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阑夕
刘慈欣曾经写过一则题为「带上她的眼睛」的短片科幻小说，讲述了一搜驶向地球内部的地层飞船因为事故而无法返航，唯一的一名领航员只能在封闭的地心度过余生，而她在通讯信号完全中断之前，希望借助视觉装置与地面上的人类连线，最后一次体验自己再也无法目睹的春风细雨、江河落日、冰山雪地和沙漠丛林。
这是一个颇有共享精神的故事，主角习以为常的风景，却是他人难以企及的珍宝，只要意识到自己所见的画面，都会慰藉地下六千公里深处那名陌生朋友的孤独心灵，这项「带上她的眼睛」的任务，也就凭空新添了不少浪漫主义的色彩。
事实证明，互联网行业对刘慈欣报以厚爱并非毫无理由，这个山西水电工程师坐在办公室里的瑰丽想象，总是能够阴差阳错的对数字产品造成启示，「三体」的宇宙观自不必多言，连这篇写就于二十年前的短文，也不经意的昭示了「信息不对称」这门生意的繁荣盛况。
在过去半年的时间里，刷刷看的创始人陈萌沧见了数以百计的B站UP主，他们多为腰部的内容生产者，并不属于流量金字塔的顶端，无论是社区上的成就感还是现实里的收益回报，都不尽如人意。
陈萌沧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尽可能的说服他们开通刷刷看的UP主权限，在这个具有增量价值而非马太效应的初创平台里，挑战成为新晋的短视频大V。
只是，和定位二次元、Z世代的B站不同，刷刷看想要扮演的是成年人疲惫生活里的娱乐英雄，和拥有近乎无限空闲的年轻人不同，无论是抖音还是B站，都不曾将那些身负工作家庭两样重担的青壮年男性视为服务对象，所以才有电商平台在消费力排行榜上，将男人列在少女、少妇、小孩、老人和狗之后，座次垫底。
这是一个对成年男性不太友善的时代，经济压力首当其冲的使他们接受了难以喘息的就业状态——这几天关于996.ICU的热议和控诉亦是某种情绪的见证——婚姻和生育的任务叠在一起，又带来了与过去的任性诀别的苦涩选项，而再过几年待到步入「油腻中年」的阶段，更是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迎接铺天盖地的舆论恶意。
曾有相当讽刺的段子是说，家住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常年没有移动信号，居民们担心会有安全隐患，便促使物业装了基站提供4G网络，没想到在此之后每天下班之后，十辆有八辆车里都是黑暗中脸被照亮的男人的脸。
对于一个大学生而言，二十分钟可能还不够他打半场篮球赛，但是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在地下车库里点亮手机的这二十分钟，就是一天下来真正属于自己的那点儿自由，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难得奢侈。
而陈萌沧的刷刷看，可能就是为这二十分钟服务的。
陈萌沧早年曾任网易门户的副总编辑，投身创业以来，始终都是围绕流量变现开发项目，其最早的产品饭本曾经入选App Store年度精选应用，至今仍被早期用户怀念。
包括后来的美食向导工具ENJOY，以及刷刷看的早期版本——定位于短视频导购领域——无不和电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和他的一个判断有关：流量越来越贵，意味着电商行业的获客成本居高不下，于是流量的转化交易，也就大有可为。
刷刷看曾经采取了趣头条的模式，也就是用户刷短视频可以挣钱，而刷刷看在支付了这笔运营费用之后，再把流量导给短视频背后的卖货店铺，赚取佣金收入。
这个模式在一定程度上是走得通的，但在娱乐化的浪潮面前，仍显爆点不足，尤其是在用户入口集约化的今天，如果不能抢占时长，便会在留存率上失分。
同时，前身的实验也为陈萌沧在数据上证明了短视频的趋势不可阻挡，适逢抖音一路崛起，以其产品形态为蓝本、推出一款主攻男性用户的短视频应用，就最终演变成为了现在的刷刷看。
「高能」和「珍稀」，是陈萌沧为刷刷看的内容策略制定的两个关键词，在冷启动阶段，他和团队总计剪辑出了符合要求的上万支素材——大多取自各个综艺节目和影视作品的亮点片段——投放进去，而成绩也是不容小觑的：人均三十分钟到四十分钟的单日停留时长。
「整人大赏」、「韩国女团观察日记」、「又发现了好看的小姐姐」、「「主机游戏玩家秀」……这些标签构成了刷刷看用户的兴趣雏形，每个标签都如一个板块，聚合着UP主们上传分享的视频片段，并以接龙形式横向排列，库存极其丰富。
这是一个注定会被所谓硬核的影视剧爱好者「鄙夷」的做法，就像是那些只喜欢在CCTV-5的「天下足球」里看十大射门栏目的球迷一定是伪球迷，真正的球迷无论多晚都会熬夜看完整场直播，绝不会满足于只看精彩镜头的剪辑。
然而用户的实质需求要比派别之争重要得多，处于信息爆炸的时代，过滤能力的稀缺性胜过信息本身，好整以暇的看完一场球赛、一集不落的跟完一部综艺、完整细致的追完一季日剧，对于许多需要兼顾工作和生活的用户而言都已是不可奢求的愿望，他们需要有人「带上自己的眼睛」，去追寻那些「高能」和「珍惜」的影像时刻。
「其实也可以说吧，我们想用抖音的模式，来为世界上的成年人做一个属于他们的B站。」
尽管目前的产品前端还是以信息流为主体，但是陈萌沧的目标，还是奔着社区而去，除了B站之外，他对内涵段子、最右、即刻等同类产品观察甚多，加上曾经就职于以跟帖文化著称的网易门户，受到「用户塑造了产品，而非产品影响了用户」的思维影响极深。
换句话说，现在25万级别的DAU，还不足以为刷刷看支撑社区架构，如同「独木不成林」的道理，内容社区的先后次序是显而易见的：先有了驱动循环的内容，才会有生长出来的社区。
陈萌沧认为，互联网的媒介形态呈现出不断扩容的态势，从网易跟贴的盖楼，到微博的斗图、斗表情包，再到GIF图片的蓬勃传播，继图文互动之后，短视频也会加入进来，成就新的社区文化。
在刷刷看里，这种迹象已经很突出了，有人上传了一条声称史上最佳的F1超车视频之后，立刻就会有另一名用户表示不服，并在同样的标签下面，分享了他认为的史上最佳片段，一来二去，氛围很快就热闹起来。
志趣相投，物以类聚，世上社区皆由此起。
BuzzFeed的发展历程，或许可以为刷刷看提供不少参照。
这个曾被「快公司」评选为年度最佳公司——甚至压下了当年的Facebook——的新媒体平台在短短几年里就从一个「仅供上班族无聊消遣的网站」增长成为估值二十亿美元的巨型独角兽。
一条裙子是蓝色还是金色的、最可爱的八只小猫翻跟头视频、调查阿富汗境内的一所鬼魂学校……BuzzFeed堪称社交媒体的爆款制造机，它不遗余力的鼓励用户分享内容，并动用大量的编辑资源去对碎片内容进行结构化的处理和分发，以致于「纽约时报」都派遣员工过去取经，希望求教社交时代的竞争之道。
BuzzFeed的创始人Jonah Peretti曾说，社交媒体的出现，引发了内容和通讯的融合，「媒体在人群之间创造起社会联系时最明确的标志就是分享，最强大的媒体能够将用户连结在一起，比起孤独，人们更喜欢彼此相连。」
虽说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不过就像BuzzFedd——可能还要算上Reddit、9GAG、Imgur这些——所昭示的那样，在娱乐至死的喧嚣里，总有一个角度，是值得特立独行的。
而信马由缰的刷刷看，已经开始了向山巅跋涉的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