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取代
11月的冰城雪白一片,厚雪掩盖了天地。
寒风似能透过羽绒服扎进顾知予的四肢,激起刺骨的疼。
她想着背包里的诊断书,心便复杂的揪在了一起。
“骨髓肿瘤”。
顾知予想不通,她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医生的话响在耳边——顾小姐,我知道世锦赛要来了,但我还是建议你告诉欧教练,直接退役住院治疗。
她的脑海一片混乱,要告诉欧卿吗?
冰心花滑俱乐部。
顾知予刚进门,前台就带着笑道:“恭喜你。”
顾知予有些诧异,就听她说:“欧卿教练收欧新月做弟子了!恭喜你多了个小师妹。”
顾知予一愣,心中欧名一沉。
她从没听欧卿说起过这件事。
而欧新月,则是她最不喜欢的选手,每次比赛都耍手段,没有一点竞技精神。
但……欧新月本身实力不错,最关键是她才20岁,正处于花滑运动员的巅峰时期。
而自己25了,对运动员来说却已在退役边缘。
想到这,她微微攥紧了手。
走到欧卿的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
顾知予推门而进,目光落在最醒目的奖牌陈列柜上。
那上面都是属于她的荣耀。
大奖赛金牌,四洲赛金牌……
所有金牌都闪闪发光,唯独最上方缺了一块。
那里本该放的,是花滑运动的最高荣誉——世锦赛的金牌。
陈列柜上早早就做好了位置,她却一直没有把它拿回来。
顾知予的目光定格在那里,眼神挣扎。
她不想放弃,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世锦赛的机会了……
如果欧卿知道了她的病,肯定不会再让她继续比赛。
顾知予呼出一口浊气,决定将病情隐瞒下来。
走出办公室,顾知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前往冰场训练。
刚刚上冰,她的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些年来,成千上万次的跳跃和旋转,无数次的摔倒早已让她的脚踝变形。
就算平时走路都疼,但她只要站在冰场上,心里也不知哪里来的无穷动力,所有的痛苦便可以忽略。
滑行,旋转,跳跃。
她一遍遍练习,却在尝试高难度的3F-3T的跳跃时,狠狠摔倒在地。
脚踝处剧烈的疼痛传来,顾知予咬牙爬起来回到更衣室。
从柜子中拿出止疼喷雾,弯腰那一刻,她眼前猛的一黑。
顾知予手撑在柜边,耳朵一阵蜂鸣,鼻腔一麻,鼻血一滴滴滴在地上。
她心中一慌,连忙扯出纸胡乱堵住鼻子。
脑中的眩晕让她不得不坐在地上,靠着柜子。
她闭着眼,浑身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柜子背面突然传来一个刺耳的女声。
“教练,可不可以让我滑《春之祭》?”
顾知予猛地惊醒,这是欧新月的声音。
“《春之祭》是顾知予的成名作,你不知道吗?”熟悉的低沉男声随之响起。
是欧卿。
顾知予的心突得一紧,这一刻才真的意识到,欧卿成了欧新月的教练。
从她18岁来他手下训练,欧卿一直只有她一个弟子。
她一直以为,这个特例会持续到她退役。
持续到她嫁给他。
现在,这个特例被欧卿亲手打碎了。
“我知道,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节目,从小我就希望能滑一次。”
欧新月的话听起来单纯无比。
顾知予将头靠在冰冷的衣柜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每个选手的节目都独属顾一个人,从来没有一个选手滑另一个选手的节目的先例。
她知道欧新月一直以来都不甘心被自己压了一头。
这样问,不过是问欧卿她能不能取代自己。
顾知予不自觉屏住呼吸,却听见欧卿声音冰冷响起:“好。”
第二章 适合
这一刻,顾知予恍若全身血液都冻结了。
她一动不动,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眩晕的感觉又一次淹没而来,顾知予拿出手机,点亮了屏幕。
手机壁纸上,18岁的她和26岁的欧卿笑得灿烂。
这是她当年用《春之祭》夺冠时,和欧卿的合照。
顾知予怔怔望着合照上欧卿唇边的笑容,直到手机屏幕的光灭了,她的眼睛红了。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顾知予的生日。
她从邮局收到了人在国外的双胞胎妹妹顾曼寄来的礼物,眸光微暖。
父母不在以后,妹妹是她唯一的亲人。
走进俱乐部,一路上顾知予不知听了多少次的“生日快乐”,却一直没有看见欧卿的身影。
直到她来到冰场。
顾知予刚走到门口,一眼就看见场中央的欧卿和欧新月。
接着,《春之祭》的音乐响起。
看着那些她曾无比熟悉的动作被欧新月做出,顾知予愣在了原地。
一颗心沉沉的下坠。
更让她如鲠在喉的,是欧卿指导欧新月的时候,脸上满意的笑容。
顾知予默默不知看了多久,最后转身离开。
她来到欧卿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欧卿才终顾出现。
看见顾知予,他皱了皱眉:“你怎么没有去训练?”
顾知予喉间微涩,轻轻说:“我现在训练你也不会来看了,不是吗?”
欧卿闻言抬眼看了顾知予一眼,眼中黑沉一片。
他没接话,只是从办公桌上拿出一份报告递给顾知予:“我把世锦赛的资格给欧新月了,资料已经报上去了。”
顾知予愣住了,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这资格是她打着封闭针上场,拼着命才争取来的。
髋部蚀骨的痛楚还没消失,他就要把资格给欧新月,凭什么?
她垂头看向手中的报告,上面的理由加黑标注:欧新月比顾知予更适合世锦赛。
“适合。”
顾知予喃声念着这两个字,攥紧了手中的报告。
欧卿神色淡淡:“希望你识大体,你自己也知道,新月现在的状态比你好很多。”
他的话如同一把利剑刺入心扉,痛得顾知予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是,欧新月的状态比自己好多了。
可凭什么?!
顾知予抬头,看着欧卿的眼睛问:“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欧卿有些不耐烦。
他双手交叠,冷淡的回道:“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
顾知予的心毫无防备的狠狠一痛。
那双曾经满眼是自己的眼中如今已经照不进她的身影。
18岁到25岁,不过7年,什么都变了。
顾知予的唇角强行勾出一个笑:“今天是我的生日。”
办公室内的气氛瞬间凝住了。
过了一会儿,欧卿点了点头:“生日快乐。”
顾知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原来他真的把她的生日忘的干净。
“我不愿意。”她把手中的报告推到欧卿面前。
她语气轻柔而固执:“我不愿意把自己的节目给欧新月,也不愿意把世锦赛的资格让给她。”
还有一句话凝在眼中,说不出口。
——也不愿意把你让给她。
顾知予垂下了眼睫,心中一片悲凉。
欧卿表情转冷,不耐的说:“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如果执意要参加比赛,就自己去争取吧。”
从欧卿的办公室出来,顾知予转身来到冰场训练。
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一直到俱乐部所有人都散去,她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晚上的冰场比白日更冷。
空荡荡的场馆,顾知予突然动作一转,跳起了《春之祭》。
没有音乐,她的动作却标准的没有一丝差错。
冰面上,她一次次跃起。
最后一个动作完成的时候,冰场的大钟敲响12点。
她张开双手仰头,向空无一人的观众席致敬。
没有掌声。
她捂住眼睛,眼泪顺着下巴砸在冰面。
而门外阴影处,一个身影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第三章 检举
花样滑冰协会。
顾知予递交了自己的世锦赛初选赛申请表,俱乐部的名额已经确定被欧卿给了欧新月。
过了两天,顾知予递交申请表的消息传回俱乐部,一时之间俱乐部议论纷纷。
“听说了么?欧教练现在整天只陪在欧新月身边。”
“顾姐太可怜了吧……”
“我听说是因为欧教练和欧新月在一起了。”
对这些议论和同情,顾知予充耳不闻。
她每日只欧自己训练,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又多上几道淤青。
直到这天,被欧卿堵在冰场门口。
她本打算径直走过去,擦肩而过那一瞬,欧卿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顾知予微愣,可欧卿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眼神,拽着顾知予就走。
办公室。
欧卿松开顾知予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冰凉得有些吓人。
他的心中掠过一抹异样,却没在意。
欧卿冷声开口:“你到底要做什么?明明是快要退役的人了,为什么这么贪恋荣誉?”
贪恋荣誉?原来他是这样想她的。
她的心狠狠一揪,垂着的手攥紧了。
“以前每一次上冰前,你都对我说,运动员的目标只有金牌。”她定定看着欧卿问道,“现在怎么就变了呢?”
欧卿沉默片刻,一时语塞。
良久,他才哑声说:“你已经25了,不再是当年的18岁了。”
顾知予震在了原地,心口猛然一疼,眼中不受控制的涌上雾气。
她深吸一口气,倔强的点了点头:“是,我已经25岁了。”
“这可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世锦赛,我就是想要那块代表着花滑运动员最大荣誉的金牌!”
顾知予大声说完,转身就走。
她拉开办公室的门,死死咬着唇不肯让眼泪落下。
她知道,不是可能,这就是她此生最后的机会了。
她只能往前走。
一月后,世锦赛初选赛短节目现场。
顾知予来到冰场外存鞋柜,却发现自己的冰鞋被换成了一双新的。
新冰鞋材质坚硬,根本不能用来比赛。
她脸色一沉,一下想到了做这件事的人——以前就做过这种事的欧新月。
可现在距离她上场只有一个选手,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冰鞋替换。
咬着牙,顾知予穿着这双冰鞋上了场。
冰场上,音乐声响起。
顾知予极力忽视鞋的不适,沉入节目。
她忍着脚上的痛,每一次旋转和跳跃,都像是踩在刀尖之上一样。
直到音乐进行到最后的高难度跳跃,顾知予左脚发力,冰鞋却不受控制的一歪!
她强行往后落冰,脚踝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让她面色一白。
她没有停下,接着完成了动作。
直到顾知予滑完,冰场才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她强撑着自己鞠躬致敬,才离开冰场。
坐在休息处,顾知予将冰鞋脱下,一阵刺骨的痛传来。
脚踝已经肿起,整个脚背都被磨破渗血。
她咬着牙,正要换上鞋,准备回去再处理。
欧卿大步走来,拿着医药箱。
语气严厉:“脚放下,现在就要处理。”
顾知予愣愣看着他,自从上次不欢而散,这是两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作为她的教练,他已经不管她很久了。
顾知予眼睛看向场内,欧新月上场了。
已经从她这里拿走世锦赛的名额,还来参加预选赛,是下定决心要和她争到底了。
顾知予视线转回欧卿身上,却见给她包扎的他——目光落在冰场,神色担忧。
脚上的疼,这一刻好像比不上痛入心扉的疼。
她惨然一笑,按住了欧卿包扎的手。
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她抖着声音,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我会检举欧新月?”
第四章 陨落
欧卿一愣,眼里思绪翻涌。
良久,他沙哑着声音说:“她才20岁。”
说着,他又看着顾知予一眼,语气轻柔:“她现在还小,我以后会好好管教她。”
顾知予不敢相信她刚刚听见的话。
这一刹那,她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倾覆了过来。
身上仅存的温度消失的一干二净,顾知予推开欧卿继续给自己包扎的手。
她压着眼眶的酸涩,冷冷地说:“我3岁就知道不能害人,欧新月20岁了,她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你一定要追究到底?”欧卿收回手,站了起来。
逆着光,顾知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冰冷无情的声音。
“欧新月现在才是俱乐部的希望,就算你去检举了也没有用。”说完,欧卿转身便走。
顾知予愣在了原地。
一抹悲愤夹杂着委屈涌入心口,快要让她透不过气。
是了,有他护着的欧新月,自己的检举能有什么用呢?
可是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脚踝处传来的疼痛让顾知予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药自己给自己包扎。
现在,她只有自己了。
第二天,是初选赛自由滑比赛。
冰场预备席。
顾知予正艰难的热身,昨晚,她又流了鼻血,好半天才止住。
按昨天的成绩,今天欧新月先上场。
临上冰前,欧新月不怀好意的走向顾知予,挑衅开口:“脚没事吧,顾姐,你可要看着我踩着你上领奖台呀。”
顾知予没有回话,只是攥紧了手。
她抬起头,欧卿正看着这边,两人目光交错,他的目光冷得像冰。
顾知予一言不发,又低下头继续舒缓脚踝。
她心里压着一口气,想要爆发。
可实际上,现在的她浑身都痛,就连额头都渗出了细汗。
欧新月得意的离开。
她上了场,冰场上响起的音乐正是《春之祭》。
顾知予面无表情,听着解说员感慨。
“顾知予和欧新月师门情深,让师妹使用了自己的成名节目!”
顾知予无心在意,她只看着冰场,眼里满是祈求。
——上天啊,求求你,让我坚持下去吧,至少坚持到世锦赛……
最后上场的是顾知予,她的自由滑曲目是《迁徙的鸟》。
飞鸟南迁,辗转应如。
表达的是迁徙之路的困难重重。
冰面上,顾知予用尽全力,身体却越来越沉重。
她抬脚转体,跳了一个三周,落冰的时候,昨日扭到的脚踝又一次发出哀鸣。
顾知予心下一惊,越发拼尽全力,在冰上旋转。
但就像曲子里那只想要起飞的鹤——飞向太阳,最终重重陨落。
顾知予在下一个跳跃时重心扭曲,直直就摔在了冰上!
她踉跄着爬起来,却再一次狠狠摔倒。
这一次,她挣扎着,却怎么爬不起来了。
全场寂静一片,裁判席响起哨声,医生前来抬着顾知予下场。
担架上,顾知予蜷缩着,痛得不停的抖。
可比身体更痛的,却是她的心——她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世锦赛的机会了。
欧卿就站在护栏后,看着顾知予被抬下场。
担架从他身边经过,顾知予听到他不带感情的说道:“退役吧。”
第五章 她更优秀
医院。
医生垂眸看着诊断书,有些不忍:“顾小姐,你的脚韧带拉伤,髋部再次受损,必须马上住院手术。”
顾知予却似乎充耳不闻,只是沉默的望着窗外的飞雪。
良久,她才开口:“我还能滑吗?”
顾知予也不清楚,她问的到底是医生,还是她自己。
医生叹息一声。
顾知予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麻烦医生了。”
半夜。
顾知予突然睁开了眼睛,额上冒出细密的汗。
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她清楚,止痛药又失效了。
她挣扎着用力撑在床沿,伸手去够床头铃。
终顾按响了床头铃,医生很快过来。
检查了一会后,医生皱眉道:“你以前用过太多止痛药,导致身体对止痛药有了抗药性,而且……”
医生迟疑片刻,还是说:“我有些怀疑是止痛药的副作用,才导致了你的骨髓癌。”
顾知予靠在床边,后背传来的冷意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沉默半晌,唇边只溢出一抹苦笑。
第二天,欧卿来到病房。
他看着顾知予苍白的脸色,神色晦暗不明。
他在病床前坐下,下意识将她的药水调慢了一些,调到她以前觉得舒服的速度。
顾知予沉默的看着欧卿的动作,心中一酸。
可欧卿开口,第一句话说的却是:“顾知予,俱乐部已经决定让你退役了。”
顾知予愣了,急忙撑起身子说:“我还能滑的,等我出院就好了……”
欧卿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黑沉一片。
他冷声开口:“不需要了,欧新月可以代替你成为更优秀的运动员。”
顾知予紧攥着床上的被褥,眼中悲凉一片。
她干哑着喉咙,声音带着一点她自己也没察觉的祈求。
“我不想退役。”
欧卿却只是沉默的看了她几秒,便转身离开了。
窗外皑皑白雪,这一刻她的心也结了冰。
顾知予看着欧卿高大欣长的背影,眼眶一下便红了。
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医生无奈通知了顾知予的双胞胎妹妹顾曼。
顾曼赶最早的航班从国外飞回冰城。
医生办公室。
顾曼听着医生说了顾知予现在的病情,又说了顾知予骨髓癌的事,脸色霎时白了。
她紧攥着一旁的办公桌,才稳住身形。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浑浑噩噩的出了办公室。
……
病房。
顾知予又一次从睡梦中痛醒,却看见妹妹顾曼坐在病床前,面无表情。
一时之间,她有些心虚。
顾曼就是这样,越生气脸上才越没有表情。
顾知予哑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顾曼却仿佛变了一个人,没有她想象中生气。
她轻轻说:“姐,你的病情,我已经知道了。”
顾知予微愣,心中有些慌乱。
但顾曼没有再说下去,她从床头袋子拿出保温壶,从里面倒了什么递给顾知予。
顾知予接过碗,钻入鼻尖的是鸡汤的香气。
她捏着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顾曼动作没有停,从那袋子又拿出一个两个巨大的保温饭盒,升起病床前的饭桌。
顾知予嗫嚅了唇瓣,开口:“曼儿……”
顾曼却递给她一双筷子,打断了她的话:“先吃饭吧。”
顾知予垂眸望着饭盒,有些食不下咽。
可顾曼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只得硬逼着自己吃了几口。
她才放下筷子,顾曼就拿过来她的饭盒,把她剩下的饭拨到自己碗里,沉默的吃起来。
顾知予惊讶的望着妹妹。
本以为是顾曼长途跋涉有些饿,可她看了顾久才发现顾曼是吃不了,还在逼着自己吃。
顾知予皱着眉,按住妹妹的手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顾曼却不肯。
她语气平淡的说:“姐,我问过医生了,要骨髓移植最好要110斤,我还得再多吃点。”
顾知予愣住了,刹那眼睛一酸。
她想说些什么,喉间好像又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口。
顾曼平静的望着顾知予,声音微颤:“妈走后,我就只剩下你了,姐,你难道想要丢下我一个人?”
第六章 道歉
顾知予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垂下头低声说:“我只是……想要拿到世锦赛的金牌。”
顾曼看着这样的顾知予,眼睛一涩。
她上前抱住顾知予,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们先治病,等你的病好了以后,我们再上冰。”
顾知予回抱住顾曼,一直压抑着的眼泪,止不住的突然落了下来。
过了三天,顾知予做了髋部手术,沉沉睡去。
黑沉的夜里,朦胧的月色弥漫。
顾曼坐在顾知予的病床边,仔细翻阅着顾知予的检查报告。
看着上面一行行冰冷的铅字:髋部损伤,左侧髋关节附近肌肉部分坏死,腰背肌肉严重劳损……
她看着看着,眼中泛起了雾。
以前每一次受伤,顾知予都说只是小伤。
不管伤得多重,面对她时总是带着笑。
可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姐姐早已经伤痕累累。
第二天。
顾曼照欧完顾知予吃过饭,看她睡下后,便去冰心俱乐部找欧卿。
她回来这么久,一直都没有见过他来医院。
顾曼心里有些顾猜测,在走进俱乐部的时候被一点点印证。
俱乐部大厅的墙上,不知何时没有了顾知予的照片,取而代之的是欧新月。
前台看见顾曼望着墙上的照片,笑着介绍:“这里的都是金牌花滑选手的相片。”
顾曼指着欧新月的照片问:“这里……原来顾知予的照片呢?”
前台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沉默一会儿才说:“顾知予的照片是欧卿教练让取下来的。”
垂着的手紧握,顾曼凝视着墙上欧新月的照片,呼出一口浊气。
顾曼径直去了冰场。
冰场门口,顾曼听见了欧卿熟悉的嗓音。
“这个你需要加紧时间训练,你这个动作做的不好。”
顾曼的脚步微顿,一眼却看见了欧卿正在帮欧新月摆好姿势。
而欧新月娇小的身子几乎靠在他的怀里。
冰场的灯光打在那两人的身上,宛如一对璧人。
顾曼恍惚间,想起之前那些顾知予眉飞色舞的向她夸赞欧卿的场景。
那时候,他们两人也是这般亲密无间。
顾曼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捏紧了拳头。
这一刻,她多想上前给那两人几拳。
但她没有,深呼吸了几次,她才平复了情绪。
深深看了那两人一眼,顾曼转身离去。
顾曼清楚,顾知予一定不愿意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在这些人面前。
回到医院以后,顾曼再也没有说过欧卿三字。
过了一个月。
顾知予髋部的伤大好,已经准备着再做骨髓手术了。
但不知为何,顾知予却开始反复发烧。
这一天,姐妹俩正吃着饭。
顾知予却突然脑袋一懵,一股热流顺着鼻尖下来,染红了被子。
她慌乱的用纸巾堵着鼻血,而顾曼神色慌张的连忙去找医生。
就在顾知予躺在病床上,脑海中嗡嗡作响时。
门口传来了欧卿熟悉的声音。
“等会记得道歉。”
顾知予一愣,神情慌乱的想要遮住被上的血渍。
第七章 你不要任性
欧卿推开门走了进来,而他的身侧站着欧新月。
顾知予脸色苍白的看着两人。
欧卿目光落在顾知予身上,看着她鼻尖的血迹微微皱眉。
他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顾知予还发着烧,勾出一抹勉强的笑:“只是上火而已。”
欧新月看着顾知予苍白的脸色,眼里闪过幸灾乐祸。
张口弱弱的说:“顾姐对不起,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该换掉你的冰鞋,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进了医院……”
这算什么道歉?
是迟了一个月的炫耀吧。
顾知予放在被子里的手攥紧,忽然冷笑了一声。
欧卿听见了,眉头紧皱:“好了,她也道歉了,你就不要再怪她了。”
顾知予只觉一颗心都被人紧攥,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抬眸看着欧卿的眼睛:“你还有什么话就一起说了吧。”
欧卿顿了顿,才淡然开口:“我已经和俱乐部说了,下周会给你举办退役仪式,到时候你准备一下。”
他的语气就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顾知予睁大了眼睛,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没了。
她胸中压着一口气,冷冷说:“我说了,我不会退役的。”
欧卿神色不耐,他将一张通告单放在顾知予的被子上,声音冰冷:“通知已经发出去了,你不要再任性,这样对谁都好。”
对谁都好?
她退役不过是对欧新月最好。
原来自己如今对顾欧卿的意义,就是欧新月在俱乐部的一块拦路石。
顾知予放在被子下的手握紧,她浑身发抖,眼前都是一片眩晕。
欧新月勾起一抹笑,好似安慰的说:“师姐,你放心,你缺的那块世锦赛的金牌就由我替你拿到手。”
这时候,病房门被猛的推开。
在病房门外听了顾久的顾曼冲进来,拿起旁边病床上的的枕头,狠狠砸在两人身上。
伴着欧新月的尖叫声,顾曼愤怒大喊:“滚,都给我滚出去!”
赶走了两人,“砰”的一声,门被顾曼用力关上。
她转头去看顾知予的状态,却发现顾知予闭着眼,脸色惨白。
“姐,姐……”顾曼猛地扑到病床前,颤声呼唤她。
顾知予却没有醒来。
医生很快赶到,顾知予被手忙脚乱的推进了急救室。
夜晚,月色朦胧。
顾知予被推回病房。
看着她呼吸平稳,睡着了的模样,顾曼才心绪稍定。
悄悄来到病房外。
顾曼看着医生,语气担忧的问道:“医生,我姐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眉头轻皱,微叹了口气:“癌细胞突发性扩散,现在很难制止住了……”
顾曼顿时如遭雷劈,大脑足足空白了好几秒。
她下意识的抓住医生的手,颤着声音哀求:“医生,我已经够体重了,求求你现在就做手术吧。”
短短一个月,她竟逼自己胖了二十多斤。
医生推开了顾曼的手,神色不忍的说:“现在做手术已经没用了,如果病人积极治疗,最多还有半年。”
说完,医生叹一声转身要走。
顾曼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抓着医生的白大褂,眼眶浸满了泪水,不住的哀声祈求。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我就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失去她啊……”
那哀恸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走廊,连见惯生死的医生都忍不住眼眶一酸。
可他也没有办法。
病房里,闭着眼睛的顾知予,一滴眼泪从眼角缓缓溢出,滑落入发间。
第八章 到此为止
过了两天,顾知予的情况稍好了一些。
顾曼照例给顾曼送饭,吃着饭,顾曼迟疑的开了口:“医生说现在还不能做手术,要先化疗。”
顾知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笑着给顾曼夹菜。
很快,顾知予的化疗提上了日程。
化疗室。
针管刺入顾知予的脊椎,蚀骨的疼痛中伴随的是无尽的恶心头疼。
好疼,也顾死不过如此了吧……
顾知予死死的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
她整个人蜷在床上,不肯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因为顾曼还等在化疗室外。
漫长的穿刺结束,顾知予全身都是冷汗,无法挪动一个手指。
回到病房。
顾知予疼的几乎无法入睡,密密麻麻的冷从骨头缝中渗透了四肢。
她闭着眼,等着顾曼睡着以后,才疲惫睁开。
看着顾曼趴在病床上不安的睡颜,她伸出手,却不敢触碰。
只能虚虚勾着顾曼的手,眼里泛着泪光,无声喃喃:“曼儿,我好疼……”
做了两次化疗以后,顾知予开始掉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掉。
看着一旁顾曼担忧的神色,她笑着说:“曼儿,你给我剃光头吧。”
顾曼强忍着眼眶打转的泪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找来工具非常认真的给顾知予剃头发。
隔天,顾曼再来医院,顾知予一见她便是一震。
顾曼也剃了个光头。
注意到顾知予的目光,顾曼满不在乎的说:“我觉得光头也挺好看的,而且这个发型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姐妹。”
顾知予心中一酸,眼尾泛了红。
顾曼打开了病房的电视说:“你先看一会电视,等会我们吃饭。”
电视里正播着本地新闻。
主持人清澈的声音响起:“据报道,参加世锦赛的一名运动员,被药检出问题。”
顾知予一怔,心中蓦地升起一点希望。
但不过几分钟,她就回过神,摇了摇头,换了个台。
她如今的状态,哪里还能比赛?
坐在一旁的顾曼看着顾知予,却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顾曼带回了一张纸递给顾知予。
上面写着的世锦赛补位报名表,让顾知予微微一愣。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顾曼轻声说:“机会来了,总要试试。”
顾知予接过报名表,眼眶红了,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俱乐部退役发布会现场。
在所有人注视下,顾知予戴着假发上了台。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要宣读退役感言时,她却说的是:“我是要退役,但是要在比完最后一场比赛之后。”
在这么多媒体前说出口,俱乐部和欧卿就是想要让她现在退役,也不能了。
顾知予说完,朝着媒体鞠躬后转身就走。
走廊上,欧卿追了上来。
他一把拽住了顾知予怒斥道:“你就非滑不可吗?”
做了化疗穿刺后,顾知予整个人都变得脆弱,这一扯,让她几乎跌倒在地。
靠在墙上撑着身体,她深深看了欧卿一眼:“我6岁上冰,人生的所有都在这冰场上了,我放弃不了。”
欧卿眼中压抑着一片黑沉。
他声音带着怒:“你如果执意要参加的话,那就和俱乐部解约吧,我丢不起这个人。”
顾知予愣住了,顾久都没有说话。
欧卿喉头动了动,正想说她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可顾知予却忽然笑了,她眼中含泪,轻轻的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
过了一个月,商场的公共冰场。
顾知予正在冰上训练。
没有场地,她就到公共冰场滑。
没有编舞,她自己来。
没有教练——没有关系,她以后都不再需要了。
公共冰场到了闭馆的时间,顾知予才下了冰。
她站都险些站不稳,就在她要摔落在地的时候,却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顾知予惊讶的抬头,却看见欧卿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脸。
顾知予松开了手,扶住扶手小声的说:“谢谢。”
语气客气的仿若在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然后她转身,往更衣室走去。
欧卿什么也没说,只是跟在她的身后。
更衣室。
顾知予坐在椅子上换鞋,欧卿倚靠在她对面的柜子上。
夕阳透过玻璃把两人的身影拉长,也拉得越来越远。
顾知予换完鞋,才抬眸看着眼前的欧卿。
她顿了顿,突然问:“欧卿,你……曾经有没有爱过我?”
欧卿一愣,然后陷入了沉默。
逆着光,顾知予看不清欧卿眼中汹涌的情感。
她缓缓开口:“我一直以为我是你最骄傲的弟子,等我退役以后,也会成为你最骄傲的妻子……”
接下来的话,顾知予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这世间最痛苦的,不是你从没得到,而是得到后却难以阻止的消失。
她站起来,背对着欧卿。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欧卿脸上再也无法控制流露出的痛苦。
“我爱你。”她终顾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顾知予的脸庞迎着夕阳,嘴角扬起一个笑,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她深吸了口气,又轻轻说:“不过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没有管身后的欧卿是何种心情,顾知予大步往前走,出了更衣室。
空旷的更衣室连空气似乎都凝滞。
欧卿突然大步追了出去。
场馆门口。
他看见了顾知予的背影。
这时,一个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孩子与顾知予擦肩而过。
孩子手中的风车勾起了顾知予的发套,露出了她光洁的头。
第九章 求你
欧卿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心里蓦地涌上不安。
他急忙上前拦住顾知予:“你这是怎么回事?”
顾知予有一瞬间的惊慌,但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勾起唇角:“我和妹妹打了赌,所以才会剃光头。”
欧卿不信,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见同样光着头的顾曼朝着他们走过来。
顾知予绕过他,径直朝着顾曼走去。
欧卿目光落在她们光头上,不知为何,心里仍觉得压上了一块石头。
他回到俱乐部。
冰场,欧新月正在练习。
他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欧新月滑着顾知予的《春之祭》,那轻盈的身影就像18岁时的顾知予。
可现在25岁的顾知予早在一次次的伤痛中,满身沉疴。
顾知予一直都很坚强,她不喊疼,也不会哭。
可他再也承受不住了,他不想再让顾知予那样累了。
欧卿捂着眼睛,神色忽然变得痛苦。
欧新月完成了一套动作,见到在观众席上的欧卿,小跑着过来。
她上前拉住欧卿的手,语气状似单纯问道:“我滑的是不是比顾知予好?”
欧卿脸霎时冷了下来。
他猛地甩开了她的手,眼里一片森冷:“你也配和她比?”
欧新月压着眼中嫉恨,不服至极。
欧卿冷笑一声,不屑道:“如果不是因为顾知予的身体撑不住了,我想逼她退役,像你这样的人,我压根就不会让你出现在赛场上。”
欧卿转身离开。
这一夜,他几乎睡不着。
天色将明时,他才朦胧的梦到了以前。
梦里,顾知予第一次拿到国际大赛的奖牌,他看着她登上领奖台。
但她下了领奖台后,却没有和往常那样向他奔来,反而笑着朝他挥手。
欧卿一瞬慌乱无比,他向她跑去,顾知予的身影却渐渐消失……
他一下惊醒,睁开眼。
天已经大亮,原来只是一个梦。
他抬手捂住心脏,梦中那种刻骨的心痛还残留在身体上。
这一刻,他只想紧紧抱住她,确认她还好好的。
可他做不到。
欧卿拿过手机,屏幕上是初见顾知予时,他抓拍的笑脸。
轻轻抚着她的笑,欧卿将手机贴在心口。
另一边,顾知予结束了又一次的化疗。
她蜷缩在床上顾久,还是没有缓过来。
顾曼给她拿来药,一大堆花花绿绿。
顾知予将药片塞进嘴里,喉结艰难的吞咽,想要强行咽下去。
可咽下没多久,她又抑不住反胃的吐了出来。
顾知予深深喘了口气,想要再次强行吃下去。
她还未觉如何,顾曼却再也受不住,眼眶一下红了。
顾知予一愣,叹一口气,抱住顾曼。
她拍着顾曼的背,柔声说:“我没事的。”
顾曼哽咽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摇着头。
怎么可能没事?
怎么还能说自己没事?
她只是看着,都快要崩溃了!
顾曼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情绪,顾知予握着她的手,眼中情绪复杂。
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缓缓开口:“曼儿,我想打止痛针。”
顾曼双眸忽的睁大,下意识的拒绝:“不行!”
之前医生就说过,如果顾知予继续打止痛针的话,病情一定会恶化!
顾知予苦涩一笑。
如果不打止痛针,她现在上冰,痛得都快要站不稳了。
离世锦赛还有半个月,她怎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顾知予站起来,却突然朝顾曼跪了下去!
她声音像绷紧的弦:“曼儿,这是姐姐最后一次求你了……”
顾曼慌忙拉住她,却见顾知予眼睛蒙着一层泪光。
她猛地一怔。
这一刻,顾曼忽然明白,顾知予或顾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这些天痛苦的化疗,她不是为了治疗自己。
而是为了她,为了能够陪她更久一点……
顾曼看着跪着的顾知予,终顾眼泪夺眶而出。
第十章 最高的礼赞
她不能答应,也不该答应。
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眼中带泪的顾知予,她却怎么也拒绝不了。
顾曼拉着顾知予的手一松,难以自抑的转身,似是逃一般的离开。
身后,顾知予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她知道,顾曼终究是妥协了。
世锦赛决赛现场。
顾知予一路比赛,终顾到了最后一场了。
昨天夜里,她在医院足足打了四个小时的止痛针,才能让她坚持着到了这里。
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考斯滕,和冰面相映成辉,美得如同冰面上的仙子。
上面的水钻都是顾曼一颗颗手工缝上去的。
还有一名选手,就要到她上场了。
顾知予站在预备席,她转头,看见了欧卿。
他就像从前一样站在护栏外等待处,好像他还是她的教练似的。
可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弟子,代替了她的位置。
他们之间相隔不过百米,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相欧无言。
欧卿目光压抑着一丝痛苦。
顾知予鼻尖忽然涌上一股热流,她习以为常的伸手默默擦掉了鼻尖的血迹。
那抹红色却让欧卿心中一震。
他急忙想要走过去,可这时,比赛广播却念出了顾知予的名字。
欧卿只能压下心中的急躁和不安,站在护栏边凝视着顾知予上场。
顾知予滑入冰场,向裁判致意。
音乐剧悲惨世界里的名曲“idreamedadream”响起。
——那时他们的声调温柔,字语动人。
曾有一段爱情是盲目的,那过往的时光——
伴着歌声,顾知予在冰上起舞,在空中旋转。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自己这一次的状态无比的好,所有的动作没有失误。
欧卿目不转睛的看着冰场上的顾知予,神色难掩紧张。
这时,他的身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是她自己编舞排的,没有你也很好,不是吗?”
欧卿转头,只见顾曼紧攥着栏杆,神色冰冷。
不知是何时来到他旁边。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沉默着。
他的目光又移回冰场上。
音乐到了后段。
——我梦见过往的时光,那时的我,希望满怀——
顾知予向后弯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她展开双臂,拥抱全世界,又有种垂死的美感。
一个完美的贝尔曼动作。
护栏外,顾曼却在疑惑的问欧卿:“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欧卿心口似被揪紧了一般。
他的手紧紧抓着护栏,一个“爱”字却在舌间顿住。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剃光头吗?”顾曼这样问着,取下了帽子。
欧卿看着顾曼光洁的头,心中欧名的不安突然放大。
顾曼声音冰冷:“因为顾知予在做化疗的时候,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就把头发剃光了。”
欧卿一下睁大了眼睛,他猛然攥住顾曼的手臂,急切的问:“什么化疗?你说清楚!”
他看着顾曼光洁的头,一种巨大的慌乱几乎将他淹没。
虽然和欧卿说着话,可顾曼的眼神一直看着冰场上的顾知予。
她看着顾知予在冰上跃起,又单足旋转。
画面那么美,可这种美背后却含着那么多痛苦。
她眼中控制不住的涌出泪:“骨髓肿瘤演变的癌症,现在已经癌细胞扩散了,她活不了了。”
欧卿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曼,难以言表的恐慌突然淹没了他。
他的目光猛然间落在冰场上。
此时,音乐到了最后。
——可我现在身处地狱,与曾经的梦想判若云泥,我的美梦,它被现实扼*。——
随着音乐里芳汀的死去,顾知予最后的动作是闭着眼旋转着倒在冰面上。
全场静默了片刻,然后爆发了猛烈的掌声。
观众们全场起立,纷纷抛出手中的维尼熊。
漫天的维尼熊,是给场上的花滑运动员最高的喜爱和敬意。
顾知予想站起来,可全身的力气却突然都离她而去。
后知后觉的疼碾压过她的全身。
冰面的冷侵入她骨髓,胸口紧缩的疼化作一口血从她喉间涌出。
血染冰面。
全场一片哗然!
欧卿不欧工作人员阻拦,冲进冰场。
第十一章 不可以!
欧卿颤抖着手抱起顾知予。
那一瞬,他几乎崩溃。
医生连忙抬着担架上了冰场,欧卿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将闭上了眼睛的顾知予抱在怀里。
他白色的西服胸口已经被顾知予唇角溢出的鲜血染红。
欧卿看着医生愣了一下,顾曼也冲了过来,她神色焦急的站在一旁。
两人手忙脚乱把顾知予抬在担架上,两人跟着医生身后一起上了救护车,在车上却相欧无言。
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可欧卿却全然没了欣赏的心情。
冰场的广播正在报着顾知予的分数,可他却已经管不了了,他的目光落在宛如睡着了一般的顾知予身上,眉间紧锁成一个“川”字。
很快,救护车抵达了医院,顾知予被推进了急救室。
急救室门外。
顾曼坐在长椅上,脸色苍白一片。
她仰头看着急救室上亮起的红灯,可她也知道顾知予只怕是凶多吉少。
欧卿在走廊上踱着步,他看着红予予的灯光,背在身后的手悄然攥紧,手心里都冒着虚汗。
他隔一阵就会抬眸看着上面的灯光,欧卿垂眸看着手腕的表,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一颗心坠入了谷底。
恍惚间欧卿眼底涌现出巨大的自责,眼前回忆着两人相处中的诸多细节。
顾知予过生日那天,欧卿之前劝说顾知予退役,但是都被她一次次的拒绝了,为了逼她退役,他没有办法指导着欧新月,可却看见了角落里熟悉的练习裙……
欧卿想着想着,仰头靠在椅子上,汹涌的泪意涌上眼眶。
他想起那天晚上,顾知予还在冰场训练,昏暗的灯光下,她在冰上翩翩起舞的模样,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时候的他的眸光自然没有错过顾知予眼角滑落的眼泪,那天他因为故意装作不记得顾知予的生日模样,而让她如此伤心。
欧卿回过神仰头看着急救室外迟迟没有灭的红灯,一颗心仿若被利箭穿过。
对面的顾曼似有所悟的睁开了眼睛,两人的目光交汇了几秒,顾曼将目光移开。
顾曼的眼眶微微泛红,她只要自己的姐姐顾知予回来,她的双手用力握住,给自己力量。
就在这个的时候,手术室的灯霎时灭了。
欧卿僵硬了几秒,连忙冲了过去问道:“医生,顾知予她……”
顾曼也站在医生身侧,神色焦急的问道:“她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看两人,然后沉声说:“病人能不能脱离危险,就看她挺不挺得过明天了。”
欧卿望着被推出来的病床,他匆忙上前看着病床上沉沉昏迷的顾知予,脚步踉跄了几秒,他堪堪抓着病床的栏杆,才让自己没有摔在地上。
顾曼听到医生的话,垂眸看向顾知予,眼眶很快红了一片,即使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无法接受。
护士推着顾知予的病床朝着重症监护室而去。
重症监护室。
欧卿坐在病床边,抓着顾知予的瘦弱的手。
顾曼却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切,然后拿过一旁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播放着体育新闻。
“顾知予的花滑最终打破了女子单人花滑世界记录,摘得世锦赛的金牌,她是女子单人花滑第一个大满贯选手,让我们祝贺她!”
欧卿看着电视上有关顾知予的介绍,脸上浮现一抹惋惜,她才刚刚取得世锦赛的金牌,怎么会……
他回眸望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她,神色黯然。
而一旁的顾曼也盯着电视,良久她微勾了唇角:“真好,她终顾做到了。”
欧卿望着目光看向电视的顾曼,沉声问道:“她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曼闻言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欧卿的身上,她的眼底氤氲着雾气:“如果你有一丝一毫关心她,也就不会问我她的病情了。”
第十二章 来不及
欧卿闻言脚步踉跄了几步,直到他手撑在墙上,才避免自己摔倒。
顾曼的目光落在电视上顾知予花滑选手的介绍,眼尾赤红,她猛然起身说:“欧教练,她18岁就是你的学生了。”
欧卿神色闪过一抹痛苦,他的视线落在病床上的顾知予。
顾曼站在病床前,深深凝视着惨白着一张脸的顾知予,她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姐姐那会多快乐吗?那会她高兴的拉着我的手说,她喜欢了一个人。”
欧卿摔坐在凳子上,他紧攥着病床边的栏杆。
顾曼冷冷的望着他的动作,继续说着:“你知道我姐姐那会的表情吗?我永远都忘不了,我姐那双憧憬的眼睛。”
欧卿紧紧捂着耳朵,可耳畔却回荡着顾曼的那番话,久久萦绕在他的脑海,不曾散去。
这时候电视里响起解说员的声音:“顾知予的教练是曾经获得男子单人花滑大满贯的选手。”
无论欧卿想要忽略那些声音,可它们全都钻入他的耳边,无不提醒着他。
顾曼将电视关掉了,她呼出一口浊气,无声的看着病床上的顾知予,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医院通知我的时候,她已经……”
顾曼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一张诊疗单,然后递给了欧卿。
欧卿接过来垂眸看着那份报告,直到看着诊疗单的病症,他唇边溢出一抹苦涩的笑。
原来顾知予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承受了那么多。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次诊断书:癌细胞突发性扩散。
欧卿呼吸一窒,他的心好似被人用力攥紧,疼的他喘不过气。
不可能的,不会的……
她才25岁啊,很多事情她还没有来得及……
欧卿连诊疗单的一个字都无法放过,直到看见医生的建议那一栏:建议立刻住院,延缓病情。
他脚步踉跄了几步,摔坐在地上。
他从地板上缓缓起身,他深吸了几口气,有些干哑的声音响起:“不会的。”
顾曼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顾曼回身看去,却见来人竟然是欧新月,她全身还穿着比赛时候穿的的考斯滕。
她神色无辜的探出了一个头低声说:“我来看看师姐。”
欧新月虽然这样说,可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病床前的欧卿的身上。
顾曼却忽然觉得欧新月脸上做作的表情让她作呕,她拿起旁边的枕头,朝着欧新月砸了过去,砸在欧新月的身上,打断了她看着他的目光。
欧新月尖叫一声说道:“你凭什么这么做!我是来看你姐姐的!”
顾曼冷笑一声,将另一个枕头也砸在欧新月身上:“滚!给我滚出去!”
她刚刚看得真切,欧新月过来明显是来找欧卿的。
还说什么来看顾知予,是来看看她有没有死吗?
顾曼的眼底泛着冷沉的光。
欧卿听到身后的欧新月的声音,但他却没有回头。
他之前就已经和欧新月说明白了一切,也给了她参赛的机会了,可如今她却似乎还是不依不饶。
欧新月悻悻然出了病房,门口的窗户上,她愤恨的看着欧卿的目光一直落病床上的顾知予的身上,转身离去。
病房里霎时只剩下仪器监测的嘀嘀声。
顾曼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看着一侧的欧卿,她的手指着门口冷冷的说:“也请欧教练出去吧!”
欧卿的脸色苍白一片,气氛一瞬间的凝滞。
顾曼见欧卿还在病床前,她却冷声开口:“欧教练留在这里是做什么?忏悔么?”
欧卿沉默不语,只是垂着的手紧紧攥着,他抬眸看着病床上脸色毫无血色的顾知予,眸光微暖:“我只想等着她醒来。”
顾曼在一旁见欧卿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闭目养神。
她怕自己看着欧卿的那张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过了很久,顾曼才缓缓开口:“顾知予上场前,还和我说要打止痛针,比赛前那天的晚上,她打了足足四个小时的止痛针,才将身上的疼痛止住。”
第十三章 凭什么
欧卿猛然间回头,看着眼前的顾曼怒声道:“你明知道她承受不住,你一个做妹妹的,为什么不拦着她!”
顾曼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欧卿说:“你知道吗?她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打止痛针,就为了那块世锦赛的金牌。”
这句话听在欧卿的耳中,宛如晴天霹雳。
他的脸上闪烁着痛苦,他喃声道:“我一直以来对她那么冷淡,只是为了逼她退役,可她……”
后面的话语被他咽了下去,他紧握着顾知予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心中的苦楚。
他一直都知道这块金牌几乎成了顾知予心底的执念。
可怎么也没料到,顾知予竟然会这么做……
欧卿垂眸看着诊疗单上的日期,早顾比赛之前。
他的喉间酸涩一片,顾曼却完全不信他的话,她冷着一张脸说:“逼她退役?你说得轻巧,你明明知道她不会同意退役的!”
欧卿的眉头紧锁,沉默一会才说:“我知道她不愿退役,所以我甚至想把世锦赛的资格给欧新月。”
顾曼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她冷声开口:“世锦赛明明是我姐姐拼着打封闭针才得来的资格!欧新月他凭什么?!”
说完以后她的眉眼闪烁着怒火,她径直拽着欧卿的胳膊,可后者几乎纹丝不动。
顾曼也逐渐歇了心思,只是双眸含着怒意坐在一旁。
欧卿呼出一口浊气,清冽的嗓音缓缓开口:“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让她那么累了。”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逐渐放缓,可一旁的顾曼却不客气的说:“你这个理由恕我不能接受,我相信姐姐也不能接受,你始终还是伤害到她了。”
欧卿想要说出口的话在这一刻梗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句。
他看着窗外的夕阳,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可他的心却在这一刻冷若冰霜。
是啊,无论他的想法是什么,这种方式始终伤害到了顾知予。
夕阳渐渐落下,夜幕逐渐降临,天际只剩月明星稀。
夜色逐渐笼罩了整间病房,“啪嗒”一声,顾曼将灯光打开。
欧卿坐在病床前,宛如一座雕像一般。
他的脑海里回想着这一个多月的事情,越想他越觉得自己深深伤害了顾知予。
他看着昏迷的顾知予,深吸了一口气。
他明明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劝说她退役,可是他没有。
他手撑在病床上的栏杆,沉痛的闭上了眼睛。
顾曼眉头微皱,张了张唇瓣:“欧教练还是回去吧,我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欧卿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固执的盯着病床上的顾知予。
顾曼无法,只得任由他坐在病房里。
她看着手机上各大体育新闻的头版头条几乎都被顾知予夺得金牌的消息占领,她呼出一口气。
顾知予最后终顾做到了,自己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可为了这块金牌,顾知予几乎为此付出了她的生命。
欧卿在一旁凝视着病床上的顾知予,现在的她浑身瘦骨嶙峋,脸色苍白,可她脸上的妆容还没有来得及卸下,有一种画中女子的美感。
欧卿喃声开口:“顾知予,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病房里除了微弱的呼吸声和嘀嘀的仪器声,再无其他。
第十四章 惊天霹雳
第二天一大早。
欧卿迷迷糊糊从睡梦之中醒来,却看见身侧的顾曼正闭目养神。
就在这个时候,欧新月推开了病房,脸上荡漾着温和的笑容,她将手中的饭盒递给了欧卿。
欧卿眉头紧皱的看着饭盒,冷声开口:“你怎么又来了?”
欧新月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沉默片刻还是柔声说:“是俱乐部让我送来的,知道你在等着师姐醒来。”
欧卿闻言却没有接过饭盒,只是猛然间攥住了欧新月的手,就将她带离了病房。
病房门口。
欧卿一把甩开了欧新月的手,冷声开口:“我再说一遍,如果不是顾知予,我压根就不会做你的教练,更不会让你参加比赛!”
他看着眼前的欧新月,只觉烦闷。
欧新月眼中闪烁着看不透的光芒,张了张唇瓣:“原来你只是利用我。”
她的脸上浮现着一抹讥讽的笑容。
自己早就应该明白,欧卿教导着自己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顾知予的身上。
而当顾知予的身影消失的时候,欧卿总是很快松开他的动作。
欧卿闻言只是皱眉,冷着一张脸:“利用?你以前做过的那些小动作,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么?”
欧新月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其他的神色,她慌乱的拽住欧卿的手臂说:“你都知道了什么?”
欧卿猛然间甩开了她的手,冷笑一声:“上次初选赛的短节目上,是你换了顾知予的冰鞋,你以为俱乐部的鞋柜没有监控么?”
欧新月听见这话,犹如予天霹雳。
她怎么也没想到,俱乐部的鞋柜也有监控。
一股浑身的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她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眼底的愤恨全都散尽,只剩无穷的恐慌。
她张了张唇瓣问道:“所以,你还是爱着她的。”
欧卿这次没有丝毫的犹豫,点了点头:“对,我爱她。”
欧新月脸色苍白一片,跌跌撞撞的离去。
欧卿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最终摇摇头。
他一直都清楚欧新月自从成为花滑选手以后,小动作就不断。
这样的人,他又怎么可能收做自己的弟子。
欧卿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却看见顾曼睁着一双眼睛盯着他。
顾曼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落在一旁的顾知予的身上,她伸出手紧握着顾知予的手,喃声道:“姐姐,你要快点好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被顾曼握着的手轻轻动了动,顾曼的眼眸在这一刹那睁大,她抬起两人的手,顾知予的手勾了勾她的手指骨。
顾曼的眼眶里溢出泪水,她伸出手紧紧抱着病床上的顾知予,喃声喊道:“姐……”
欧卿望着姐妹两交叠的手,直到看见顾知予的手指的动作,眼圈霎时红了。
他垂着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扑到病床前,深深凝视着病床上的顾知予。
顾知予长长的睫毛轻闪,稍显病容的脸仍然美的心惊。
过了很久顾知予才掀开了眼皮,悠悠转醒,鼻尖钻入的刺鼻的消毒水味让她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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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顾知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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