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说好了这辈子要守护曼殊,少一天,一个时辰,一炷香,都不行。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刘蓝之 | 禁止转载
1
遗体送来的时候,林曼珠正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睡着了,她昨晚又失眠,现在正在补觉。
刘组长带着实习生小葛一起进来的,组长捣捣林曼树,叫醒了她,把一个文件夹丢在她的面前。
封面上写着,“浅马山殡仪馆,死者档案,刘勇。”
曼殊修长纤细的手指翻着档案,手腕上套着的银手镯随着手指翻页而上下晃动。
组长的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消防员,前两天瓦斯爆炸,火场救人,烧伤,加上书柜砸下来,活活烧死的,听说才二十岁,真是可惜了,这次就交给你了,你多年的美术功底是时候展示一下了,顺带好好教教小葛。”
“你也知道是美术功底哦,其实跟化妆没多大关系……”
曼殊淡淡地笑着,翻到遗体照片那一页,手却顿住了。
一旁的小葛凑上来,二十几岁的大男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曼殊姐,这……”
曼殊看了一会,合上照片,对着刘组长微笑,“好,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说完,曼殊转身从衣架上取下白大褂套在身上,又戴上口罩,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办公室。
“小葛,跟上啊!”组长捣了捣小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人家曼殊一女孩都不怕,你一大男生怕什么,还是学法医科班出身的呢,胆小鬼。”
小葛“哦”了一声,赶紧跑了上去。
其实烧伤程度并不深,II度,刚到真皮层。触目惊心的点在于,刘勇的脸并不是完整的,当时书柜垂直地砸下来,正对着他的脸,当时呼吸面罩都碎了,遗体已经进行过基本清洁,但被面罩碎渣刺到的地方依旧有坑,脸部也变形得厉害,鼻子和右边脸颊凹陷,左边眼珠子没了,下巴也有明显的上下错位。
就跟女娲娘娘捏坏了的橡皮人一样。
小葛叹了口气,他来殡仪馆实习已经一个月了,因车祸死亡的往生者遗容很有可能比这还要残酷,但一想到这曾经是一张消防员年轻的脸,是为保卫人民才牺牲的,就忍不住鼻子发酸。
“曼殊姐,这咋办啊?”
“捏回去。”
小葛赶紧递上工具箱,曼殊从里面拿出材料开始一边捏一边比对着做填充修复,先塞的鼻子和脸颊,整个面部轮廓立体了,再弄眼珠,缝合上去,一圈捏完,好不容易才有点人样。
不过这还远未结束。
曼殊忽然叫了小葛一句。
“怎么了?”
“帮我擦下汗。”
“哦。”小葛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开始给曼殊擦汗。盛夏的天,冷藏室里,曼殊竟然流汗流到头发紧紧地贴着脸。
曼殊没看他,一双眼专注地盯着刘勇的脸,已经拿出粉底液开始给他打底妆。曼殊向来严谨,做事一丝不苟,她看着刘勇的脸,就像是在打磨一件精巧易碎的艺术品。小葛觉得曼殊身上有股劲,但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小葛给曼殊擦完汗,默默地又端起了工具箱打下手。
终于,曼殊站起来,把耷拉到前额的刘海撩拨到耳后,说道:“好了,填充完了,推去告别厅吧。”
遗体推了出去。
曼殊的手半撑着墙壁,她有地中海贫血症,刚才弯腰弯久了,再加上昨晚失眠到三点,现在有点眩晕,需要缓一下。
好一会,曼殊才站起来。
告别厅吵吵闹闹地,女人的声音尖利敏锐。小葛正一个劲儿地对着刘勇的家属赔礼道歉。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女人伏在男人的肩头哭,男人的头发也全都白了。
曼殊走过去。
小葛对着女人介绍她,“这是我们殡仪馆化妆组的副组长林曼殊。”
曼殊摘下口罩,露出素净的一张脸,看到推车上往生者刘勇脸上的帕子已经被掀开了,她开了口,声音却是懒洋洋地,“是我化的妆,请问有什么问题?”
家属没说话,小葛先开口,“叔叔说你把刘勇化得不像他了,怕地下的阎王不收。”
曼殊轻飘飘地说了四个字,“封建迷信。”
还在阿姨哭得更凶了。
曼殊记性好,刚才看的档案上写着:刘勇,家中独子,父亲是交警,母亲是小学老师,两人都退休在家。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这样歇斯底里,可以理解。
曼殊不说话,也不主动安慰,就让阿姨哭。她像是没有表情的冷面阎罗。
终于,那阿姨不哭了,一抽一搭地,整个告别厅都响着她打嗝的声音。
曼殊张嘴,“叔叔、阿姨,人死不能复生,我也就是一个化妆师,哪里化得不好,您说,我改,让勇哥入土为安吧。”
叔叔张了口,“林小姐,让我儿子显得更像一点吧,那鼻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挺,还有他的眼珠子那边,缝合的痕迹能不那么明显一点吗?我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
曼殊点头,“好,我再尽量。”
她示意小葛重新把往生者推进去。
阿姨嘴中咕哝了一声,“这姑娘看着也太年轻了吧,果然年轻活就……”
声音不大,但曼殊听见了,她回过头,看了那个阿姨一眼,眉眼抬起,甩了个头,马尾在空中甩过一个明显的弧度,“年轻,活就不能好了呀?”
话音还没落,阿姨旁边走过来一个穿着制度的小伙子,他率先安抚起来,“阿姨,年轻,活才能好啊。”
曼殊笑了。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现在是说笑话的时候吗?往生者的家属还在难受呢?
她身体还没完全转过来,眼角的余光已经偷偷瞅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板寸头,长方脸,古铜色的皮肤,胸肌发达,身体板正,白色的T恤穿在身上,将上半身勾勒出好看的倒三角,腰线还是那样精窄,双腿还是那样笔直。
“曼……陈组长,我的战友就拜托给你了。”
“混球。”曼殊低声骂了一句。
2
凌晨四点,曼珠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懒腰。眼前是刘勇的尸体。她拿出照片最后比照了一下,确认现在的刘勇和照片上几无差别后,这才放心下来。
回到办公室,脱下了白大褂,稍作整顿,还是准备回家去换衣服。
殡仪馆早就没有人了,这地方阴气重,一般人都不愿意过来上班,好在工作大多清闲,一般也不需要怎么加班,当然,大多也不愿意加班。
曼殊把包挎在一侧,快步走进停车场,里面车不多,大风不知道从哪里刮进来,吊灯一晃一晃地,反而显得整个停车场里阴森森的。
曼殊远远地就看到有个人影,斜斜地靠在她的路虎车上。那影子还在不停地上下颤动,曼殊心下一惊,捏紧了手上的玉镯子。她在这里工作快四年了,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准备跑,想想又不对,这辆二手路虎去年才买的,就这么不要,实在是有点亏。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两米。
直到走近了,曼殊的心才放下来,她把帆布包直接扔在了那个人怀里,“你怎么在这里?”
陈锋抬起头,冲曼殊咧开嘴,“我昨天晚上没走。”
“你……”曼珠瞪大因为熬夜而肿胀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愧疚,“你等了我一夜?”
陈锋举起手机,上面显示着刚打完的一局游戏,“也不完全是,眯了一会,还吃了几次鸡,不过你为啥不回我微信?”
“手机没电了,苹果4,用了三四年,现在续航能力不太行。”
曼珠没睬他,从口袋里掏出汽车遥控器,把车开了锁,钻进驾驶室。陈锋腿一抬,从车侧也翻进了副驾。
曼殊骂他一句,“神经病,有觉不睡。”
陈锋整个身体半缩在真皮的座椅里,像小孩。
他呵呵笑,“我有病,你有药,正好。”
车子引擎发动,曼殊脚踩在离合器上,刚挪动了五米,突然感到头发晕。该死的贫血症。她把车停了下来。
陈锋打开车,跳了下去,又从另一侧打开曼殊这边的车门,“下来!”是不容否定的命令语气。
曼殊还想挣扎,整个身体已经被陈锋拦腰横抱了起来。
陈锋把她丢在副驾,系上安全带。自己再重新坐上了驾驶位。
车开出停车场,夏日天光亮得早,曼殊眯起了眼睛。陈锋抬手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五点半,方向盘自然地一转,“走,带你去吃早饭,还吃我们喜欢的那家汤包。”
曼殊瞪着他,不置可否,“请问我跟你很熟吗?”
陈锋笑而不语,一直到了汤包店门口。才绅士地打开曼殊这边的车门,他单手撑在车顶上,一脸痞笑,“三年初中同学,七年隔壁邻居,难道还不能算熟么?”
连续两天只睡了四个小时,曼殊此刻手脚发冷,嘴唇也有些苍白,她跳下车,攥紧了陈锋的衣领,“你他妈想干吗?”
凌晨的风有些微微的寒意,吹起曼殊如瀑的漆黑长发,发丝轻悠悠地飘在=到陈锋的脸上。
陈锋把曼殊搂在怀里,把她的刘海拨到脑后,低下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调戏了一句,“你。”
3
汤包店。
陈锋一口一个汤包,嘴里还念念有词,“宁城的汤包还是这么好吃,要我说,上海的太齁,无锡的太甜,这宁城的啊,恰恰好。”
曼殊打了个悠长的哈欠,手已经快够到桌上泡好的安吉白茶,“说起吃的,你倒是一屁股劲。”
“你睡眠不好,别喝茶,待会给我回去补觉,”
多年不见,他还记得她睡眠不好。
陈锋夺过林曼殊手里的茶,放在了自己的身边,然后又夹了一个汤包,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吹了两口气,轻轻地摆在了曼殊面前的小碗里。
“吃吧,你最喜欢的蟹黄口味。”
曼殊右手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起,陈锋阻止了她,小心翼翼地端起汤包,递到她面前小碗的汤勺上,“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
曼殊吃惊,“呦,陈少爷怎么这么会讲究吃啦?”
陈锋左手手肘搭在桌子上,托起左腮,打量着林曼殊。估计是汤包还有点烫,林曼殊的樱桃小嘴一直在上面吹着,他咽了咽口水。
“时间多呗,又没女朋友,都拿来研究吃了。”他皮道。
林曼殊嗔骂,“作怪。”
陈锋的头忽然凑过来,“小林这几年出落得愈发标致了,估计追你的人不少吧。”
曼殊没说话,轻飘飘地吸了一口汤包里的汁液,又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上面的皮和里面的肉,工作了一夜,其实她已经很饿了,但是在男生面前又不好表现,只好端着。
“要你管!”
“我就管!”陈锋望着她,转变了口气,凑过来,给她又夹了好几个包子,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行,我不管,不管最好,不管有没有男朋友,我都要再追你。”
曼殊眯起眼睛,“你拿什么追?”
陈锋伸出手,擦掉了曼殊嘴角挂着的那点蟹黄,看着她的目光忽然下垂,“汤包。”
“噗。”林曼殊笑了,终于不顾形象起来,她低下头,一心一意地吃着第二个汤包,刚准备在汤包上粗暴地戳个洞就吃,忽然想起陈锋刚才说得“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手上的动作又不由自主地缓和、淑女起来。那汤包吃在嘴里,味道也甜滋滋的。
陈锋点了三笼,二十四个,林曼殊这天胃口难得好,一个人一口气吃了十一个。她挺着肚皮和陈锋走出了汤包店。
陈锋熟门熟路地坐上了驾驶位,启动车子,问道,“你家地址在哪里?”
曼殊撇嘴,“不告诉你。”
陈锋倒也不急,抢先一步,打开了旁边摆着的车辆行驶证,又将方向灯一打,把车拐了出去,路虎车沿着笔直的公路,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林曼殊恶狠狠地看向陈锋。
林曼殊一个人住,两室一厅的小家,几乎没什么家具和装饰,布置得很整洁,阳台上的几株绿植也成长得很葱郁,很符合她那一丝不苟的性格。
林曼殊打开门,准备赶他走。
陈锋一屁股倒在沙发上,就跟被钉在了上面一样,“我太累了,在沙发上睡一会,你不用管我。”
林曼殊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去洗澡。洗完澡,林曼殊取了一套卡哇伊的皮卡丘睡衣换上,陈锋看着她,忽然笑得合不拢嘴。
林曼殊瞪了陈锋一眼,走进房间,捂上被子就开始睡觉。
曼殊失眠。很久了。
从十八岁开始的,那年她失去了父母和两个妹妹,家里失火,她在书房学习,爸妈和两个妹妹都在外面的客厅里,她正在背着化学方程式,忽然闻到一股焦味,还没等打开门,火已经涌了进来。火光如同蛇信子,吞噬了她。
林曼殊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父母和妹妹都因抢救无效而去世了。警方还在对事件进行调查,后来查出来是当时在他们家提供服务的管道工所为,但人却已经逃逸了,登记所用的身份信息也是假的,调查了几个月,成为无头案,最后被束之高阁。
家里三个女儿,偏偏只留下了她一个,曼殊那时想过死,也追随家人去天堂。
陈锋那时和她早恋,怕她有事,每天就在病房里陪着她,脑洞清奇地给她念英语阅读。已经高三了,两个人就那么耗了两个月。林曼殊终于还是选择了回去上学。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林曼殊性情大变,一下变得沉默寡言,不爱搭理人,陈锋也不行,林曼殊每天就只知道埋头学习。高考结束后直接消失了,全班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包括陈锋。
曼殊从来不喝咖啡,茶也只是偶尔碰,晚上喝牛奶这种法子根本提不起来劲,吃过褪黑素,过了几天就重新失眠。有时候是整夜无法入睡,有时候是入睡容易,但是两三个小时就醒来。她常常梦到熊熊大火朝自己扑来,她就那么跑啊跑,可那火却像是长了藤蔓不断伸过来,死死地攥着她的脚,不让她动弹半分。
神经内科的医生说是因为心理压力。于是她去看心理医生,治疗半天,心理医生说她是有心魔,只能辅助治疗。
也开了些安眠药,安眠药是有用,吃一颗下去,脑袋一热,能睡五六个小时,可醒来后,却是更长久的空虚。
那一天却不一样,她忘了吃药,头沾在枕头上就睡了。却依旧睡得很安稳。醒来时已经是十点多了,曼殊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姜汁红糖的味道,一转头,看到床头柜上稳稳当当地摆着一碗红糖水。
林曼殊喝完,端着碗出去,发现陈锋在厨房里忙活,他正在做虾,旁边的案板上还摆着几道蔬菜。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陈锋回过头冲她笑,“帮你请过假了,快去洗漱,然后来吃午饭。”
曼殊刚准备说话,电话响了。她也不避嫌,站在陈锋旁,回复着对方。
挂了电话,林曼殊回过头,撞在了陈锋宽厚结实的胸膛上。
陈锋毕业后就去当了兵,现在又是消防队的副队长,自然一身腱子肉。
陈锋:“男人?女人?”
曼殊:“男。”
陈锋眯起眼睛,“什么事?”
曼殊满不在乎,“没什么,前男友下个月婚礼,请我去参加婚宴。”
陈锋:“前男友啊,帅吗?你们之前进展到哪一步了?”
曼殊翻白眼,“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陈锋不死心,“还没回答我,当初进展到几垒了?”
曼殊继续翻白眼,“接吻。”
“然后就没了?”
“没了。”
陈锋的醋意降了一点,“以什么身份去呢?”
曼殊:“你说呢?”
陈锋故作轻描淡写,“老公吧。”
高中谈恋爱那会他们互称老公、老婆,实际上也就只是拉拉小手,撑死了再啄个脸蛋,其他想都不敢想象。
曼殊:“你想得美!求婚仪式呢?钻戒呢?”
“……你等着。”
陈锋低下头,笑着打量林曼殊,“林曼殊,还好我们没错过。”
林曼殊被人戳中,自然要反驳,她伸手戳了他一下,示意陈锋道,“你少阴阳怪气、自作多情,谁要跟你在一起。”
陈锋不同意,“那就看看,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两厢情愿。”
说完,陈锋从后面将林曼殊拦腰抱起。
林曼殊暗暗地骂了一句,“混蛋。”
陈锋“呦呵”一声,“七年不见,都会骂老公了?”
林曼殊挣扎着想下来,奈何陈锋的力气太大了,她根本动弹不得,“王八蛋……”
话还没有说完,林曼殊的嘴就给堵住了。
陈锋将林曼殊重新丢在了床上,没等林曼殊爬起来,陈锋的身体就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她的脸上泛出一抹不由自主的潮红。(原题:《彼岸花热烈》,作者:刘蓝之。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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