大众。
所以,误解也就是注定的。
以我不成熟的对安妮宝贝作品的理解,我以为,对安妮宝贝作品的成功改编,从来不是“取其精华、取其糟粕”,相反,正确的做法是“去掉精华,引入糟粕”。
以《七月与安生》为例,电影不得不拿掉“边缘人”设定,引入了一系列青春片的常规套路。
《七月与安生》中, 在酒吧营生的安生
像在原著中,性格决绝、一意孤行的安生必然掉入生存的困境,注定无法安生,死亡是唯一宿命。
但是,电影却是一笔带过,把“人生困境”降格成“青春迷惘”,完全变成了“青春伤痛文学”。
用一句话总结,改编后的电影,属于安妮宝贝的气质越少越好。
灾难的改编有了前作《七月与安生》当模版,这部电影的改编,却是灾难级的。
注意,接下来有必要的剧透。
女主未央出身自一个不幸家庭,养成了冷淡疏离的性格。
《八月未央》女主角未央
在豆瓣短评中,一条评论说道,看完了电影只想写一个“百合向”同人。这有一些滑稽,因为原作本来就是“百合向”的。
出现在未央面前的同龄女孩小乔,外貌与未央的母亲很像,这是“孽缘”的根源。
原作中,未央紧紧控制着小乔,多次对她表白,不让小乔离开。
未央和小乔
原作中没有区分这份爱究竟是同性爱慕,还是对“类似母爱”的一种贪恋,或者是两种感情揉杂一起,因此一直以边缘式的、畸形病态的爱来呈现。
电影中,未央变得“正常”。她和小乔是友谊、是闺蜜。
但没有了原作中“畸爱”的因素,两个偶然相识的女孩,友谊之深、发展之快,明显不合常理。
更糟糕的是,电影中未央的母亲,与小乔的扮演者是同一个,这简直莫名其妙。
其次,电影弱化了未央的“病态”。
像安生一样,她不再是一个边缘人,而是以普通女孩的形象出现。原作中,未央一直是主动的,她爱上小乔的男友,“在劫难逃”,但在电影里,未央几乎是被男主攻略、破防。
小乔男友(罗晋饰)、小乔与未央
或许电影主创是想,降低未央在这段感情的“罪孽”,可惜适得其反。
原作中,未央尚且是果断决绝,自作自受,立得住一个“自负盈亏”的冰冷理性人设。到了电影里,活脱脱是一对渣男女“因果轮回,恶人恶报”。
《七月与安生》的做法相当聪明,它设置了结局的多重反转,不同的结局中,既兜住了原作安生的必然命运,又用反转减少了“狗血”观感。
《七月与安生》中的三角关系
尽管《八月未央》以同样思路,将安妮宝贝式的人物“平凡化”,由此引起的,却是整个故事框架和可信度的坍塌。
改编不力,是“小说改编电影”时的常见问题。但真正让《八月未央》变成“鸡肋”的,是它的情节设置几乎与《七月与安生》整个重合,令人怀疑。
电影中的未央和小乔,好像是另一对“七月与安生”:
一样的“性格互补”,一样的“抢男友”,一样的“坠入水中”,一样的“意外*”……甚至在最后,一样的难产而死——原作中无此情节。
《八月未央》
从原作来看,《七月与安生》是双女主设置,而在《八月未央》中小乔只是被未央掐死的花瓣中的一片。
两篇小说完全不同,何苦要改成一致?
如果电影主创们想的是,借着《七月与安生》的高口碑和热度“捞一波”,那他们明显想多了。
在电影最后,当未央再一次失去爱而痛哭时,这个故事已经崩塌如灰尘。
如果说,《七月与安生》是改编后的“青春伤痛电影”,那么《八月未央》就是一部同名的大学生微电影。
4月16日,《八月未央》公映的第一天,豆瓣评分已经低至3.9,至今,评分仍在4.0分左右徘徊。
《八月未央》豆瓣评分3.9分
这个“教训”是明显的:安妮宝贝这个IP,不可能现取现用,改编它是一门“瓷器活儿”,没有金刚钻的,不要揽。
作者 | 向由
编辑 | 季洁
排版 | 茜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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