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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1日凌晨，一颗“火流星”划过吉林省上空，疑似坠落在松原市附近。
三个小时后，第一批寻找陨石的“猎人”登上去往吉林松原的火车。两天内，这个不为人知的地级市迅速聚集了几百名这样的“陨石猎人”，他们只有一个目标——找到一块陨石。
寻找、追逐、猜忌甚至欺骗，一个“陨石江湖”就这样渐渐清晰。
“陨石猎人”梅华（左）、李金吉（中）、黄传舰（右）。摄影/新京报记者 周博华
启程
到吉林松原“猎陨”
陨石坠落的消息传开，“陨石猎人”的群里炸开了锅。
资深猎人梅华当天就行动起来。为了确定陨石可能的坠落位置，10月11日一整天，他和全国的“星友”一起收集资料。“我们一般先通过媒体报道看看是否有目击者，如果有，就直接去找这位目击者，从他的位置判断陨石可能坠落的方向。”
10月12日上午，梅华得到了一份来自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位置资料，称陨石可能坠落在内蒙古通辽市图布信苏木乡。他与两名“陨石猎人”组成行动小组，“猎陨”之旅即刻成行。
搜寻的过程几经曲折。
前往图布信苏木乡的途中，他们向多名当地居民打听是否看见过火流星，未得到有效信息，于是寄希望于沿途的监控录像。
在图布信苏木乡人民政府，行动小组调取到了监控。依据监控画面，他们初步推断，陨石的飞行方向是自西南至东北，角度约63度。于是，他们以图布信苏木乡为起点，向东北方向距离35至40公里内继续寻找陨石的痕迹。
几天后，在吉林省松原市乾安县水字镇，行动小组意外找到一名火流星目击者。
“当时我正在餐馆前烤串儿，突然看到天空划过一条刺眼的大火球，持续时间大约两秒，整个天空变得红亮。人都说看到流星要许愿，会很灵验，所以我也赶紧双手合十，冲着天空许愿。”目击者这样描述了自己与火流星擦肩而过的瞬间。
梅华在“火流星”目击者家中查看当时的监控画面。摄影/新京报记者 周博华
“猎陨”途中，“猎人”发现了一块疑似“陨石”，结果证明是煤矸石。摄影/新京报记者 周博华
分歧
陨石坠入查干湖了吗？
行动小组一路找寻监控，一边确定可能的位置。各种信息已经在小镇里乱飞，有人甚至在网上直播寻找陨石的过程，还有人发布消息，陨石已经找到。
“一看就是假的。”晚上休息时梅华也会关注到这些信息，往往嗤之以鼻。“也就骗骗外行，这么大石头，落地时的能量得有多大。”他说的是在某短视频平台上声称找到陨石的博主，这人手里捧着一块砖头大的黑色石头，视频标题是“找到陨石”。
陨石出现5天之后，搜寻依然没有实质性进展。信息成为“陨石猎人”们最重要的猎物。他们自己的群里，对陨石的去向分成两派，一边的人认为已经落入查干湖，一边的人认为还在陆地上。
10月16日，行动小组调取附近店铺的监控发现，陨石划过时，建筑物的阴影已经出现在北方，与之前监控画面中阴影出现在南方正相反，因此判断，陨石空爆点应该位于水字镇南侧，搜寻更近一步。
梅华将这一发现告知了各路“陨石猎人”，当晚，“猎人”们纷纷赶来会合。大家初步认为，爆炸点在查干湖南面上空的可能性很大，有队伍按照可能的入射角度判断，陨石主体已坠入查干湖。
但梅华坚信，陨石主体贴着查干湖向东北飞过，并未坠湖，决心继续寻找。
“陨石猎人”在农田里向当地居民打听情况。摄影/新京报记者 周博华
江湖
“炒陨石”暗流涌动 叫价贵过黄金
在梅华眼里，真正对陨石着迷的爱好者寥寥，大部分闻风而动的人，是为了第一时间交易。
大约15年前，“陨石猎人”这个称呼进入中国，仿佛给众多“寻星”爱好者打开了一扇大门，赵志强是国内第一批玩陨石的人，他说，搜寻陨石就如同打猎，需要根据线索步步为营地跟进，持续坚持方有可能收获，所以 “陨石猎人”这个称呼深受陨石玩家的喜爱，“一个原因是这个称呼很贴切，另外一个原因是大伙儿觉得比较酷吧。”赵志强说。
如今，国内有多少“陨石猎人”？赵志强估算，大约300多人，爱好者多达数千人。
中国陨石网是赵志强发起的科普陨石知识的公益网站，打开首页，满屏都是求鉴定的帖子。从赵志强、版主和网站特约顾问的鉴定结果看，真陨石的数量非常有限。“十多年来，中国陨石网一共发布过3万多个鉴定帖，经过鉴定，有30多块真陨石，我们向紫金山天文台申请，为其中几块进行了国际命名。”
公开资料显示，每年掉落到地球上的陨石，重量在1千克以内的大约有1.9万块，重量在1千克以上的大约有4100块，10千克以上的有830块。但70%的陨石掉入海中，剩下的30%落在了沙漠、戈壁、森林和广阔的无人地区。
稀有性无疑增加了人们对陨石的推崇。而这样的推崇，在某些“收藏者”那里变了味儿。
佩戴陨石饰品可以降低血压、增加抵抗力、增强免疫能力……网络上，关于陨石的“功效”被吹嘘得神乎其神。梅华、赵志强等“陨石猎人”却明确表示，陨石根本不能治病。
近年来，“炒陨石”暗流涌动，去年6月1日，云南省西双版纳同样滑过一道火流星，很快成为众多“猎人”的寻宝地，陨石价格翻了番地往上涨。赵志强回忆说，当时陨石价格从上百元一克直线飙升，有的甚至叫价千元以上一克，比黄金还贵。
这些“天外来客”无法保持奇货可居的地位。赵志强介绍，云南气候潮湿，加剧了陨石氧化、生锈，当时将陨石“捏”在手里不愿出售的村民，最后只能失去最佳的出手时机。
2017年11月24日，石家庄，“陨石猎人”
王子尧展示
从世界各地“淘”到的陨石。业内人士估算，目前国内约有300余名“陨石猎人”。图/视觉中国
2017年5月8日，成都成华区枫林路一小区，黄兴元展示自己花了16年收集的各种疑似“陨石”。经专业人士鉴定，这些石头几乎无一具备陨石结构特征。图/成都商报王红强/视觉中国
现实
“95%的流通陨石是假陨石”
热潮之下，一批打着“陨石猎人”幌子的行骗者悄然冒头，他们以地球岩矿石冒充陨石，引得许多人上当受骗。
中国陨石网的两名陨石科普志愿者陈云剑和陈云东兄弟俩多年前便深受其害。2012年前后，陈云剑在一个朋友处看到一块儿石头，朋友告知这就是陨石。陈云剑顿时被石头吸引住了，他连忙叫上弟弟陈云东上网查询资料。
“谁知道，网上查到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假消息。”直到今天，陈云剑依然耿耿于怀。那时，他被“陨石”冲昏了头脑，很快便从朋友那儿买下了石头，前后花费约十几万元。
后来，陈云剑认识了一位“陨石猎人”，对方仔细检查了所谓的“陨石”，明确告诉陈云剑，这东西不是陨石，只是地球岩石。陈云剑和弟弟颇受打击，他们去书店买书，更广泛地查询资料，最后不得不承认“买错了”的事实。
民间组织或机构找到陨石后，可以私下交易吗？
我国宪法和物权法规定，自然资源归国家所有，禁止任何组织或个人侵占。但作为太空外来物的陨石是否属于自然资源，并未明确。一位民法专家表示，陨石不属于禁止流通物，因而民法上认为关于陨石的买卖合同是有效的。
“不少人通过假陨石扰乱市场，从中获利，甚至可以说，95%的流通陨石是假陨石。”赵志强说。
10月21日，梅华因行程安排不得不离开吉林返回北京，还有极少数“陨石猎人”在当地继续搜寻。“陨石没有找到，它的价值到底多大，任何人都没法判定。我们留下了联系方式，开春如果有牧民捡到陨石，可以和我们联系。”
梅华想的是，能把这块陨石收购下来、对外展出。“这次科考行动积累的经验，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可以为下一次寻找目击陨石打好基础。”
新京报记者 吴婷婷 周博华 马瑾倩
编辑 张畅 校对 李项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