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筋是一种常见的生活用品。它同时也是一个挺有趣的小发明,橡胶天然具有弹性,不知哪朝哪代、哪个国家、哪个籍籍无闻的小人物,从自然界的橡胶中获得了灵感,把它制成中空、近似长方形的像皮筋。它的作用主要用来捆扎东西,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微小的细节,给人类在某些方面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女孩子跳皮筋(另一种橡皮筋),女孩子用橡皮筋扎头发……好像,男孩子和橡皮筋无缘。孰不知,我们小时候对橡皮筋有好多种有趣的玩法。
上世界七十年代,我生活在上海市青浦县一个叫西岑的小镇。没有现在那些声光电的现代化玩具,一根不起眼的小小橡皮筋,硬是被我们玩出了各种花样。不过,不管花样怎么变,其宗旨都是玩输赢,或许,人类只有在各种游戏、竞争、比赛中,才能更好地培养生存技能,上至奥运会、世界杯,下至人们生活当中各种微不足道的游戏活动。而且这种竞赛从小便贯穿孩子的一生,现代人常说的“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折射的就是这个道理。
第一种玩法,是比谁用橡皮筋滚得远,这种玩法名堂颇多、技巧颇重。首先是橡皮筋的裏法,一端用小指勾住,然后从掌底翻转来将另一端勾住食指。食指是橡皮筋弹射最佳的部位,但也有一些与众不同者,用中指来勾住橡皮筋,这种姿式违逆了合理的人体学,看上去非常别扭。弹射时,只需伸直小指脱开皮筋的一端,橡皮筋就会像滚铁环一般的地上向前滚去。
初学者在用食指或中指勾皮筋时一般不甚得力,因为手指指端面积小,不好勾。能勾住只是最基本的要求,还要勾得收放自如,让皮筋滚起来能得到最大的原始爆发力。另外,前冲的步伐也很重要,也就是说,在同一起跑线,人的步子一定要往前冲,冲得越大越好,冲得越猛越好,借助这种外来的冲力,让皮筋滚得更远。
游戏的规则是,滚得远者便有资格“吃”滚得近者,注意,不是滚得远者天然就赢了滚得近者的皮筋。还要费一番周折,把皮筋拉长,瞄准滚得近者的皮筋,然后弹射出去,如果打中了,才能赢到手。这又是另一种技能了,而且也增加了游戏的复杂性、多变性和趣味性。
滚得远而赢不了别人的皮筋是常有的事。有时皮筋打过去,呼啸而过的皮筋只是擦着别人的皮筋而过,它带起的风和尘土,似乎让别人的皮筋动了一下。但这百分之一秒之内的情形,人的肉眼往往无法判断。这好比现代足球,裁判有时无法判定运动员有没有越位,发展到前些年,借助机器的回放。
只是这种孩童间的游戏,是不可能有机器回放的,一根皮筋还不到一分钱,而一位足球明星的身价达上亿元。
小伙伴们免不了要互相争几句,不外乎弹者说中了,被弹者说没有打中。孩子的天性是比较温柔的,这样的争论很快就以某一方的妥协结束。然后游戏继续。
玩得久了,我慢慢练出了辨别皮筋好坏的火眼金睛。那种放在手上,形状天然是圆的皮筋,往往能滚得很远。其原理不得而知,也没有哪个物理学家会在这上面费一番心思,作一番研究,我想可能是皮筋需要滚,所以越圆者滚得越远。老皮筋比新皮筋滚得远,这就像汽车过了磨合期,开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滚得远的皮筋是上品,在我们孩童眼里被视若珍宝,往往靠它能赢好多皮筋。“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可能因为征战沙场多了,这种皮筋伤㾗比较多,也就是说,通过不停地弹射、拉伸,它的某个地方很容易产生断点——这正如沙场上的老将,容易受伤甚至阵亡。此时就极考技巧了,在滚射时,一定要小心把易断点控制好,不让它拉伸,否则一拉就断。在打别人皮筋时也要注意,用除开易断点的其他地方来拉伸。
此中有手法,妥妥的人类竞争技巧。
不过对于行将就木的皮筋来说,再怎么小心,只要冲锋陷阵,就难免“大将阵前亡,瓦罐井口碎”的命运——只不过或早或晚的事。对此,主人一阵惋惜,如果它不断,肯定还能为赢来更多的皮筋。就是这根让主人百般爱怜的皮筋,一断,便失去了全部价值,成了废物,马上被主人弃若敝履,丢在尘土中。此时,没有谁再正眼看它一眼。
人类竞争的残酷性显露无遗。
我小时不大擅长玩皮筋,有擅玩者,往往赢得一大堆皮筋。他不把它们抓成一堆,充充塞进别人看不见的口袋,而是精心地把皮筋一根一根首尾相连,串成很长的一串,然后要么威风无比地绑在腰间当腰带,要么拿在手上,边跑边甩。长串的皮筋呼呼生风,还带有响声,那种尊荣,似乎只有皇帝加冕可比,羡煞了旁边的一众小伙伴。
人类的胜利从来都不是默默无闻的,一定要以某种至高无上的仪式展现出来,这正如古人*了敌人要割首级,要把头挂在城头。
皮筯的另外两种玩法相对而言简单得多,技巧性也少了很多。
一种是把皮筯拉长了对着墙壁弹,看谁弹得远,便拥有了“猎*”别人皮筋的权力。一种是纯粹在桌上扭,以谁的皮筋压到别人的皮筋上定输赢。
西岑粮管所的澡堂“生意”非常好,常常有大堆的人来洗澡。这是小镇唯一的洗澡设施,不唯粮管所的人来洗,前来的镇上各单位、各生产队的诸色人马也络绎不绝。澡堂的旁边有间屋子,专门供洗完澡的人梳理,夏天时,还有一个硕大的风扇,狂魔一般地搅动空气,发出巨大的声响和风力。我印象中,曾经洗完澡了和人在这间屋子的一张桌子上玩扭皮筋。木桌不平整,桌面在岁月的侵蚀下沆沆洼洼,然而我却玩得甚是有趣。
扭皮筯是最文明的玩法了,没有打打**,只需两个人各自端坐一侧就可进行——不知情况者,会不会认为是两个稚子在颂读子云诗曰、接受礼教文化?但扭皮筋也有一些技巧,一是皮筋的选择上,它和大开大合的滚皮筋不一样,不以圆为上乘之品,恰恰需要类长方形者。其中又有讲究,要两条边宽一些的,那些两条边靠得太近的往往没有原生动力。二是皮筋的用力上,皮筋要跳多远,力度的掌握至关重要,轻轻地扭,皮筋跳不远,适合于近处肉搏战,用力地扭,把皮筋最后一点力气榨出来,让它仿佛一头低头蓄力的奔牛,则适合于远程一击致敌。此外还需考虑皮筋力的角度,敌在东方,则炮口需对准东方,扭皮筋时需要往侧里一翻,否则,很可能力足而功亏。
我有时去小镇的小店里买皮筋。木头打成的柜子,玻板下一个小纸盒装着一堆皮筯,清晰可见。那个时候,好像是一分钱三根皮筋,店是镇上供销社开的,大阿姨刚好也在供销社上班。有时我去买时刚好大阿姨值班,但她从来不徇私,一分钱三根皮筋就是三根皮筋,对于从来没人盘点的小小皮筋,她从来没有主动多给过我一根。
那时我个头仅比柜台稍高,小小的心思却颇活泛,觉得亲戚应该可以对我舞弊。我站在柜台外面,仰着头看大阿姨俯下身,从柜台里拿出装皮筋的盒子,老老实实地按钱点数。我经常会幻想,大阿姨能给他的亲外甥多拿几根皮筋。
然而这样的奇迹从来没有发生过。外公姓谈,他培养的谈姓子女没有一个不是一生都清白的。
我从大阿姨那里得到的好处仅仅是,她拿出一盒皮筋,让我略微挑一下是圆的方的、粗的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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