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三峡古城镇:因滩而生的新滩古镇

消失的三峡古城镇:因滩而生的新滩古镇

首页休闲益智水涨爬高更新时间:2024-07-26

昨日在秭归参加完活动,就被友人秭归县文旅投公司总经理马总提到的青滩(新滩)古镇深深的吸引住了。回家后在网站、微信等平台搜索查询,终找到这篇《消失的三峡古城镇:因滩而生的新滩古镇》,文中详细的介绍了青滩(新滩)的来龙去脉,前世今生,而且还有大量的珍贵图片展示!现将文章发布出来,以此纪念回忆!无论斗转星移,无论沧海桑田,故乡怎么能够忘记呢!

新滩——如今地图上再也找不到这个千年古镇了!

地名由来说新滩

新滩,又名青滩,曾是长江三峡中的一个峡江小镇。

新滩地名是怎样来的?《秭归县地名志》说新滩“因地处长江著名险滩新滩岸边,镇故以滩名命名。”那么,“新滩”地名,是什么时间形成的?

明嘉靖版《归州志》引用北宋范成大《吴船录》说明新滩地名。《吴船录》原文是:“三十里,至新滩。此滩恶,名豪三峡。汉、晋时,山再崩塞江,所以后名新滩。”(范成大《吴船录·卷下》)由此,第一,“汉、晋时,山再崩塞江”是什么时间?第二,“后名新滩”又是从什么时间开始?

第一个问题有明确答案。《秭归县志》中有记载:“自东汉永元十二年以来,县境内发生大规模岩崩、滑坡达数十次,新滩一地就有21次。”《后汉书·志·第十六》记有“永元十二年夏,闰四月戊辰,南郡秭归山高四百丈,崩填溪,*百余人。”由此说明东汉永元十二年(公元100年),(新滩)这里至少已成村落,故而才会在山崩中死亡百余人。当时的村落,应该是新滩镇的前身。结合《归州志》对新滩记载,此处“始平坦,无大滩”。大滩的形成当是汉晋之时,距今已有1900多年。

第二个问题比较复杂。

北魏时,郦道元(公元470~527年)《水经注》提到此地,“江水历峡,东迳新崩滩。此山汉和帝永元十二年崩,晋太元二年又崩。当崩之日,水逆流百余里,涌起数十丈。今滩上有石或圆如箪,或方似屋。若此者甚众,皆崩崖所陨,致怒湍流,故谓之新崩滩。”显然,北魏时,此地已经叫“新崩滩”。问题是:人们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新崩滩”,而称呼“新滩”呢?

唐朝诗人李商隐(812年~858年),在三十九岁至四十三岁时,做东川节度使柳仲郢幕僚。曾写过不少关于三峡的诗。其中,《二月二日》里面有“新滩”一词,可能是最早见于唐诗的。《二月二日》如下:

二月二日江上行,东风日暖闻吹笙。

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

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

新滩莫悟游人意,更作风檐夜雨声。

——唐·李商隐《二月二日》

关于此诗写作时间与地点,历史上存在争议。如果李商隐诗中所言“新滩”,即秭归新滩,那么说明新滩地名在唐朝时即存在。如果李商隐《二月二日》中的“新滩”不是秭归新滩,那么,秭归“新滩”应该是什么时间形成的?此问题,还得继续研究。

毫无疑问,北宋诗人苏东坡(公元1037~1101)题名《新滩》的诗,是生动描写新滩的佳作。正是这首诗,使得新滩名声更响亮!

扁舟转山曲,未至已先惊。

白浪横江起,槎牙似雪城。

番番従高来,一一投涧坑。

大鱼不能上,暴腮滩下横。

小鱼散复合,瀺灂如遭烹。

鸬鹚不敢下,飞过两翅轻。

白鹭夸瘦捷,插脚还欹倾。

区区舟上人,薄技安敢呈。

只应滩头庙,赖此牛酒盈。

——宋·苏轼《新滩》

总而言之,新滩古镇的雏形,当在1900多年前就开始形成,只是当时地名未见文字记载。东汉永元十二年山崩,晋太元二年又崩,直到北魏,当地称为“新崩滩”。唐宋以后,人们省略中间的“崩”,逐渐正式称呼为“新滩”。屈指算来,“新滩”地名至少应该有1000年左右的历史了。

从地理学确定性与唯一性来看,新滩的地名很有意思。

先说名称:新滩地名的官方名称叫新滩,但峡江内许多人叫新滩,也有不少人叫青滩(笔者在后文中也会同样使用两个地名称呼)。新滩本地人呢,一般只叫青滩。新滩两岸,柑桔林漫山遍野,本来就是满目青山,谁说此地不“青”?“青滩”与“新滩”近音,作为故乡人,谁不想自己的家乡是青色的?谁又愿意这里再产生新的滩?两个近音的地名,就这样一直保持下来。记得“屈原号”小客轮往来于秭归境内各码头,你上船说到新滩,船上卖票人会为你打一张终点新滩的船票。停靠新滩时,站在船头的水手们喊“青滩到了,到青滩的起坡(上岸的意思)啰!”你此时一定要拿着船票准备下船,否则会错过码头。

百年前的新滩(英国女旅行家伊莎贝拉·伯德1898年摄)

白浪横江的新滩上滩(1946年生活周刊记者凯塞尔摄)

新滩地名还有一个特点:因为新滩镇是因滩名而得名,因此从广义上来讲,那一长2公里险滩段的长江两岸都叫新滩。虽然《秭归县地名志》上说新滩镇“位于秭归县城——归州镇东南12公里处,地处长江西陵峡北岸。”但峡江人认为那是指的镇中心,且依然习惯于把这一带长江北岸叫新滩,长江南岸也叫新滩。实际上,在峡江人眼中,从兵书宝剑峡到牛肝马肺峡之间,都是新滩,人们会说“新滩北岸……新滩南岸……”。当然,本地人绝对不会混淆,因为他们会称呼更具体,如“青滩、南坪、天灯河、杨家沱、小青滩、桂林(上孝)、龙江、寺大岭……”

上世纪八十年代新滩地图

百年前新滩南岸港口

多灾多难是新滩

新滩,是因自然灾害而生的小镇,自古以来多灾多难。

两千年来,新滩由于岩崩滑坡不断形成新的滩,增加了上下船只的障碍。明朝嘉靖年的岩崩曾经使长江航道以此为界,堵江长达八十二年!那八十二年里,上水船只只能停在新滩下沱,下水船只只能停在新滩上沱。所有货物必须上下转运过滩!由于新滩在峡江内各险滩中属于顶级的险滩,常有船毁人亡的事件发生,使得新滩在峡江内名声远播。

纵观我们国家,由于特殊的地质构造,地质灾害最多的地方数青藏、新疆、四川、华北和台湾。然而,在祖国腹地湖北与重庆交界的地方,新滩的地质灾害古往今来名闻三峡。

新滩,历史上有记载的大岩崩与滑坡有十余次。

公元100年(东汉永元十二年),“夏,闰四月戊辰,南郡秭归山高四百丈,崩填溪,*百余人。”

公元377年(晋太元二年),“山又崩。当崩之日,水流百余里,涌起巨浪数十丈。”

公元1026年(宋天圣四年),“天圣丙寅,赞皇山摧,遂成新滩。”

公元1030年(宋天圣八年),“山崩,害舟不可胜计,堵江二十余年。”

公元1542年(明嘉靖二十一年),嘉靖版《归州志》记着“嘉靖二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归州新滩北岸山泉漏出泥滓,山势断裂,居民惊骇逃避,顷之,山崩五里许,巨石腾雍,闭塞江流,压民舍百余家,舟楫不通。”这次舟楫不通,时间较长,《明史·五行志·山颓》记载,明嘉靖二十一年的新滩山崩“堵江八十二年”。直至明朝末期,天启四年,长江航道才得以疏通。史*述:“商贾至此停船,另觅小船分扬,曰:起拨。”又曰:“每当水涨,泡漩无定,舟行倾覆者十之八九……”

公元1558年(明嘉靖三十七年),“夏,新滩又崩裂,颓民舍数十间,压死三百余人。”

公元1609年(明万历三十七年),万历版《归州志》载“三月三十日,新滩雷雨大作,顷刻倾盆,山崩石墜,打死陈三弟四命,被伤肢体者三十余人,漂流民舍五十余家。”

公元1924年(民国十三年),“新滩九盘山崩,崩塌方量约150万立方米。”“阴历六月初三,连续七天七夜暴雨,新滩江家坡到柳林一带危险斜坡滑移,新滩镇东柳林一带20余间房屋全部推入长江。”

公元1931年,黄岩月亮洞崩塌,江水掀起巨浪,从窑湾溪至庙河,波及长达12公里的江段,10多艘木船被打碎。

公元1935年7月,姜家坡和柳林发生滑坡,7天7夜的瓢泼大雨冲毁了大片的耕地,并将新滩镇附近20多间房屋推入江中。

公元1958年6月,广家岩再次发生崩塌,岩方量约3万立方米,将岩下开挖的小煤窑填平,并压死数人。

公元1985年,新滩古镇遭遇毁灭性的山体大滑坡……

​白浪横江新滩险

顺流而下,走完香溪宽谷,进入兵书宝剑峡。还未出峡,站在船头即可看到新滩的头滩。前面说过,新滩之险,北宋诗人苏轼早在《新滩》中就惊叹:“扁舟转山曲,未至已先惊。白浪横江起,槎牙似雪城。”那滔天而起的横江白浪,令人触目惊心!

​十丈悬流万堆雪

新滩滩长约2公里,由头滩、二滩与三滩(也称上滩、中滩、下滩)组成。头滩的鸡心石与二滩的天平石将江水分成三个航漕。南漕为主航道,宽58米,可航行宽度仅33米。南宋陆游在在《入蜀记》写到“新滩两岸,南曰官漕,北曰龙门。龙门水尤湍急,多暗石;官漕差可行,然亦多锐石。故为峡中最险处。”《秭归县交通志·航道》中载“枯水季节,水落石出,形成陡坎跌水,落差竟3米多。靠北又有三尖石卧江心阻截中流,还有状如天平的天平石阻截江水正流,航行必走'S’航道才能过滩。”也就是说,新滩两岸都是险滩。

新滩在枯水季节最险。洪水期间,水涨滩平,水势较稳,行船无大危险。枯水季节,江水下跌,此时头滩会出现3米高的陡坎,形成江中瀑布,流速可达7.1米/秒。船行至此,势如脱弦之箭,飞泻而下,稍一不慎,即刻船毁人亡。上个世纪上半叶,无人记载的小船在新滩翻覆不计其数——几乎每天都有木船翻沉,有时一天可多达4~5只。近代有记载:仅1929年~1942年,在峡江首航的“蜀通”号等3艘大轮船在此触礁倾翻。为此,在新滩镇东口外建有一座白骨塔,专门装殓新滩被淹死人的白骨。

面对惊涛骇浪,滩急水险,古代诗人有不少咏诵。清代何明礼在《新滩》中吟咏:“数里涛声先荡魂,艨艟一叶浪花轻。舲空怕触蛟龙怒,路转还逢虎豹蹲。”何人鹤《竹枝词》说得更是明明白白——“巴峡千峰走怒涛,新滩石出利如刀。弄篙的要行家手,未是行家休弄篙。”显然,诗人都知道,不是驾船的行家里手,切不可随意闯新滩!

《归州志·艺文志》中还录有几首古代诗人吟咏新滩的诗句,录如下。

大船侧舵推官漕,

小船直下龙门高。

十丈悬流万堆雪,

惊天如看广陵涛。

--清·张问陶《下新滩》

上滩嘈嘈如震霆,下滩东来如建瓴。

瞥过前山才一瞬,鹧鸪啼处到空舲。

兵书峡口石横流,怒敌江心万斛舟。

蜀舸吴船齐着力,西陵前去赛黄牛。

自注:楚蜀诸滩首险,在兵书、空舲二峡间。

——王士正《新滩二首》

风瑟瑟,树萧萧,洩滩水落新滩高。

蜀道青天不可上,横飞白练三千丈。

居人欢喜旅人愁,千盘万折过陇头。

——湖北学使凌如焕《新滩歌》

峡路行将尽,江流不肯平。

撼山高浪捲,怒石险滩横。

深谷蛟龙起,晴天风雨声。

过来忧患释,犹觉梦魂惊。

——王恕《新滩》

从这些古诗中,我们可以看到新滩江面流急浪高,航漕布满尖石暗礁。

百年前的新滩

靠滩吃滩新滩人

机动船进入峡江与葛洲坝大坝水位提高后,新滩在峡江中的重要地位逐渐消失,才是近一百年的事情。在百年前漫长的历史岁月里,三峡新滩就是过不去的滩。但凡从湖广进入四川的货物,大多数情况下必须在新滩转滩。

准备过滩(1946年生活周刊记者凯塞尔摄)

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滩吃滩。”新滩人正是这样靠滩吃滩——以滩为生。靠滩吃滩有多种“吃”法:打捞、起拨、盘滩、放滩、搬运、拉纤……

打捞是用小船或凫水的方式打捞上流漂下来的浮物,或者是潜水将沉没在江底的货物捞上来。在新滩南北两岸曾经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无事就在河边转,腰里别个皮桨环,指望滩上打劈船。打劈粮船吃干饭,打劈糖船吃稀饭,打劈盐船捡板板……”。歌谣中指望上游打劈船(翻船或沉船)是心怀不正,但由此也可以看出打捞者的生活有多么艰辛。

起拨就是将要过滩的货物先搬运上岸,转运到滩上(或滩下)某个小空船中再继续向目的地行驶。“新滩石多水急,瞬息覆溺。舟行欲脱免者,必起拨陆行。”(同治版《归州志》)“……商贾至此停舟,另觅小船分物曰起拨。”(光绪版《归州志》)“两岸居民,号滩子,以搬滩起拨为业云。”《吴船录》总而言之,三个古本对“起拨”从不同方面进行了说明。特别是明朝嘉靖年间川江断航时期,船到新滩必停泊起拨。那段时间也是新滩古镇发展较快时期,起拨在新滩非常有市场。

盘滩,又叫搬滩、转滩,就是将要过滩的货物先搬运上岸,再将原船空船拉上滩,最后将货物重新装入舱中继续向上行驶。有时船只下水放滩有危险,商人往往也选择“盘滩”,确保货物安全。

放滩就是上下水船只不熟悉新滩的滩流暗礁,到新滩时请当地新滩的驾长(也叫“滩师”)帮助行船过滩。放滩需要驾驶木船的技术,也需要长期航运经验的积累。新滩驾长上船指挥行船,过了新滩就完成任务上岸,由此可以领到一份报酬。“归州长年绝神技,日日放滩如弄潮”,日复一日,新滩人就如弄潮儿,长年与险滩恶浪斗争,搏取生存的物质条件。解放后,国家陆续对新滩航道进行炸滩整治。直到1966年,新滩险滩基本消失,新滩放滩才退出峡江。长年放滩的才俊后来发展为峡江航运中的领江、引水。

新滩放滩(1946年生活周刊记者凯塞尔摄)

新滩出的领江与引水最多。据《秭归县交通志》记载:“1949年以前,西陵峡两岸驾长被应聘为长江中上游各轮船公司的'领江’者计562名;1950年至1985年为371名,以新滩镇为最”。

搬运是新滩必有的工种。搬运工有背脚的、扛包的、拖车的、过档的等。他们挣的是血汗钱,都是汗水一摔八瓣换来的。

纤夫是新滩最广泛的职业之一。

古代,船只上滩必须靠纤夫拉纤——小船上滩要数十人拉纤,大船上滩要百人拉纤。谢鸣簧的《川船记》曾描述:“上水船亦先于下流将货物务使运尽,乃以空船倒曳而上,舵与梢不用也。伙掌分而为四,于本滩买纤夫二百余人,周船身系而牵之,始得稳登。” 那一根根粗粗的竹缆套在扯滩纤夫的背上,嵌进肩膀,有如绞索。他们背朝天,脸朝地,“三尺白布四两麻,脚蹬石头手刨沙”,一步一声号子,一步一把血汗。

新滩拉纤(1946年生活周刊记者凯塞尔摄)

正如《三峡纤夫谣》所唱:

爹妈生我一尺五,养大成人跑江湖。

身背褡索伴终生,踏破岩石把口糊。

手扳石头脚踩沙,拼死拼活为冤家。

冤家哪知纤夫苦,苦到终年还守寡。

——《三峡纤夫谣》

每当船只上新滩,水流浪急,一条几吨重的木船别说上滩,就是停留在江面上都不容易。特别是枯水季节,新滩水急滩险,波涛汹涌,泡漩喧嚣,船行至此,非纤夫拉船才能上滩。上水过险滩时,船上掌舵撑篙的与岸上拉纤的人,大家都拼着命使船向前移动。即使这样,船只也不一定会顺利上滩,可能在急流的冲击下又被江水冲回滩下。有时一排桡夫子在岸上拉纤,船只在水的冲击力与人力的共同作用下会纹丝不动。即使船上、岸上的桡夫子累得吐血,说不定船只不仅上不了滩,甚至于还会向下游漂去。最危险的是翻船。一旦翻了船,不光是船上的人难保命,被纤绳连接的桡夫子或纤夫也会被纤绳拖着摔下大江、跌入险滩。新滩纤夫们将自己的艰辛在拉纤时用峡江号子喊出来:

打青滩来绞青滩,祷告山神保平安。

血汗累干船打烂,要过青滩难上难。

——《三峡纤夫谣》

船上新滩难上难

为改善新滩航道运输条件,1938年11月11日,新滩南岸绞滩站正式投入使用。1957年升级为绞滩船。

上世纪50年代新滩的人力绞滩

​ 新滩人除了“吃滩”,柑桔种植与煤矿开采也很有名。

乘船经过新滩时,游客除了惊叹滩险,还会盛赞两岸柑桔满山、绿树成荫。由于新滩古镇所处的峡江地段气候宜人,在秭归引进扩大种植脐橙之前,新滩的柑桔产量居全县第一。新滩不仅产量高,而且质量好,品质极佳。新滩的优质柑桔桃叶橙更是独步峡江。桃叶橙树不高,果不大,但结果累累,产量惊人。不仅每棵树相对产量大,而且每一只果子都是橙中上品。纯正品种的桃叶橙成熟后,果的大小一般直径不过十公分左右,个头匀称。果呈圆形,顶部有一个浑圆的圈,蒂部有一个五角星,色泽橙黄,无籽。桃叶橙皮薄肉多,汁少味美,香甜爽口。

新滩桃叶橙

​ 新滩地质构造特殊,在两岸的青山之中,分布着不少薄层的优质煤。由于煤质好,新滩开采出来的煤不仅可以供自己使用,而且销路也好。一时间,新滩的小煤窑星罗棋布。到1985年,新滩的煤开采量已达到了年产8000吨。因此,这里有一部分当地人专靠挖煤运煤谋生。虽然挖煤人充分利用了当地资源,但煤工们到处开山放炮乱挖乱采,无疑对新滩的地质条件恶化埋下了许多隐患。可以说地下采煤直接影响了新滩山体的稳定,加快了岩崩滑坡的发生。

新滩人虽说“靠滩吃滩”,但绝不爱无义之财。新滩两岸居民勇敢智慧、不惧险难,而且民风淳朴、品德高尚。笔者曾在《梦回三峡:新滩、青滩》中介绍过一个真实的捞金故事:1978年2月底的一天,峡江水位急剧下降,降到历史最低点。一个新滩人无意间在江边发现水下沉有不少银元宝,每个重六、七十斤。一时惊动古镇居民,大家纷纷赶来潜入江水中打捞宝物。最后捞得金元宝几个,银元宝几十个,金属砖几百块,紫铜饼几百个。宝物上分别刻有字“贵西道王丙午年”、“贵西道郑 甲辰年”、“贵西道周 癸卯年”、“贵西道郑 乙已年”等。估计是清代进贡船只携带贡品,路过新滩遇险沉没,成为历史的宝物。1979年冬季,水位比1978年更枯竭,达到了峡江数百年来的最枯水位。新滩古镇的民众,又从江底捞起了大量金属砖和紫铜饼。数次打捞宝物,凡参加打捞的村民几十人,无一人往自己家里拿。捞起的众多金银元宝,全部交给了国家,入了国库。在当地人眼中,这只是理所当然的平常事。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争血汗钱,但对国家黄金白银不动心——这就是新滩人!

笔者常常思考一个问题:“一方水土一方人”,新滩人具有豪爽、率直、胆大、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性格,这种品质是他们长年与大自然恶劣环境搏斗中形成的。新滩如果江水平缓,航运畅通,怎么可能产生靠滩吃滩的闯险滩、斗急流、劈波涛、斩恶浪的新滩人!现在大自然的环境被人为改变后,平湖荡漾,水静无浪,人们的性格会逐渐变得怎样?

古朴古香话新滩

二十世纪以前,峡江内只有木船行驶,船到新滩必停泊,客到新滩必上岸,货到新滩必转运。多灾多难的新滩,却给新滩古镇带来了繁荣。新滩古镇建起了许多货栈客栈、商行店铺、茶楼酒肆、寺观庙宇、青砖瓦房、深宅大院,更有无数的吊脚楼、茅草屋。

新滩古镇

​新滩古镇,背靠黄岩,镇西是兵书宝剑峡的入口,北岸的广家岩与南岸的链子岩高耸入云,似乎就像是要闭合的一扇大门。在镇口,有两棵百年以上的柳树。它们像一对夫妻,耸立在那儿蔽阴着树下的木板房舍。入镇的路是一条斜斜向上的青石板铺就,路两边是高高耸立的粉白色的墙,还有面街而开的厚重的大门。向街上走去,上一段斜坡,接着是一块平整的石板;再上一段斜坡,接着又是一块平整的石板……如此反复直到街上。

新滩古镇入口

古镇小街

镇中全是青石铺路,狭窄的街道旁是居民住宅。这些民居花色青砖、飞檐雕梁、白墙黛瓦,风格很像徽式建筑。新滩民居始建于两晋,多为明清宅院。小镇街道,全部是用青石板铺成。那些铺在街面的青石板,年代可不短,随意找一块来,比镇上老人年齡都大。几处百年以上的老屋依坡而建,大多坐北朝南,飞梁画栋,显得庄严而有灵气。许多院子都是四合院结构,布局紧凑。400多户人家,大部分集中在镇里,北山坡上有几户零散的住户。镇上小街小巷分布有不少酒肆茶座,间杂有一些政府机关。镇中丁字路口是一家杜姓杂货店,老板为人谦和,自称是杜甫第七十代孙。

新滩老街

古镇古民居(郑云峰摄)

新滩古镇龙泉茶馆

1984年新滩古镇拍摄电影《峡影》

新滩古镇石板路

古镇中的饮用水是开渠从镇东龙马溪引来的溪水。龙马溪原本无名,源于下曾家冲山中,由北向南,在武架培注入长江。由于溪边有两块大石,似龙似马,故而以此为小溪的名字。龙马溪中出一种黑色的奇石,叫龙马石。据光绪版《归州志》载“龙马石出龙马溪中,其色黑,上有金花,可为砚及磬之类。”

新滩古镇水渠

新滩南岸小地名叫南坪,《秭归县地名志》说南坪“因村地处长江南岸一坪中,故名”。南坪有一峡江名胜古迹一一江渎庙(又名扬泗庙)。古代称汇流入海的四条河川长江、黄河、淮河、济水为四渎。峡江人信奉江渎神灵,常修庙祀典,以求平安。江渎庙始建于宋代,现存为清代建筑。据《秭归县志》记载:“此庙至迟建于北宋,陆游入蜀曾往朝拜,有皇佑三年(公元1051年)进士曾华旦所撰《江渎南庙碑记》”。江渎庙坐北朝南,整体一个四合院,以厅堂、天井和堂屋为中心轴线,两旁分别为厢房和正屋。厢房设有楼,外则有廊桥。房梁、门扇、栏杆、廊轩上均有乡土气息浓郁的雕塑:喜字图案、暗八仙、花草、龙凤等。

新滩南坪江渎庙建筑

江渎庙门

江渎庙内

​ 江渎庙虽年久失修,但依然牢固。解放前,每年六月,江渎庙赶庙会,是峡江内船夫们集会的时间。解放后,江渎庙的香火渐渐淡了。上孝要办小学,考虑到江渎庙是中心点,孩子们上学方便又安全。因此,很多年里,江渎庙的职责不是被供奉,而是奉献给新滩少儿教育。江渎庙成了上孝小学教员的居住和办公的场所。

为保存江渎庙的文物遗产,三峡大坝蓄水前,当地政府已将其整体搬迁至茅坪凤凰山保护。搬迁时,为保留江渎庙原貌,将每一砖一瓦一石一木均编号移建。鲜有人知的是,除了移迁在江渎庙内墙壁上镶的一块祭祀镇江大王协议的石碑(“镇江王祭祀约定记”碑),又从江渎庙地下挖掘出五块清代石碑。这五块石碑是:宜昌府归州正堂福为出示晓谕以禁刁风告示碑、宜昌府归州正堂余告示碑、宜昌府归州正堂奎告示碑、代理宜昌府归州正堂杨告示碑、永卖旱田文约碑。将这些碑文结合起来看,可以很清楚了解到清代新滩的历史与习俗。

南坪的建筑很有特色。民居群落以江渎庙(所在位置叫庙坪)为中心向周围展开,由庙巷子、陈家巷子、郑家巷子等巷道组成。以郑家老屋为代表性的新滩建筑,从房屋造型、选材上看,基本上都是仿江渎庙样式修建,青砖黛瓦、钩檐雕梁、白壁红柱、古朴古香。

青滩南坪民居

新滩南坪民居一角

江渎庙向江边走几步是上孝村(桂林),村里有一眼泉水冬暖夏凉,远近闻名。这眼泉,至少已愈数百年历史。南宋诗人陆游乾道六年(1170年)《入蜀记》就有过此泉记载:“十三日。舟上新滩,由南岸上。……游江渎北庙,庙正临龙门。其下石罅中,有温泉,浅而不涸,一村赖之。妇人汲水,皆背负一全木盎,长二尺,下有三尺,至泉旁,以杓挹水,及八分,即倒坐旁石,束盎背上而去。”陆游对当时背水的妇女描写较多:来此汲水的妇女,都背着一个长二尺、高三尺的木桶,用杓将水舀到桶内,不完全装满,然后放在旁边石上用绳捆缚好后,背在背上就走了。当地居民这种背水习俗,一直从古代保持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这泉水自古是南岸居民的饮用水,直到大坝蓄水前还在供当地人使用。以此看来,此泉水数百年不涸,实在罕见。

新滩南岸上孝村泉水井

​ 新滩古镇的古桥也不少,分布在新滩两岸。不计已经毁坏与消失的木、石桥,至少有四座古代的石桥保存较好:江北的千善桥,江南的江渎桥、惠济桥、屈子桥。

千善桥位于新滩北岸寺大岭东边龙马溪上,具有很高文物价值。千善桥原是一座风雨桥,有桥廊与桥屋,可供行人小憩。此桥连接的过溪小路原是长江北岸村落中的古驿道,沿江向下游通往宜昌。该桥主体为花岗岩石砌筑,建于清代,保存较好。桥廊与桥屋早已不见,但桥上坐凳一直保存着。千善桥的桥面长约7米,宽约3米,高5米多。桥正面拱券上嵌有一石匾,长1.2 米,高0.5米,横书“千善桥”三字,竖书“清光绪二十七年春月立”。

清代千善桥

专家复原的千善桥剖面图

江渎桥位于新滩南岸南坪江渎庙旁小溪上,是一座由花岗岩石砌筑的单孔石拱桥。桥长约7米,宽近3米,高近4米,净跨接近4米,桥身正中嵌有“江渎桥”三字的石匾。桥面条石大小不等,表面平整,错缝砌筑于山岩之上,是江渎庙的一个组成部分。站在江渎桥上,只见大江横流,四周果园掩映,令人心静神怡。

清代江渎桥

惠济桥位于新滩南岸江渎庙的后面,与整个新滩古民居群合为一体。桥身下面嵌有“惠济桥”三字,桥面长5.4米,宽2.4米,桥高3.5米,跨度2.7米。由于此桥是当地居民通行必经之路,故而当地居民经常维修此桥。惠济桥精致、小巧,保存完好。​

惠济桥(图中可见背水妇女)

青滩屈子桥位于新滩南岸西陵村(归乡寺)东南的小溪上,沿江而修,方便人行。民国6年(1917年)由当地郑姓宗族集资修建,为精工条石砌筑的单孔圆弧拱桥。桥长11米,高6米,宽3米,净跨5米。桥上有石刻,而且非常漂亮,堪称艺术瑰宝,至今不知系何人所作。为纪念秭归诗人屈原,在桥北面上嵌有石匾,上镌“屈子桥”三字。北刻“民国六年冬月建”,南刻“陈宦题”等字。此桥系秭归第一座以屈原命名的石桥。

屈子桥(魏启扬摄)

​ 新滩古镇西边兵书宝剑峡中有两座小庙,隔江相望。一座在长江南岸链子岩下小青滩,名屈原祠;一座在长江北岸白沱,叫屈幺姑祠。两座祠庙都有故事。

小青滩屈原祠建于明代。明代嘉靖年间,有一归州曹姓富商从渝州(重庆)赴荆州,乘官船于农历五月初五这天清晨经过兵书宝剑峡,其时,天刚亮,船忽然陷入漩涡,倾斜进水。正在此危急时刻,只见江中一穿奇服戴高冠的神人,骑在一条大鱼上,从危船旁一掠而过,并将此船带出漩涡,官船化险为夷,一船人转危为安。船工告诉富商,是家乡的屈原大夫显圣,救了大家。富商感激屈大夫神灵,在小青滩修建了一座屈原祠,并请人按当时回忆雕刻了一座屈大夫的石像。石雕像的一侧刻着“荆州府归州桐油沱信人曹端福,善同妻朱氏及四子发心舍造屈原相公一尊,于白狗峡庙中,永镇此方,保安家犬。嘉靖十六年丁酉三月吉旦同男田中、执中、秉中、守中立,匠人陈伯。” 这座屈原石像,高103厘米,重约1吨,雕刻得十分精美,是我国迄今为止发现时间最早、保存最完好的屈原石雕像。此石像于1979年元月9日搬迁于归州城东向家坪屈原庙供奉多年,后因三峡大坝蓄水再次搬迁,目前陈列于凤凰山“屈原纪念馆”内。

原小青滩的明代屈原石雕

​ 白沱屈幺姑祠,又名女媭庙,是为纪念屈原大夫的堂妹女媭(民间称她为屈幺姑)。传说,屈原在湖南汩罗投江后,一晚,屈幺姑在家乡香炉坪做了个梦,梦到屈原对她说,“倒流三千八百里,哥哥呆在鱼肚里。”她预感到哥哥已遭不幸,连夜离开家,翻山越岭向长江边奔去。当她赶到长江边的白沱,在江边哭了三天三夜,眼泪都哭干了。第四天上午,忽听得江水哗啦啦地响中,只见一条金光闪闪的大神鱼,从下游缓缓地游上来。神鱼游到她面前,向她摆了三次尾,她立即驾舟跟随神鱼向上游划去。划过石门,到了屈原三沱(这是后来命名的地址),神鱼张开大口,屈大夫走出鱼口,倒在江边。屈幺姑看到哥哥虽已逝去,但面容如生前一样平静,顿时悲痛不已,气竭而亡。立即,屈幺姑化作一只绿毛金翅的杜鹃鸟,一飞上天,在屈原沱上空悲鸣回旋,声声叫着“我哥回!我哥回!……”家乡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姑娘,在新滩上面的长江北岸白沱,修建了这座屈幺姑祠。后为并祀屈原,改为“屈原庙”,移至乐平里屈原中学前的伏虎山丘,不幸毁于文革。

新滩古镇千年来两岸滩运兴隆,喧嚣热闹。南宋时归州州治准备迁往新滩南岸,后因“峡中地无平旷,新滩决不可城”,取消此方案。明万历三十七版《归州志》记载,称归州境内“诸镇唯新滩颇称嚣喧,有南岸、北岸、上沱、下沱之别。”

上世纪八十年代新滩两岸

新滩儿女多才俊

新滩镇的人以杜姓与郑姓为多。新滩人说:“江北三杜,江南三郑”,即江北有杜姓三个宗族,江南有郑姓三个宗族。

郑姓是华夏大姓。郑姓源于姬姓,出自周宣王之弟姬友的封地郑国,属于以国名为姓氏。郑氏远祖为郑桓公,得姓始祖是郑鲁。郑姓家谱一般奉行秘不授人的家规,在新家谱修撰完毕后,旧的家谱除留下一两部外,其余全部销毁。郑氏后代郑万瞻、郑昌思曾写有一本《湖北秭归郑氏家谱世系录》一卷,民国四年(公元1915年)铅印本。

新滩郑氏家族人才兴旺,曾出过不少名人,其中以郑万瞻与其子郑鋆年成就较大。郑万瞻(1880~1943),字云渠,新滩南坪人。幼喜古学,乐吟咏。清光绪二十四年应童子试,以古学居宜昌府七属之冠。光绪三十六年秋,由张之洞选送京师大学堂,毕业后为部定举人,担任《中国报》主笔。宣统三年,郑与同乡京官联名参劾冯国璋焚烧汉口,遭清廷逮捕,被迫离京。辛亥革命首义起义,郑万瞻是有功人员。民国元年(1912年)2月10日,湖北省临时参议会开幕,郑当选副议长。11日,被选为南京临时参议院参议员、庶政委员长。后,郑长期为中国革命奔波,直至民国15年后定居北京,以“桃源人”自诩。“七七”事变后,一部分汉奸劝郑万瞻“出山”,在北平担任伪政府要职。郑不理睬。日本松冈中将(40年任日本外相)亲自出马威胁利诱,要他出任伪湖北省主席,郑均不为之所动。民国32年春,郑万瞻只身逃离北平,不幸途中旧病复发,5月病逝于汉口。其子郑鋆年(1899~1962)为九三学社成员。自幼学习刻苦,在京师大学堂附属中学堂学习期间名列前茅。民国七年官费留学日本,攻读机械。民国14年又官费去英国留学,获得硕士学位,应聘在伯明翰大学实验室工作。民国27年回国后,历任武汉大学、北京大学、东北大学数学系教授。新中国后,曾任西北师范学院数学系主任、西北数学理事会理事长。遗著有《几何学原理》、《非欧几何学》等。(参见《秭归县志》)

新滩不仅是郑氏家族的发祥地,也是杜氏家族的发祥地。

杜氏也曾是朝廷望族。历史上,杜氏祖先是唐(山西翼城县西国)后人,称唐杜氏。周宣王时,唐杜国君桓在朝任大夫,人称杜伯。据说杜伯是当朝美男子,被周宣王的一个宠姬看上了,想方设法去引诱他。杜伯是个正人君子,拒绝了她的勾引。结果那个妃子恼羞成怒,在周宣王的面前诬告杜伯对她施行强暴。周宣王听信了谗言,就把杜伯抓起来处死了。杜氏家族为避灭族之灾,四处流离。其中一支来到新滩,当地郑氏善良豪爽,接纳他们居住于新滩北岸。从此,两大家族世代友好,子女通婚,繁衍兴旺。

杜氏家族在新滩发达之后,为谋发展,一分为三:一支留在新滩,一支下移去了崆岭滩边的秭归庙河,一支去了江汉平原。这三支后来发展都不错。因此,由新滩分支出去的杜姓后代都将新滩视为杜氏家族的发祥地。关于这事还有一个传说:杜氏家族逐渐壮大后,由于新滩地域狭小,杜氏先人决定分流发展。他把三个儿子叫到跟前,将一只铁锅扔在地上摔成三块:锅底、锅中、锅边。老大主动挑选锅边,到远方去发展;老二选了锅中,将他的后代迁移到新滩下游的庙河去发展;留给老三的是锅底,他就留在新滩继续发展。可以查到不完整的新滩杜氏宗谱,其字辈:“……然学仕丙玉,敬主发祥远,三之其顺长,清明成家礼,国正振纲常……”有趣的是,笔者找寻杜氏宗谱时,有人在网上说,他现在天门,属打烂锅杜家(居然认可关于那只锅的传说!)。

源于新滩古镇的杜氏后人,有不少杰出者。举例如下:

杜嗣祥(约1881~1958),秭归新滩人,10多岁帮人拉船、推桡,往返于长江三峡航线上。后成为三峡中川楚八帮中长旗帮最年轻的木船驾长。30岁时,被美国“土雷威尔”轮聘为领江。尔后,陆续在外国与中国轮船上任大引水。抗日战争时期,他被卢作孚的民生公司聘为“民勤”轮大引水,为避开日本飞机轰炸,首次直接驾轮夜行川江航线,为“川江夜航第一人”。1940年八月中旬,杜驾驶的“民勤”运输抗日物资在巴东人民卸货后,再次拖带一艘满载大炮的驳船,经牛口滩、八斗滩、上石门滩,次日清晨驶至秭归台子湾,被日机发现。杜稳操轮舵将船泊岸,指挥船员迅速撤至山沟隐藏。日机炸沉轮船,杜幸免于难。嗣后,杜率领船工50余人,雇工匠自制土绞车,硬是是将“民勤”轮绞出水面,拖至重庆检修。

杜镇远(1889~1961),号建勋,秭归新滩北岸下滩沱人。杜镇远是继詹天佑之后闻名全国的铁路专家。他年轻时曾于四川铁路学堂、国立唐山工程学院土木工程系求学,一心“铁路救国”报效国家。毕业后曾任陆军部修浚宜渝滩险工程处工程师兼测量队队长、川汉铁路轮船公司“大川”轮副船长、京奉铁路(今京沈铁路)实习工程师。后筹措资金,修建了多条国内铁路。抗日战争中,为保证国际援华物资通畅,他主持修建滇缅铁路,任工程局局长兼总工程师。杜深入不毛之地历时三载,备尝艰辛。抗战胜利后,他继续负责修筑国内铁路与公路。新中国成立后,他与云南省长龙云接洽,于1950年5月携眷由台湾回到北京。1957年错划为右派,1961年12月在北京病逝。1979年12月27日,杜被恢复名誉,骨灰入八宝山公墓安葬。

杜镇远雕像

新滩古镇除了郑、杜两个大姓,后来也融入了其他姓氏。由于经商与通婚,新滩古镇其他姓氏也逐渐多了起来。特别是明末清初,四川由于连年战争,人口锐减。为解决四川人口少、田地多的问题,清朝曾发起过两次“湖广填四川,江西填湖广”的移民运动。由于移民,新滩南岸的上孝人中,有一部分是当年从江西南昌移民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从湖北麻城移民来的。

前面说了这么多杰出的新滩男儿,也应该说一说美丽的新滩姑娘。

峡江人都知道,新滩产美女。新滩的姑娘漂亮,自古远近闻名。我在峡江中长大,自小就听说“新滩的女子,峡江的汉”,还有“新滩的姐儿,泄滩的妹儿”。

要说新滩的女子到底怎样漂亮,还真不容易描绘清楚:看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肤色,白里透红,带露桃花;看脸蛋,五官匀称、模样清秀;看风韵,淡妆天然、温柔大方。我觉得她们是自然天成,本来遗传基因都好,加上常年劳动身材好、水土滋养肤色好,怎么能不漂亮呢?以前与发小聊到新滩女子漂亮,一个兄弟对我说:船过新滩,只要留意上下船的姑娘,没有一个不漂亮的。后来我乘船过新滩,总记得这段话,养眼不少。

其实,新滩姑娘不仅漂亮,她们干起活来一点不比汉子们差:挽上袖子种地担水,背上背架下河搬运,套上纤绳埋头拉纤,料理家务洗衣做饭……人们把在滩头干活的女子往往亲昵地称作“滩姐”。她们也和男子一样,参加背脚、搬运、拉纤、绞滩……她们总是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衫,袖子挽在肘上,裤脚卷上膝盖,满是汗水的脸上红朴朴的,干活泼拉(地方话,意思是干起活来利索大方,像男子汉),忙乱中袒胸露乳也不在乎,大声的说笑,打情骂俏。没活儿干时,她们还会成群坐在树下休息,绝无羞涩地唱着各种山歌情歌。

寺大岭,蒲兰田

1985年新滩大滑坡后,新滩镇中心迁移到了原古镇东边1公里的寺大岭上。寺大岭原就是一座大岭,相传很久以前此岭上修有一座寺庙,由此得名。

从1980年开始,由于地质勘测人员确定新滩镇后山体欲滑坡,镇(公社)各机关、企事业单位、商业服务组织及居民相继迁往寺大岭。寺大岭在这一阶段,成为新滩镇中心区域。由于地势条件限制,各单位、部门均分散建在寺大岭上及两侧柑桔林中,无法形成完整的街道。这种布局一直延续到三峡大坝蓄水,全镇搬迁为止。

滑坡后新滩镇下移至寺大岭

新滩寺大岭上高高耸立着蒲兰田纪念碑,让我们不得不说说这位老外。

新滩镇东寺大岭上蒲兰田纪念碑

1866年8月8日(清同治五年六月二十八日),山缪尔·康奈尔·蒲兰田 (Samuel Cornell Plant)出生于英格兰东部萨福克郡弗雷姆灵汉姆(Framlingham)的小镇。1881年4月,蒲兰田上了父亲任船长的“瑞盖特”号船,在父亲手下担任学徒水手。他通过数年的海上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过硬的航海本领。他来到中国后,33岁时被选中担任“肇通”号蒸汽船船长,让他率船首航长江三峡上行至重庆。

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六月十二日,蒲兰田指挥“肇通”号从宜昌出发开往重庆。当时正值洪水季节,途中仅在泄滩与牛口两处借助人力绞滩,其余各险滩均依赖本身动力通过。路上经过9天时间,于六月二十日抵达重庆。因此,“肇通”号为通过三峡入川的第一艘商轮(注:前“利川”号入川不属商运客轮)。

同年(1900年)12月27日,德国商轮“瑞生”号首航三峡在崆岭滩沉没。此事让世界震惊,也深深地刺激了蒲兰田。他决意在新滩居住下来,深入研究三峡航道与航运技术。由于蒲兰田还是中国海关署委任的长江上游巡江工司专业人员,蒲兰田在新滩定居下来后,当局给他在寺大岭上修了一座公馆,配备了助手和工勤人员。

蒲兰田之所以选择新滩居住,是他知道,轮船通航峡江后,缺乏大量懂航行航运并熟悉三峡航道的技术人员。另一方面,大量长年跑峡江的木船船工与放滩的木船驾长也将因此而失业。新滩的木船驾长(即“滩师”)多,有多年驾船经验,只要通过理论培训,他们可以很快掌握指挥与驾驶轮船的技术。因此,他把领江、轮机、船员培训点选在新滩寺大岭上。

据资料介绍,蒲兰田每天带着一帮人出去查看三峡地形和滩险情况,回家后绘制图表。他的生活很简单,也很个性,爱喝当地土法酿造的高粱酒,喜欢吃新滩渔坊的“黄骨头”鱼。

蒲兰田在新滩寺大岭上住了6年,在此期间,他为峡江航行制定了《川江行轮章程》,并根据自己在峡江积累的航道资料与驾驶经验,撰写出中英文对照的《川江航行指南》一书。除此之外,他在寺大岭上培训出了大量峡江中驾驶机动船航行的船员、舵手、领江。经他亲手培训出来峡江航行的领江,多达几十人(新滩航运名人杜嗣祥就经过他培训)。这些人后来成为峡江机动船航行的“种子”,带动了整个峡江航运事业。子承父业,世代相传。据《秭归县交通志》统计,从机动船开进峡江开始,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新滩一带共产生了900多名领江!

1920年,蒲兰田心力交瘁,重病缠身。1921年带着他的妻子艾丽丝·索菲亚和他的两名养女准备回英国故乡,在开往英国的海轮上猝然辞世,卒年55岁。蒲兰田逝世后,人们按照他的遗愿将他安葬在中国的土地上(香港)。他的妻子悲痛欲绝,不久在极度痛苦中溘然离世。蒲兰田的亲人将她与蒲兰田合葬在香港跑马地基督教墓地。1922年12月,川江航运业内人士(包括不少新滩人士)自愿捐资,在当时国民政府支持下,于古镇东寺大岭蒲兰田居住及培训地原址上修建了一座高约17米的“蒲兰田纪念碑”。碑文如下:

蒲兰田君,英国福蓝临岗镇人,中国海关任以巡江工司之职,清光绪二十六年,长江上段第一次航行汽船,司驾驶者即君焉。君生于清同治五年六月二十八日,民国十年春航海返国,一月十九日卒于途次。君之旧友及有志振兴长江上段航业诸人,感君情愫,思君勤劳,醵金刻石,以志不忘。

中华民国十一年十二月吉日立

2002年6月,因蒲兰田纪念碑在三峡工程二期蓄水135米水位下,上级批准迁建。秭归县政府投资12万元,将此纪念碑迁移到新滩北岸镇政府前的山坡上,2003年1月18日竣工。

多少年来,蒲兰田一直是个颇受争议的英国人。

持反对蒲兰田意见的人,主要因为他是中国近代史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时进入长江航运的。因此,认为他来中国的本意是掠夺与经济侵略。由于他指挥客轮成功首航三峡,于是成了“帝国主义经济侵略的急先锋”。另外,1912年,新滩铁匠柳大汉与渔民杜应发领头造反,蒲兰田从宜昌搬来洋枪队,镇压了当时造反的农民。

笔者认为评价一个历史上的人物要全面地、客观地、辩证地去分析。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一个人有功有过,不能以偏概全的评价,要一分为二。尽管蒲兰田有他历史上的疵点,但笔者认为:蒲兰田先生是一位勇敢的探险家、热爱三峡航运的国际友人,他为中国三峡航运发展所做出的许多贡献,当永远铭记在峡江人心中,特别应该铭记在秭归新滩人的心中。

定格,1985

新滩将要发生大滑坡,早就在地质勘测专业人士的预料之中。自80年开始,地质勘测专业人员指出新滩滑坡在所难免,镇政府各机关逐渐迁往下游1公里处的寺大岭。自83年开始,县政府派有专门工作组进驻新滩,督促古镇居民搬迁。新滩镇政府也以此为首要工作,动员大家搬离。

滑坡前新滩镇

山体大滑坡在即,西陵峡岩崩调查处设立了9个观察点,日夜从各个方位监视危崖体。当时岩崩调查处驻新滩办人手不足,还雇了一位当地人作为合同工,负责日夜观测、记录黄岩下姜家坡到广家岩地段的地质变化。这位合同工是新滩本地人,他在望人角的断裂处做了记号,每天注意观测。他发现,记号开始下降慢,但到了6月10日,忽然一下子下沉了1.03米!3点45分左右,望人角整体向下滑动。4点15分,新滩广家岩地段望人角第一次塌方,土石约六、七十万立方米,向下推移约70米。

大滑坡在即,危险迫在眉睫!然而,紧急动员大家离开生育养育的古镇,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期间,人们犹豫、观望、焦虑、悲痛。他们明知道大山将倾不可避免,但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是祖辈留下的,已经融入他们的生命,是他们生命中的一个组成部分。那份生离死别的痛苦,那难以割舍的故土情,让大家不忍离开。有的老人说,不搬不搬,就让大山把我埋在这里好了。有的老人侥幸地说,后坡上,哪年不滚下几块石头?我看没必要搬。有的老人说,要搬,也要把每一块板板拆了带走。我看过当时的一段视频:夜色中,古镇里的人们步履蹒跚,一步一回头,难分难舍故土;敲着铜锣的本镇人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跑到东,催促着大伙儿快搬;从秭归来的武警战士扶老携幼,其中一位战士背着老太太向东转移;穿着白衬衣的县、乡镇干部,在四处张罗着安置工作……

6月12日,又是3点45分!岩崩观测点发出信号,姜家坡到广家岩地段的整个山体开始下滑。随着一声巨响,山崩地裂,0.7平方公里崖坡开始整体滑动,约600万立方米土石从800米高处直冲下来。山体下滑时,石头与石头碰击出火花,随着向江边奔流的泥石在夜间闪闪发光。那一瞬间,整个新滩北岸的电灯全部变得像油灯一样昏暗。新滩两岸,在各种监视的灯光照耀下,滑动的山体夹杂着运动的绿色、红色光点向江面飞速而下。同时,武警战士报警的枪声、警报器凄厉的鸣叫声、民众警示山崩的铜锣声、滚石与滚石的碰撞声、树木被撕折的断裂声、闷雷般的轰响声不绝于耳……滑坡体直扑新滩镇,一下子将古镇向长江中推进82米,全部没入江底!

仅仅5分钟时间,新滩古镇再也不存在!5分钟,一座繁荣两千年的古镇从地球上完全消失,我们不得不为大自然毁灭性的力量而瞠目结舌!

新滩滑坡痕迹

毁灭性的大滑坡5分钟,又断断续续伴随岩崩、泥石流有半个小时,灾难才逐渐缓慢平息下来。这次新滩滑坡,将3000万立方米土石冲入长江,在80米长的河床上垫高17米,掀起54米高的浪头,涌浪爬高达到96米,将对岸离江面92米高的浆砌块仓库和发电房卷入江中!江水向上回流13公里,下游27公里处仍有1米高的巨浪!滑坡涌起的超大巨浪,致使新滩以上香溪、卜庄河、窑湾溪、旧州河、归州等地与新滩以下聚鱼坊、庙河、银杏沱等地240马匹以下的机动船13艘、木船64艘沉没或损坏,船工死亡10人、失踪2人、伤8人。险情发生之后,上下船只受阻,长江新滩航段被迫中断航行12 天。后来,经勘察试航,报经国务院批准才恢复通航。

幸运的是,由于预报准确,新滩古镇457户家庭全部提前撤离,1371位居民无一伤亡。这在古今中外历史上,是一个奇迹。

大滑坡一个小时后,天渐渐发亮。一千多生于斯、长于斯的新滩人来到滑坡现场,看见江面上的残房片檩还在向江底下沉,确信自己美丽的家园被彻底毁灭,由老人的哭声引发了滑坡现场全体新滩人的恸哭!这悲怆的、动人心魄的哭喊声,直冲云天!这哭喊声,包含了新滩人对先祖的缅怀,包含了新滩人对家园的依恋,包含了新滩人对未来的惘然……总之,这哭喊声饱含着新滩人太多太多的情感与语言——其声江鸣峡应,其势地动山摇,其情催人泪下,其景撕心裂肺!

滑坡后,新滩小镇被推入江中(图片来自《秭归县志》)

永不屈服新滩人

2000年的历史,灾难一直伴随着勤劳、勇敢、善良的新滩人。但新滩人长期与自然灾害搏斗,从未屈服。

沿南坪上行至兵书宝剑峡的出口处,从江中向上仰望,可看见一座壁立千仞、摇摇欲倾的石崖。石崖不仅陡峭,而且裂开有巨大石缝——这就是名扬全球的新滩链子崖。链子崖又称链子岩,早年名叫“锁住山”、“锁山”。据《归州志·山水》载:香溪“东流三里为兵书峡,又名白狗峡。峡南石壁中折,广五尺,相传有神力关锁,历久不墜,谓之锁山。”据老辈人讲,链子崖石缝逐渐形成,而且越来越大。起初不到1米宽的缝隙,百年后,岩缝已裂开成5米多宽!

链子崖

链子崖近观

为了不让巨岩崩塌阻塞长江,在清代一位不知名商人的捐助下,当地人打造了巨大的粗铁链,安置在百多米的绝壁上,将摇摇欲墜的巨石拉住。全凭几根粗粗的铁链把崖体生生地拽住才不至于倾倒下去堵塞江道,从此,这里就叫链子崖了。经过综合治理,链子崖至今没有倒下来,这里现在成了人们寻找历史足迹及观赏库区美景的去处。

链子崖下民居

1985年的大滑坡后,上千新滩人大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挺起了胸膛!他们大胆提出“治理滑坡、保持水土、开辟码头、重建家园”的方案。这片滑坡体在整体推进后,肥沃的土壤沉入江底,表面只剩乱石堆积。村民们把地上的石头劈碎后垒成梯田,再把江边即将淹没的肥土向上转运到梯田里,然后进行了复耕,种植了优质桃叶橙与庄稼。这样既保持了水土,又为村民发家致富开辟了一条新路。几年后,原来裸露的深层黄土被青翠的柑桔林和庄稼覆盖,大滑坡的痕迹渐行渐远。

治理中的新滩滑坡处

三峡大坝动工修建,按175米水位,原新滩古镇基本上要被淹没。1995年10月,原新滩镇与屈原乡九个村合并,新镇改名为屈原镇。从行政上讲,新滩镇地名不复存在,地图上永远再也找不到“新滩”了。

此文要收尾时,笔者脑子里闪过屈原《哀郢》中的一句诗——“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这句诗是说鸟儿高飞总要返回旧巢,狐狸临死总要将自己的头朝向狐穴。三国里的曹操,在《却东门西行》中也写过“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是啊,无论斗转星移,无论沧海桑田,故乡怎么能够忘记呢!

铭记新滩古镇!

2013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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