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兵他们的船驶离码头，参加了为期一周的锚训，紧接着奔赴远海执行任务。修整一新的舰船像早就按捺不住似的铆足了劲儿地向前冲，除了偶尔抛锚作业，船在海上马不停蹄不分昼夜地航行。出海是浪漫的。因为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小兵他们可以悠闲地坐在后甲板观赏蓝得发紫的大海。擦肩而过的渔船，天空中盘旋侦察的飞机，跃出海面滑翔的飞鱼，壮观的海上日出和日落，盘旋于桅杆的海鸥，螺旋桨搅起的白色浪花，都是小兵他们眼中看不厌的风景。出海又是备受煎熬的。遇到起风，一个又一个的涌浪争先恐后地挤上甲板来凑热闹，把小兵他们都赶跑了。船体在风浪的作用下，分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不停地颠簸，小兵他们很快就顶不住，脸色变得苍白异常，头上冒着虚汗，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交了“公粮”，胃空空如也了仍要继续干呕，脚像踩棉花般的软，不再有什么闲情去听风赏海。“我不晕车，怎么晕船这么厉害？”小兵的肚子里除了苦水，还有满满的疑问。“你这是晕浪，第一次都这样，这是大海给你的下马威，往后习惯了就好。”吴班长安慰道。吴班长不晕船，一日三餐保持正常，有汤喝汤，有肉吃肉。小兵晕船时则不思饮食，为维持体力，常挣扎着去伙房扒口饭。肉类是坚决不碰的，油腻的东西光看一眼就要反胃。他发现班里的老林更不堪，林只有在轮到值更或机器发生故障时才会硬撑着起来，其他时间就躺在床上，连洗漱也免了，饿了在床上吃点糕饼水果，直到返航。小兵寻思，老林有多年的出海经历，仍这个状态，那么可以推断晕船主要是先天因素决定的，后天去锻炼克服有点困难，要么老林只是个案。小兵尝试用很多的办法对付晕船，风油精涂抹太阳穴，肚脐眼贴上止痛膏，吃生姜，闻桔子皮等，然而一概没见多大的效。经过连续几个航次后，六月份，船终于结束任务返航，仍靠泊在Z岛的码头，但不是原来船厂的码头了，两地相差有不少的距离。过了数日，阿迪急性阑尾炎发作，住进了驻地的部队医院，船上派小兵陪护。没曾想，小兵也发高烧了，被收进了病房，阿迪的陪床任务就此交给阿光。等阿迪和小兵都可以出院了，阿光却不愿走，谎称脚骨折，托关系住进医院的骨伤科泡病号，中间阿光还拄着拐杖回了单位一趟，那走路一拐一拐的样子，居然骗过了大伙雪亮的眼睛。事后小兵了解到阿光是看上了骨伤科一名漂亮的小护士，想接近她追求她，于是“创造”了这个住院机会。可见，“爱情”这东西有时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像施了魔法似的让人为此痴狂。小兵每天尽量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紧凑些，参加体能训练，接受学习教育，小扫除，下机舱保养机器，去伙房帮厨，复习文化知识，忙到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别的。他觉得自己现在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平凡到不能再平凡了，根本就没资格想东想西。张爱玲说：“在你面前我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我的心里是喜欢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他感同身受。每个月月末，船上根据伙食节余情况，会适当发放一点福利，每个官兵可以在军需那里领取一张水果票，这让他的心底像小鸟掠过的水面一样瞬间起了波澜，用水果票兑换水果，他只选择苹果，他喜欢苹果的简单润泽。有一次小兵开玩笑地问阿迪，跟阿光天天形影不离，阿光与别人打架，他立马拔刀相助，怎么在“爱情”方面就没见同步呢？阿迪不说话，默默地从枕边摸出几封信来，抽出其中的一封递给小兵。“对我来说，你是我黑暗中的灯泡，饥饿中的面包，冬天里的棉袄，夏天里的雪糕……”读得小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至此相信阿迪也是有爱情的，那里面分明藏着一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美好时光。阿迪又告诉小兵，交女友要慎重，有的女人表面上春风化雨，柔情似水，你一旦踩了她尾巴，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很可能就会被咬一口，越漂亮越是如此。阿迪怎么会说这种话，这话究竟有没有道理？小兵不懂，也不想懂。阿光和小护士的故事最后结局怎样，小兵没去多问，只知道阿光退伍时没一点牵绊，也没留下什么被人咬一口的逸闻。而在Z岛的某舰艇部队，小兵的另一位同乡加战友就没这么侥幸了。同乡因在驻地乱交女性朋友被部队查知，先是关禁闭一周，随后部队宣布处分决定，差一点就把他开除押送回家了。小兵听闻后心想，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反噬吧。不久，船从Z岛返回N城的军港。就在那次返航途中，差点出了意外。船本来稳稳地向前开进，再航行半小时左右就到达目的地。在穿越两座小岛中间的狭长水域时，全船突然停电。停电是因为两台并车发动着的副机同时发生故障停机造成的。亲爱的读者，此时千万别说副机停了不是还有主机吗？两者一个电力一个动力，分属不同的系统，是谁也不能或缺，谁也不能代替谁的。停电导致自动驾驶舵失灵，失去控制的船，竟直奔小岛而去，眼看一场灾难就要发生。说时迟，那时快，船长命令全船进入紧急状态，做好应对措施。勇和其他几个操舵兵火速跑向后甲板，掀开其中的一个舱室盖子跳了下去。那里有人力舵，他们几个听从指令奋力操舵。船终于听话地转了向，险情得到化解。小兵他们几个当时没轮到值班，正在后甲板闲聊，目睹这一切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在船上的日子是忙碌而充实的，小兵忙里抽空看了很多书，用他的话来说是在弥补过去学校读书时留下的缺憾。他的船后来陆续分配来几位军校刚毕业的学员，他们年轻又有文化，小兵喜欢和他们交朋友，向他们讨教学习上的问题，他们也乐意帮助小兵，给了小兵许多有益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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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交替，岁月如梭。
季节又进入三月，此时气温回暖，万物复苏，大批候鸟迫不及待地从南方飞回。
一辆吉普车“嘎”的一声停在了Z岛修船厂原水兵大楼的附近。从车上跳下来一位海军中尉，他这次是来Z岛出差的，事情办好后顺路到这里看看。中尉下车后来回走了几圈，又向住在周边的人询问，最后摇着头上了车。“开到那座山的山脚下。”车很快到达，中尉一个人向山上爬去。上山的路改造过，变得比以前好走多了，只一会，他就来到山顶。远处的海还是那个海，脚下的山仍是这座山。的确，有些东西会变，有些东西亘古不变。纪念英烈的雕塑，将军题词的碑林，修缮过的古炮台，越发挺拔粗壮的树木，这些都是变化，特别是那座耸立在山顶上的纪念馆，让他感觉如同身临梦境一般。纪念馆是免费开放的，当他迈进去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咚”地不停跳响。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解说员正指着墙上的图片，向一帮“红领巾”讲述那段悲壮的历史。中尉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中觉得是“她”站在这里，她看到他进来后有几秒钟的停顿，圆圆的脸上映出阳光般的笑容……“我要将那些英雄的故事告诉下一代”，她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下山后，中尉拉开吉普车的副驾驶门坐了上去，随后拉出安全带扣好，闭上眼靠在座椅上休息。司机发动车辆。吉普车离开停车场，左转弯向前穿越隧道，又进入快车道，过收费站后，驶上了跨海大桥。
吉普车在大桥上疾驶。中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从挎包中取出一本书，书有点旧，他翻到最后一页。那一页的空白处留有一行娟秀的文字：“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诗，送给小兵哥吧。加油！期待梦想实现的那天，我们再见，一定要再见！YOURS莹。”
中尉收起书本，伸手打开车载收音机，转到本地的交通之声频道。此时，收音机的频道正在播放歌曲，那是小兵非常熟悉的一首老歌：“所有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啊，你们好不好……”
（完）
*作者简介：田间小路，浙江余姚人，一条小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