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的历史并不存在
——玛格丽特·杜拉
在 我
在我自信已能胜任叙述者的角色时,就动手写下了这篇小说。之后,犹犹豫豫地拿给一位年长的文学老师看。他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现在依然还记得他正襟危坐在光线半明半暗的窗前,微笑,蹙眉,点头,又摇头,表情古怪。他认为我的这个俗套故事的某些侧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故事的侧面?那是指什么?我迷惑不解地问道。这时候老先生的脸隐匿于光明之外的部分里,不肯再说话。
我只好适时地退了出来。他的声音仍响在耳畔:
“你可以不再沉默,在你确认了自己的声音不是一种聒噪时。”
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我要讲的仿佛(?)是一个爱情故事。故事的性质大概就决定了它必然落入俗套的尴尬结局(尤其是在我这样一个在爱情面前表现得茫然失措的作者的讲述之下)。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所谓爱情,同这个时代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的绝大多数爱情一样,源于对孤独的恐惧。
而现在市面上大行其道的流行说法是: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对了,顺便说一声,在这篇小说中我们的女主人公将有一个平凡而简单的名字。
丁。
梦境及其它
丁看见自己站在一口深邃灰暗的枯井里,犹如一只观天的青蛙。头顶是块巴掌大的黑黝黝的夜空,少得可怜的几颗星星在泛着微弱而清冽的光。在某种神奇力量的作用下,她慢慢浮起来,接近井口边缘的时候又骤然下沉。如此这般,周而复始。
数日以来,这个寓意晦涩的场景一直盘踞在丁的梦境里,挥之不去,使得她敏感地认为这是一个征兆,一个预示着生活将会重大改观的信号。丁急于弄清这个和频繁出现的梦到底说明了什么问题,就去翻阅弗洛伊德的一本与梦有关的著作。但是她很快就对自己这种无聊且无益的行为感到了厌倦。在她看来,弗氏关于梦境的解析在很大程度上显然是一种牵强附会。
后来,丁认识了那个名叫李匿的青年男子(并在不知不觉中与之建立了一种微妙复杂的社会关系),这个巨大的迷津才得以迎刃而解——她理所当然地(牵强附会地?)把梦的启示和李匿在她生活中的出现联系在一起。当然,那时候丁已经完全放弃了对弗洛伊德的偏见。
“我变成了一只可怜的青蛙,”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在一间光线相对要黯淡得多的房间里,丁用一种嗔怪的口吻向李匿描述了梦境,“你就是藏在我身后的那条大毒蛇。”其时,李匿已经成为丁的毫不含糊的男朋友。应该指出的是,关于大毒蛇的意象实际上是丁临时杜撰出来的(不知出于何种动机?)。当然,李匿对此是一无所知的。
关于丁的闲话
就在不久以前,我还在为丁的年龄、身份、职业、性格、颦笑以及来历感到一筹莫展。那时候我刚刚解决了她的性别问题,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我就认定了丁应该是生活在当代城市的一位现代女性。因为据说女性身上总是凝聚着较多的文学因素。我很乐意接受这一说法,并为自己有机会写作一部关于女性的作品而感到庆幸、欣慰(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热爱她们!),但更多的却是诚惶诚恐,怕一不留神会在哪儿伤害了她们。
至于我为什么安排丁生活在纷乱不堪的现代都市中,我一时却不大容易说清楚,总不至于是为了报复她的故事对我的困扰而采取的一种整治手段吧?
丁应该是一位年轻的知识女性,善感而不多愁。在转型阶段的商品社会中,我愿意她没有衣食之忧。但是要强调一点:我绝不会同意她去下海。(下海。写下这两个字我已厌倦,相信一部分读者会与我有同样感受。)
另外,关于她的体形、容貌、姿态我就不细说了,任由你去想象吧。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我曾经毫不客气地对她说过:
“你也就是个挺普通、挺俗气的女孩,你有什么呀?除了能招我喜欢之外,其实你别无长物。”
我想我还是不要饶舌了,因为眼下我已经听到了丁走进阅览室的脚步声。她又要展开阅读了,这真让我欣喜。
场景之一
说起来,这座建筑是再普通不过了。在香港巨富邵逸夫捐资修建恢宏现代的“逸夫楼”之前,你几乎可以在全国任何一所高校看到这种比比皆是的陈旧古板的图书馆大楼。
我喜欢把故事的帷幕放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场所拉开,希望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
师范学院的图书馆大楼位于校园的西南角,与繁华的闹市区仅有一墙之隔。在几年的时光里,丁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沉闷而充实的下午。
此刻,我们的女主人公,艺术系舞蹈专业的青年教师丁正坐在三楼的阅览室里,面前的桌面上平放着一本著作:是理查·克劳斯的《芭蕾简史》。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她的视线慢慢从书页上移开来,透过冰凉灰白的窗玻璃向外望去,那里——大街上,各式车辆和行人一一无声地行驶着,十字路口的交通警察不断变换着手势(白手套的风采在阴霾的天气里荡然无存)。
要下雨了。
接下来,丁飞快地翻阅了《芭蕾简史》的最后几页,然后起身离去。
这时候,阅览室里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站起一个人,尾随而来。
丁下了楼,走出图书馆大楼,走出一块绿草坪,走进一片楼群。她在一栋大楼的拐弯处站住,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跟踪者自投罗网。她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因为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凌乱而急噪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了。
“你为什么跟着我?”丁的声音微微发颤,给人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对方显然猝不及防,戛然止步,进退失据。
戴眼镜的瘦高个子男人瞠目结舌,丁的面前出现一张渐渐涨红的脸。
懊 悔
写完“场景之一”这一节我有些懊悔,也许,我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但我很在意读者如何看待这个无耻的跟踪者。“戴眼镜的瘦高个子男人”,这个描述性的句子说明了什么,那些熟悉我的相貌又凑巧看了这篇小说而且有索隐癖的朋友会怎么看这个人呢?不过,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也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目前关键的问题是如何让丁和红脸男人相互讲些什么,如果存在着诱发行为的契机的话,再发生些什么就更尽如人意了。相顾无言也许是一种深情,但毕竟只是权宜之计。
局外人的出现
“丁老师,您早。”
丁推着自行车走进学校大门时,听到有人和她打招呼,就微笑着点一下头。进入这座城市六年以来,丁所栖身的一直是这个可以被称之为“学苑”的单位。最近的两年当教师,之前的四年则是做学生。迄今为止,她还是不大习惯“老师”的称谓。那四年快乐的读书时光真是转瞬即逝。她想。如今,我竟然成为一名教师了。
丁走进车棚,存放好自行车,又走出来,向办公大楼的中厅走去。这时候她发现楼前站着白脸矮胖的中年男人,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她。丁佯装未见,昂首挺胸向前走。但中年男人叫住了她:
“丁老师,等一等!”
于是她极不情愿地站住,有什么事吗?主任。说话时,丁右手扶着挎包,眼睛看着别处。
主任走近了,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令人遗憾的是,在阳光下那张笑容却呈现出一种极不真实的效果。仿佛那是一张橡皮人的脸,惨白而干涩。
长期以来,有一类人,他们庸而不俗地创造着自己的生活,及时走在时代的前列,在社会生活中身居要职,往往具有左右另外一部分人的部分命运的能力。我想把主任归为此类人,大概不会是个大错误。他是正宗的知识分子出身,长期的脑力劳动与室内工作使他免受风吹日晒之苦,由此所产生的良好效果也让他十分满意。
“哦,没什么事。”主任说,“最近你的情绪不大对头嘛。”作为伴随动作,主任说话时下意识地挥动着胖乎乎的肉手。丁看在眼里,浑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底同时泛起一种感官上的厌恶。就是这双手,在不久前的一天下午在琴房里无耻地捏住了自己。
图书馆今天开馆吗?我想查点资料。丁说。
开,开。当然开,今天是开馆时间。主任有些不自在地说。
丁疾步走开。
对话练习
“你为什么跟着我?”她说。
“……”
“你为什么跟着我?”她又说。
“那是内心深处无法遏止的激情的一次驱使。”他终于说。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沉默。
我的叙述在这里陷入了困境。这是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况。我有意忽略了主人公交谈的客观环境和氛围,是因为忽然想到了半个多世纪前杰出的英国小说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所提出的“不带家具的小说”的说法,以及她对三位传统作家“偏重物质”的描写的指责。但是现在,没头没脑的对白使我的人物蒙上了一层暧昧的关系。
我可不想假装自己是一个热衷于探索小说形式的作者(在此向他们致以崇高的文学敬礼!)。令人担心的是,来历不明鬼鬼祟祟的小说人物会使人想起一度勇于实验的先锋们。
“你说,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跟谁?”
“别装糊涂,你心里清楚。”
“没什么关系,”话一出口,他有些后悔,这等于已经部分妥协了。
“我们以后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他叹了一口气说。
推进的情节
入秋以来,丁所居住的城市滴雨未降,让人无端感觉有些异常。在她的印象里,眼下正应该是秋雨缠绵的日子。往年的这个时候,她总会和同住在一栋单身公寓的虹相约去郊外沐浴秋风。
虹在校办公室搞党务工作,是个漂亮姑娘。喜欢时装的那种。热情。敏感。还有性感。
“现在已经听不到知了叫了。”和虹一起来丁房间闲坐的朋友突然说。
虹的目光从窗口投出去,看着院子里随风轻歌曼舞的落叶,若有所思。近来她总是有些神思恍惚,与以前判若两人。这不免让丁心生疑窦。
“是啊,秋天到了。”丁说。她的语调缓慢而轻柔,缺乏戏剧性,完全不象小说里人物的语言(这应该归罪于我拙劣的想象力)。
与虹不同,丁一直在眺望远方,那里是环绕城市的绵延群山。她收回视线,又笑着对那个朋友说:
“虹最近这是怎么了?神经兮兮的。”
朋友乐了,说她呀,被爱情的糖衣炮弹击中了呗。
有男朋友了?丁用一种关切而欣喜的语气问虹。后者回过神来,赶忙否认,说没有,没有。
朋友又说,别又藏又掖了,比写在脸上还醒目呢,以为我们是白痴啊。
虹气若游丝地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两个朋友就一起动手逗她,开一个男人们想象不出的玩笑。三个人闹成一团。虹笑得从椅子上滑下来,笑出了眼泪。问她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终于回答说:
“他叫李匿。”
丁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慢慢慢慢地沉了下去。
我的个人生活点滴
我不讳言,关于丁这个人物的塑造显然受到了米兰·昆德拉的启示。如同他在《不朽》中创造的阿格尼丝这一形象来源于一个老年妇女回眸一笑的动作,丁的产生来自我现实世界中一次无望的单相思,具体地说,是心上人的一个动人心境的手势。
我刚刚进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我不想说她是如何如何的超凡脱俗冰清玉洁熠熠生辉。事实上也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是先听到她的声音,再见到她本人。那天我正在室内潜心阅读。忽然听到一个清脆妩媚的音调,那音调对我来说不啻是一种蛊惑和感召。第一次,我被动地从书中走了出来。我忽视了书本在闭合的一刹那所发出的沉闷而冷静的声音。我推门而出,那人的背影在楼道的拐角处倏地不见。
我席地而坐,看着她在阳光里跑来跑去,她手里挥舞着羽毛球拍。那一刻,我安详而知足,脑子里一片干净。想不出任何足以贴切形容这一情景的语词。
我沉默无语地注视她,她无声笑笑。
我站在雨里,万念俱灰。她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诱 惑
她感到自己的手指是冰凉的,却又是炙热的,所到之处皆似一片汪洋。她犹豫着,迂回前进,前方似有一种召唤:一段隐秘晦涩的历史亟待穿越,一件简便易行的操作等候完成。这种劳作背后潜在的乐章朴实无华,清晰可辨。乐章的结构中蕴涵的节奏和韵律令人心醉神迷,难以自拔。一些来历不明的声响和画面在运作的过程中,越来越清晰,如同被回忆的陈年往事。不久又突兀消失,像大义灭亲的英雄般无情无义。去时紧锣密鼓,似万马行军,又如山崩地裂,待追悔时已是鞭长莫及。
清晨,从窗口斜射入室的阳光纷纷落下,一如扬起的粉尘。
礼拜天的下午和晚上
对于虹和那个青年男子之间所表现出来的亲密无间,丁愈来愈感到不适,如鲠在喉。这种感觉是微妙而复杂的,起初甚至是不为人察觉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丁终于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那是一个礼拜天的下午,丁闷在房间里看书(细心的读者一定会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丁已经变成了一个喜欢阅读的人了)。虹突然造访,手里扬着两张电影票,说是团体票,叫她一起去。丁推说头疼不想去,但盛情难却,终于下了楼。学校的大客车停在教学楼西侧,远远看见一个男人向这边招手。是李匿。丁张了张嘴,徒有口形,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虹却冲李匿粲然一笑。三人见了面,客套几句,鱼贯上了车。虹挽着她的胳膊,亲热地坐在一起。丁感觉有些别扭,正局促不安时,看见了系里的一个熟人。
“几天没见,你怎么憔悴成这样?”熟人说。
“是么?”俩人一起落座,一路无话。
电影院里漆黑一片。他们迟到了。好容易找到座位。坐下时银幕上已出现农妇模样的巩俐。丁注意到,虹和李匿在黑暗里观看电影的姿态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等到倔强的秋菊第三次进城为受伤的丈夫奔走告状时,丁已如坐针毡无法忍受。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丁起身说。
那对情侣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迷惑,一脸的不解。
一走出电影院,骤然降低的温度让感觉不太适应。丁打了个寒战。她决定步行返校,没有乘车。时值深秋,微风吹过,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哗哗作响,几片枯败的叶子悠然飘落。橘黄色路灯把路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以围追堵截为表演形式的爱情故事正在中心公园附近荟萃上演。
大约一个半小时以后,丁无比惊诧地发现自己第一次在这座生活了六年的城市里迷了路。她走过医科大总医院,走过“狗不理”包子总店,走过日间繁华如梦的滨江道市场,始终摆脱不掉一种被人尾随的感觉。
她蓦地回首,发现身后其实空无一人。
她在冷静的大街上踽踽独行,仿佛走在一次冗长的梦境里。
回到公寓之后,她无声地啜泣了一会儿,才渐渐入睡。
仿 佛
仿佛是在一个节日,或者是个具有相同意义和性质的其它日子,反正它必须具备构成良好心境的诸多要件:阳光明媚,微风拂面,这样的情形下,他和她不期而遇。
这是李匿关于他的爱情生活的一个记忆(想象?)。
据我所知,李匿读过一本名叫《围城》的书。书中的男主人公说:
“世间哪儿有恋爱!压根儿是生殖冲动。”
这句话使他砰然心动,心绪难平。
以上就是所有关于男主人公的所有正面描写。从一开始,我就声明过了,这篇小说主要是关于女性而作的。如此说来,如果有部分读者对我的做法感到不满的话,恕我不能负责。我想过了,有关李匿的更为详尽的描述内容应该是另一篇小说的工作。
反 省
偏激。正是处在我的这个年龄阶段的年轻人常犯的毛病。许多时候,我们总是对事物的一些次要方面紧握不放,相反,对它的关键之处却视而不见。很多善意的前辈已向我委婉提出这一问题。结构、文法、语词,我并不想对此类东西纠缠不休,但是却又是难以克服,明知故犯。显然,这种行为本身又形成一种偏激。它在于我似乎已成为一种品质,或者说根本就是恶习。
我常想,生活的态度如果不是漫不经心和孜孜以求的混合物,又能是什么呢?
场景之二
阴天的黄昏。天色灰蒙蒙的。
现在,丁和她的男友并肩走在校园的一条静谧幽深的石径上。不远处,有一块暗绿的草坪,几个孩子正在那里尽情追逐、嬉戏着。
一只皮球在低空划过一道浅浅的弧线,滚到了他们脚下。丁的男朋友弯腰捡起了球,与此同时,捡皮球的小男孩向他们跑来。
一颗雨点落在了丁的鼻尖上,冰凉的感觉倏地传遍了全身。
要下雨了,快回家去吧。丁的男友对小男孩说。
小男孩接过皮球。原路跑回。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
大约又向前走了十米,丁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短句。
“我——爱——你。”
她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她看见那个名叫李匿的人此刻正面向着她。
这一次他们对视的时间较长,有三到四秒钟的长度。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丁猝不及防。李匿十分迅速、准确、有力地扳过她的肩膀。
“……”她想说别碰我,却发不出期待中的声音。
她奋力挣脱,抽出了嘴。看见那几个小孩正好奇地朝这边驻足观望。她毫不犹豫地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然后,她转身飞快地跑了。跑了很远,在一棵大树下停住,嘤嘤地哭了起来。哭了很久,哭完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雨下大了。
等等。似乎还应该有这样一些对白我忘了写上。
你跟她什么关系?你说。我跟谁?别装糊涂,你心里清楚。没什么关系。我们以后怎么办?顺其自然吧。
最后的补白
我日复一日地在房间的角落里面壁写作,对室外的世界置若罔闻。
除却写作之外,冥想无疑也是我城市生活的一件大事。在我看来,二者甚至是相辅相成的,不可偏废。
我仿佛是在读一部活页文稿,其中的叙述泥沙俱下,混乱不堪。而我自作聪明地将它们重新排列组合(由此故事中的时间和空间意义上的秩序被委婉地打乱了),据为己有,称为小说。
但我又像是在拙劣地记录着现实生活中正在进行时的故事,因为眼下我已清楚地听到了身旁两个女性的窃窃私语。
她们正在议论李匿。
李匿这小子给人的印象不错,其实骨子里特坏。一个女生说。
1995.5.12 天津
插图摄影:知止
(原载《小说家》199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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