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七年的一个夏季,位于伟德山脚前的雷家大队,社员们忙碌恢复着文革后的农业生产,田间里人们有计划的组织了土地的夏种。
村南边那块大亩地,在松软的土层下刚刚播满了整齐规律而富有"生命力"的谷种。一沟一垄,像铺盖在田野表层上的根根长面,这就是一片充满期望的谷种地。
学校的署假,给农忙季节注入了新的活力,13岁的初中学生田无忌(人称田无鸡),向生产队主动请愿,被队长委以赶鸡官。他凭着一把鞭子,一块大亩谷粮地,开始周旋于谷田与鸡群之间。
无忌,深爱着这个差事。他认为这既是人生的首次学步,又是接受着队长的信任与考验,自我感到谷苗平安生长的责任和压力。
心想,做鸡官不可傲视鸡群,应以鸡群为友,熟悉和了解鸡的习性特征。既要懂鸡性又要知鸡事,入鸡行,纯正地当一个内行的"鸡干部"。
眼下,那块下了谷种的大亩地,就在村头,是鸡群出村的必经之地,稍不留意谷田就会变成鸡刨地,这也是一种必然。
久远有个传说,天神嫉妒人间的幸福生活,撒下了蝗虫,啃噬庄稼,分享着人类生活的资源。从此,就有了种粮人与下蛋鸡的不和谐之说。
一望无际的田野间,人们布设了恐鸟的道草人,微风吹动着草人的一双长袖,不停地飘舞着长带,驱赶着贪食谷芽的小鸟。然而,这些假人却瞒不过那猴精的鸡群。
夏日的清晨,在邻近谷地的土堰坪上,一队队黄色小绒球似的雏鸡啾啾地到处叫着,好似一群幼儿园里二三百宝宝的"雏凤之声"。土堰熟悉它们,它们也熟悉土堰,日渐见大的鸡仔,各自蜕变着不同颜色的羽毛,随之变化的兴趣也大不如从前。如果有例外,那便是格格,因为它是唯一的鸡群母侯。
而这些正在换毛,身上有些褴褛,且又随时撒着颇大的屎粒,委实有几分可厌的童子鸡们,似乎也对格格表示特别好感。
群里的小鸡脚上正在开始长距,鸡哥和鸡姑娘们昂首阔步,大摇大摆的走着,发亮的眼睛闪着挑战的光芒。……它们常常突然仰起脑袋哑着嗓子,怪声啼鸣,好像想和沙雕二毛的老公鸡较量一番似的。这又何其不是曾经自身成长的过程呵!
在鸡官的审视下,这些鸡群在他的眼中看,就是守规放心的群。对此,鸡官早有谱向,心里酝酿着后续的激励举措。
其实鸡官,并未放松对另类鸡群的警惕,注视着它们的一切。
每天,当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般的一丝乳白时,禽窝里的芦花雄鸡总是伸长着毛脖缓缓他发出"咯、咯、咕喔……咕喔"的荡空声,冲破了宁静的村庄。鸡民们顺着"号角"声,倾巢而出,成群的鸡群竞相冲向村南的地堰与谷地。
每天清晨的鸡官,在鸡鸣声中匆忙地醒来,随鸡起舞,他穿上了一身大人的破衣裳,酷比四季开花,头上戴着一顶耷拉着的舌沿帽,毛了边的裤脚在追逐鸡群中总是在灰尘里拖着。然而,年少的气质和精气神显得实足,他精心注视着不同鸡群的不同行为,啄磨着不同的官法子。
突然一群不速之客,进入了他的视线圈。那俗有黑大胆之称为首的一群鸡婆们,俏俏溜过了土堰地界,侵食着埋有谷种的大亩地。一只芦花尾巴的沙雕雄鸡,站立在地堰边上替她们暸望,看见有人来,它就拍拍翅膀,伸长着脖子,准备战斗;见人不近前时,就低下脑袋,装做找到了谷粒的样子,"咯、咯、咯"地逗着正在寻食的母鸡们。
这是一群屡次捣蛋的犯规团伙。鸡官,看在眼里,心里生厌。疾恶这些鸡摸狗盗之为。他愤怒地向啄谷鸡群吆喝:"嗷噬!嗷噬!",鸡官的驱赶令震惊了鸡婆们,停止了啄谷行为,原地伸长了脖子,仰头环视着鸡官,又继续低头噙食发芽的谷种。鸡官认为它们这是在挑战,胆敢不把鸡官当干部。于是,他瞄着身子迅速抵近啄谷鸡群,突然用石块袭击了它们,遭到伏击的鸡婆们,咯咯地散群奔往了地堰,而唯独黑大胆的却偏偏顺奔往前。跑跑住住,边跑边啄地下的谷种,这下可惹怒了小无忌,嘴里念叨着:"奶奶的,岂不知这谷地就是我☞无鸡地,胆敢耍泼懒,与本官顽抗到底,想找死你。"顺手捡起小石块,狠狠地投向了黑大胆,谁料想,恰巧正中干腿,痛的黑大胆咯咯直叫,扑腾着翅膀飞离谷地而去。
小无忌慌了神,迅速追了上去,只见爬在土堰上的黑大胆走不动了,他仔细一看,黑大胆的那只腿骨彻底变形了,明显出现了断裂的伤痕,于是他心生后怕,那黑大胆的主人黑寡妇的形象呈现在脑海中。他机智地随即将黑大胆抱在怀里,从自已破裤角的底边撕下一缕布条,缠紧了黑大胆的干腿,稳了稳情绪,然后,扑了半口袋蚂蚱,抱着大胆,串过老屋的小巷,一起拜见了黑寡妇。
“大娘,对不起,俺一不小心将啄谷种的你家大胆打伤了腿。但我立即把它腿伤捆扎严实了,估计在一两个月内伤情自然会痊愈”。小无忌肯定地说。
说完后,他窥视了黑寡妇一眼,只见她睡肿了的眼晴有点鼓,似睁非睁,显得极度的懒散,尤其她散乱的头发,让人想到,象那整个满冬的阴沉晦暗,集成一副乌云欲倾的神情,她无精打彩漫不经心地抬了抬头,突然眼晴一亮,嚷着撕哑的嗓音说:"哎哟,可了不得了,这下你可生不了蛋了,宝贝会终生落得个二等残废了。我这可怜的黑大胆,你可让俺怎么办呢?"
黑寡妇用眼愤怒地斜视着小无忌。无忌慷慨地回应:"大娘,别心急,先让黑大胆养息几天,我每天会捉些蚂虾供它吃。伤情会很快恢复的。""好吧,这还能怎么办呢?如今也只能养养看吧!"寡妇默认的回答了。
无忌心想,谷地种苗的安稳,取决於放养的私家鸡群,如果我能开创一片生物资源,诱集和拢聚鸡群,那岂不是肥鸡保谷的美事。于是,他在村里养殖能手梦二吉叔叔的指导下,大胆试着在草坪土堰的地块上,用密织的网扣,养殖些蝗虫。一步步参照梦二叔的养殖办法,先后通过土壤培殖虫籽及鲜嫩草叶养生等,果然初见成效,并渐扩规模。随后,无忌利用这些资源,把放养的私家野鸡全都引到了土堰的草坪上。
草坪上,从此成为了鸡的乐园,赶鸡官变成了养鸡官,鸡民们都默认为他是鸡群的总司令。
谷地里,自此也变得冷清和安生了。但这片谷地从静境中又显出了一片生机,谷种生芽,随后长出了绿油油的小苗,夏日里的微风吹拂着绿苗婀娜舞动,好像告诉人们,"我们来啦!我们欢呼啊!"
刚洗了头的黑寡妇,她怕被风吹乱了秀发,顺手戴上了毡帽,赶着将要伤愈的黑大胆,奔往鸡群满坪的土堰,向鸡官来报到。满意地对无忌说:"谢谢你的关照,如今俺那个黑大胆,不仅好了伤,而且下了蛋。"她说着从布兜里取出了一袋熟鸡蛋交给了无忌说:"这鸡蛋是代表大胆向你表示歉意和救治情,俺认定你就是个好孩子,送给你的鸡蛋你可别对大娘说推辞话,不然,俺要生气了,你必须收下!"无忌见不能拒绝,憨厚地点头笑笑说:"那我就谢谢啦!"
无忌,每日看着土堰上啄食蚂蚱的鸡群和茁壮成长的谷苗,心里感到十分满足,偷着激动的流下了眼泪。他作为一名挂职的赶鸡官,不仅对谷种有高度的责任心,而且对鸡群也颇有爱慕之心。
他喜欢观鸡斗勇,因为这远比看戏还过瘾,他大概是受了"鸡官"那种职业病的影响吧。
他对疯长的成年雄鸡大力和壮壮敢于拼争的性格尤为欣赏。
一次争风斗力的大力和壮壮,张开翅膀不停地扑腾着,它们的冠都啄破了,被凝血染成了黑色。持力拼斗的两位战士都疲倦了,它们各自走开,假装在啄什么东西,用谨慎的眼光,互相的窥看。健壮体块的大力突然蹴着地面,朝向高大的壮壮扑来,好像火焰里的火花一样的飞跃起来,就是这样,它们在半空中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
富有童心的无忌,看着这精彩惊人的场面,激动地为此大声喊“好”,并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有力的掌声。
其实,这人生旅途中的艰难险阻,何其只靠斗智,更多的是要靠斗勇和斗力,拼搏和坚持的精神至关重要。
转眼间,假期结束了,地里的谷苗长壮了,排着一片整齐的队伍点头欢送着返校的小无忌,他卸下了“官”任,背着书包踏上了学途的征程……
托土屯山
2020.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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