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弯弯,挂在天边,哥哥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环着我的腰,我们策马奔腾在草木丰盛的森林里,山风呼呼,衣袂飘飘,清风掀起我脸上粉色丝巾,哥哥凑近我的耳侧说:阿紫,翻过前面那座山,淌过一条河,我们就到桐庐了。
我闭上眼靠在哥哥怀里,嗅着林间的花草馨香和哥哥身上独有的气味,知道桐庐这辈子我都不会回去了。
我勒住缰绳,马嘶长鸣,哥哥将我抱下来,摸了我的头说:累了吧,我们休息一会。我笑着吐了吐舌头:跟哥哥在一起就不累。
我从马背上解下水囊递给哥哥,看着他的喉结快速滚动,几滴水溢出嘴角,伸手用袖子擦了哥哥的嘴角,撒娇说:哥哥亲我。
哥哥捋顺我凌乱的发丝,低头亲了我的额头道:阿紫,你长大了,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护着你,保护好自己,万不可像是在家里那般妄为。
我从脸上解下丝巾缠在手腕上一圈又一圈,转过身偷拭眼泪,知道哥哥迟早要叮嘱这些,如今,也不过是在滴血的心上再剐一刀。
突然,马儿惊恐的转过头,一阵急促的风声穿过高大的树木,哥哥拉我翻身上马说快走。一支支弓箭从我耳边穿过,簌簌射向前方的树干上,马儿狂奔,后背一股潮湿,预感不妙,急问哥哥怎么了。
哥哥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贴在我耳边说:阿紫,拿好这枚玉佩,肝胆有人阻拦,这块玉佩就是防身符。然后他翻落下马,打了马屁股一鞭,叫我快回府。
我哭着喊:哥哥,哥哥。声音淹没在山林里,哥哥练过武功,一定不会有事,我越是安慰自己,越发紧张。不知道是谁要暗*我们,哥哥把皇帝御赐的护身符给了我,他怎么办。
回到府里,我从马上翻滚下来,跌跌撞撞跑书房找爹去救哥哥,权叔说爹刚出门,大半夜的不知去了哪里。
我知道了,去找豫王,我骑马跑到豫王府,大门紧闭,两只神兽面相的铜环龇牙咧嘴的望着我,顿生一股寒意,我拍打铜环,开门的是豫王的贴身侍卫。后来我想,开门的为什么是豫王的贴身侍卫,莫不是豫王知道我会来,那就更证实了我后来的猜想。
台上,莺歌燕舞,裙摆叮当,台下豫王一席白色锦袍散漫不羁端着一杯酒斜坐在席子上假寐。
我来不及行礼,跪下道:“求豫王救救我哥。”
他看也没看我道:“未来的豫王妃,还没过门,就闯入王府,迫不及待了吗?”
他的嘲讽怎抵得上我哥的命重要。我一遍过又一遍道:“求豫王救救我哥”。
“你哥?确定是你哥,而不是你的……”
他没说完将手中杯子捏碎扔到地上,转过头愤恨地道:“如果想让你哥活命,就该老实一点,丞相是老糊涂了,你和你哥还年轻,不要做糊涂事。”
“豫王答应陛下娶我,难道不是看上我爹号令朝廷的宰辅之权,不是看上我哥镇北将军的守国军权,既然是交易,你也得遵守规则,要不然我林幼薇宁可玉碎,不会瓦全。”从他刚才的威胁来看,必定知道我和我哥的关系,我猜林中弓箭也是他安排的。
02
我刚及笄,父亲迫不及待让同僚尚书上书曰:宰相林佑甫之嫡女矜持不苟、娴淑典雅 、贤惠端庄、宜室宜家,适与太子婚配。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父亲上朝回来,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哥哥。哥哥托词我还小,在爹娘跟前多轻松几年,毕竟一进宫门深似海。
外面总是传来我要嫁给东宫太子的消息,前来巴结我爹的朝中大臣莫不是夸我秀外慧中,或者是奉承爹教子有方。
爹听了这些自然高兴,他还请了宫里一个嬷嬷教我礼仪。
一年,两年,三年,皇上也托词太子尚小,应多加历练,爹又鼓动钦天监的人观天象,让皇帝择吉日要太子完婚。
以前,我从不敢违逆爹爹,但听说要嫁给太子,我慌了,我不想离开哥哥,拽着爹的袖子声泪俱下祈求他,我不想进宫,想一辈子侍候爹娘身边,爹的眉头微皱,不耐烦地甩掉我的手说:生在官宦之家,享受荣华富贵,就要背负光耀家族的重担,你知道,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多少人觊觎这个位置,别不知足。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爹说:“我同意进宫,但进宫之前哥哥陪我去庙里为家人祈福。”
其实,我知道如果没有刚才声泪俱下的祈求,爹断然不会答应哥哥陪我出去。
城外的九江庙里,我跪在莲花蒲团上一拜再拜,求什么?五花马?千金裘?锦绣前程?家人健康平安?与所爱之人白首偕老?千百年来,所拜所求无非这些,他人都如愿了吗?
我磕完头起身看到站在一侧的哥哥禁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我问哥哥刚才求了什么?哥哥刮了我的鼻子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换上丫鬟的衣服,在隐卫的掩护下,和哥哥骑马飞向更远的山林。
不知道的是,我们出府后的行踪全在豫王拓跋珪的掌握之中。当时他的暗卫和弓箭手就隐藏在周围,如果那天哥哥与我做出不伦之事,肯定死在豫王的手里。以哥哥的习武经验,他应该感受到了周围暗藏的*机,所以才让我速速回去,第二天早上去看哥哥,发现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左肩,我更恨豫王了。
03
爹还在做着他的黄粱美梦,朝中同僚都前来巴结未来皇帝的岳丈,送来的金银珠宝都被他尽数收下。
皇上说太子妃由太子本人说了算,毕竟作为结发妻子希望能如太子意。
当太子请求皇上将我赐于他时,皇帝却拂袖离去。
我有自知之明,何时我林幼薇这么香了,不过是身为宰相父亲的权力罢了。
皇上并没有把我指给太子,而是将我赐给豫王拓跋圭,皇帝最小的亲弟弟。
父亲愣怔了,因为他不甘心多年培养的棋子居然没用上,哥哥也愣怔了,他的好兄弟,他的上主,居然要娶他心爱的女人。
哥哥是豫王的幕僚,他几番请求豫王想办法让让皇帝打消我入东宫的念头,不知豫王谋划了什么,风向突变,皇上竟下旨将我赐给豫王当正妃。
坊间有言:豫王拓跋圭性情暴虐,阴晴不定,放荡不羁,就是皇帝对他七分纵,三分惧,由着他的性子折腾,当朝太后的偏宠更是助长了他嚣张的气焰,可以说在整个洛阳城里横着走,甚是令人讨厌。
不过,拓拔圭善舞棒弄枪,耍的一手好剑,闻鸡便起,在海棠树下运气练剑,眉宇间总是一股摄人的*气,这也是当今皇帝忌惮他的原因,但也有人说他韬光养晦,故意装出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给皇帝哥哥看。
世人皆惊皇帝就算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也应该把丞相之女嫁与太子,而不是日渐权欲膨胀的豫王啊!
谁能玩得过皇权呢?这句话是豫王后来告诉我的。
自从我与豫王有了婚约,哥哥整日愁眉不展,有时从豫王府回来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望着湖面发呆,后来渐渐连豫王府也很少去了。
贴身婢女翠英打开窗户时说:少爷竟是越来越痴楞了,老爷给他说亲也不要,到底是喜欢哪家姑娘,以少爷的英姿娶个公主也不为过,老爷也能给他找了来,就怕少爷喜欢的是要不来的人,才这般苦闷。
我心头一颤,莫非是翠英知道了我和哥哥的事,故意说给我听。
我说:少爷的事,我们不要妄加猜测。
哥哥也问我若抛却这钟鸣鼎食之家,寻一处青山绿水,草屋两三间,桃李罗堂前,过寻常人家生活,可否愿意。
我笑笑道:我本是寻常人家女子,怎地过不了寻常生活。
我们都知道皇帝不会放过我们的父母,而如今的宰相父亲更不会放过我的亲生父母。这样沉重的爱我们背负不起。
我们常常这样自问自答,又于沉默中否定,婚期将近,煎熬折磨诚惶诚恐。
04
近年来匈奴和突厥联合起来*扰我国边境,烧*抢掠如同旋风般逃离,皇上派豫王领兵一万去收拾这些刚刚起势的部落。
一万怎么够,这不是去送死吗?圣上之心,路人皆知。
哥哥要随豫王去打仗,爹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答应哥哥血染战场。
可是哥哥无法疏解心中疼痛,他没法眼睁睁看着我被送进豫王府。他想要么自己战死沙场,要么……他没说出后半句,是我用手指堵住他的嘴。哥哥一口咬住我的手指,轻拢慢捻,我泪珠盈睫。
我在哥的小院子里喝闷酒,不想让哥哥去冒险,更不想嫁给豫王,其实,我心上人,是我名义上的亲哥哥林博宇,大我五岁,是一名武将,曾暗中助阵豫王拓跋圭。
05
我七岁那年,正是天元盛世,当红宰相林佑浦命心腹以五十两银子的高价从我亲生父母手里将我买回府里。至今记得娘亲说我是跟着大官人去洛阳享福,对于一个孩子来讲,我宁愿跟在亲母身边,也要不要什么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美味佳肴的啊。
林佑浦有个女儿和我一样大,同年同月生,她叫林幼薇,五岁会背诵诗篇三百余首,六岁能弹高山流水古筝名曲,7岁与兄长一起陪读宫中太子,习古文典法。作为嫡女,她是被当做太子妃培养。不料,冬至刚过没几天,偶感风寒,请遍了名医,也没留住这位富贵小姐。
林佑浦痛失爱女,但作为权臣,不想失去任何稳固他丞相的棋子。女儿死了,他瞒天过海,找到我这个七分像的冒牌货,顶替林幼薇。
是的,我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我也受到严苛的训练,琴棋书画,知书达理,林幼薇会的,要我在15岁之前通通都学会,在这段痛苦的学习生涯中,是哥哥林博宇陪伴在我身边。爹有时候罚我跪祠堂,是他说情免我皮肉之苦,说不通的时候陪我跪在一边,跟我讲小时候或外面的趣事,最让我感动的是他一直在暗中接济我的亲生父母,虽然我恨他们,但还是希望他们过得好。
在这个家除了哥哥给我的温情,感受不到半点快乐,常常望着墙外发呆,因为爹怕我出去穿帮,很少让我出府,包括与从小的玩伴太子殿下。
名义上的父亲只知道训诫我,母亲只有看到哥哥时才会露出笑容,平时闭门不出,在家的祠堂诵经念佛,我知道她对于弄权的丈夫无力反驳,更是对逝去女儿的思念。
我虽拥有宰相之女的富贵身份,山珍海味摆在我面前却吃不出美味,绫罗绸缎穿在我身上感受不到美艳,父亲的算计,母亲的冷漠,学无止境的枯燥……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时间长了,连我都把自己当成一个舍我其谁的工具,年纪轻轻,总是郁郁寡欢。
除了哥哥带给我一丝温情,世间竟无我留恋的,长达十几年的相府生活,让我对哥哥的感情超越了亲情,我依恋他,爱慕他。
爹让年纪轻轻的哥哥出门历练,跟随当朝的常胜将军秦浩外出打仗,立了不少功劳,每次他出门,我都望眼欲穿,思念深处,情难自抑,便给在外打仗的哥哥写信: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哥哥说我像一个等丈夫归家的小媳妇。是的,在我心底深处,哥哥是我这辈子依仗的大丈夫,可怎奈命运的捉弄,我亦没有博弈的能力。
06
豫王出征之前,突然要与我完婚,而皇帝乐得高兴,赐了我很多东西,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这是给足了丞相面子,而爹并没有半点高兴,只不过是不好拂了皇帝和豫王的面子。
对于这个未来夫婿我并不陌生,以前我经常去他府上找哥哥,我对他毕恭毕敬,可以说敬而远之,对于我的经常造访,他并没有表示什么,我也不必特意去请安。
上次请求他救哥哥,算是我们第二次过招。如果我嫁给他,有的是机会被羞辱,反正我贱命一条,打算跟他死磕到底。
豫王有点像异域男子,高高的鼻梁,深蓝色的眼睛,薄唇紧紧的抿着,还经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且讨厌别人碰他,总是与人保持距离,哪里有哥哥半点风度,不过,我还有点怕他。
十里红妆,整个洛阳街人头攒动,豫王神采奕奕,骑着高头大马,身穿一袭降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绣着雅致竹叶的镂空花纹,腰系金丝滚边玉带,头上的羊脂玉发簪在太阳下熠熠发光,更衬的他贵气天成。
娘请了洛阳城里最会打扮的花婆,那天我身披金色纱衣,里衣是杭州上好的缎锦红袍若隐若现,云鬓里插着双凤翊,二珠翠凤,皆口衔珠滴,项上挂着圈玲珑剔透璎珞串,人人都夸我犹如仙子落入人间。
我像一个木偶被人摆弄着,上轿前,我拜别父母,母亲拉着我的手哭着说:我的好女儿,去了那里,可不比家里,你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心放宽些,自己更要当心。
一拜高堂,谢父母养育之恩,二拜过往,曾经的女子年华,三拜,三拜长兄……泪流满面。
听仆人说哥哥连日醉酒宿在酒楼客栈。
这个养了我十几年的富贵家,就此要分别了。我回头再回头,想看一眼哥哥,如果哥哥现在带我一起逃跑,我一定会掀开盖头与他天涯海角。
后来我才知道哥哥虽为武将,却也软弱,在孤独的青春年华里,是我们曾抚慰彼此心灵的惦念,而不是无坚不摧的爱情。
锣鼓声声,鞭炮齐鸣,跨了火盆,来到大堂,我与豫王拜了天地,他结交的挚友兄弟哄笑声此起彼伏,非要豫王揭开新娘的盖头,大家一睹芳容,豫王一个眼神,他们噤若寒蝉。
我已累的晕晕乎乎,被人掺着进了洞房,王府的人都退了出去,连我的贴身婢女也被支走,我坐在床上心里空荡荡的,饿的难受,摸到被子里有红枣和核桃,也顾不得合适不合适,赶紧塞进嘴里。
我还没咽完,从盖头下面看到一双大红靴子,心里猛的一紧,豫王来了,直到此刻,不得不正视我已嫁给他的事实。他挑开我的盖头说:“我的王妃第一天就饿成这样,可不是好兆头,这往后日子长着呢,真不知道你怎么熬得过去。”
他话里有话,看来我的好日子到头了,如果第一天就被他吃死,往后我也别想舒坦。
我回敬他:“王府总归比丞相府要好的多,如果回娘家省亲,爹娘才不相信我在此受委屈了,定要过府瞧瞧。”
“以前没看出来,你也是个灵牙利嘴的。”豫王一边说着走向我,捏住我的下巴道:“不过,你怕是难有回娘家的机会,如果想你哥哥的话,我可以派人过带他来见你”。
我的下巴快要被他捏掉,急忙之中从头顶拔下一根叉子抵在他喉结,誓要同归于尽,怎样对我可以,但不能侮辱我哥。
他又说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我冷汗涔涔,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到他了,既然看我不顺眼,为什么要娶我,娶我又一副欠了他的一样。
我叫人打水洗漱,卸妆脱衣,我是真的累了,想早点休息,豫王什么时候走的,我也没在意。
02
我刚躺下,迷迷糊糊,一只手,好冰的手从我的底衣探进来,吓得我一哆嗦,抓住他手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时,你说呢,我的王妃。”
我讨厌他阴侧侧的腔调。抓住他的手,僵持不下。豫王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不停地往床里挪,谁知他撕了我的里衣,一只手摸到我的胸上,一片冰凉,无处可躲,无处可藏,蜷缩在里面近乎瑟瑟发抖。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听到豫王叹息道。他抽回手,背向我睡去了。
我是真的害怕,不经人事的我,本能地想要逃离陌生男人的亲近,在府里,也没人教我怎么伺候男人,倒是爹从宫里请的嬷嬷说过,嫁了人,要顺从,讨男人欢心。可她没说要如何讨男人欢心。
实在太累,不知不觉就躺倒了,直到半夜,迷迷糊糊中感到一只手,撕裂般的疼痛,我把豫王嘴咬烂了。
“好痛,好痛”我不停地低呼。
“乖,一会就不疼了,我也难受得要紧。”我在推,他在进,推搡不过,我又掐又打,豫王直接将我的双手举过头顶,在我体内横冲直撞。
第二天,接近晌午我才醒来,浑身疼痛,身边围了一圈人给我洗漱更衣。我看到床上一滩殷红,发愣。说不上来是踏实还是难过,就是觉得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被交代了,从此,我是豫王的女人了。
03
成亲没几天,皇帝让豫王领兵攻打边陲*扰的蛮夷部落,豫王出征前天天在教练场练兵,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我巴不得它不要回来,回来就折腾我,烦不胜烦。
成亲快一个月了,我第一次见到哥哥,他胡子拉碴,憔悴不堪,他陪豫王练兵,不知怎的突然到豫王府里来。
我在亭子这头,他在亭子那头,我眼泪扑簌簌,他几乎跑过来,站在我眼前又不动了,他紧紧握着拳头说:见过豫王妃。
“哥哥”我多想扑到他怀里啊,我走了两步,吩咐身边下人去给将军备茶和吃食。
“阿紫,再过十天,我们就要启程了,如果快的话,半年就回来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要哥哥平安,你只要平平安安回来就好,爹娘会高兴,我也高兴。”
“他,他对你好吗?”
我知道哥哥指的是豫王,一阵苦涩涌上心头,但我笑着说:“挺好的”。不想他出去打仗还惦记我。
“镇北大将军很关心王妃嘛!”不知何时豫王已站在我们面前。“哥哥关心妹妹,也理所应当。”他突自笑着。
“见过豫王”。我和哥哥一同站起来。
豫王走过来,一手揽住我的腰,望向哥哥说“在家,不必拘礼,我还得叫你一声大哥呢”。
哥哥看到豫王的手在我腰间轻拢慢捻,皱着眉头道:“我去教练场。”
04
哥哥走后,豫王慢慢品尝着桌子上的茶点,不发一言,白天我跟他也没话说,刚要转身离开。
“本王回来的真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王爷,他是我哥哥,不要侮辱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冲着我来。”
“心疼了?我的王妃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我得忍气吞声是吗?”他站起来掀翻桌子,快步逼近我,满眼*气。
我已经退到湖边的石头上,身后是冰冷的湖水,仰起头,向后倒去,算了吧,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想。
“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的命由本王说了算。”
豫王一把拉住我,搂在怀里,我感到他的心跳和颤抖的双臂。
05
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丈夫。他要出征,我给他收拾衣服和书卷。案几一本兵书里夹着一块手绢掉到了地上,绣的是白色曼陀罗花,下面歪歪扭扭写着阿紫。
如果不写名字,还不知道这是我绣的,我被丞相领养之前的小名叫阿紫,出了府,哥哥私底下都是这么叫我的,因为那时我不是丞相女,他不是丞相子。
当时我到丞相府,天天被盯着苦练技艺,除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还得学女红,我天生对针线活有抵触,不仅要画,还要绣,后背疼,眼睛疼,一不留神,针扎手。哥哥看到后扔掉我手里的针线活,说:走,带你去骑马。
盛夏时光,我们骑着马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坡,遍野的曼陀罗花随风摇摆,哥哥十八岁面若白玉,一身锦衣华服,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我十三豆蔻年华,一席大红色长裙,张扬绚丽。只要一出门,我再不是什么淑女,大胆泼辣,而且段子多,经常逗得哥哥捧腹大笑,她说我就是宝藏女孩。
就是那天,从一侧路上奔驰而来的一队人马,最前面的一个男子以更快的速度向我们冲来,我弹了弹手中的马鞭,从冲过来的马腿抽去,马儿吃痛,前蹄扬起,男子翻落下来,我几步上前,踩在他的胸前,大声斥问:什么人,竟敢刺*我哥哥。
他抓住我的脚踝,将我掀翻在地,这时哥哥跑过来跪下道:请豫王高台贵手,舍妹年幼无知,冲撞了殿下,还请恕罪。
我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斜眼瞪他,心想干嘛来势汹汹。他睨了我一眼,跟我哥说他被派去南方救灾,正回宫复命,路上遭遇暗*,也就是那天,我哥暗助他培养自己的势力。
那天的豫王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风度翩翩,倒不像别人说的飞扬跋扈。
后来,哥哥总会送给我一些新奇的玩意,我问他哪里来的,他说豫王送的,当时哥哥以为豫王想要拉拢他,所以投其所好……
我回府后为感谢哥哥带我出去玩,绣了一块手绢打算送给他,去哥哥屋子的路上碰到豫王,我福了身子请安,他说:“姑娘上次下手太重,我胸口至今还疼”。
“传言豫王闻鸡起武,莫非是登徒子造谣。”
“你手里拿的什么”?
“手绢啊,我绣的,送给哥哥”。我趾高气扬地从他身边走过,后来因为哥哥与豫王有要事相商,我便回屋子了,不知怎的帕子丢了,反正丑丢了就丢了吧,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到,我悄悄放进书里,走了出来,不想猜测豫王的心意,更不想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06
自那日起,我和豫王两天没说过话,他回来宿在书房。谁知,我踏进屋里,一个男人正坐在我的梳妆台上握着我的木梳,怔怔出神,不是豫王又是谁呢。我不想与他照面,进去的一只脚又抬出来。
“打算一直避而不见么”?
“夜深了,请豫王回屋休息。”
“我一去就是半年,有什么难事,可以进宫找母后。万事小心,宫里赐的东西一律不要吃,等我回来。”
“妾身明白”。
寂静无语,他不走,我不进去。
“我走了,你有没有一点舍不得,我是说一点点”。那个整日跋扈的王爷声音竟低到我几乎听不清。
或许夫妻之间需要这样一两句的简单情话去调和关系,可我说不出来。
“妾身会照好府里。王爷出门要小心!”
“也罢,以后对我说话不要这么拘礼,你自在,我也自在一点。”
他说着走过来,拉我坐在他的腿上,我极不自在没话找话:“等王爷凯旋归来,府里再添几个新人吧,偌大府里,太冷清了”。
“好,你是王妃,你来安排”。
“王爷,尚书家的三女儿温良贤淑……”
我还没说完,豫王恨恨盯着我问“你想说什么”?
“王爷该有侧妃了,为王府绵延子孙。”
“林幼薇,你就是这么迫不及待吗?你当真是没有心的么?”
动不动就生气,他累我也烦,直到翠英提着暖炉进屋,我起身说:“该洗漱休息了”。他却大声呵斥:“出去。”
翠英惊吓,连连后退。
他将我横腰抱起,几乎是扔到床上,一阵晕厥“拓跋珪,你疯了吗?”
“是,是你把我逼疯了,林幼薇,不,你是阿紫。”
07
他知道了我的身世,是提醒我,丞相的欺瞒之罪。
没想到第二天,我又惹到他了,以为他去教练场,偷偷让翠英熬了避子汤,我蹙着眉正在喝药,豫王突然闯进来,问是什么?
翠英看看豫王,又看看我,刚要跑出去。
“站住,我问你刚才王妃喝的是什么?”
“最近身体有点虚寒,让翠英抓了两副中药来喝。”我赶紧解释。
豫王显然不信,他捏住我的手腕,将碗打翻在地:“林幼薇,撒谎成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喝的是什么?”“没有我的命令,谁胆敢给王妃乱抓药,我挑断她的手脚筋。”
惹了他的代价自然是晚上的惩罚,直到我精疲力尽,他还不依不饶,在我耳边说:“如果再发现不听话,晚上别想睡觉,干到天亮。”
豫王亲自挂帅,紫红色的战衣在风中翻飞。皇帝为他敬酒践行,我亦一身靛青色武装骑着马上立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他和哥哥向皇帝拜行。
天空上方黑云滚滚,地上兵马成群,皇帝站在城堡上,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飞扬的长眉微挑,一副势在必得。虽为丞相之女,却是我第二次见九五之尊的圣上。第一次是成亲的第二天去宫里拜见太后和皇上,敬茶时,他笑着夸豫王有福气,妻子是洛阳城里才貌双全的女子呢。
此刻他也在看我,仅仅是淡淡地一瞥,竟让我不寒而栗,那双眼睛太可怕了,是薄凉,是探究,隐含*气。
快出城门时,豫王回头望了我一眼,我点头微笑,示意他放心,哥哥先是对皇帝点头示意,再转头看我,继而快马加鞭驶出城外,我的心也像跟着他去了,空落落的。
02
两个月后,收到豫王的家书,寥寥几个字:一切安好,勿念!倒是寄给我一把弯弯小刀,金铜色,刀鞘镶满了红宝石,刀柄带有一串宝蓝色流苏,特别精致,我甚是喜欢,后来正是这把刀救了我好几命。
皇宫里真大啊,没有豫王在身边,我才得以好好打量,尤其是宫殿,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远看正殿,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捆绑住了多少位历代君王。引得王朝颠覆,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改为他姓,宫女们低着头匆匆来匆匆去。
“喜欢这里吗?”我转过头碰到皇上正在饶有兴致地打量我。
“见过皇上。”
我是给太后请安回府的路上,碰到下朝的皇上,四十多岁的他,一袭银白色常服,几株竹绣在袖口和袍上,金丝玉冠束起墨色的发丝,清冷的目光一凛,剑眉轻扬,柔滑的锦缎盖不住与生俱来的霸气,尤其被至高无上皇权加冕的威严,我不由得心里发颤。
“是给母后请安吗?”
“豫王不在,多进宫陪母后说说话。”
“豫王好福气,没想到丞相之女文静乖巧,还听说是我洛阳城里的才女呢,跟朕在一起,不必拘泥。”
“多谢皇上抬爱,关于臣妾的传言,都是坊间谬赞,如今臣妾已是豫王妃,静等豫王班师回朝。”
不知怎么,从皇宫回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总预感要发生什么大事。
03
太后寿辰,皇上大摆宴席,我也被邀在列,豫王在外征战,我得替豫王尽孝,我这边准备好寿礼,皇帝竟然派公公到府里接我。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睥睨天下的王者。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文武百官以及后宫佳丽们无不谈笑风生,举杯豪饮,我吃着眼前糕点,思绪万千,不知远在万里的豫王和哥哥带兵打仗缺不缺粮草,有没有遇到敌人袭击,想起这些,眼前美味佳肴食不知味,只想早点回去。
太后说她老了,想回寝宫休息,我趁此机会扶送太后,太后拉着我的手说:“珪儿去了有三个月了吧,边疆现在是冬天了,不知道打仗粮草够不够,皇上说他也没有收到战捷的消息”。太后思儿心切,我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趁着月色姣姣,和翠英回府。
不料想,半道上李公公说皇上请我喝茶,奇怪,哪有大半夜的喝茶。我心下一凛,说身体不适,下次进宫请罪。李公公说皇上已恭候多时,他若一人回去只能献上脑袋。
“你的脑袋有何不可献的,如果皇上喜欢,送他好了,在这里为难一个女人,有点可笑。”我跟李公公素无交情,他的生死与我何干。
“镇国将军来信了,你不想听听?你的哥哥,丞相家族的性命攸关的事儿,王妃也不介意?”
我捏紧帕子,幻视四周,不想有什么谣言传进豫王的眼线里。
“王妃,都打点好了,请随奴才来。”李公公看出了我的担忧。
皇上坐在屏风后的卧榻上闭目养神,我们都知道对方来了或者醒着,没人开口。
“你是要保娘家还是夫家?”声音从屏风后飘来。
难道两个人都出事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关于哥哥和豫王的命,我都不想放弃,我何时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了。皇上的有意为难到底是为了试探什么?
“林博宇,拓跋珪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大将,难道不是皇上爱惜梁才,保护他们平安吗?我一介女流,怎能决定?”
“看来,王妃还不知道吧,豫王早已回洛阳了,如果我没猜错,他今晚就住在万喜客栈,而部队就驻守在距离洛阳城十里开外的西平坡,而你哥哥就是统领,他们这是要逼宫啊!”
皇帝有自己的眼线和暗卫,尤其当今这个善猜忌,疑心很重的圣上呢。
更令我想不到的是豫王真的回来了,如皇上所说他要造反,还牵连到我哥,我捂着胸口连连后退,不可能,皇上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意图,那么找我来做什么?我深居闺阁,很少参与男人之间的争权夺利,但我明白谋反意味着什么。
“今晚皇上挟我至此地,意欲何为?”
“哈哈,豫王斗不过朕,丞相斗不过朕,他们再过三日都是死囚,林幼薇,何不与朕共享这荣华盛世。”
“不,不可能,他们不会造反的,再说我绝不进宫。”
我想他们绝不会弃我于不顾,虽然这么安慰自己,我知道,他们如果真的要舍弃我,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皇上从屏风后走出来,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罪臣之女之妻,如果选择你哥哥活命,那你只能进宫,如果选择豫王,那你就去陪葬吧!”
我从怀里取出那把弯刀,双手握住它,大声呵斥,身体颤抖不已:“不许靠近,不要再靠近”。
皇上走到我跟前,看着我双手紧紧握着刀柄,还是后退了,但是他并没有放我离开。
随即,他一个转身,将我手中刀子夺下,抵在我身前:“林幼薇,你逃不掉的,朕真的后悔,把你赐给了豫王,敬茶的时候,是朕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谋划着这一天。朕一定会得到你。”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怎么会相信皇帝的话,而且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才貌双全,贤良淑德,啥样的女人没有,会看上一个已为人妇甚至是自己亲弟弟的女人。
可是唐太宗李世民宣武门政变夺权之后,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的女人们不都被李世民尽数收下。
04
我被软禁在皇宫里,与外界断了联系,我得想办法出去,我想到了太后,太后或许还不知道豫王回来的事,虽然她老人家无法阻止他们亲兄弟为了夺位自相残*,或许能救豫王一命。
皇帝的惠贵妃来看我,来者不善,我早听说她这个人善妒,她肯定听说了皇帝欲纳我为妃的事,故意过来刁难我。
慧贵妃穿着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却不料出口竟是这般难听:“豫王妃,本宫真是没看出来啊,看着乖巧文静,倒是心机不少,原想做太子妃,却不料一道圣旨赐给了叛贼豫王,如今看豫王大势已去,竟打皇上的主意,就你这等货色,还妄想当妃”。
“惠贵妃,吃醋都吃到这儿了,怪不得满脸褶子,操心使人老啊。”女人都怕自己老,自己丑,尤其是后宫以色侍君的寂寞女人,哪儿疼就往哪儿扎。
“你个贱蹄子竟然说我老,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有本事放马过来,且不说我今日伤了你,就算我把你*了,皇上现在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告诉你,我现在不答应皇上,就是欲擒故纵。”
“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看本宫不告诉皇上。”
“你大可去说,以我那天晚上的抵死不从,看他信我,还是信你。”
“本宫绝不会允许你靠近皇上。”
“那可不一定,除非你让我离开皇宫。”
“你是给本宫下套,好让你出去给豫王送信,我偏不着道,眼睁睁看着你的夫君被凌迟处死吧!”
“我可以嫁给皇上啊,反正是皇上先允了的。”
惠贵妃她在思索,说明她有点动摇,但是碍于皇上的面子,她还不敢动我,她给身后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递给我一套丫鬟的衣服。
天色已黑,我换上衣服,在惠贵妃的掩护下,急匆匆走向太后的仁寿宫。
“快,抓刺客。”很尖的嗓门大声喊道。我想皇上这把龙椅坐得真不踏实,老有人想*他。直到熊熊火把照在我的脸上,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随着刚才一个公公的尖声喊叫,我左右前后都被宫里侍卫团团围住。
从火把后面走出来的是皇上,他玩味的看着我,一侧是慧贵妃,她依在皇上身边撒娇,好似是邀功,看向我时,带着几分得意与嘲讽。原来他们是串通好的,这下基本可以定罪了,如果说以前皇上软禁我于情于理都不好交代,现在我穿着丫鬟的衣服在宫檐下鬼鬼祟祟,想怎么定罪,我都无从辩解。
05
被囚禁了几天后,皇上带我站在城楼上,给我指向豫王伏兵的方向说:“豫王所选地势极佳,背倚丹阳,西是山陵,东是淅水,不过还是兵力太少了,不足为抗,朕今天要看看,他曾经求娶的女人重要,还是这么多年排兵布阵所向往的权位重要”。
豫王这个人,我不甚了解,如果他真的要夺权,区区一个女人他怎么会在乎,皇帝以为劫持了我,就会引得豫王乖乖就范?当我想通了自己的处境后,反而变得更洒脱了,人生在世,一样生,百样死。
“皇上所治这泱泱大国,上至百官臣服,下到百姓安居,豫王没有理由争权夺位,您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更是人伦亲缘的大哥。他蛰伏在外,或许有难言之隐,又或许是有人逼他。人啊,永不知足,欲壑难填。人生眼看要完满了,忽晴空一雳,中梁夭折;或日薄西山,气息难全。鳏寡孤独,中外可见;悲欢离合,古今同然。皇上您已经拥有了一切,何必逼他,最后落个家人不亲,兄弟不和,殊死斗争,血流成河,百姓遭殃,百官倒戈。”
皇上心有所动,他知道一旦拼命,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他也不敢保证豫王这么多年私底下招兵买马到了何种地步?一个人拥有的太多是不敢轻易尝试失败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更何况是皇权呢。
那日,我头顶发髻插一只墨绿色的簪子,剩余三千青丝挽成一个结,随风而扬。站在洛阳城墙望着大街上,车马络绎不绝,百姓们有的卖糖葫芦,有的卖烧饼,还有妖娆的女子扭着腰身招呼客人,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天子脚下,龙土之上,我林幼薇算不上个物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指不定我被他们怎么利用,又怎么处死呢,何不在活得时候随心所欲一点。
“皇上可否借琴一抚?”
“允。”
一架上好的古筝,我抚摸着琴弦,微微俯身,婉婉落座,玉指轻扬,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声徒然响起,闭上眼睛,脑海里是我于山水间策马奔腾,月光在后面追逐,洒向下一路银霜,突围浓浓白雾,溪水、花草、石头、大树都变成飞舞的精灵为我伴舞。
“林幼薇,你想要自由”?
“皇上能听得懂?”
“只要用心,自然能够听懂。”
“如何用心?”
“将心比心,心心相印。”
“如何做到心心相印?”
“人心直通情、意。欲知他人之心,就要揣摩他人情意。听其琴,揣其情,摩其意,自通其心。”
那一刻,我们没有剑拔弩张,一同眺望远处的大山,他被金色大殿禁锢在这方寸之间,守护着他的大河江山。我在心里祈祷我的亲人平安康健。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豫王,他是你的亲弟弟。”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朕恕你无罪”。
“一个恕字,我已经有罪了。”
“你那股拔刀见血的狠劲哪儿去了”?皇上又说:“可怜生在帝王家,岂容丝丝亲情。”
06
“报,林博宇大将军求见。”楼下一士卒大声喊道。
我站起来朝下俯瞰,城门缓缓打开,只见哥哥穿着厚铁铠甲,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身后是一群黑压压的士兵。士兵列阵,中间自动让出一条大道。豫王手执长矛,策马而来,他抬头望向城楼迟疑了一下,银灰色的头盔在太阳下透出白光,单枪匹马一个人走了进来,我真的很怕,他这一进来,有去无回。
倒是身边的皇帝皱着眉头,他一定没想到豫王大摇大摆得进了城门。
边境部落被打的四处逃散,几个首领死的死,降的降,跟着起哄的小部落也俯首称臣,连年上进贡品,大殿上,上至皇帝下至百官喝彩不断,论功行赏。为何此前人人都传豫王是反贼要逼宫,突然反转成为人人称颂的固国英雄。
当爹和哥哥进了监狱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上和豫王联合起来想要扳倒丞相的局。
这次出征的副将说哥哥在前线打仗时被敌军围住,他怕死投降,后经不住酷刑,答应愿为敌人细作进入我军离间,被豫王识破,表面上为哥哥回营接风洗尘,暗地里收集他叛变的证据,直到交到皇帝手里……
这是什么鬼逻辑,我断然不信,哥哥会叛变,我要去找豫王,问他为什么要陷害一个为国征战的将军。
豫王这次打仗回来,带回来一个女人,安置在别院里,翠英吞吞吐吐告诉我说王爷对这位姑娘很是迁就,甚至命人建了一座地宫,专门盛放葡萄美酒和新鲜奶茶,派人快马加鞭运回来,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匹马。呵,还真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啊。
王爷迟早要纳侧妃,纳谁都一样,她不来找我,我自然不去会她。
但是在王府里,难免会碰到,第一次看见外域女子,她穿着蒙古族色彩华丽的大裙子,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王冠,垂着一圈琉璃珠子,环佩叮当,一双褐色牛皮短靴,背着手昂着头,东瞧瞧西瞅瞅,嘴角噙着笑,一双被爱滋润的眼睛,给人一种明亮的快乐,听说是蒙古部落首领的女儿,好歹大小也是个公主。
她好像没有看到我,或者说看到了假装没看到,隔着廊檐,谁也没上前打招呼,她蹦蹦跳跳去了下一处溜达。
我在院子里站着,一直看不到她的身影,我不停地联想到她如何在豫王身边撒娇卖萌,不知不觉日落西山,翠英跑来告诉我说:她派人天天盯着,王爷近日很少回府,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几天,王爷要不不回来,要不回来借故说要忙军务,派人叮嘱让我早点睡,不必等他。
除了城楼上那一眼对望,我一直找不到豫王,好几次去书房找他,都被各种理由挡回来,翠英说现在想来,王爷必定是宿在公主院里。
我说:人家好歹是公主,王爷肯定以盛礼迎之。
翠英撅着嘴嘟嘟囔囔:“人都接到府里了,说不定俩人早都圆房了,王妃,王爷应该跟您商量的呀,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我摆摆手,让翠英随时盯着王爷,不论是出门还是回府。
不知道他是刻意躲着我,还是与蒙古公主在一起。
我靠在窗户上,听到廊檐下婢女们议论纷纷,说王爷现在眼里只有那个活泼的蒙古公主,王妃总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又听到一个声音说:王爷心里还是惦记着王妃呢,好几次,看到王爷半夜来到王妃寝宫,待好几个小时才走,如果不是惦记是什么?肯定他们闹别扭了,两个冷性子的人,都不愿意低头……
翠英该是听到了,走过去大声呵斥:王爷和王妃是你们评头论足的吗,谁再嚼舌根,把舌头剁了,送到青楼去。
我累了,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想起爹娘,哥哥一家人都在遭受牢狱之灾,睡梦之中,一把大刀架在爹的头上,几匹壮马拴在哥哥的脚腕和手腕上,豫王持鞭向马儿抽去,哥哥身体崩裂,血肉四溅,我从嚎啕大哭中惊醒,还好是梦,可是再也睡不着,我得去找王爷。
书房,靶场,都没有人影,我想定是在公主院里,走了一半又沿着亭廊折回来,到花园走走透透气,巧不巧的,碰到豫王和蒙古公主,俩人正坐在亭子里喝酒听曲儿。
本想原路返回去,可一想到哥哥马上要被处死了,快步走到豫王跟前,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说道:“豫王好雅兴。”
豫王一身月白银细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容颜,半张脸被举起的酒杯掩盖,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晶莹剔透,薄唇轻启:“怎么,王妃也来饮一杯?”
“豫王,我来找你有事,请屏退左右,尤其闲杂人等。”
“王妃,这里没有闲人,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他明明知道我指的是蒙古公主,还说是自己人,这是承认了她的地位,尤其看我玩味的眼神,好像是我无理取闹。
这时蒙古公主站起来拍拍手叫道:“哇,你就是王妃呀,听珪哥哥说起过,今天是终于见到真人了,好漂亮啊。快来坐下 ,这是珪哥哥托人从大草原运回来的美酒呢,阿玛专门给我酿的呢。”
听听,一口一个珪哥哥,叫的还真是亲切呢。倒显得我是外人了,她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天,知道我是王妃,也不主动拜见我,说明她仗着王爷宠她,故意让我难堪,她越是在王爷面前表现得单纯,我越觉得她无知,所以我根本不想搭理她,压下心里一口闷气:“豫王,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直接问了,我哥哥十四岁跟随常胜将军秦浩连年征战,他忠于圣上天子,他爱惜麾下兵卒,他们蛮夷部落,听了林博宇的名字,哪个不颤抖,哪个不退避三舍,现在告他叛变,是不是你豫王一手操纵的,到底谁想叛变,谁心里清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真是无情帝王家。”
“林幼薇,你好大的胆子,这是皇上英明决策,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信不信连你一块投到牢里去。”
“哥哥死了,我也不活了,豫王,现在有美人在侧,最好将我也除之而后快”。
看到豫王青紫的脸,真是解气。
当我说到哥哥把这些蛮夷部落打得屁滚尿流时,蒙古公主挑着眉,势要跟我一决高下。
豫王知道我没武功,而且两个女人打起来,听起来也不好,他站起来挥手让公主先回去,几步走到我面前,盯着我道:“既然你来问我,我就告诉你,林博宇是前锋,带领五百骁勇善战的铁骑去探路,回来说只是部落的散兵,不足挂齿,还引诱我孤身进入敌军,他想让我死,你知道为什么这次皇上只拨给我一万士兵吗?因为他也想让我死。本王命不该绝,带领出征的却是部落首领的女儿,是他放了我,本王死不了,他林博宇怎么向皇帝交差,我反咬一口,皇上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但皇上还乐意吃,因为你的宰相父亲贪得无厌,朝中大权独揽,儿子的军权也不放手,皇上怎么放心呢。”
皇上的眼中钉太多了,拔掉一个算一个。皇上与丞相分权的矛盾,皇上与武将功高盖主的矛盾,皇上与王爷之间争夺皇位的矛盾……我知道,我都知道,自古王侯将相,难逃此劫,真正落到自家人身上,还是无法承受。
父亲为了与皇帝分庭抗礼,培植了大量党羽,如今树倒猕猴散,其中向皇帝建议太子娶我的尚书陈列了父亲的十宗罪,秋后问斩,哥哥更严重,通敌叛国,被处于凌迟,三日后行刑。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几乎晕倒。踉踉跄跄跑到书房,豫王正在案几旁看兵书。
“豫王,他们是我的亲人啊,我嫁给你,不求蒙荫祖辈,高官厚禄,但求留我林家一命。”我知道哥哥的命在豫王的一念之间,就看他帮不帮这个忙。
“为了救你哥,你求了本王两次,林幼薇,你以为你是谁?本王不在,你在皇宫待了多久?我回城的那天,你和皇上站在城楼上,你存心让天下人耻笑本王吗?”
如果我说皇帝囚禁我是为了占有我,豫王更不会放过我们一家。
未语泪先流,酝酿好了情绪和借口,望着豫王,看他皱着眉头,面部表情明显松动,我捏着袖角擦了脸上泪珠:“我进宫陪伴母后时遇到赏花的惠贵妃,她问我最近洛阳城流行什么曲儿,比如不被重用的柳庆有没有在烟花巷柳写了新诗传唱,我给她念了几首,发现我们脾性相投,聊得来,再说我从小没有朋友,刚好她也在深宫寂寞,她邀我小住了几日,有一次,我在门口听到皇上与她说豫王边关征战的事,便没有进去,后被宫里眼生的公公当成细作抓了起来。我知道见了皇上还是实话实说的好,我说豫王与我刚刚成亲,便被派去打仗,好久没他的消息,思夫心切,就想知道豫王什么时候回家。过了两天,皇上带我上城楼并且信誓旦旦说今日豫王必回……”
豫王显然不信我的说辞,但是他必须信。
豫王起来走到我跟前,闪烁着那双细长锐利的黑眸,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我有个条件,从此,你不得再见林博宇。”
“只要留下林家血脉,怎样都可以。”
没想到,自持矜贵的我会以色侍君,那天晚上,我穿着低胸薄裙端着一杯茶,款款走进书房,如果说只为给王爷递茶,连我自己都不信。
“王爷,夜深了,喝了这杯茶,早些歇息吧!”
拓跋珪就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他一定很惊讶我今天突然的示好。
“你确定晚上喝茶能让我早点睡着?”王爷放下书反问道。
脸也不要了,我说“妾身伺候王爷宽衣。”
“林幼薇,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不要在这假惺惺又是端茶又是献媚,这不是你的强项。”
我气急,一口喝了那杯茶,坐在案几边喘粗气。
“想骂人就大声骂出来,在肚子里腹诽别人算什么本事。”
“是我碍眼了,那你去找救你的蒙古小公主啊。”
寂静,沉默。说完这句话,我想割了自己舌头,明摆着我是争风吃醋。
“我没打算纳侧妃,更没有打算纳公主为妃,是她救了我,我才答应带她到中原玩几日,如果你不喜欢她,明日我便派人送她回去。”拓跋珪放下手里的书,望着我叹了一口气。
“跟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王爷喜欢就好了呀,我还听说你为了她,专门打造了地宫,为你的美人储藏美酒呢。”
“阿紫,你可知我在边关半年,是什么支撑我熬下去的吗?林博宇跟我讲了很多你小时候的趣事,我知道,你不是丞相的女儿,但那又怎样,我拓跋珪从没想着仗着妻子娘家的势力来稳固我的权力。我伏兵城外是知道皇上三番五次召见你。”
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林博宇多年暗中助我,也是你爹的授意,他知道有一天自己肯定会被皇上连根拔掉,所以想让我谋反,助我当皇帝,他做开国功臣,我小时候看见哥哥们为了皇位,谋*父皇,残*兄弟,皇上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要不是母后庇护,我早和地下的兄弟团聚了。”
听了豫王的肺腑之言,知道他虽贵为王爷,每天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可一想我的家人将要被处死,我能做的就是现在,马上让豫王心甘情愿去救他们。
我从后面环住豫王,头抵在他后背上,眼泪滴滴答答,解开他的衣襟,顺着他的胸肌一路向下。
“阿紫,我想你,我想要你。”豫王说着,一下堵住我的嘴,吻得就像生离死别那样,缠绵而又霸道。
我们谁也没说话,默默地在床上做了又一次,豫王翻身倒在一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阿紫,我一定会救林博宇出来,你放心睡吧!”
“对不起,让你受累了,还来得及反悔,我会再想办法。”
“我是你的夫君,这是我该你的。”豫王笑了,伸手拉我入怀,好像生怕我会离去那样,用力地抱紧我。
第二天下午,豫王回来时沉着脸吩咐府里的下人收拾东西。
我快步走到他跟前不解问道:“王爷,怎么回事?”
豫王抬起头向府里四角望了望道:“该回封地了,我们去金陵,长途跋涉,回去收拾东西,后天启程。”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刺了一下,一股酸楚的滋味哽在胸腔,嘴里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知道豫王为了救哥哥,他放弃了挣扎,皇上不召见,今生不得踏入洛阳城。
听说哥哥改为流放,到边疆去,我花了几百两银子请人暗中保护哥哥不遭暗*,其实我谁都不信,以前是哥哥保护我,现在,我宁愿舍弃所有护佑他健在安康,我跪在九江庙里的菩萨面前,一拜再拜。
就在离开的这一天,我来到洛阳街道,看到昔日气派恢宏,门口达官贵人络绎不绝的相府已被查封,只有门口两个石狮子威严如故。也在这一天,我把自己对哥哥的情感沉到了心底的最深处,成为一生无法撼动的印记。
我坐在软轿里,豫王骑着马,我们离开了繁华的洛阳城。走在乡间小路上,月亮高照,柔和的月光把村庄笼罩在一片银黑的色调里,显得有些轮廓模糊,微风徐徐吹过,弥漫着一股田野特有的清香气息。
“累不累,我带你骑马。”豫王掀开轿帘问道。
豫王拉过我的手,抱到怀里。一股温暖流遍全身,马儿飞奔起来。我抬头看到豫王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孑然独立间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带我飞越过一座座山头和湖泊。
豫王番外:
第一次见林幼薇,是我被人追*,她马鞭一挥,将我打落下马,踩着我的胸口,气势汹汹,嘟着嘴问我为什么要刺*他们。这个女孩,漂亮美艳,胆大热烈,那一刻,我想这就是我未来的妻,我不喜欢那些娇柔做作,扮柔弱的权臣之女,后来我发现,她只爱他哥哥,我知道他们没法在一起,所以我利用皇上的猜忌,将她赐于我,尽管她嫁给我,还是不安分,她越想着自己的哥哥,我越不让他们好过。
可是怎么办呢,我是真的爱上了她,我宁愿用一座城换她的余生安好,所以我答应皇上回封地,放了林博宇,让她一辈子都欠着我,安心跟我在一起,不管怎么说,她从今往后都是我的妻,我不知道该怎么让她爱上我,但是让我爱她就够了。我自问所向披靡天下无敌,一眼望到底,不料她却成了我此生最大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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