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记者 陶春燕 唐学钰
“死亡”这两个字眼，说起来总是沉重。
3月29日凌晨5点40分，在聊城市宁养院的医患联络群里，柳珊向大家告知了身患肺癌的哥哥柳江已经去世的消息，寥寥数语，在对亲人逝去的哀恸之余，柳珊对宁养院的安宁疗护，表达了真情感动：“世界因为有你们变得温暖了，逝者最后的时光好受一点，让家属安心了。”
癌末期患者的生命被迫按下了倒计时，但安宁疗护带着医学的温暖和人性的慈怀跨越生死而来，让他们可以和世界进行一场有尊严的道别。以“晚期 癌症 疼痛 贫困”为前置条件，作为全省首家，在聊城市人民医院宁养院，这支由医师、护师、社工、司机组成的8人团队，以市人民医院为中心，在方圆50公里的大部分村庄里，将“居家安宁”这一新鲜事物落地。
如果离开无法避免，那就好好道个别，你看“死亡”，它如此多情。
善终不是“安乐死”
要在心理上了无牵挂
中国传统文化里的“五福”，简单理解为：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而安宁疗护所实现的“让病人在最后时刻安详离开”，就是“善终”的体现。
“太阳东升，飞鸟盘旋，鸡犬相闻，既庄严肃穆又有烟火气，我的父亲，就长眠在那一片生机勃勃的小树林中。”在宁养院护师于云霞的手机里，保存着一段长长的聊天记录，姜琦与她认认真真讲述了自己患病的父亲在最后生命时光里的点点滴滴。
患者与于云霞的聊天记录
2022年4月16日，姜琦的父亲临终前，家人按照于云霞的教导，守在老人身边进行科学的陪伴，面对最后留存的听觉，“我们一直陪他说话，把我们所有的感谢都告诉了他。”而老人眼角泪的滑落，也让姜琦和家人知道了，他走的时候，没有感到孤单，也不再害怕，“走的时候，就像睡着了一样，非常非常安详。”
“这就是安宁疗护的最终目的，让患者和家属完成‘道别’‘道爱’‘道谢’‘道歉’。”宁养院主任田银璞介绍，安宁疗护不强行给予患者抗癌治疗，而是尊重患者自主决定，并给予身、心、社、灵四个层面的综合照顾，提高他们在生命末期里的生命质量，在临走前少留遗憾。
2019年底，齐鲁晚报记者在聊城火车站见证了一场特殊的“送别”：晚期癌症患者褚女士，在宁养院的帮助下，处理完婚姻纠纷的琐事，坐上了开往山西的列车，和孩子团聚。临上车前，褚女士给了高杰主任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一次说了“再见”之后，大家也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田银璞告诉记者，离开后的约四个月，褚女士在山西去世，“但她走得很安详，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也如愿葬在了自己想长眠的地方。”
2019年褚女士与高杰在火车站告别
向“死”而生
心灵镇痛不可或缺
癌末期患者的生存期一般在三个月左右，患癌病人的年龄越小，生存的期限也相对较短。但奇迹，总还是有可能发生。
12岁的浩浩是宁养院目前收治的年龄最小的患者，宁养院已经为其服务长达3年。浩浩因为腰椎肿瘤长期卧床，身上曾经出现了严重的压疮。“大约有（七八公分）这样深”，于云霞伸手向记者比划。客观因素下，一开始，宁养院对浩浩的生命期预先评估并没有很长。残酷现实对浩浩致以了沉重打击，他拒绝所有的治疗。
但宁养院没有放弃，熟知心理学的社工姚荣以心交心，温情鼓励，终于让浩浩重新勇敢起来。在医护人员们定期的悉心照料下，浩浩的身体情况、精神状态都有了极大的改善，目前的肿瘤发展进入了惰性期，生存期限远超最初的预期，这让宁养院的医护人员感到十分欣慰，“原先，他的妈妈必须要24小时陪护在身边，现在，他能自主翻身来避免压疮产生，也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服药，他的妈妈也可以在临近的地方出门做些活计。”于云霞说。
宁养院医护人员进行上门服务
对于宁养院的医护人员来说，和身体上的镇痛相比，心灵上的镇痛更为重要。田银璞常常说，安宁疗护给予自己和同事们的职责，是“陪伴和倾听”，用爱陪伴，用心倾听，让生命在最后的时光里从容谢幕。
为进一步推进安宁疗护发展，2020年12月，聊城市人民医院东昌府院区正式成立安宁疗护病房，开设床位20张。15床的老大娘由于经常不穿病号服，给病房护士长王海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老大娘聊天2个多小时，王海燕终于彻底明白了梗在老大娘心里的矛盾究竟是什么，她的用心也成功得到了老大娘的信任。比起其他的病房，安宁疗护病房更加温馨，但有时候，王海燕会感觉到，家属想要对患者付出的那一份好，却并不被患者所需要，所理解，每当这时候，王海燕总是会主动上前，解决问题，这般的工作状态，非但没有让王海燕感到疲惫，反而更有动力，“在病房待一天，就有很多的事要做，总感觉时间不够长，总想着要做更多的事。”王海燕说。
安宁疗护病房
生命质量比长度重要
“死亡教育”正在路上
一位70岁的患癌老大爷曾经给于云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位在疾病面前依旧开朗的大爷告诉她：“我都这个岁数了，就算不得这个病，那也有可能会患上别的病症，有时候可能还会庆幸自己得了这个病，可以让我好好安排一下接下来的时间。”老大爷对于生命的如此透彻让于云霞深有感触，老人去世后，于云霞的工作中，也常常会念起这段话。
从2011年7月成立至今，13年的时间里，聊城市人民医院宁养院医护人员们以免费的镇痛治疗、居家指导、医学服务、人文关怀为主要工作内容，为近5000名癌末期患者，撑起了“生命最后一公里”的摆渡船桨，用爱与关怀照亮了这段生命末端的路程。
宁养院里堆叠的满满当当的病历本
4月1日，田银璞在患者孙强家中诊疗完成后，孙强提出要和田银璞单独说说话，其间，孙强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想要“安乐死”，二是想要捐献自己的遗体，但家人的反对让他束手无策，他希望田银璞能够帮帮自己。
“关于‘安乐死’，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国家也并不允许，但我会尽全力通过药物等方式来减轻他的痛苦；关于捐献遗体，我很感动，但在法律上说，这必须要征得家属的同意，否则即使个人同意，也无法捐赠。”田银璞说。此外，姚荣告诉记者，孙强的家属并没有明确的说为何反对捐赠，但大概就是传统观念对他们的影响，去世的人，要“落叶归根”。
当疾病治愈难以达成，医学的任务是帮助病人缓解痛苦，帮助家属走出哀伤。在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前，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生命的“质量”比“长度”更为重要，正是因为有死亡的存在，生命才显得更有意义，直面生命和死亡的教育是一堂必修课，在宁养院的医护人员看来，这堂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姚荣和同事们，也一直在摸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