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子
祝矜从某钟表品牌的客户服务中心走出来时,迎面遇上门口空调的一股冷风,把真丝裙子吹得鼓出一个大包。
她把乱飞的发别在耳后,用手袋抵在裙摆处,快步走向停车的地方。
头顶天空暗沉沉的,多半是又在酝酿一场雨。
今年夏天,雨水格外多。
祝矜把车子从胡同里开出去,转了几个弯汇入主路。
长安街的街灯次第亮起,车子经过□□时,灯火如昼,与来往车辆的车灯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璀璨如星的灯海。
原本交通还算通畅,谁知转弯上了西二环后,没走多久,前边的车就慢吞吞地停了下来。
这条路本来就易堵,导航上又显示前方出现了交通事故。
祝矜往前一望,道路被各式各样的车子密密麻麻塞满,看不到尽头。
窗外前后左右都是车,让人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挤在罐头里的沙丁鱼,呼吸不到一丝空气。
母亲的电话这时候打了过来,问她还要多久才到。
“估计得等一会儿,堵车了,妈妈你们先吃吧。”虽然现在祝矜自己在外边住,但每到周六日,她都会回爸妈家。
“你在哪儿呢?”
“西二环。”
母亲疑惑她为什么会跑到那儿,明明从雍和宫出来走北边就可以。
祝矜只好解释,自己还去修了一趟表,没料到这条路这么堵。
“哦,堵那儿可得好大一会儿功夫,你三哥还有小清也过来了,大家都在等你。”
祝矜睫毛眨了眨,不可置信地问道:“哪个小清?”
“还有哪个小清,你淮清哥呀,怎么去外地念了四年书念傻了?”
“……哦,记起来了。”她说。
车里不知不觉变得闷热,祝矜把车窗摇下,望向一侧的楼宇。
联结的高楼矮房,在昏沉沉的夜色中,带着几丝破旧和落败,空气中弥散着雨将下未下的闷热,小飞虫在窗边乱飞。
和张澜又说了两句,挂掉电话后,祝矜立刻打开微信,刚想问邬淮清——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已经把邬淮清拉黑了。
犹豫片刻,祝矜把邬淮清从黑名单里放出来,问:【你怎么来我家了?】
他回复得很快:【送你三哥来,伯母留我吃饭。】
两人前一阵大吵过一顿。
看着他坦荡荡的回复,祝矜心中不得劲,又无话可说,索性退出微信把手机息屏。
期盼道路快点儿通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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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矜到家时,他们还没吃饭,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档老少皆宜的综艺。
三哥一见到她便调侃:“我们刚还在打赌,你这个路痴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找不到,地图也能找到的。”祝矜是个出行全靠着电子地图的路痴,以前网络没这么发达的时候,迷路的事儿没少干。
张澜一边招呼着她,一边让阿姨把饭菜再重新热一遍。
祝矜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也没看到邬淮清,下意识以为他等得不耐烦走了。
毕竟这人工作忙,还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她一颗悬在半空的心顿时轻松下来,换了鞋子去厨房帮阿姨端饭。
然而刚端着两碗米饭走到餐厅,就看到从客厅阳台走出来的邬淮清——
男人拿着手机的右手从耳朵处落下,是刚在阳台打完电话。
客厅角落的光线有些暗,他一半身子隐在阴影里,一半被灯光照亮,露出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又禁欲帅的脸。
他也看到了她,视线灼灼地落在她的身上,毫不避讳。
他今天穿了正装来,挺括的衬衫西裤,衬得人身形更加修长。
但领口的扣子偏解开了两粒,露出清晰流畅的锁骨,袖口也被卷起,随意堆在手腕上方。
矜贵里又多了几分散漫。
祝矜和他在空中对视了几秒钟,如被炙烤一般,随即,率先移开视线。
“浓浓,快来打招呼,你小清哥哥。”张澜难得这么热情。
祝矜被“小清哥哥”这个称呼,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出于一种难以言明的心理,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顺着张澜的话,故意说道:“小清哥哥,好久不见呀。”
她音色本来就软、轻,此刻加了几分刻意的成分,更让一般人难以招架。
连祝羲泽都有些吃味,走过来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都没见你对你三哥笑得这么甜过。”
但邬淮清显然不是一般人,没有丝毫特别的反应,只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对她意味深长地说:“是好久不见。”
几个人落座。
邬淮清恰好坐在了她的对面。
“对了,你什么表坏了?”祝羲泽想起她今天去修表,问道。
祝矜顿了顿,抬眼看了下对面的人,又别过头去,搪塞道:“以前的一块表,宁小轩送的。”
“宁小轩能送什么好东西,等三哥改天给你买一块新的。”
“好啊。”她坑起自家哥哥来来从不手软。
因为邬淮清就在对面,祝矜这顿饭吃得可以用“坐立难安”四个字来形容。
他就像一片垂在她头顶的乌云,黑压压的。
而乌云从头顶移动到窗外。
不多时,屋外下起了大雨,雨势凶猛,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窗户。
阿姨起身去关各屋的窗子。
张澜想起什么,问:“你不是一向不信神佛,心中没个敬畏,怎么今天想到去雍和宫了?”
“我陪希靓去的,她那餐厅,最近两个月不是不太平嘛,就想着去拜拜,没想到人那么多。”
姜希靓是祝矜的闺蜜,开了家餐厅。
这阵子遇到几个碰瓷的,还很有背景,她只好忍气吞声,赔了不少钱。
想到这儿,祝矜看向祝羲泽:“对了,三哥,希靓托我谢谢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她请你吃饭,还说你以后去她那儿,永久免单。”
碰瓷的那几位刚开始不认钱,铁了心要告他们,颇有一种“店不停业不罢休”的气势,最后还是祝羲泽出面,摆平了那群人。
祝羲泽正在挑鱼刺,闻言笑了笑:“多大点儿事儿。”
“不过那些人也是受人指使,你朋友应该是和背后的人有什么私人恩怨,及时处理比较好。”他补充道。
祝矜点了点头,决定明天去找希靓聊一聊。
一顿饭吃完,雨还没有停。
阿姨从储物室给他们一人找了一把伞。
祝矜撑开伞,伞顶是碎金色的星子,还是她上高中时用的那把。
“妈妈,阿姨,我走了,我爸回来告诉他,我改天来看他。”
“行,你们路上慢点儿。”张澜站在楼下,看几个孩子纷纷离开。
祝矜扫了一眼正和祝羲泽说话的邬淮清,然后便径直上了自己的车。
雨水劈头盖脸砸在车玻璃上,雨刷不停地左右摆动着。
红绿灯在雨中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下雨天车子开得慢,半小时的车程,开了五十分钟,才到家。
衣服上带着湿哒哒的潮意。
一进家,祝矜径直去了浴室,做完干刷后,她泡了个热水澡。
雨水作祟,没来由地让她心烦,让她想起南方连绵又扰人的梅雨季,还有今天入侵她家中的邬淮清。
对,是“入侵”。
邬家和祝家,明面上已经好几年没有过来往了。
他今天突然来,是什么意思?
正思索着,门铃忽然响起。
祝矜起身,用浴巾擦了擦后捞起一件墨绿色的吊带睡裙套上。
来人不出所料。
“你来干嘛?”她问。
“睡觉。”他指尖勾着车钥匙,肩膀斜斜地倚在门上,看着她,唇角还挂着笑,语调顽劣而散漫,仿佛在讲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湿,沾着雨珠,半掩住英俊深邃的眉眼。
邬淮清目光停留在祝矜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上,像上好的羊脂玉,白得发光、晃眼。
他伸手想要触碰,却被她一下子躲开了。
两人盯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楼道里有细弱的蚊吟声。
声控灯暗了下去,她站在屋内明亮的光下,而他站在黑暗里,脸上有灯光打了一半的阴影。
忽然,祝矜勾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她伸出胳膊,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施施然在他耳后吹了口气。
邬淮清眸色加重,忽然扯过她的腰,把她按在门框上接吻。
吻中有两人冷战多日的怒气,也有不舍和痴迷。
他的力道很重,重得要把人揉进怀里,手中车钥匙的尖锐处,抵着她的皮肤。
潮湿的雨夜,两人拥吻。
然而,在他吻得沉醉时,祝矜忽然偏过头,踮起脚在他耳边轻飘飘说了一句:“我生理期。”
她感受到他动作一瞬间的停滞。
说完,她再次轻轻笑起来,眼睛里也带着得逞的笑意。
邬淮清闻言不动声色,覆在她腰间的手,沿着上好的真丝睡裙就要向下探去,似乎在质疑她话中的真假。
祝矜立即变了脸色,骂了一句:“邬淮清,你有病呀,听不懂人话?炮友能不能有点儿炮友的自我修养?”
她骂人时也像是在撒娇,可素白的脸蛋上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带着明烈的怒意,让人无法忽视。
“砰——”的一声,祝矜猛地甩上了门。
2、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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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矜是临时决定回北京的。
六月末的上海,梅雨季节,熟透了的风卷着雨,老洋房里弥散着一股霉味。
计划了很久的一个创业项目,合伙人突然跑路,飞到澳洲去追前任女友,留下祝矜一个人数墙上的霉斑。
空调的风鼓噪噪地吹着,她喝完一个椰青,准备按照视频中所说,把壳敲开挖出椰肉炖椰子鸡。椰子的壳坚硬而顽固,凿了几下,也不见动静。
空气潮湿,墨绿色的吊带衫紧贴在薄背上,洇出一层细汗,银丝细带在雪白的肩头勒出红印,抬手挥刀,更是汗涔涔,燥热难耐。
也就是在刀挥到椰青上“咣咣”响的那几瞬,祝矜突然想到,回家吧。
在这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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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祝矜关掉飞行模式。
最先蹦出的一条微信,是两个小时前姜希靓发来的:【回来我给你做椰子鸡。】
她笑笑,告诉希靓自己已经到了。
希靓不吃姜:【今晚吃?】
祝你矜日快乐:【明天吧,今晚先回家,他们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祝矜回来的消息,除了姜希靓,谁也没告诉。
因此,张澜女士上完课,在办公室门口看到她的时候,还以为白日见鬼了。
“你怎么回来了?”
“上海天天下雨,难受,我就回来了。”祝矜说得轻松。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吊带裙,头发在身后松松垮垮地扎了一个丸子,有几缕垂在脸侧,不施粉黛的脸也好看得过分。
有老师从走廊里经过,看到问:“张*,这是你哪个学生,长得这么漂亮?”
“不是学生,我女儿。”
祝矜眉眼乖顺地和妈妈的同事打招呼。
那个老师很热情,先是夸祝矜基因好,然后又问了问她的学校,夸道:“S大也很好呀,不过那会儿怎么没来C大?”
C大就是张澜女士现在任职的学校,在国内和S大都是同领域的佼佼者,旗鼓相当,经常被人拿出来比较。
张澜还没接受女儿考研没考住这个事实,怕再聊下去同事问起来,于是搪塞了两句,带着祝矜进了办公室。
祝矜倒是无所谓,随手把小行李箱往旁边一扔,坐到了沙发上。
“张*,您什么时候下班呀,我饿了。”祝矜在飞机上吃东西容易晕,所以一般只要航程短,她都会坚持到下了飞机再吃东西。
“一会儿学院还有一个会。”
“啊?现在不是暑假吗,您怎么还这么忙?”张*不喜欢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放吃的,祝矜只在她书架上发现了一盒白色的费列罗,上边还贴着祝福的贴纸,应该是学生送的。
她立刻拆开,往嘴里递了一颗。
不知是饿的原因还是因为许久不吃巧克力,当初觉得齁甜的东西,现在竟然感觉十分可口。
祝矜又拆了一颗。
“学校有暑假小学期,我负责了一门,得请各大公司的人来讲课,又是毕业季,下个月才能闲一点儿,你要不先打个车回家,我让阿姨现在就给你准备饭,不然一会儿赶上堵车,更晚了。”
祝矜想了想,说:“我还是去找希靓吧,她那儿有现成的饭菜。”
希靓的餐厅离C大不是太远,张澜想到她胃不好,不能饿着,于是点头:“也行,晚上我帮你把箱子带回家。”
“好的,谢谢张*!”
临走的时候,张澜忽然问:“真不跟妈妈说实话,为什么回来?”
毕竟一个月前,她这个女儿还信誓旦旦地在视频里跟她说:“以后就留在上海了,不回来工作了。”颇有一种要在他乡出人头地的气势。
张澜只当她是爱玩,不想离家太近受管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变了卦,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祝矜握着门把手的手顿了顿,转过头笑盈盈地说:“那还能因为什么,不然您就当我是想多陪陪您喽。”
张澜推了推眼镜,笑着让她赶紧走,才不信她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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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矜到了“绿游塔”。
餐厅地点闹中取静,在美术馆后街一个轻工业风的园子里,一楼是咖啡厅和清吧,二楼是私房菜。
此刻已经到了饭点,客人陆续进来,今日的限定款甜品椰奶兔子布丁已经售罄。
姜希靓正在餐厅外边的露天座椅旁,检查玫瑰花的生长状况,一抬头看到祝矜,惊讶地问:“不是说不来了吗?”
“怎么,不想见我?”
姜希靓捶了她一下:“哪儿能?”
祝矜笑起来:“饿了,姜老板,赏饭吃。”
说着,两个人坐在露天藤椅上,桌面铺着黑白长格子交织的桌布,酷似钢琴。
祝矜十指条件反射般飞舞起来,在桌布上弹起了克莱德曼,音乐声在她心中流淌。
姜希靓笑,说她被弹钢琴PUA了。
毕竟少女时代,祝矜最讨厌的事情便是弹琴,时常和她抱怨。
而现在,最后一个音节弹完,祝矜还满意地给自己鼓鼓掌,然后看向姜希靓:“还久没弹还有点儿想念,你快去把我的椰子鸡端出来。”
“哪有椰子鸡?我明天才做。”姜希靓故意说。
祝矜撇撇嘴,笑得像是一只小狐狸:“拉倒吧,我还不了解你,给人做菜前一定会自己提前练习很多遍,并且我刚刚在出租车上还查了公众号今天的菜单,今天的限定甜品就是椰奶兔子布丁,肯定是因为你今天椰子买多了。”
“……”姜希靓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行呀祝浓浓,以后改名祝·福尔摩斯·矜好了。”
“嗯,这个名字我喜欢。”
姜希靓招招手,服务生端来了椰子鸡,还有斑节虾、日本鱿鱼、柠檬酱花椰菜、和牛,都是祝矜惯常喜欢的菜品。
“好吃吗?”
祝矜在姜希靓饱含期许的眼神中抬起头,竖起大拇指:“好吃。”
椰子的清香在舌尖蔓延开来,是她念想了很久的味道。
“喂,你就不能换个夸法,每次都是好吃这两个字,我都听腻了。”
“小琳姐。”祝矜朝另一边喊了一声。
“浓浓,怎么了?”一个个子小小的很可爱的女孩儿走过来。
“快来夸夸你们老板,她嫌弃我不会夸她。
陈小琳是餐厅专门负责公众号和微博运营的员工,中文系毕业,每次的美食文案都写得非常诱人,还在一个美食杂志开设了专栏。
姜希靓白她一眼:“亏我给你准备这么多好吃的。”
北方的夏日,傍晚风徐徐吹着,空中带着燥热的气息,不远处小酒馆霓虹已经亮起,和天边的彩霞糅合在一起,漫天流云染上七彩霞光。
美景配美食,回到熟悉的地方,祝矜一颗心都舒畅了起来。
在他乡难以向他人言明的情绪,也在这个夏夜里,似乎和自己得到了和解。
姜希靓坐到她对面,让其他人先去招呼客人,她用食指敲了敲桌面:“祝宝贝儿,交流一下真心话。”
“喏,你说。”
“怎么突然想回来了,别说想吃椰子鸡,我有自知之明,手艺还没好到能让你放弃繁华夜上海的程度。”
“悠着点儿。”
“什么?”姜希靓不解。
祝矜指了指她的指甲:“新做的吧,哪家美甲店?怪好看的,别敲桌子一会儿敲断了。”
姜希靓:“……”
“闭上你的乌鸦嘴,”她上周做菜时指甲被劈断,疼得要命,这是才做好的新指甲,“你别打岔,让我猜猜,这次回来和你那个暗恋对象有关系?”
“什么嘛,以前不是和你解释过,那都是别人瞎传的。”
姜希靓高中和祝矜不是一个学校的,圈子也很少有重叠,两人认识还是在高一时市里举办的中学生排球联赛上。
因此,对于“祝矜有个暗恋对象”这个料,她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真假。
但姜希靓是个人精儿,尽管祝矜每次都否认,她还是直觉有那么个人存在。
“哦,那你说说,为什么回来?”
祝矜放下舀汤的勺子,皱起眉:“你和我妈问的一模一样,可我说是因为上海雨季太烦人,所以想回来,你们又都不信。”
“好了,我不问你了,怕把你问烦了,明天又走了。”
“知道就好。”
两人端起酒杯,在空中碰了一下,发出轻快的脆响。
一顿饭吃得祝矜心满意足,身体里的饕餮得到滋养。
姜希靓今晚要去给奶奶送药,于是顺路去送祝矜回家。
天色已经暗下来,车子开出胡同口,旁边的小酒馆此时热闹了起来,在车里都能听到隆隆的音乐声。
酒馆门口停着一辆非常炸街的苹果绿色兰博基尼,姜希靓放慢车速。
“浓浓,你看大牛旁边那个大帅哥,是不是邬淮清呀?”
她和邬淮清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长得这么绝的一个男的,自然有让人过目不忘的能力。
车厢里一阵沉默,没有回应。
她疑惑地转了下头,只见祝矜头倚着车窗,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目光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夏日的夜色中,邬淮清倚着车门,戴着表的手腕搭在车上,神情略有不耐。
他今天穿得又潮又帅,和这辆苹果绿大牛很相配。
可左手手腕上除了手表,还有一串佛珠,气质奇异又莫名和谐。
这时,从酒馆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超短的热裤和黑色涂鸦露脐背心,两条腿又白又长,霓虹里漂亮又有特色。
她抬头看到邬淮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有些委屈,转头想要回酒馆。
邬淮清站直身子,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就往车里走,剪刀门向上旋转,女孩儿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跟他上了车。
像一对刚吵完架闹脾气的情侣。
刺耳的轰鸣声,兰博基尼咆哮而去。
姜希靓吹了一声口哨:“俊男靓女,豪车美人,养眼呀。”
3、网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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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你认识吗?”姜希靓问。
祝矜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说着:“没见过。”
“哦,你都不认识,那肯定就是情妹妹,不是什么表妹堂妹了。”
祝矜瞥她一眼:“我和他又不熟。”
“再不熟你们在一个大院住了那么多年,你那群发小和他还是好哥们。”
见她没说话,姜希靓又说:“我有点好奇。”
“怎么了?”
“我记得你们院儿有好几个男孩儿,你和他们关系都不错,怎么就和邬淮清一个人不熟了?”
祝矜睫毛眨了眨:“他是后来才从南方迁过来的,剩下的都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能比吗?”
“哦,这个你和我说过。”但姜希靓仍旧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又转头看了一眼祝矜,坐在副驾驶上的祝矜表情淡淡的,眉眼温柔,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刚刚的低沉好像都是她的错觉。
“不过话说回来,邬淮清那张脸是真绝,家世又好,招女孩儿喜欢也不足为奇,这几年想追的女孩儿可不少。”
“你怎么知道的?”
“来绿游塔吃饭的网红里,有不少聊天提起过邬淮清,想要勾搭,让我给听到了。”
姜希靓的餐厅虽然没有刻意往网红的路线走,但因为口碑在那儿,地理位置和装修风格又好,这两年网红来打卡拍照的越来越多。
她经常吐槽一些人没品位又浪费,来了只会对着盘子拍拍拍,拍完照就走人。
连拼夕夕名媛都比不上,那群人好歹还变相节约了资源。
“你这老板当的每天八卦听不少。”
“那是,这每天宾来客去的,就是和人打交道,要不然我每次哪儿来那么多八卦和你讲?”
这倒也是,祝矜远在上海,但每次和她聊天,都能接收到一堆的八卦。
有时候明明是上海圈子里的八卦,姜希靓比她知道的还早。
“有个叫王清的网红,微博名大魔王清妹的,你知道不?在网上还挺火,走甜酷风。”
“怎么了?”
姜希靓眼睛亮起来:“这妹子来餐厅和小姐妹讲她和邬淮清的恋爱经历,尺度特别大,说邬淮清一夜五次,厉害得不行,每次她第二天早上都下不来床。”
祝矜正在喝酸奶,闻言猛地咳嗽起来,“这么猛?”
“是呀,咦,你是说邬淮清猛还是妹子猛?”
她摆摆手,想笑,“你信她说的?”
姜希靓也笑:“这不是当笑话讲给你听的吗?这种料,听一半信一半,一夜五次,那肾不虚吗?”
祝矜笑着,手指不自觉打开微博,搜索了一下“大魔王清妹”这个ID。
妹子的头像整体色调为黑色,穿粉色抹胸超短裙、马丁靴站在一辆机车前,大眼睛长头发,有几缕头□□成了紫色,被风吹得有些乱。
的确是又甜又酷。
她又往下翻了几条微博,大多是晒和小姐妹的下午茶、晒机车、晒小猫小狗,和普通网红没什么差别。
然而再往下,祝矜看到一条时间是上个月月初的微博,只有一张图片,没有文字,图片中一只男人的手出镜,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手串和一块手表。
手表的表盘还被她用马赛克抹去了,不过凭着表链也能看出这表不便宜,用马赛克抹去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底下的评论纷纷夸赞,“这手简直绝了”“手控当场求摸”“戴佛珠手串的男人,好他妈禁欲”。
还有人问她是不是男朋友的手。
王清的回复也很暧昧,没有直接肯定也没有否认,给她们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包。
祝矜的目光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眼底没什么情绪。
移开视线,正准备关掉页面,她忽然发现这姑娘还关注了自己。
不仅关注了自己,点开共同关注一看,除了几个明星外,竟然还有姜希靓、祝小筱、宁小轩几个人。
她有些惊讶:“你关注她了?”
姜希靓“嗯”了一声,“她在网上无偿宣传了好几次我的餐厅。”
姜希靓和祝矜不一样,她比较外向,因着餐厅老板的身份,交友圈很广,在网上还偶尔晒一些美死人的自拍,粉丝有几十万。
加之是北大毕业的,名校光环加持,更吸粉。
而祝矜的微博就是一个纯粹的日常生活博,资料栏空空的,出去玩会发一些好看的照片,大多是美食美景,很少露脸,粉丝也不多。
“她怎么还关注我了?”
“不知道,顺手的吧,哦对了,她好像还是你的学妹。”
祝矜仔细一看,果不其然,王清的资料栏里显示着高中是京藤中学,年龄比她小两岁,现在在电影学院读编导。
姜希靓调侃:“可能高中就是你的小迷妹吧,毕竟你高中那会儿可有名了。”
祝矜想了想,仍旧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一低头,发现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页面上的“关注”两个字,黄色的图标立刻变成灰色——“互相关注”。
她愣了一下,然后也懒得再取消,直接关掉了微博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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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清从舞池中下来,喝了口酒,打开微博,先翻了几个粉丝的私信,懒得回复,然后从经常访问里点进祝矜的微博。
一连串动作非常熟练。
她忽然脱口一声“卧槽”,晃了晃手机,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祝矜竟然回关了她!
祝矜最新一条动态是两个小时前,发了几张照片。
王清认出拍摄地点在绿游塔。
所以,她回北京了?
不知为什么,王清心底有点儿兴奋,那种羡慕和嫉妒交织的难以言明的小心思,被暴露在了灯光下。
她斟酌了一番措辞,给祝矜发私信:【学姐你好,我是王清,小筱和希靓姐的朋友,也是你在京藤中学的学妹=w=】
寻思着微博聊天有时差,很少有人能立刻回复,王清把手机放回桌面上,也没盯着私信聊天框一直看。
她又喝了两口酒,结果没忍住再次拿起了手机。
祝矜还没有回复,在她的意料之中。于是她点进祝矜的头像,再次一条一条地翻起她的微博来。
王清看得很认真,即使这些动态她已经看了很多遍。
祝矜经常发一些自己养的花花草草,和一些最近看的书影剧,她还会发书评和影评,观点清晰明确却不咄咄逼人。
她的微博很自我,是一个纯粹的记录生活的自留地,点赞和评论也不多,基本都是熟人在互动。
王清除了会看她发布的文字以外,还会仔细研究她发的那些照片。
比如,她穿的是哪个牌子的衣服,戴的哪个牌子的耳环,用的哪个牌子的钢笔。
有些没有明显logo,王清便会把图片保存下来,然后在各个网站上搜索,截图问朋友。
最终发现是一些国外的小众品牌,不仅价格不便宜,国内也不好买。
她近乎病态地关注着祝矜,却连一个赞都不敢点。
通过这些零碎的片段,王清在心中拼凑出祝矜的日常生活。
她是是王清做梦都想成为的那种人,含着金汤匙长大,什么都不用在意。
祝小筱从池子里下来,拍了她一下:“你干嘛呢,蹦累了?”
王清连忙退出微博,看着祝小筱,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歇会儿,喝酒吗?”
“哦,喝。”
王清说:“你姐姐回来了?”
“谁?”
“祝矜。”
祝小筱一脸疑惑,拿出手机,翻各个微信群,确认祝矜回来的消息后,蹦出一个脏字。
“怎么了?”
祝小筱抓抓头发,“她回来我就烦”
王清抿了口酒:“为什么?”
“她那人很没劲,表面上特别温柔,然后我那些哥哥长辈们还都特别偏心她。”
王清听出来了,祝小筱是心里不平衡,可她故意拱火:“就是很绿茶,是吧?”
祝小筱觉得“绿茶”这个词有点难听,也不太准确,皱了皱眉,但还是应了声:“有点儿吧。”
其她实和王清不算很熟,只是从小不在国内,回来也没什么朋友。
王清她们主动和她玩,她处着也觉得还蛮有意思。现在听她这么说自己的家人,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也没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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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行驶在路上,车窗降下半扇,空气中凝结着微热的暑气。
祝矜和姜希靓闲聊着彼此的生活。
再次刷微博时,祝矜看到王清发来的私信,问姜希靓该怎么回。
“你看,我就说人家高中就是你的迷妹吧,正常聊天就好。”
兔子矜:【你好。】
大魔王清妹:【学姐,我从上学时就很崇拜你,能加你微信吗?】
兔子矜:【谢谢,好。】
随后,她发过去一张二维码截图。
没想到王清加了微信后,先围着京藤中学聊了几句,然后径直问:【学姐,你是不是和邬淮清学长关系很好呀?】
祝矜给她发过去一个问号。
王清:【我听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高中那会儿,经常见你们走在一起,还有祝羲泽、宁小轩学长他们,感觉你们关系好好,我当时身边同学都羡慕学姐有这么多帅哥朋友。】
她说着,还发来了几个夸张的表情包。
祝矜有些想笑,小姑娘的话术其实很简陋,心思不言而喻。
只不过她没想到她竟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追问到了自己这里。
祝你矜日快乐:【你是他女朋友?】
王清回复得很含糊,没有直接否认,但也不承认,大有一种少女怀春正处于暧昧阶段的意味,言语之间还想让祝矜帮一帮自己。
和在绿游塔里开口“一夜五次”的生猛大相径庭。
而实际上,邬淮清和王清可以算得上毫无关系。
两人只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遇到过,连话都没说过。
但那男人长得太帅,王清当时仅仅偷拍了一张手的照片,放在网上,就破了以前浏览量的记录。
祝矜想半天,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抬头,已经到家了,于是回了句:【我还有事,回聊。】
王清连忙回了几个“好的”,又客套一番。
姜希靓把车停到她家楼下。
祝矜:“你和我上去吧。”
“改天吧,今天有点晚,就不打扰叔叔阿姨了。”
祝矜也没强求,正准备走,姜希靓忽然想起后座还放着草莓。
“把草莓拿上。”她说,“他们从草莓园自己摘的,还挺甜。”
说完,她又笑着补充:“记得和香槟一起吃。”
这是只有她们两人才懂的一个梗,祝矜也笑起来,抱着草莓下了车。
可能是刚回来第一天,祝矜有些失眠。
待张澜睡下后,她压低声响偷偷拆了瓶香槟,拿回卧室后一边喝香槟,一边吃草莓。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傍晚在小酒馆门口,看到邬淮清的画面。
直到微信忽然响了一声,一个久未联系的纯黑色头像跳出来——
给她发了几个手镯的图片,问:【你喜欢哪个?】
祝你矜日快乐:【?】
很快,这几条消息被撤销。
邬淮清:【抱歉,发错姑娘了。】
祝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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