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动物园

“没想过，想这个又吃不饱。”小胖趴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着游客投喂的火腿肠。

“我们从小就在这里，你没想过出去吗？”我转头问道。

“没想过，在这能吃饱，为什么要出去，外面没准根本吃不饱呢？”小胖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身后响起大牙的喊声：

“跟我跑！快乐小猪！永不言弃！健康生活！长命百岁！”

2

我在的动物园是个很大的动物园。

我之所以判断出这一点是因为我总能听见不同生物的喊叫，那些声音和我的叫声完全不同，却偏偏能听懂他们说话的意思。

从出生开始，我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我和一群同样性别的野猪被扔进了动物园的野猪园，冬暖夏凉，衣食无忧。野猪长大的很快，当小野猪们长大之后，动物园也开始营业了。大牙成了野猪群的头头，他坚信着自己的一切都来自于人类的馈赠，带领着其他野猪成立了快乐小猪小组，每天卖力的表演，为了换取观众的投喂。

期间有几个野猪因为吞进了不好的东西死去，动物园趁着夜色进来收走了尸体，第二天游客们却依然如故。

但我总觉得自己的猪生意义并不在于投喂，外面的的世界对我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我不知道外面究竟有什么，但是想要出去的*时刻充斥着我的心。

“出去，你知道外面有什么吗你就出去？”大牙领着小弟们表演累了，一群黑色的野猪靠着墙根躺下来。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然后说：“既然不知道，就更应该出去看看。”

大牙冷哼一声，冷嘲热讽道：“你怎么出去？飞出去？你看看这墙上的血，我们出不去的。”

我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包，沉默下来，然后执拗道：“总会有办法的。”

大牙摇了摇头，用嘴丢给我一个果子，扭过头去说道：“今天的饭。”

我笑了笑，叼起果子一口吞进了嘴里。

3

“我！我！”小胖的叫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挤了挤眼睛，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隔壁……隔壁有邻居了！那头猪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长得又高又瘦！”小胖激动地语无伦次。

“来别的猪了？”我疑惑道。

“不是，不在咱们这里，隔着一堵墙！”小胖激动地在地上蹦了起来。

“那就不是猪，估计是别的什么动物。”我从地上打了个滚站了起来，连忙走到树林外面，发现原来空荡荡的墙壁上突然多了一个头，头底下是一个细长的脖子。

我有些兴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除了猪和人以外的生物。我对着那个怪物扯着嗓子大喊：“兄弟！看这里！你好！”

然而对方却一动不动。

语言不通？我皱了皱眉，不过还是继续尝试道：“我叫我！你呢！”

怪物瞅了我一眼，依旧没说话。

我沮丧的垂下头正准备离开，谁能想到外面的生物和自己竟然全然无法交流。

“你好。”一个洪钟似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我连忙转过头去，惊喜道：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你是不是从外面来的？”

半晌，怪物终于张了嘴：“我叫阿昌。”

我一头雾水，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回答自己前一个问题。

“我听得懂，我是从外面来的。我反应很慢，所以你说慢点。”怪物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震惊了，原来外面的动物都这么有意思！

“你是猪吗？你怎么吃得这么瘦！”小胖见我这么开心，也过来凑热闹。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回答道：“初来乍到，为什么你要骂我？”

“啊？”两头猪一脸懵逼。

4

当我俩意识到自己代表着一句骂人的话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沮丧的。

“没事的，我是长颈鹿，人们也骂过我。”阿昌安慰道。

“怎么骂的？”小胖不信。

阿昌又是很久没有说话，不知道是真的反应慢还是在回想别人怎么骂自己。

“我忘了。”他直白道。

小胖很受打击，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不好的物种，于是他转身钻进了林子里。我也很沮丧，然而我的理智提醒着我，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你从外面来吗？”我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对，我来自草原，是被人类送到这里来的。”阿昌回答道。

“草原是什么样子的？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像你这样的动物还有很多吗？”我连珠炮似的发问道。

阿昌似乎被一连串的问题冲击的大脑当机，这次等待的时间比平常更为长久。

终于，他张口说道：“草原很好，外面很美，像我这样的动物还很多。”

“但是，”他看了一眼我，“外面并不美好。”

面对着我不解地表情，阿昌解释道：“外面很危险，总会有别的动物想要*掉你，而且不像这里的衣食无忧，你也不会吃饱饭，能够活下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会有各种蚊虫来叮咬你，还有猛兽躲在一旁的草丛中虎视眈眈，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然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他们咬断脖子。”

阿昌偏了偏头，“你看我的眼睛这里，就是被鸟类抓伤的。”

我愣住了，因为我从未想过外面的世界会是这样。

“但是……总会有好的一面对吗？”我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你会比这里自由一些，但这就是全部的好处了。”阿昌看向我。

我垂下头，转身钻回了自己的林子，今天的一切给我的打击太过巨大，可能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

刚钻进丛林，一阵嘈杂就传了过来，小胖被大牙带着小弟们追*，小胖一边跑一边欲哭无泪地喊着：

“又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他们说猪不是个好词！”

“管你是谁说的！敢诋毁我们快乐小猪！”大牙咬牙切齿道，“老子把你打成猪头！”

5

“草原上有什么？”

“草，绿色的。”

“还有呢？”

“树，棕色的。”

“还有呢？”

“还有动物，各种各样颜色的。”

墙底下，我和阿昌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

“你在草原上有朋友吗？”我继续问道，然后低头用蹄子数叶子，这是我最近养成的一个爱好，用数树叶来计算阿昌回复的时间长短。

在数到第两百三十七的时候，阿昌说道：“有。”

“是谁？长什么样子？”我好奇道。

两百五十二片叶子，“另一只长颈鹿，很漂亮。”

然后我还想问些什么，只听见阿昌又说：“她是我的妻子，她死了。”

我哑然，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可是阿昌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她脖子很长，毛皮很亮，我们有两个孩子，那时候的我很强大，没有动物敢于来惹我们。”

“可是突然有一天什么都变了，先是我身上中了偷猎者的枪，再然后我的两个孩子因为保护不周被鬣狗围*，我的妻子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最终也跟着他们死去。”

“好在这个时候人类救了我，”他笑了下，眼神中满是平淡，“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

我沉默了很久，问道：“你现在想他们吗？”

一千两百四十二片叶子之后，阿昌抬头看着天空，他是那么高，仿佛仰头就能触碰到天堂，可是距离又仿佛那么远，远到所有思念都无法传递过去。

“想，很想。”他轻声说道。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两天后，爱情的萌芽在这个全是老爷们的野猪园里破土而出。

6

“快乐小猪！永不言弃！健康生活！长命百岁！”今天的大牙声音比以往更加响亮。

“哇这么点东西怎么够吃！”今天的小胖比以往还能吃。

“有病吧。”今天的我一如既往地觉得他们有病。

站在一群男生对面的，是一个娇小的小母猪，工作人员牵着她的绳子，缓缓走进了野猪园。还没等动物园工作人员解开绳子，一群野猪就仿佛饿虎扑食一般冲了上去。

“你好！我们是快乐小猪！小姐姐这么漂亮！一定也是个快乐小猪吧！”大牙的牙寒光凛凛，一副凶神恶煞的猥琐样。

“你……你好！我有吃的！我很能吃！”小胖甩了甩身上的肥肉。

我摇了摇头，转身去喊隔壁展馆的阿昌，比起异性，还是外面的故事对我更有吸引力。虽然我已经在阿昌的讲述下逐渐放弃了出去的想法，可是我总觉得内心有一种冲动，在那些恐惧之下蠢蠢欲动。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娇小母猪竟然拦在了我身前。

“你好，我叫小花。”她笑眯眯地说道。

“我叫阿毛。”我生硬地回了句，然后闪身企图躲过去，却依然被她挡住。

“对不起，我现在还有事。”我不耐烦地说，然后将她一下子撞开，来到了阿昌所在的墙壁下方。小花轻轻侧身，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小胖和大牙站在小花身后，目瞪口呆。

当晚，大牙同样拦在小花的身前，企图效仿我以获得美女芳心，却被小花一脚踢开，快乐小猪的口号声好几天未曾在野猪园里响起。

7

“你为什么总缠着我？”我皱着眉头说道。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小花笑道。

几天来，小花并未因为我的排斥而受到打击，相反，还变本加厉地*扰我，终于，受不了正常生活被影响的我决定跟她谈谈。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挑了挑眉头。

“这里不一样，”小花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们的眼睛里少了些本性，追求自由的本性。”

“这你都能看出来？”我失声笑道。

“我是从外面来的，就是你经常和那头长颈鹿谈起的外面。”小花笑道，“有的动物从小就被圈养，导致连出去的想法都没了，这些我能看出来。”

我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对方是被牵进来的。然而这并不能解释她为什么缠着自己不放，我盯着她的眼睛，等候着她的下文。

“那帮人把我牵进来，就是嫌弃你们数量太少没有活力，搞头母猪进来，给你们配个种，也能让客流量稍微多一些。我被弄进来，就是为了生孩子的。”她笑着说，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为什么不反抗呢？我们没人强迫你的。”我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

“怎么反抗？不生？那怕不是得把我牵出去再换另一个进来，而且作为一头不能生也不能看，攻击力还特别强的野生野猪，你觉得等待我的是什么？”小花问道。

死亡。已经了解到人类手段的我想着。

“所以说啊，根本由不得你选，在这个墙里面，你的生命属于那些围观群众。”小花叹了口气。

“可是……这里比外面安全得多不是吗？”我企图安慰她。

“但是这个安全保护的，却不是你的灵魂。”小花仿佛一个哲人一样，她看着我的眼睛，目光仿佛闪电直击到我的灵魂深处。

我突然愣住了，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舍弃过那个梦想，从这里的高墙逃离出去的梦想。

我突然笑了下，曾经丢掉的自信再次回到我的身体里：“对不起，我怕是不能和你生孩子了。”我耸了耸肩膀，说道。

小花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也笑着说：“那你要干什么？”

“出去！”我看向黑夜中的高墙，“到外面去！”

8

“怎么改主意了？”阿昌疑惑道。

“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很想出去，想去你说的草原看看。”我笑道。

“可是你从来没有尝试过野外生活。”阿昌面露担忧之色。

“总能适应的。”我说，“我昨天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比起安稳地生活，我其实还是更喜欢危险的自由。”

“我想出去看看，看看草原，看看天空，看看那些跟自己不一样的动物，我不想当我死的那一天，我依然被困在这里，这辈子见过的只有各种各样的野猪和高墙。”

我仰着头，兴奋地说道。

“那你怎么出去呢？”阿昌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挖洞，我要挖一个很长的洞。”我嘻嘻笑道。

我挖洞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野猪群。

大牙自然选择嘲笑，每天带着快乐小猪来对着我冷嘲热讽一番。小胖倒是很讲义气，每次都把自己的食物分我一部分。

“就这点，还得留一些给小花。”小胖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说来奇怪，在这场追女生的竞技中，小胖竟然毫无悬念的胜过了快乐小猪团的头头大牙，如今小胖和小花如胶似漆，小花的肚子也愈来愈大。

“你说你挖完之前，小花能把孩子生下来吗？”小胖问道。

“你以为这是你吃东西这么快？我也就是让阿昌给我大致指一个方向，没个十多年可挖不完。没准等我死的那天我都见不到外面。”我笑骂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挖，万一你没挖完就死了怎么办？万一你刚刚挖成功就死了怎么办？万一你刚出去就碰到猛兽怎么办？”小胖着急道。

“是啊，这么多万一。”我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还有好多种种万一，万一我真的出去了怎么办？万一要是我什么都不*话我在里面得了病死掉怎么办？万一我今天少挖一天结果到我死的时候只有一天就能挖通的话会怎么办？”

“这些万一都是等可能的，我如今挖的所有东西，都是为了那些万一。”他看着小胖的眼睛，认真说道。

小胖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没由来的说道：“以后你需不需要个帮手？”

我愣了下，笑道：“好啊。”

9

然而小胖并没有挖几天就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因为他突然要离开这里了。

“我今天听工作人员说，好像明天就要把我带离这里。”小胖担忧地说。

“那样多好，离开这里，没准把你放生呢。放心，我们是保护动物，没人敢吃的。”我用肩膀撞了下他，以示鼓励。

“可是我还没见过我的孩子。”小胖一脸愁容。

小花挺着个大肚子走了进来，骂道：“大男人婆婆妈妈什么？能出去还不说声谢天谢地？”

我看着小胖，突然说道：“小胖，没事，等你出去了，就好好生活就行。我会尽快挖洞，等我挖通了的那一天，我带着小花和你孩子一起去找你。”

小胖脸上显现出惊喜的神采，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定要来找我！”他再次说道。

“一定！”我用力点头。

第二天，小胖被牵离了野猪园，我让阿昌目送着他离开，在我身后，小花哭的稀里哗啦。

大牙揉着红彤彤的眼睛，对快乐小猪小队骂道：“这几天都给我省着点吃，昨晚请那胖子吃饭吃了老子三天的口粮，真他妈是个饭桶。”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那天之后我开始疯狂挖洞，以实现我们的约定和梦想。几个月后小花生了孩子，他们认了我、阿昌和大牙做叔叔，野猪园里第一次出现了鲜活的气息，似乎因为这个原因，动物园的游客也多了起来。

那之后我一挖洞，便是十年。

10

我费力地向外踢着土，一个深长的洞穴在地下蜿蜒。随着洞穴的加深，我不得不只在晚上挖掘，白天用野猪园里的一块石板盖上，挖出来的土会很快被工作人员清理，十年里安然无恙。

“毛叔！”小城在洞穴口等着我，见我上来连忙凑了过来。

“*呢？”我抖了抖身上的土，问道。

“我妈去锻炼了。”小城说道。小花作为一个曾经野生的野猪，一直保持着锻炼的习惯。“毛叔，这个什么时候能挖完啊。”小城眼中闪着期盼的目光。

“不知道，我只能估摸距离，不过应该差不多了。”我笑道。距离我是用步伐估算过的，加上阿昌的目测计算，我确定我即将要挖通这条通往自由的路。

小城眼中闪着惊喜的光，正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大牙的怒气冲冲的声音：“小城！你不是快乐小猪了吗？”

偷懒被抓了个正着的小城吐了下舌头，转身来到大牙身边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

我笑了笑，替小城开解道：“现在动物园又没几个游客了，那一套为了获得投喂的表演就不用了吧。”

“那哪行，就算不能获得食物，好歹能强身健体。”大牙固执道，正准备拖着小城往外走，迎面却撞上了两个工作人员。

“这个不错……”

“要不就这个吧。”

“也行，明天就看他的了。我观察它很久了，不合群，就算离开也没事。”

“咱们动物园的未来就看你咯。”

我和大牙看着他们指向我的手指，一时间愣住了。

离开？我要离开了吗？

等我回头，发现阿昌和小花正在看着我。阿昌眼中满是不舍，还有某种惊恐。

“我可能，”我转身看向他们笑道，“要离开了。”

11

“那个洞差不多快要挖开了，你记得带着他们去挖，听阿昌指挥。”

“掉出来的土一定要铺平散开，这样才不会让工作人员怀疑。”

“等我出去了，我会先找到小胖，你们挖通之后来找我们，我们尽量在附近活动。”

“行啦行啦，烦不烦！”大牙打断了我的嘱托，“说几遍了！”

“还有你，别带着你那几个小弟整天表演打滚了，一块挖洞吧，等挖通了一起出去。”我对大牙说道。

“行行行，放心，没事的，有我们快乐小猪在，这个地道没多久就能挖通。”大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不太相信的看了他一眼，又向小花交代了下。然后离开树林，来到墙壁下。

“阿昌！”我冲着墙壁另一面大喊，可是他却迟迟没有出现。

真是的，小胖走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伤心。我笑着，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这么些年的努力，终于就要实现自己的梦想，虽然不是用我自己的方法，但是真的很开心。

我用力顶了一下水泥的墙壁，坚硬的墙面震得我脑袋发痛，我却撞着一下又一下，仿佛下一次它就会分崩解离。

第二天，我和当年的小胖一样，被牵离了野猪园。

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哪怕是听说过很多次我依然很兴奋。我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游客都把目光朝向我，我激动地看着周围，全然不晓工作人员带我走的这条路通往哪里。

终于，我停在了一座山下，然而当我抬起头，却发现周围仍然是水泥墙壁，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水泥墙壁。

远处的山里，一只老虎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表情嗜血。

“各位观众！我园第二次猪虎大战即将拉开序幕，请各位马上就坐……”

猪虎大战？第二次？大量的信息在我脑海中爆炸，还没等我细想，斑斓的花纹突然充斥我的视野，剧痛如海潮一样将我吞噬。

12

四周传来雷鸣般的欢呼，我的肩膀上满是鲜血。

“嘿，躲得还挺快。”老虎舔了舔嘴唇说道。

然而此刻我根本没有闲心思去享受这微小的胜利，巨大的恐惧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谨慎着和他保持着距离，以争取交流的机会。

“猪虎大战……是什么。”我咽了口口水，声音颤抖地问。

“动物园让我来猎*你进行表演，以达到吸引游客的目的。”老虎舔了舔嘴唇。

“可是我们没必要自相残*。”我死死盯住他的身体，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不，我喜欢猎*，我呆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很少体验猎*的快感。我是老虎，是最凶残的猎手。”他凶狠地说，然而这句话却给我一种错觉——他在给自己心理暗示。

“你没有出去过吗？”我迟疑了下，问道。然而这句话却仿佛刺痛了他神经，让他突然疯了似的扑了上来。

我和他缠斗在一起，獠牙和利爪对撞，他被我无数次踢到一旁，而我的身体上也多了无数条裂口。

“我当然出去过！我是丛林之王！”他大喊。

“丛林之王？那你为什么还在里面？因为这里不用豁出性命就能活下去？”疼痛激发了我的怒火，我对他嘲弄道。

两只野兽再次分开，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体能已经消耗到极限。好在对方的情况并不比我好多少，这么多年的挖洞生涯，让我的体力比一般的野猪更加强壮。

“嘿，我知道你。”他突然笑了，“挖洞的野猪。”

看着我惊讶地目光，他指了指隔壁，我看到了阿昌的脑袋。

原来虎山就在阿昌的身边！可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说起来，十年前我也遇到过一只野猪，也是同样的猎*，当时我还年轻力壮，所以*掉他比你轻松多了。”他喘着粗气，眼中满是嘲弄。

野猪？猎*？

“不过那个胖子还是挣扎了很久，说什么自己必须活着出去，他兄弟挖了个洞在等着他，嘿，后来我才知道他以为自己能逃出去，而且还知道还有个傻子居然想着挖洞逃出去，我咬断他喉咙的那一刻就在想，要是这辈子能把另一个傻子*掉就更有意思了……”他嘿嘿笑道，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拿獠牙捅进了他的喉咙。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瞬间的愤怒让我失去理智的冲了上去，然后獠牙就像刺透薄纸一样插进了他的喉管。

观众台上发出惊呼，我却置若罔闻。

“真好，真厉害，”老虎倒在地上，气若游丝，“这才像猛兽。”

“我要给他报仇。”我恶狠狠地说道。

“报吧，反正我也不是真的老虎，只是一个被圈养的大猫罢了。”他嘿嘿笑道，抬眼看向欢呼的人群。

“十年前，我也逃出去过，然后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他不断地咳出鲜血，眼中满是怨毒和自嘲，“我是饿回来的。”

“我从小就在这个该死的动物园长大，我连只鸡都不敢*。在野外那几天，所有的野兽都嘲笑我，欺辱我，甚至有两条野狗竟然想吃掉我！”他大声说道，呼吸明显加重。

“所以我逃了回来，继续躲在这个虚假的虎山里，当一只大猫。”

“你那个朋友很厉害，我差点就没*的了他。”老虎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要是你真的有幸出去了，麻烦去城市后面的山里，帮我问候那两条野狗。不过基本不可能，就算你真逃出去了，估计也会饿着回来。”他眼中的光逐渐涣散。

“我不会。”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希望吧，”他冷哼一声，看着天空，说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真想再去外面看看啊。”

我看了看他的尸体，转头走向出口。工作人员惊恐地看着我，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我站在他的身前，仿佛一头行尸走肉。

13

夕阳将野猪园的树荫拉的老长，我看着野猪园里的工作人员，低着头沉默不语。

“毛叔，我真不是故意的。”小城哭丧着脸，“我觉得你出去了，就着急把隧道挖通，想着白天在树林里的话应该看不见，可是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带着你回来……”

我用蹄子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来到了墙壁前。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问阿昌。

墙那头沉默了很久，阿昌终于轻声“嗯”了下。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苦笑道。

“想让你生活有个希望。”这次他回答得很快。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我只是说了声“谢谢”。

转头时候发现小花站在我身后，脸上满是泪水。

“我……”我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再次露出往常的微笑：“没事，我早就猜到了。”

她来到我身边坐下，看着夕阳说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择他吗？”

没等我说话，她自问自答道：“当时他那么能吃，却非得每顿分我一部分，宁可自己吃不饱也要让我吃撑。”

“他是个乐天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也是。”她将头朝向我，认真说道：“活下去，再次努力，直到梦想实现的那一刻。”

我轻笑了下，点了点头，动作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那天之后，我依然在挖洞。我已经挖了十年，实在不知道不挖洞的生活能做些什么。然而只是挖而已，不知道那个洞将要通往哪里，也不知道我要去往何方。

小城经常缠着我讲外面的故事，我将我听到的故事如实讲给他听，每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总会想起当初的我。

我以为这种日子会持续到死，然而命运似乎并不准备让我安安稳稳死去。

两个月后，动物园搬家了。

14

“听说那次表演被定性为虐待动物，加上之前就有前科，导致动物园被迫解散，我们会被迁移到另一个动物园。”大牙从隔壁笼子打听到了消息，说道。

我却懒得在意这些，呆呆地靠在笼子上看着路旁的都市。由于是凌晨，街上空无一人，这里没有草原，只是一栋又一栋的墙壁。

“阿毛，”大牙见到我这幅模样，凑过来说道：“别放弃。”

我置若罔闻地点了点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街边的一切。

似乎是对我这副样子不满意，大牙突然把我撞在笼子上，响声惊动了笼子里所有的猪。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大声道。

我缩了缩身体，不准备和他争辩。

“你他妈还是当年的你吗？你现在真的让快乐小猪看不起！”他恶狠狠地说。

“快乐小猪！给我喊口号！”他背对着笼子大喊。

“快……快乐小猪！永不言弃！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个别野猪反应了过来，结结巴巴地喊道。

他将鼻子顶在我的鼻子上，压低声音道：“听着，我们是快乐小猪，是永不言弃的快乐小猪！所以我不允许我的同类有个像你这样的废物！”

“大哥，我尽力了。”我无精打采地说道：“我现在也没有放弃挖洞啊。”

“挖洞？你的目的是挖洞吗？你的目的不是出去吗！那天你怎么跟阿昌说的，说你想出去，想看看草原看看天空看看那些不一样的动物……”

“出不去的！”我用力将他顶到一旁，然后一个人呆滞地看着笼子外面，“我们出不去的。”

“怎么出不去！我们已经出来了啊！”他猛地用身体撞向笼壁，“你看，我们离外面，就差这一点距离了啊！”

我猛地抬头，忽然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用力呼吸，第一次觉得空气那么清新舒适，我忽然感觉我的身体里又充满了力量，我后退几步，然后用力撞在铁笼子上。

“快乐小猪！永不言弃！”我大喊。

一下，两下，眼前的铁丝笼子仿佛变成了那栋沾满血迹的水泥墙，哪怕坚硬无比，可我根本没有丝毫惧怕。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我要撞！我要撞开这个笼子！我要出去！我要看看草原看看天空看看各种各样的动物！哪怕饿死哪怕被*哪怕受尽千辛万苦！

终于，笼子被撞断了，我疯了似的跑出去，伴随着的还有大牙、小花、小城、阿昌……数不清的动物在我身后鱼贯而出。

“快乐小猪！永不言弃！”我大喊。然后喊声汇成洪水，席卷着城市安静的街道。

工作人员发觉了异常，连忙带着枪跑了出来。我听见枪声在我身后响起，然而却丝毫不能阻挡我的脚步。

我听见小花说：阿毛快跑！顺着最宽的路跑！沿直线跑！尽头就是外面！

我听见大牙说：阿毛快跑！后面有我们顶着！

我听见小城说：毛叔！我一定会去外面的！你一定要等我！

我听见阿昌说：快乐小猪！永不言弃！

……

我就这样跑着，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拦住我，疼痛也不行流血也不行刮风也不行下雨也不行。

眼前终于出现光明，我冲了出去。

我终于停了下来。

我瞪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金黄色的草原，还有让人迷醉的香味，有湿润的土壤和空气，以及鲜花和鸟鸣。

前面就是外面了。

我笑了笑，向前踏出一步，然后倒了下去。

15

一只麻雀落在了一只猪的身体上。

猪的身体上千疮百孔，满是子弹射击的痕迹。

他倒在金黄的麦田里，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洒在他的身上。

从此自有梦想与自由的诗歌为其歌吟。

——作者介绍——

微博：@山城二十四

微博粉丝399的网络写手，代表作西游系列、《愚人节死去的男明星》等短篇。努力尝试各种不同风格的文章，虽然大多数主题都是爱情，但是作者本人还是万年单身狗一只。

永远的大二狗，主业补考重修，永远在补考重修或者通往补考重修的路上，立志成为一个学霸。英雄联盟人机连胜纪录保持者，助攻最多的ADC。爱好繁多但都不精通，梦想是能吃一碗带排骨和荷包蛋的方便面，加杯可乐简直人生巅峰。

图片作者：可乐狗

文章来源：脑洞故事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