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贾宝玉、甄宝玉和作者曹雪芹的真实关系

红楼梦:贾宝玉、甄宝玉和作者曹雪芹的真实关系

首页休闲益智神庙逃亡魔境仙踪中文版更新时间:2024-06-18

红楼文本开篇,作者即自云:“当此时则自欲将已往所赖上赖天恩、下承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美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普天下人”、“虽今日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旦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

因此,文本其实就是生逢末世的作者,在繁华落尽之后、“茅椽蓬牖,瓦灶绳床”的窘境中,回望“九十春光”(脂批)里的清朝历史和家族历史,追忆曾经繁华无比的秦淮旧梦,对自己曾经辜负大好时光以致无法重振家业充满无限悔恨之情。

“深知拟书底里”的脂砚斋也指出,自悔也是这本具有半自传体性质巨著的不可忽视的主题之一。如第三回黛玉初进贾府,王夫人说“我有一个孽根祸胎”,脂批指出:“四字是血泪盈面,不得已,无奈而下,四字是作者痛哭。”、第十二回代儒惩戒贾瑞,脂批又指出:“处处点父母痴心、子孙不肖。此书系自愧而成。”,等等。

1、作者与宝玉

脂批指出,宝玉是作者的“自寓”。虽然红楼梦中人宝玉不能完全等同于作者,但是,《红楼梦》作为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红迷朋友们很自然就会想到通过宝玉去窥探曹雪芹这位身前寂寥、身后声名日隆的文学巨匠的影子。

曹公《红楼梦》现存的前八十回,主要呈现的是贾宝玉,而甄宝玉除了第五十六回在贾宝玉梦境中惊鸿一现外,其他绝大多数时候,几乎成了视之若无的空气般存在,再加上八十回后“迷失无稿”,读者自然就很容易完全忽略了甄宝玉的存在,而将暗喻曹公的重任只押在贾宝玉身上。

但是,其实甄宝玉和贾宝玉是同一人[注1],甄宝玉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缺席,因为前八十回贾宝玉同时也一直为“甄(真)宝玉传影”(第二回脂批)。甄宝玉虽然前八十回几乎难觅芳踪,但第十八回,元妃归省庆元宵,点了四出戏,第三出是《仙缘》,脂批指出:“《邯郸梦》中伏甄宝玉送玉。”而这就是脂砚斋所谓的“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之一。在“迷失无稿”的“真事将显”之后半部,甄宝玉一定会登场,而且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因此,看似可有可无的甄家和甄宝玉在文本中的重要性一点也不亚于贾家和贾宝玉,第十六回脂批也指出:“甄家正是大关键、大节目,勿作泛泛口头语看”。

宝玉“行为偏僻性乖张”,“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一听到宝钗、湘云等劝他关注仕途经济,就显得极为反感,甚至让人下不了台。似乎前生贵为神瑛侍者的贾宝玉此生只为了在脂粉队里混,毫不关心俗世,当衰败的愁云惨雾笼罩于大观园和贾府的上空,他看破这一切,没有丝毫的挣扎,最后出家为僧。如此缺乏责任感,他怎么可能会对无法重振家业有深切的自悔之感?

“此书勿作正面看为幸”(脂批),作为文本第一正人,宝玉是大有深意。我们常常只见宝玉的不可理喻而不见其深意,原因在于文本其实如神奇的魔镜风月宝鉴一样,具有正反两面,正面为假,背面为真,宝玉的“痴傻”其实只是风月宝鉴正面之“假”。我们很少阅读过如此独特的小说,思维的惯性很容易让我们如第十二回作者化身之一——跛道所说,只“瞧正面了”、“以假为真”。而且,对于如此大有深意的、独特的宝玉,作者偏偏独辟蹊径,“从世人意中写也”(第五回脂批),更是增添了正确理解宝玉的难度[注1]。

2、从“真”宝玉探究作者的人生

文本以梦幻形式呈现,“以幻作真,以真为幻”(第二十五回脂批),虽然甄、贾宝玉是同一人,但有各自不同分工一一贾宝玉其实只是梦之幻影,隐喻作者对出世的向往,但又留恋滚滚红尘;江南金陵甄家之甄宝玉是作者的现实,才真正接近于真实的作者,是对入世的归依,但又对解脱有某种渴望[注1]。

那么,甄宝玉作为真正接近于真实作者的梦中人,又有何深意呢?

第二十二回脂批指出:“将薛、林作甄玉、贾玉看书,则不失执笔人本旨矣”,而薛宝钗在“表里皆有喻”(脂批)的文本中就是集处世智慧之大成者的象征。“山中高士”的她,服用的“冷香丸”其实就是她的象征物。她的处世智慧,可称为“冷香丸”之境界,是以出世之心入世,不为物羁,不为媚俗,而自成高格。

黛玉泪枯夭亡、“金玉良姻”实现之日,就是“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之时。雪上加霜的是,宝玉最终也离家为僧,但罕言寡语、安分从时的她,却能够在“处处风波处处愁”的满目荒凉之下,“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依然期待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而作为真正接近于真实作者的、“应作薛”看的甄宝玉历尽磨难和痛苦,也终将达到宝钗所隐喻的这一境界。因此,在相当程度上可以说,宝钗就是作者的夫子自道。

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作者,年少“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美之日”,很可能就像宝玉一样,“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诗酒放荡,淡泊名利,“平素深恶此道(时文八股)”(第七十三回),“每日家杂学旁收的”(第八回宝钗评宝玉),在孔孟之道外,博采众长,如道家、佛家等等,“见识自为高过世人”(第十六回秦钟临终赠言)。但是,家族败落的切肤之痛,把他从年少轻狂的酣梦中惊醒,饱尝世态炎凉的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肩负着重振百年家族昔日荣光的沉甸甸责任,而科举考试看起来是唯一的途径。

科举考试本来就应该选取德才兼备的治国人才。正解孔孟之道、又“杂学旁收”的作者,“读书明理”,正是科举考试渴求的贤才。考取功名对他而言简直如探囊取物,如此一来,作者既能重振家业,又可以“辅国治民”(第四十二回宝钗语),“兼济天下”。可是,环顾四周,却正是自己心目中非正统雍乾当道的时代。既曰非正统,不得不挂着孔孟之道招牌的他们,必然要曲解孔孟之道,而他们主导下的科举考试自然也就变了味。

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些追名逐利之辈投当权者所好,每日“子曰诗云”,读那些故意“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第十九回)所谓的圣贤书,形成贾雨村口中的所谓“时尚之学”,以此作为“饵名钓禄之阶”,心中无国亦无民,一切只为功名利禄,毫无礼义廉耻可言。正如第四十二回宝钗所云,“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踏了”,即宝玉所谓的“国贼禄蠹”,但他们却总能够在这样的科举中如鱼得水。相比之下,宝玉却成为如此科举考试下的陪客、甚至是看客。

可以说,当他像宝钗一样,在“处处风波处愁”的困境中,拥有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之雄心壮志,但在不属于自己的时代里,却始终迎不来“送我上青云”的科举考试之“好风”。即使此时想通过科举考试作污浊官场中一股清流,从而间接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但年少时分“淘气憨顽、放荡弛纵、任性恣情、最不喜务正”(第十九回袭人心目中的宝玉),想要曲线实现梦想,也无异于痴人说梦。此时不得不为少不更事时的轻狂无知付出惨重的代价,再想想父母、师兄的谆谆教诲、规训,悔之晚矣!

自己出身于百年望族,看着身边才能远逊于自己而且品格低下的雨村、贾兰之流却能在这个时代里如鱼得水,甚至在“父母祖宗根基已尽”的情况下,扶摇直上,成为新荣暴发之家,这种痛心自悔的感觉就愈发强烈。

可以说,在不属于自己的时代里,作者就像被困在笼中的神兽,纵有万般神力,也无处施展,终生郁郁不得志,连日常生活也举步维艰,又何谈重振百年家业?!理想的丰满、现实的骨感,旧日的荣光、今日的潦倒,对比如此的强烈,这撕心裂肺的痛感日日夜夜吞噬着内心,又有谁能够理解其中的辛酸?

3、宝玉和秦钟与作者

第三回脂批指出,“妙在全是指东击西、打草惊蛇之笔,若看其写一人即作此一人看,先生便呆了。”因此,在奇幻的红楼文本中,梦中人之间存在着神奇的联结。

第十六回,水月庵的智能私逃进城,与秦钟幽会,被秦业发现。秦业将智能逐出,打了秦钟一顿,气得一命呜呼。秦钟带病受了笞杖,又痛悔自己气死老父,更又添了许多症候。“因此,宝玉心中怅然如有所失”。脂砚斋在此批道:“凡用宝玉收拾,俱是大关键。”除此之外,秦钟还有初会宝玉时两人一见倾心、和宝玉大闹学堂、为其姐送灵时与宝玉同处馒头庵、弥留之际和死后,也都是由“宝玉收拾”。因此,在以梦幻形式呈现的文本中,秦钟和宝玉之间有着神奇的联结。

文本中汹涌着正统与非正统之争的暗潮,以隐指胤礽的秦可卿为正统。秦可卿之弟的身份,让秦钟在文本中别具深意。

宁国府中拥有秦可卿和贾敬,其家谱里暗藏清朝百年简史[注2],因此,宁国府堪称红楼版皇家。秦可卿的人生虽然落幕了,但是秦业、秦钟还在。贾珍说“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其实是作者暗示秦可卿死后,正统已死,即相当于隐指皇家的宁国府已“绝灭无人了”,清王朝进入了末世,即清朝的基业已岌岌可危,清朝已经无未来可期。而秦业谐音“清业”,也有脂评本写秦业作秦邦业,那寓意就更明显了一一“清之邦业”。秦钟谐音“清种”,因此,秦可卿死后不久,秦业便驾鹤西去,很快,秦钟也夭逝黄泉路[注3]。因此,短短的十二回“秦”文,作者便以写意的手法,在“大旨谈情”之下,云淡风轻地以胤礽为中心,隐喻了清之盛极而亡的“九十春光”。秦钟的夭逝,意味着横跨康雍乾三朝的、风云激荡的“九十春光”里的正统之结束。

随着秦钟夭逝,三秦之文正式结束,文本马上进入大观园正文。大观园正文其实比托于三秦之文,暗藏着同一段“九十春光”[注4]。在大观园正文的“九十春光”里,正统将结束于佚稿中的“狱神庙”事件、黛玉夭亡和元妃之死[注5],即相当于三秦之文中秦钟夭逝,而在正统好时光走向终点的这一阶段,宝玉的“沉酣一梦”也“终会醒”(第二十五回)。

宝玉是作者的“自寓”,梦醒之后,他也会像作者一样悔恨自己曾经荒诞不经的岁月。明白了这一点,就不会觉得,年少时分曾经与宝玉一样“淘气憨顽、放荡弛纵、任性恣情、最不喜务正”的玩伴秦钟对宝玉的临终遗言一一“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令人难以置信。

秦钟的临别遗言里,充满了悔恨之情,又透露出他对宝玉无限的留恋和深切的寄望。脂批也指出:“谁不悔迟!”、“读此则知全是悔迟之恨”。与宝玉有着神奇联结的秦钟,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说,就是宝玉的一个分身。夭逝黄泉路的秦钟,隐喻的是经历风月波澜之后,听不进父亲贾政训导、反感钗湘的劝谏、年少轻狂的宝玉已死,从此,他将在情里感悟,情里成长,最终成为历尽沧桑、参透生命和天地之奥秘的智者。

在文本中,作者家族的命运是与正统一方息息相关,秦钟的夭逝也意味着作者家族的彻底败落,作者“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美之日”的终结。从此,他将不得不含着无尽的“辛酸泪”,带着无限惭恨自悔之心,颠簸于崎岖凶险的世路上,艰难探寻生存之道和生命的意义。

注1、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宝玉系列》

注2、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1《秦可卿就是胤礽》

注3、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8《“秦”里有清》

注4、详见系列拙文 22《红楼时间5 比托于“秦”的大观园之“九十春光”》

注5、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探佚系列

作者:郭进行,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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