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东马屯村,距离大连市中心150公里。
这里条件不好,山地丘陵不断,还缺少水源,更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
但就是在这样一个地理条件苛刻的地方,当地人却种起了苹果。
胡万增和王玉芳夫妇就是东马屯村里一户普通的果农。
他们种了三百多棵苹果树,但年过半生的他们,日子却越来越难过。
一方面,一个苹果从开花到采摘,刮树皮、喷药、稀花、稀果、套袋、摘袋、施肥、铺反光膜,不停地人工浇水,从头至尾,体力活少不了。
另一方面在于销路问题。
现在有很多卖农产品的平台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比如某宝、某东、某汐汐、社区团购……好像所有平台都想在农产品上插一脚。
古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讫的规则早已经被打破,中间商越来越多,战线拖得越来越长。
这些顺风车虽然有风险,但如果不搭上,苹果卖不出去就只能烂在家里。
除了伺候三百多棵苹果树,这对夫妇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
相比较安静的苹果树,这两个孩子显然更为“棘手”。
姐姐叫胡爽,25岁,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常陷入一种幻视幻听的状态中,有自*倾向。
弟弟叫胡强,有智力障碍,是个长不大的婴儿,人高马大,狗熊一样壮实,一天到晚嘴就停不下来。
这一家人,就是纪录片《苹果树下》的主人公。
导演拍了他们一年,积累了500多小时的素材。
有时候,导演也会在心里打鼓:拍他们合适吗?
一个智障的儿子,一个精神分裂的女儿,在电视上播出的时候,会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但后来他逐渐意识到,不是他选择了胡万增一家,是这一家人逐渐走进了他的视野。
在这家人身上,有着中国老百姓最纯真的本性,最闪光的精神,比如善良、坚强、积极、乐观……
胡万增话很少,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基本都守着自己的苹果树。
四月上旬,胡万增得争分夺秒地赶在春雨花苞开放前,给苹果树刮老树皮、喷药。
五月底,胡万增又要忙着为将近一千棵树浇水,一浇就是从凌晨到半夜,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
而且这四五个小时还常常要打折扣。儿子胡强晚上会闹腾,闹腾得他一晚上都不能睡。
天气又反复无常,一会干一会下雨。有时胡万增刚累得跟条狗一样浇完水,雨哗哗地就泼下来了。
你看,某红书上的那些哪是真实的人生,这些才是人间真实。
到了六月份,胡万增得跟着村里的防雹队每天二十四小时值守,防止冰雹的来袭。
中下旬,十几万只苹果需要套袋,胡万增一个人是做不完的,只能找雇工。
九月下旬,得给苹果摘袋、上色、铺反光膜,胡万增又要心急如焚地找雇工帮忙。
十月秋风起,一晚上的大风就能把果农的苹果吹落一大半。
吹落的果子,即使没有损坏,也卖不出好价格,只能以几毛钱一斤的价格卖给工厂,做成果汁。
尽管种植过程辛苦,但胡万增在种苹果这件事决不糊弄。
为了种好苹果,只读过七年书的胡万增每年都会去一次农科院,跟着专家学习最先进的苹果种植技术。
他锐意进取、大胆革新、敢于创新,他的苹果园也成了“苹果示范产业园”。
在自己的果园取得了成功以后,他又主动帮助其他果农,倾囊相授,之后又帮助大伙销售苹果。
这样的人,用片中一位雇工的话说就是:“好人就要好对待。”
另一边呢,王玉芳也像陀螺一样不停地打转。
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女儿胡爽,总是喜欢往外跑,一个不注意就跑了。
上一次,她攥着几百块钱跑到了外地,幸好有好心人将她送进了收容所,王玉芳只能去把闺女接回来。
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就是这样,在固定的空间内会感到焦虑烦躁,喜欢往外跑,往热闹的地方跑。
锁在家里呢,一不注意,胡爽就会吞下一百片安眠药。
没办法,王玉芳只好在家里看着她。
这二十多年来,王玉芳带着闺女到处求医问药,从正规的医院,到各种偏方,再到寺里庙里,都求遍了,啥用没有。
但夫妇俩还是不放弃,一有机会就带着孩子去看病。
“看了这么多医院,吃了这么多药,都没用,可还是得继续看啊,万一哪天就好了呢?”
胡强呢,整天就活蹦乱跳,嘴皮子不停,叽里咕噜,让他干个活还耍赖。
中午的时候,王玉芳想做个饭给胡万增送去,常常需要一边做饭,一边给抽水机上油,还要时不时跑出去把往外走的胡爽哄回家。
一顿饭做好了,王玉芳没喊累,我们看得都累。
说到这里,夫妇俩好像几乎从来不会喊累,从来不会怨天忧天,两个人的话都极少。
想想也是,几十年了,每天都这样过,苦啊难啊的,都被碾成了玻璃渣,碎到了他们身体里,塞住了喉咙和眼泪,只剩手脚不停地忙碌。
两个人从前是小学同学,后来就在一起了,原本是神仙眷侣,却不料命运这般捉弄。
怨,能怨谁?怨天吗?有用吗?
在这种巨大的痛苦和希望渺茫的人生中,夫妇俩依旧保有一种做人的可贵自尊的品质。
最令我肃然起敬的,是一家四口人身上永远整齐洁净的衣服,和家里那一尘不染的房间。
大家应该都见过,有精神疾病的人习惯性地会直接坐在地上,不管干净还是脏,满地乱滚也是常事。
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体面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但王玉芳偏要把两个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把家里维护得整整齐齐的。
她总是在河边洗衣服,一洗就是好几盆,中间还要顾抽水机,和到处乱跑的女儿。
在王玉芳心里,儿女在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这就好比余华在《活着》里说的那句:“只要一家人天天在一起,也就不在乎什么福分了。”
生活这么苦,但胡万增一家四口却都是难得的善人。
遭遇干旱时,有水井的人家都卖水给其他果农浇树,而胡万增却无偿地把自家的井水提供给别人使用。
他说:“也不是说装啥的,就是卖水这事我做不出来,有需要就用吧。”
比如家里劳动力不足,只能请雇工帮忙。做活其间,王玉芳会竭尽全力做好饭给工人吃,让他们开心,而自己家过年的时候就随便炒了三个菜。
每年村里的婚丧嫁娶都有很多,每次这种场合王玉芳都不会去,她怕领着孩子会给别人添麻烦。
在这样的教育下,王玉芳的两个孩子虽然智力上有一定的残疾,但品质上都非常美好。
比如胡爽没有犯病的时候,会煮好饺子后让弟弟先吃,然后再端一盘子送给爸爸,自己只喝几口饺子汤。
苹果丰收时,雇工逗她,问她要手里煮熟的苹果吃,她二话不说端出来一大碗给人家。
再比如胡强会尽力帮着父母干活,会在帮忙的雇工离去时说一大堆感谢的话。
……
面对这家人,一种语言的匮乏感油然而生,任何的同情都变成了虚伪。
我们没有资格去同情和可怜,因为在面对人生的坎坷和曲折上,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远不如他们。
也正是因为如此,纪录片没有任何的煽情。导演用一种平实的视角对着这家人,安静地记录,不干涉,不改变,不刻意。
片子以实拍实录的影像和声音作为基本元素来呈现,对自然环境和宏观背景的交代多用固定机位的摇镜头展现大全景和远景,从而最大限度地再现了生活的原生态和多样性。
可以这么说,《苹果树下》不是拍出来的纪录片,是导演从生活中采撷出来的。
在那些沉默处,人生的真谛熠熠闪光。
片尾,胡万增的苹果红了,这苹果红得太不容易了。
这让我自责,因为我常常忘记了要去敬畏和尊重,在很多触手可及的东西上凝聚了多少心血。
人生苦,苹果甜,那苹果的通红和鲜甜,仿佛是胡万增一家用痛苦酿造的。
给予祝福显得太轻薄和无力,乞求老天眷顾这种话在这一家人面前又显得可笑。我能做的,只有认真吃完每一个苹果,然后好好活下去,不糊弄地活下去。
生活让人失望,但人生不能绝望,不能糊弄,不是吗?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童云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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