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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那家伙怎么样了,有求饶吗?”
一早,羡容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问。
她面前的圆桌上放着一碗虾仁粥配六样小菜,再有七八道点心,厨房掐着时间出锅,在她起床梳洗好后便正好放到她面前,揭开鸡汁汤包的蒸笼盖,还带着热腾腾的锅气。
羡容嘴挑,但鸡汁汤包却是百吃不腻,每天都要有。
她夹了只小小的汤包,在边上将汤包|皮咬破一小口,吮出汤汁,然后张大那原本小巧的樱桃嘴,正要开咬,便听丫鬟平平道:“没有,没听他求饶,今早派人进去看,他也还坐在那儿,好像连被子都没打开过。”
羡容泄气地将筷子连汤包一起放下,皱了眉深吸一口气。
“看这意思,这是要宁死不屈了?”她说着,露出几分恼怒。
自她派人将这薛柯抓到府中,已过去三天了。
第一天,她对他还客气,让他住最好的厢房,上最好的饭菜,告诉他进了王家绝不会亏待他,可他竟不领情,只是冷笑,羡容便气了,下令饿他两天,看他服不服。
然而两天过去,他不只不求饶,竟连觉也不用睡,这是什么人,疯了吗?不过是和她成婚,就要他以死相逼了?
穷酸书生一无所有,竟还是个硬骨头。
羡容越想越烦躁,汤包也吃不下去了,转身就去拿了自己的软鞭,踏着一双革靴道:“走,带我去看看!”
平平连忙与她一起出去,尖尖跟上,方方,圆圆也随后。
出了她的凌风院,往前跨过一道长廊,再到外院的一处厢房,便有四名护卫把守在外,见了她,低头齐声道:“郡主!”
羡容径直往前,到厢房门前站定,在厢房外侍候的丫鬟连忙上前将门推开,羡容提着鞭子,跨步进去。
薛柯仍然坐在一开始待的那书案前,体形偏瘦,背脊却是笔直,盘腿坐着,身上只穿着一身最普通平常的蓝布衣,袖口处还因年久磨损而用另一色的布裹了一圈,头上也是寻常读书人的布冠,洗得发旧。
羡容进门后,丫鬟将一把黄花梨木圈椅搬过来,放在了薛柯所坐的书案前面,羡容坐上去,正对向薛柯。
时隔两天,再看到这张脸,她仍被惊住,不由心头一震。
他长得好看,面如冠玉,鼻若悬胆,分明是画一般的脸庞,却有一副冷白的面色,显得凉薄,尤其一双眼睛,眼神沉着漠然,同时带着最全支援裙易巫贰貮柒雾儿叭衣更新漫画音频呜呜视频几分锐利寒凉,更加显得难以靠近。
如果他是武夫倒好,很是慑人,见之胆寒,可他是个穷书生,这样子丝毫没有与人为善的气度,就很令人讨厌。
住在同升客栈的书生们都不喜欢他,待考期间他一直独来独往。
可只是一眼,羡容就被他这双眼睛吸引,无法自拔。
薛柯此时才缓缓抬起头来,朝她投来淡淡的一缕目光。
又是那样漠然微凉的光芒,甚至眼里的锋芒比往日还多了一分,不知里面带了多少不屈与恨意。
羡容那一腔烦躁与怒火被这目光给抚平了,突然心情好了起来:真好看啊,太俊朗了,尤其这样看人,简直让她心都荡漾起来。
她好整以暇跷起二郎腿,问他:“不吃?绝食?”
薛柯没回话。
羡容轻哼一声,向他挑明:“除非你以死明志,要不然两日后的婚礼,不还是要乖乖穿上喜服?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不介意把你绑上喜堂的。”
随后想起来什么,吩咐平平:“你先去让人把大红绳子准备好。”
平平回道:“郡主,不必,到时候用根红色绸缎一样的,反□□上也要扎大红花,挂红缎,现成的料子,剪一段下来就行了。”
羡容觉得她说的有理,便不纠结这事了,又看向薛柯。
“明日就是大考了,你出不去,考不了,这又是何必?”
薛柯看着她,终于开口:“王家如此目无王法,朝廷不管?”
羡容笑了一下,一手搁在腿上,撑了下巴看着他道:“你刚来京城,还不懂,在京城,我们王家就是王法。你看我去同升客栈带你走,大家都看见了,过去这么几天,有人来找你吗?”
薛柯不说话了。
羡容道:“我俩的婚书都已经送去官府了,还有两天就是婚礼,你与其在这儿抗拒绝食,还不如心平气和接受。”
薛柯静静看她:“若我一辈子不接受呢?”
“不接受就不接受呀,反正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辈子你就是王家人了。”羡容不在意道。
薛柯移开目光,不再发言,也不再看她。
羡容不依,拿了挽在手上的鞭子,强行将他下巴抬起来对向自己,与他目光对视道:“不要心存幻想,我要是你,就乖乖认命。”
薛柯抿唇回看着她,没有说话。
羡容缓缓收了鞭子,站起身朝丫鬟吩咐:“好好看着,待会儿照我的早点给他送一份来,吃不吃就随他,饿不死的。”
“是。”
羡容带着几名丫鬟扬长而去。
厢房侍候的丫鬟看看薛柯,叹息道:“自找苦吃。”说完就带上门出去了。
薛柯静静坐在房中,毫无反应。
没一会儿,便有丫鬟提食盒过来给薛柯送饭。
门外护卫看她一眼,问:“小翠呢?”
那丫鬟回道:“小翠肚子疼,我替她一会儿,我是后院的小碧。”
护卫并不完全认识侯府的丫鬟,也无所谓,没再多问就放丫鬟进去了。
一个脑子缺根弦的穷书生,一个小丫鬟,并不是什么需要警惕的人,反正侯府守备森严,这薛柯是插翅也难飞。
丫鬟进去了,顺手带上门,提着食盒走到薛柯身旁,将食盒放到空无一物的书案上,沉默着替他揭开食盒的盖子。
一切都那么平常,寂静无声,她似乎比之前的丫鬟更老练,更冷漠,按惯例做着这些。
她一手拿盖子要去放下,一手却已拿出一只匕首来,往薛柯颈间刺去。
那匕首细而窄,之前沉稳细致的丫鬟此时速度极快,行动间甚至带着一股凉风,匕首刀尖正对着薛柯颈侧,没有丝毫偏差,让他毙命只是瞬间的事。
然而在匕首离他颈侧只有数寸时她的手却停下了,因为薛柯捏住了她的手腕。
他甚至都没侧头看她一眼,捏住她手腕的手往里一带,将她半个身躯带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便扣上她头顶,毫不费力顺势一扭,她整个人便瘫了下去,倒在地上,算得上美丽的一颗头颅因被扭断了脖子而以一副诡异的姿势耷拉在肩上。
此时薛柯才转过目光,正眼看向地上的尸体。
这假丫鬟还睁着眼,仿佛因为死得太突然而来不及闭眼。
他随手拈起她手上的匕首看了眼,放到书案上,又将她身上翻找几下,确认再没有价值,便站起身来,拽了她一只胳膊将她拖到床尾空地上。
这厢房有上好的锦被和器具,但陈设结构并不复杂,站在门口一眼便能将整个房间尽收眼底,只有靠里的帘子和床尾能遮蔽些空间。
他踢了踢那尸体的腿,令尸体蜷缩起来,随后拿出怀中一只瓷瓶,将里面绿色的液体洒在尸体上。
尸体遇了那液体,便如猪膘下了油锅,迅速融化。
做完这些,他收起药瓶,转身回到书案前。
就在这一会儿,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护卫道:“去看看!”然后便是几道飞快离去的脚步声。
脚步声离去,便有人迅速闪身进来,关上门,看看里面,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见到他后松一口气,恭声道:“殿下。”
说话时,来人闻到了里面异样的气味,往床后方向看了眼,又看看书案上的匕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跪下道:“是有人行刺殿下?属下来迟,望殿下恕罪!”
薛柯转眼看向他:“先起来。”
来人一身小厮打扮,正是他身边下属梁武,梁武站起身来,低声禀告道:“自殿下被抓进王家,属下便想办法潜了进来,今日正想找到机会来见殿下,便见有生脸的人进来送饭,心中觉得有异,就立刻进来了。”
“不过是小角色。”薛柯说。
梁武问:“是什么人意欲行刺?”
薛柯看一眼书案上的匕首:“看上去,是宫里的人。”
梁武吃了一惊:“宫里的人?莫非殿下的身份……”
薛柯轻轻摇头:“只派这样一个不入流的*手,想必只知我是薛柯。”
换言之,对方要*的就是穷书生薛柯。
可薛柯怎么会得罪宫里的人?
梁武想了想,猜测道:“这么说,这行刺是冲着王家来的?”
薛柯没回话,但神情大约是默认。
两人暂时没了言语:他们都没想到来到京城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薛柯不姓薛,而姓秦,乃是国姓,他是当今太子的亲哥哥,也是早年被送往北狄为质子的皇长子秦阙。
十三年后,中原朝局动荡,被遗忘在北狄的秦阙率亲兵潜伏至京城,以考生薛柯身份混入人群中,计划才进行到第一步,竟遇到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羡容郡主。
秦阙离京时不过十二岁,在他记忆里,不记得羡容郡主这号人物,只知道她爹王登是个还算敦厚的武将,却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有这样一个女儿——只因匆匆一瞥,便纵马至学子聚集的同升客栈,强行将学子劫走,要强招为赘婿。
京城的风气,此女的猖獗行径,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离开京城太久了。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变数让秦阙与一众下属陷入困境,秦阙没办法当众反抗,这样他便暴露了;他不能逃走、下属也不能强行来劫走他,以羡容郡主嚣张跋扈的特性,她会大张旗鼓上街搜人,那秦阙还是要暴露。
秦阙在这里待了三天,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等来的不是这女人知难而退,而是宫里派出的不明刺客。
梁武这时说道:“王家已经在筹备婚事,属下进府时,便见到院中已是张灯结彩,殿下……”
还未行事,便要成为王家被掳来的赘婿,梁武真的觉得荒谬,偏偏还真无计可施。
“准备一瓶鹤顶红,婚礼前送到我手中。”秦阙此时说。
第2章
“鹤顶红?”梁武一愣,心想那可是宫中秘药,随后又很快道:“是。”
两日后便是婚礼,时间是够的,鹤顶红一滴致命,殿下这是要……一不做二不休,*了羡容郡主?
对,婚礼之后是合卺酒,将药下在合卺酒中,那羡容郡主便会当即毙命,七窍流血而死。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更何况鹤顶红是宫里的毒药。
宫里曾派人来*薛柯,便有动机*羡容郡主,王家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宫中,朝廷又是一场大乱!
想明白此节,梁武暗叹殿下果真奇谋!朝廷越乱,几派斗得越狠,对他们越有利!
此时门外护卫的脚步声传来,秦阙道:“行了,你走吧。”
“是。”梁武先躲到了帘后,护卫开门往里看一眼,见“薛柯”一如继往坐在书案旁,便放下心来,复又关上门,梁武则趁他们关门时翻窗离开。
所有人都离开,食盒内的早点还没冷,床后的尸体已融成一滩尸油,房中依然静悄悄,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羡容又坐到圆桌前,汤包才去热过,又香喷喷摆在了她面前。
跑去威逼利诱了一番,羡容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放下心来,夹起一只汤包来才吃到一半,却突然想起来什么,快速咽下,朝平平道:“你说他不会自*吧?”
平平被问得愣住了,迟疑道:“这应该……不至于吧?”
随后很快道:“郡主如此花容月貌,堪称京城第一美人,太子都倾慕,能娶郡主是天大的福气,那薛公子是读书读腐了,一时想不开而已。”
方方也附和:“就是,难怪别人总说书呆子,这薛公子就是书呆子!”
羡容觉得有道理,但还是觉得不能掉以轻心,于是吩咐她们:“你们再安排人在房中守着,就派两个护卫吧,在房中看着他,把房里的利器也都收拾收拾,谁要让他死了,我拿谁是问。”
“是,我这就去吩咐。”平平知道主子在意这事,立刻就亲自过去了。
才过小半个时辰,厢房那边的小翠便亲自来报喜:薛柯吃饭了!
羡容正翘了二郎腿逗鸟,那是一只蓝顶绿羽的鹦鹉,名小欢,长得好看,由驯鸟丫鬟养得聪明伶俐,能说不少话。
羡容一听薛柯吃饭了,便知道他是饿不住了,也兴许是自己刚才那番话凑效了,让他服了软。
她一高兴,从榻上坐起身问:“他吃了多少?”
小翠回道:“吃得不算多,但也有两个汤包,半碗粥。”
羡容得意:“那当然,我们家的汤包,神仙也说好吃!”随后问:“他有说什么吗?”
小翠摇头:“话倒是没说,还是原来那样。”
羡容也不失望,吩咐她:“中午也继续送,每顿都和我一样。”说着看向平平:“听到了吗,吩咐厨房,和我一样的饭菜,每顿做两份。”
“好,我这就去吩咐。”平平很快下去。
羡容又看向小翠:“你们对他态度也好点,早上怎么做的,就怎么来。”
“是……”小翠答着,有些犹疑。
早上她不知怎么,突然肚子疼,就将食盒放在长廊上匆匆去了趟茅房,等回来食盒却不见了,后来问护卫,却听说食盒已经送进去了,是小碧送的,她问了小碧,小碧却说没有,这事奇怪得很,但给郡主说这事,似乎也没什么意义,稍想一会儿,她便没说。
这时羡容已经将小欢递给方方,一边从榻上起身,一边说:“走,我们去看看喜服做得怎么样了!”
见此情形,小翠便知不必禀报了,向她告退,而她则带着丫鬟一同去绣房。
她成婚的事来得急,很多东西都是赶制,大半都交给了外面的首饰绸缎铺,府上也做一些,她自己和薛柯的喜服就是府上在做。
喜服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有几处刺绣还在由七八位绣娘分别绣着,羡容看了一会儿她自己的喜服,又看看新郎的,想着薛柯面容白皙,五官英挺,身姿又修长,穿这大红的喜服一定是冠绝京城,脸上不由浮起笑,心里更欢喜起来。
“待婚礼上的衣物做好,你们继续给他做常服,多做点,就用些颜色鲜艳的料子。”羡容吩咐。
他身上那件蓝布衣灰不溜秋的,要是穿上鲜艳的衣服一定更好看。
羡容是王家小祖宗,绣房自然不敢怠慢,将她的吩咐悉数记下。
看完喜服,出绣房没走几步,正好看见哥哥王焕和五哥王炯一同往前走,她立刻上前道:“哥,五哥,你们去哪里?”
王炯侧头来看向她,一脸的笑:“我们进宫去见太后,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羡容说着就跑了过来,王焕却说道:“我看还是不要去了。”
羡容最怕无聊,她有一段时间没进宫了,还真有点想太后姑母,上次姑母还说让她把小欢带去宫里看看呢!
王焕却解释道:“我们过去有事汇报,不是闲聊,婚期没两天了,你就好好在家待着,免得夜长梦多出什么意外。”
王焕是她亲哥哥,排行老七,虽然比五哥王炯还小两岁,但心思却缜密一些。
他一提醒,羡容便觉得有道理,不跟去了,朝两人交待道:“那你们去吧,回来给我带点芙蓉酥。”
太后宫里的芙蓉酥好吃,那也是她最爱之一。
王焕和王炯笑着答应下来就走了,羡容带着些许期待又有些许烦闷在府上闲逛,静待婚期。
婚礼前一天,梁武再次潜入厢房内,将一只瓷瓶交给秦阙。
那正是之前他吩咐的宫中秘药鹤顶红。
梁武来送药,也顺便禀报道:“殿下,这几日属下打听了些王家的境况,王家三兄弟,三兄弟一起有九个儿子,全是男丁,只有老三王登育有一女,便是这羡容郡主,因是王家唯一的女儿,所以自幼娇纵,三年前王家又立功,却已有侯爵在身,太后便作主,让皇上给她封了郡主。”
“她要招婿,王家是什么态度?”秦阙问。
这也是他最疑惑的地方,羡容是郡主,又是王家唯一的女儿,婚姻这么大的事,整个王家就由她自己胡来吗?
梁武回道:“属下看王家人,好像还挺泰然的,三爷王登还在院中吩咐下人该请的人都要请到,至少看着并不反对,当然,东阳侯王弼不在京中,不知他的态度。”
东阳侯是王家老大,也是王家家主,半个月前护送皇后娘娘去祭拜皇陵了,侄女的婚事他的确不一定要参与,但王家如此大的家族,就连这几天都等不了?非要趁东阳侯不在的时候把婚事办了?
很显然,羡容急着出嫁,但是什么原因,他们还不知道。
秦阙看了看手中的鹤顶红:“明日婚礼后留意着新房的消息,随机应变就好。”
“是。”
明晚羡容郡主死于合卺酒中的鹤顶红,王家大乱,想必会全府调查,他是用假身份潜进来的,要注意查到自己身上;以及王家不知会怎么处理殿下这个新姑爷,一切都要当时看情况再决断。
其实梁武很想说,暂时娶那羡容郡主好像也没什么,从这封号便能知道,羡容郡主长得真不错,也不算亏,就这么*了怪可惜的……
但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加入南极生物峮幺五二二七五二爸以,每天吃肉敢说,估摸着羡容郡主将殿下绑进王家那一刻她在殿下心里就是个死人了,多留这么几天,只是条件所制。
第二日,婚期到。
一早羡容被叫起来打扮,还有几分担心地问丫鬟薛柯态度怎么样,丫鬟回答姑爷态度挺好的,一早就沐浴好,换好了喜服,此时也正由妈妈在梳妆呢,末了补充道:“姑爷换上喜服更好看了,就没见过这么俊秀的新郎官!”
羡容不由开心地笑起来:“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挑中的!
这场婚事办得仓促,又是招赘婿,所以并不算大办,婚礼就在王家进行,没有迎亲送嫁这环节,但府上的礼节却也一点没少,婚宴的酒水菜肴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王家称得上钟鸣鼎食之家,又是从武,为人豪爽,让京中人颇为称赞。
秦阙十二岁离京,而十二岁之前他居在深宫,不受宠,也没怎么被外人看见过,今日还在脸上敷了薄粉,没人把他和多年前那个不详的皇长子联系起来。
当然,也许他们早就忘了有皇长子秦阙这个人了。
大礼之后,羡容与秦阙被送进洞房。
侯夫人曾氏问羡容,是否此时让新姑爷去外面敬酒陪客。
羡容将自己的盖头揭起一角,看看静立在一旁的秦阙,还是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可没因为穿喜服就喜气一点。
“算了吧,那还不如我去呢!”她说,心想可不敢放他出去,万一他去外面乱来,那不是丢了她的面子?
说完她就要揭起盖头,曾氏将她拦住:“别急,盖头得姑爷才能揭呢!”
喜娘眼头亮,立刻就到秦阙身旁道:“姑爷,去揭盖头吧。”
秦阙面无表情,依言走到羡容面前,揭开盖头。
被揭了盖头的羡容光明正大、仔细地打量秦阙,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笑了笑,然后道:“行了,你在这儿待着吧,我晚点再来。”说着就拉曾氏:“大伯母,走吧!”
曾氏回头看看秦阙,无可奈何与羡容一起出去。
侯爷不在,王家这婚事办得……唉,非常时刻,羡容这丫头又喜欢,也只能这样了。
房中寂静,秦阙在婚床边坐下。
一屋子的红让人看得厌烦,外院笑闹声不绝于耳,他竟要像一个小媳妇一样等着那个女人回房来。
王家是太后的娘家,从他在京城开始便手握重权,如今十多年过去,王家手中的权力被分去不少,但却还牢牢把持着军权。
而太后,是他名义上的奶奶。
太后是宫中那群人里算得上正常的人,王家又掌着兵权,他原本并没打算和王家竖敌。
可惜,他们纵出了个无法无天、不知廉耻的羡容郡主。
直到夜幕降临,羡容郡主才回到新房。
她平常喜欢穿窄袖窄裙的胡服,发饰也简单,今日穿这繁复隆重的嫁衣,头上又是珠翠满堆的新娘子打扮,虽然人人夸她美貌,但着实碍事,一进新房,便自己将头上的五凤衔珠大凤钗给摘了,递给身旁的平平,迈步靠近婚床,看向床边坐着的秦阙。
秦阙仍是目不斜视,面色冷冷坐着,连她进来也没看她一眼。
羡容坐在了床边,歪着头认真看着他。
真好看啊,板着脸都好看。
“脸上的粉有些厚了,你不施粉更好。”看了半晌,她评价。
喜娘在一旁道:“姑爷俊俏,施不施粉都好看。”说着将龙凤呈祥的红漆托盘端过来:“来,新郎新娘,喝合卺酒了。”
秦阙看向那酒,抬手去端了自己面前一杯,只是他手自另一杯酒上面掠过时,将一些白色粉末神不知鬼不觉洒进了酒中。
第3章
羡容见他如此主动,心情大好,和他道:“其实错过了大考也没什么,不就是当官吗,回头我给你弄个官就是了。你呀,不懂,像你这种没有家世的寒门学子,就算考中了也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可你成了我们王家的女婿就不同了呀,我爹,我大伯,或者直接找我姑母,随便就能弄个四五品的官。
“过几天秋山围猎,我带你一起去,什么太子、皇子、世子、丞相的公子、御史大夫的公子,你都能见着,当然,太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点。”
秦阙这时看向她:“秋山围猎?”
这是秦阙第一次正经看她,第一次对她说的话表示出兴趣,想必是被她说的这大场面所吸引,羡容很快道:“是呀,太子办的春狩,你不会打猎去看看热闹也好,以后你是王家的姑爷了,得多见见世面。”
秦阙有一个要除掉的人,宦官陈显礼。
这人曾以折磨他为乐,如今却是太子身旁的宠臣,更重要的是,五年前陈显礼曾出使过北狄,亲眼见过他。
陈显礼若再见到他,一定能认出他来。
但一个长居深宫的宦官,难有机会对其下手,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若是太子到秋山围场,陈显礼想必也会去,那种场合,也正是*人的好时候。
喜娘道:“郡主,姑爷,喝交杯酒吧,喝了这酒,年年岁岁长相伴,岁岁年年不相离。”
“我知道这酒怎么喝,要这样——”羡容觉得好玩,很快就将酒杯举起往秦阙这边而来,秦阙将胳膊往她那里一撞,将她一杯酒全撞洒了。
既有秋山围猎这样的机会,暂且留下她的命似乎更合适。
羡容“哎呀”一声,眉目含怒看向秦阙,平平连忙拿手帕去给她擦手上和身上的酒渍。
喜娘还没见人能把合卺酒洒了的,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只好尴尬笑道:“这一杯就算敬土地爷,祝郡主和姑爷多福多寿,儿孙满堂,咱们再倒一杯。”说着马上换了杯子,要再倒一杯酒。
羡容道:“等一等。”说着看向一脸漠然的秦阙:“你当我是瞎的,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
说着冷下脸:“我问你,秋山围猎你想去吗?”
秦阙看向她,她哼声道:“你要说想,我就带你去,你要不说话,那就不用去了。”
她又不傻,当然看得出来他是想去的,这么多天,这可是他唯一主动关心的事。
秦阙默然一会儿,终于开动那张好像说话会死人的金口,道:“想。”
这一声“想”,竟被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羡容则是一副“我还治不了你”的满意神情,吩咐道:“那自己把酒倒上。”
秦阙半晌不动,只是静静看着她。
羡容不着急,只悠闲地看他,那飞扬的神色里好像写着:秋山围猎,去吗?
秦阙当然能有自己的部署去*了陈显礼,可那样势必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远远比不上他以王家女婿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入围场,悄无声息*了陈显礼好。
他沉默着伸出手,执了酒壶给她满上一杯酒。
羡容一动不动看着他,心旌动摇,她发现薛柯这心不甘情不愿、又不得不听她吩咐的模样太好看了,让她百看不厌。
喜娘这时强迫着自己堆起满脸的笑:“好,喝合卺酒吧。”
羡容看着秦阙,秦阙终于还是再一次主动端起了酒杯,与她胳膊相绕,饮下了合卺酒。
喜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赶紧道:“接下来,是合髻礼,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羡容睁大眼睛看着喜娘拿一把缠了红线的剪刀过来,问她:“这是做什么?”
喜娘回答:“郡主,合髻礼就是合头发,把新娘子和新郎官的头发各剪一段下来,打成结,缠在一起放好,寓意白头到老,这便叫结发夫妻。我呀,就先给姑爷剪下一段。”
羡容觉得有意思,连忙拦住她:“我来我来,我来剪。”说着就将剪刀拿了过来。
喜娘今日在这桩婚礼上已经见了太多意外了,这会儿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很快就将剪刀双手递给她。
秦阙脸上更冷了。
羡容拿了剪刀,跑到他身旁,看看他被玉冠束起的头发,先给他把簪子抽了,玉冠拿了,让他一头长发垂了下来,然后还挺好心地问他:“你想剪哪里?”
秦阙不开口,她便凑到他面前来,直直盯着他问:“说呀?”
秦阙淡淡看她一眼,不想说话。
羡容便知道他是这副德行,拿了剪刀便拈起他额上一大缕头发,“那就剪这里吧。”说着剪刀已经凑到了他那缕头发根部。
那分明是剪了会丢大人的地方,秦阙忍无可忍,回道:“换个地方。”
羡容知道治住他了,问:“换哪里呢?夫君?”
这声“夫君”让秦阙瞟她一眼,随后转过头来,一手拿过她手上剪刀,干脆果断从垂在颈旁的头发里剪下一缕来,递出去。
他动作太快,羡容竟然来不及反应。
但头发已经剪了,喜娘已经接过了那缕头发,便没有再剪的道理,羡容只好叹一声气,拿回剪刀坐到镜子前,从后脑挑了一缕头发下来给喜娘。
喜娘将这两缕头发打成结,又拿红绳绑好,放入一只锦囊中,交给平平,然后朝两人道:“恭贺郡主与姑爷,恩恩爱爱,长长久久,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秦阙毫无反应,羡容却很开心,满意道:“给赏。”
方方给了喜娘赏钱,喜娘千恩万谢,被送出去了。
接下来便是丫鬟给羡容卸妆。
羡容坐到梳妆镜前抱怨:“今天这一头的首饰可把我累死了,衣服又重,规矩又多,真不是人*事儿。”
方方一边给她拆着首饰,一边笑道:“郡主今天才是好看呢,宾客们都在夸郡主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平平说:“不管怎样,郡主不用再担心进太子府了,以后还是自由自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是,想要我进太子府,没门!”羡容道。
一旁坐在床边的秦阙将目光看向镜前的三人。
进太子府?
他似乎明白这女人急于嫁人的原因了。
他的亲弟弟,如今认了皇后为母亲,所以荣登太子之位,成了皇储。
但朝中局势动荡,有势力不小的三皇子蠢蠢欲动,又有最受皇帝宠爱的五皇子紧随其后,他这太子之位并不稳当。
皇后一族势大,却还略有不够,若是能拉拢王家这股军中的势力,那才算胜券在握。
所以,皇后和太子想与王家联姻,娶羡容郡主为太子妃。
但王家却不一定愿意蹚这趟浑水。
眼前这女人,看着也不愿意,甚至为了不嫁太子而当街抢男人,赶在皇后回京之前出嫁……
原来之前那名刺客是太子派的啊,可惜失败了。
想来,他那弟弟今日脸上一定很精彩。
羡容突然回过头来,起身坐到秦阙身旁,看着他道:“你刚刚在笑。”
秦阙满脸都写着冷漠:“没有。”
羡容不信道:“当然有,我在镜子里都看到了,而且我看你心情怪好的,平时你这会儿是绝不会说话的,现在这么快就说‘没有’,这证明什么,证明你心虚,急于否认。”
秦阙回过头不理她,一副“你觉得怎样就是怎样”的模样。
羡容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秦阙已经抬起的手忍无可忍才收回去,无奈由她捏着自己的下巴。
羡容说道:“想看就看,想笑就笑,扭扭捏捏做什么?”说着凑近他:“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挺好看的?”
秦阙:……
他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不镇定的时候,暗暗吸气。
他在北狄十多年,哪怕那里民风慓悍也少见如此不要脸的女人,更何况是在中原,厚颜至此,只她一家。
他没回答,她兴致正好,不再逼他承认,继续道:“我号称京城第一美人,你听说过的吧?而且我们王家又是这么显贵的人家,我还和你说可以让你做官,其实你心里在偷着乐对不对?”
她有一张偏圆的鹅蛋脸,柳叶眉,大而圆的杏眼,看着人时,那杏眼里又亮又清澈,却又无端有几许情丝模样。
他抿起唇,并不想说一句话。
羡容心领神会道:“我知道了,你心里高兴,但你是读书人,又有点不服,怕人说你小白脸,攀龙附凤。你放心吧,没人敢笑你当上门女婿的,谁笑你你告诉我,我要他好看!”
秦阙没回话,她也没准备他回话,自顾自回梳妆镜前去了,继续去卸妆。
一边卸着,又一边转过头来吩咐:“你自己去后面浴房洗漱吧,我还要等会儿。”
头发盘得太复杂,首饰戴太多,拆都得半天。
秦阙此时倒没反抗,起身就去了屋后。
没一会儿,秦阙出来,丫鬟们侍候着羡容去浴房。
温热的水浸着一双雪肩,氤氲的雾气在浴桶上方缭绕,平平拿巾帕给羡容洗着身子,水珠沿着长长的细颈滑入胸壑间。
哪怕平平是个女人,也一直服侍郡主沐浴,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心动。
她到郡主身旁多年,不知不觉间,郡主竟已成婚。
“今晚之后,郡主就是大人了。”平平心中泛起无限怜爱,忍不住在羡容耳边轻声道。
她这么一说,羡容莫名就紧张起来,“什么叫……是大人,我早就是大人了!”
平平笑了起来,问她:“昨夜大夫人到郡主房中,可是给郡主讲过男女之事了?”
昨夜曾氏的确特地来找羡容,说要和她讲讲洞房的事,羡容觉得怪难为情的,大伯母毕竟是伯母,不是亲生母亲,她不好意思,也觉得就洞房那点事,她早都明白了,便说自己都明白,妈妈给自己讲过,把大伯母推走了。
没想到平平这会儿却又问起来。
羡容虽有些紧张,更让她担心的却是*生孩子。
她问:“洞房后就会*,*后就要生孩子,生孩子很疼,而且还有可能死人是不是?”
平平这会儿也不由凝重起来,却不能点头称是,只宽慰道:“郡主不必担心,那都是少见的事,郡主若是临盆,自然有稳婆太医候在一旁,能有什么意外?郡主看咱们府上的女人不都好好的么?”
羡容心说就算少见,那也能见到啊,而且生孩子那么疼。
她很清楚,如果光睡觉,不亲嘴是不会*的,但万一薛柯趁她睡着偷偷亲她呢?
他对她不服气,也很有可能故意让她*,要她给他生娃娃!
嗯,不能让他如意,也不能这么快就*,她还没想好呢!
“待会儿郡主不要紧张,也要和姑爷说,让他……”平平还要交待,羡容心里紧张又怕被她看出来,很快打断她道:“这有什么,没什么好在意的!”随后岔开话题:“说起来,明日要给家里人敬茶吧,他们要给我礼物是不是?”
平平回答:“是的,大夫人还交待过,明日郡主要早点起来,带新姑爷去敬茶,不过这赏可能是给新姑爷的。”
“给他那也是冲我的面子,我要看看他们明日都赏些什么,平常的东西我才看不上!”
羡容有两个伯伯两个伯母,然后便是九个哥哥,这所有人都宠着她纵着她,其他旁支都不算,单自家这些人就够她收礼的了。
沐浴完,将脸上的脂粉洗出好几盆水来,羡容回了房中,然后让丫鬟退下。
待平平方方等人都退下后,她才与秦阙道:“我知道,你不太愿意入赘我们家,就算知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一时半会儿也是很难接受的,所以……就这样吧,今晚我们就分开睡,先不洞房,也好让你适应适应,有个心理准备。”
秦阙抬眼看向她。
她和气道:“不用意外,我虽然任性了点,*坏事也不少,但一般情况下我还是讲道理的,不会强人所难,洞房的事便等你熟悉了再说,你不必紧张。”
秦阙自然不会紧张,他刚才甚至还在想,如果他不主动,这个女人能有什么办法强迫一个男人和她交合。
却没想到她说要让他适应。
如此也好,待秋山围猎后,他可以赏她一个全尸。
第4章
羡容给了秦阙一套床褥,让他在榻上睡下,自己去宽大的婚床上躺下了。
架子床上挂着红帐,铺着大红色鸳鸯戏水的锦被,她在床上滚了一圈,不由趴在床边撑了头,睁着亮晶晶的杏眼看外面的新郎官。
真好看啊,就这脸,这身段,就是看一天也不腻。
太好了,以后能看一辈子。
秦阙将榻上的被褥打开,回过头,就对上她这副意味深长盯着自己看的目光。
在他回头这一刻,她眉眼弯成一道月牙,又朝他露出那般志得意满的笑容来。
他收回目光,不愿再看过去,只是下颚线越绷越紧。
下一刻,羡容打了个哈欠,疲惫了一天,终究熬不住困意,她也不看了,躺下来睡觉。
然后,床上便传来一道绵长的呼吸声。
秦阙忍不住看向那边,赫然发现刚刚还撑着头往这边笑的女人现在竟已摊着大字,陷入熟睡。
秦阙:……
简直神乎其技。
秦阙并没有马上睡,而是坐了一会儿才躺下来,却也没睡,只那么躺着,双眼清明。
好一会儿他才闭眼,才欲入睡,外面骤然响起一阵杜鹃叫声。
这分明是梁武的声音。
他睁了眼,从榻上起身,瞥一眼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正死的女人,从房间出去,通过抱厦旁边的角门,寻着杜鹃叫声到了正房侧方。
别的地方都灯火通明,这儿紧挨着墙壁,只有一片昏黄的灯光光芒照到这里来。
待他靠近,梁武才松一口道:“殿下。”
今晚太风平浪静,他不知这边的情况,所以待夜深来看看,见到主子安然无恙,才放心下来。
“殿下,今夜……”
“今夜的计划暂且放下。”秦阙回答。
“是。”
梁武一派镇定之色,却忍不住往他身上偷瞟,心中暗想,殿下穿着内衫,这想必是已经度完春宵了,所以就改主意了。
也是,那羡容郡主的容貌可不是盖的,洞房花烛夜,帘下美人面,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忍心把这美娇娘毒死?度过春宵就更不会了,那心肠是得有多硬。
“你在看什么?”
梁武一惊,立刻道:“没,没什么。”
要让殿下知道自己看穿了他留恋美色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秦阙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看他一眼,继续道:“你仍潜伏在侯府内,不要露出马脚,若无要事,也不必来找我。”
据他所知,秋山围猎还有七日,只要他进了围场,就能顺利*了陈显礼,不用下属协助,一切只待陈显礼死后再作定夺。
他没同梁武说明白,梁武再也不敢走神,只回了“是”,心里猜测也许殿下是要将计就计,就以王家女婿的身份潜伏在京城,只要不被人认出,似乎比举子的身份还更好用。
——更何况这郡主如此花容月貌。
梁武走后,秦阙至角门回房,却见着一双小小的、晶亮的眼睛。
那是一只鹦鹉。
那鹦鹉就歇在鹦鹉架上,此时瞪大着双眼,直愣愣看着他。
鹦鹉擅学舌,兴许它已经听到了他刚才和梁武的话,兴许还是只机警的鹦鹉,能将里面只言片语学出来。
他缓步靠近鹦鹉架,小欢似乎从他逼人的目光里感觉到了*气,张起翅膀便欲飞,然而秦阙出手却极快,一把将它拽住,它欲叫出来,下一刻头便被扭了大半圈,无力地垂了下来。
秦阙将鹦鹉尸体扔在了地上,径自回房去。
……
“啊——”
一早,一道尖叫声划破凌风院的上空。
羡容大叫道:“小欢,小欢!”
秦阙在这刺耳的惊叫中缓缓睁眼,才从榻上坐起来,就被披头散发的羡容拽住衣襟:“我小欢怎么死了?它怎么死了?你告诉我,他怎么死了?”
秦阙往外看了眼,还没说话,方方平平等人已急着进来,问怎么回事。
羡容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秦阙往床上一扔,又怒又伤心道:“你们去看外面,小欢死了,它怎么会死了!”
说着她便下令:“昨天谁值夜,全都给我叫过来!”一边说着,一边往明间而去,显然这事不会轻易收场。
平平急急忙忙拿一件衣服去给她披上,追了过去。
卧室安静下来,秦阙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和头发,好像一切与自己无关一样。
而外面,羡容早已坐在明间堂下的椅子上,瞪着底下人一一审问。
原本她没这么早醒,可今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突然醒了。
她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秦阙,然后去抱厦内看小欢,却意外发现它躺在地上,摸上去连身体都硬了,显然已死去多时。
那是她最爱的鸟儿,她一定要找到凶手,叫他后悔自己干下的事!
夜里的确有值夜的,比如院里的张妈妈,丫鬟方方和尖尖,尖尖还是会武的,但侯府外面本就有守卫,这内院全是些丫鬟妈妈之类,十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说是值夜,无外乎就是主子叫应一声,去烧个水掌个灯什么的,没人叫就去睡,或是打个夜牌。
昨夜是郡主大喜的日子,所有人都得了赏钱、喝了酒,比如张妈妈就是喝多了一早睡了,方方和尖尖则聚在一起玩牌、闲聊,哪里想到还能出这样的事。
一群人一问三不知,连鹦鹉到底是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羡容大怒,拍桌子道:“昨晚值夜的所有人,给我跪到外面去,跪搓衣板,一边跪一边哭,谁偷懒就罚谁钱!”
方方等人知道郡主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惹她,麻溜地就去外面罚跪了,羡容又吩咐平平:“把小欢供到外面去,让她们对着小欢的尸体哭,我倒要看她们知不知错!”
平平便恭恭敬敬拿帕子包了小欢的尸体出去,随后回来,小声道:“郡主,今日还要敬茶呢,待会儿老爷该派人来催了。”
羡容差点忘了还有这事。
她气呼呼地回里间房内,见了安静坐在榻边的秦阙,对上他那张俊脸,语气不由软了几分,问他:“你晚上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吗?”
秦阙一脸漠然,回答:“没有。”
羡容不想一早就因为这种事吓到他,还但在忍不住怒火,气恼地娇嗔:“你怎么睡那么死,那么大一只鸟死了都不知道!”
秦阙看向她,不出声。
平平在一旁提醒:“郡主先换衣服?”
羡容丧气地坐了一会儿,想到今日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自己,只好忍耐着去换衣服,却几乎哭出来:“怎么会死呢?它身上没伤,到底是怎么死的?”
“会是猫咬的吗?”平平问。
“小欢飞那么快,哪有猫追得上它!”
“那既然猫都追不上,什么能追得上?”
羡容心情很不好,哭丧着脸怒声道:“要让我知道什么东西害死的它,我定要它不得好死!”
“好了好了,郡主别哭了,要去见大夫人他们呢!”平平劝慰。
羡容一边抽泣着,一边道:“让人在后院找找,有没有什么野猫野狗之类的,要是有,抓来交给我!”
“好,奴婢待会儿就吩咐下去。”平平说。
坐在榻上秦阙冷笑一下。
他倒没想到她这么在意那鹦鹉,若是早知道,便不会让那鹦鹉死得那么痛快。
羡容换好衣服坐到梳妆镜前,然后就想起了秦阙。
她回头看他一眼,问他:“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问完想起来他可能不知道他衣服在哪里,和他道:“你去后边那柜子里看,挑一件衣服换上。”
秦阙站起身,往她说的柜子那儿去,打开那衣柜,里面叠放着满满当当的衣服,但他看不出来哪些衣服是他能穿的。
大红,粉红,桃红,胭脂红,海棠红;鹅黄,柳黄,杏黄,姜黄;天蓝,水蓝,宝石蓝;碧绿、橘色,等等,全是女人的衣服。
羡容见他站在柜前没动,忍不住也过来,问平平:“哪些衣服是夫君的?”
平平指了指其中一格:“这几件事,都是赶制的,绣房那边还在缝,说过几天再送一批来。”
那一格里的衣服也不过是一件天蓝,一件姜黄,一件草绿色,还有一件粉红,秦阙并不觉得这里有自己能穿的衣服,但羡容在那几件衣服里翻嫁入南极生物裙易武而而齐舞而吧以看文了翻,拿了那件粉红色的出来,满意地递给他:“就这个吧,明亮喜气。”
虽是粉色,但这还真是男子的衣服,是一件半臂外衫。
秦阙看着那桃粉色的衣服向来冷白的脸憋出了血色,费了好大力气才咬着牙道:“我不要。”
羡容一愣,问他:“为什么?”
秦阙抿唇半晌,终究是回道:“太女气。”
羡容好声劝道:“哪里女气,就你老古板,京城的小公子都这样穿,你就试试,保证好看!”
秦阙不出声,也不接衣服。
羡容道:“今天是成亲第一日呀,你看我也穿红色呢,你穿这个红,我穿这个银红,不是正好?”
秦阙瞥她一眼,冷哼一声,那神情似乎在说:“我并不想和你同穿红色。”
羡容看出了他眉目里的不屑与嫌弃,脸上一冷,怒气上来了,回道:“要么穿,要么给我光屁股出去,你选一样!”
说完就叫人:“带几个护卫过来,给他把衣服换上!”
“你……”秦阙将指骨捏得“咔咔”作响,血压都要飚到脑门上来,半晌才回道:“不用了,我穿。”
羡容将衣服扔到他身上:“那就赶紧穿上!”
她今早本就窝火,见他在这关头还与自己作对,心情更是不好,转身就又回到了梳妆镜前,撇着嘴让平平给自己梳妆。
秦阙一人站在衣柜前,身上搭着那件粉色半臂衫,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从没有像今日这样,一个早上,他就有一百二十次*人的冲动。
忍无可忍,却只能一忍再忍。
只等秋山围猎,他要慢慢的、好好的给她一个死法,以泄心头之恨。
待羡容梳好了头,果然见秦阙已经乖乖穿上了那件粉色半臂——配上白色的内衫,镶玉的革带,分明就是个玉树临风的俊俏公子,明艳的颜色让他身上的清冷淡漠也缓和了许多。
他坐在榻边,一动不动,她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语重心长道:“这不是挺好看的吗,难不成你觉得你那件灰不溜秋的蓝布衣好看?”
说着吩咐:“赶紧来梳头吧,待会儿晚了我爹又在那儿念叨。”
秦阙大有一种……清倌人已接过一次客的妥协与破罐破摔,一声不吭,听之任之地站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让丫鬟替自己插戴好发冠。
他就那么面无表情看着镜中的自己:玉冠粉衣,像个小白脸。
第5章
终于能出门,羡容经过院子,见到跪了一排的丫鬟仆妇,怒气又上来,呵斥道:“好好跪着,早饭也别吃了,反省反省!”
那一排丫鬟仆妇低着头,不知是真是假地伤心抽泣。
羡容噘嘴冷着脸往前走,平平劝道:“郡主别太伤心,待会儿要见那么多人,得开心一点,要不然老爷他们还当是姑爷惹郡主不高兴呢。”
羡容回头看秦阙一眼,本想说:“他本就惹我不高兴!”但一见他那容颜,又将话咽下去了,虽没说什么,却还是长吸了一口气,尽量抚平情绪。
正走着,便听前面的管事在朝下人交待:“你们几个到这边,各处角落、树上都看看,郡主的鹦鹉被猫咬死了,兴许是有野猫闯进来,务必把这猫找到。”
几个下人齐声回应,其中却正有梁武。
秦阙看过去时,梁武正好也瞥向这边,四目相对,梁武立刻低下头去,假装并不认识这新姑爷。
没想到羡容听见这边的话,却径直走到了管事面前。
管事见她来,连忙低头道:“郡主。”
羡容看向一排小厮:“谁找到了野猫,或是有可能弄死鹦鹉的畜生,有重赏!”
扮作小厮的梁武不由自主将眼睛瞟向自家主子。
话说主子穿这一身可真俊朗,真真是个富贵公子,玉一般精致的人!与这羡容郡主站一起,倒还有一种郎才女貌的登对模样。
但是……郡主口中那个弄死她鹦鹉的畜生,不会就是殿下吧……
大概是感觉到他的目光,秦阙朝他看过来,梁武忙又移开目光。
管事让小厮们去找野猫或是其他可疑凶手了,羡容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想起来什么,站前面等了等秦阙。
待秦阙走到她身后,她才招手道:“过来。”
秦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是移动步子站到了她面前。
羡容这才一边往前走,一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了想,小欢的死也不能怪你,我毕竟是习武之人,都没醒,你是个书生,自然更不会醒。那野猫或是野狗什么的一定*惯了鸟儿,身手敏捷得很,悄无声息。”
所以真不怪他,是她迁怒了。
看秦阙不出声,想着他被自己一早发了一通脾气,心里定然不舒服,羡容便又好声道:“待会儿见了我家人,你别紧张,他们都很好的,就是可能有些粗鲁。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不用怕。”
秦阙回忆了一番王家人。
当年他身在宫中,虽没正式见过王家人,但有那么一两次王弼王登等人进宫,却与他远远打过照面。
就那么两次,而且他成年后模样与小时候大不一样,照理不会认出。
只是王家的二叔王进,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说不定对他有印象,但一年前他所得到的情报显示,王进在外戍边。
他开口问:“稍后都有哪些人?”
他一问,羡容便知道他装得镇定,但心中终归是紧张的,宽慰道:“人确实多,但嫡亲的王家长辈就大伯母,二伯母,还有我爹。大伯是侯爷,护送皇后娘娘去皇陵祭拜了,二伯去了胶东戌边,我爹你不必怕,他对我很好的。其他人嘛,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那些,也不必怕,有我在他们不敢造次。”
秦阙了然:果然,王进不在,那便不必有顾虑了。
再走几步,王登的院子便到了,羡容带秦阙进去,却见里面早已整整齐齐坐满了王家人。
王家当家人王弼不在,羡容生母又早亡,所以今日便以大伯母曾氏和生父王登为尊,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堂下两把椅子上,其余人坐在下首。
在她进去时她爹王登便道:“怎么弄的你这孩子,今天是什么时候还弄这么晚,这一屋人都等着你呢!”
羡容嘟嘴道:“还说呢,你们怎么安排的护院,我好好的小欢,昨晚就那么死了,我一早都起来了,查它的死因才耽搁了。”
王家五郎王炯问:“小欢死了?怎么死的?我就说春天到了让你给它弄只公鸟,它会寂寞的,你偏不听,你看现在出事了吧?”
“你明明就是想把你那只丑鸟弄过来让我的小欢生蛋,也不拿镜子照照,我们小欢才看不上!”
王炯立刻道:“你就不懂,小欢和我威霸不同种,生不出蛋来。”
“那也不行,威霸太丑了,我们不和丑鸟玩。”羡容一脸嫌弃道。
“怎么丑,我们那一身黑毛……”
“嗯哼——”前边坐着的二夫人此时清了清嗓子,打断了王炯的话。
她是王炯的母亲,示意他这时候是正经时候,少扯这些有的没有。
王登也说道:“行了行了,来了,那便先给你大伯母敬茶。”
曾氏连忙道:“三叔说的哪里话,你是生身父亲,养女十八载,好不容易成婚,自然是先给你敬茶。”
王登恭敬道:“大哥不在,大嫂便是一家之主,先给大嫂敬茶是应该的。”
曾氏连连摇头,朝羡容道:“羡容,快来给你爹敬茶。”
丫鬟此时将茶盘端到秦阙身旁,羡容看着他,催道:“快端茶呀!”
秦阙这才想起来,今日要敬茶的竟然是自己。
“……”
为什么昨夜他要改变计划呢?让这女人死在昨晚多好,也就没了今天的事。
羡容在他耳边道:“端茶过去,叫爹。”
因为是入赘,所以都不叫岳父了,而是直接叫爹。
他暗里深深吸气:这一声爹可不是王登能承受的,将来有一日,这只怕能成为王家抄家获罪的理由。
羡容见他迟迟不动,往他腰后敲了一记:“快点!”
秦阙紧紧攥了手,终于认命地端了茶盏送到王登面前,半晌才开口道:“爹。”
王登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婿。
这当然不是他满意的女婿,没家世没身份没武艺,白不隆咚,瘦不拉叽,但奈何女儿喜欢,又是非常时刻,不得不这样。
本以为关了几天,他乖乖拜了堂,已经安分了,没想到敬个茶还如此不情愿的样子。
无论王家还是他如花似玉的女儿,可都是他高攀不起的。
他故意没去接茶,安稳坐在椅子上,一副长辈的姿态与语气开口道:“薛柯,你虽出身寒门,但我们王家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你既进了王家,便是我王家人,我们不会亏待你。
“只是以后你要好好对待羡容,王家只有侯爵,她却是郡主;王家这一代十来个男丁,她是唯一的女儿,不用说你也知道她在我心里是怎样的宝贝,不容任何人欺负,若有人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
羡容忍不住在后面笑了起来,替秦阙说话道:“好了爹,你别吓着他了,我不欺负他就不错了,他能怎么欺负我?”
王登叹口气,瞪女儿一眼,摇着头朝曾氏道:“这还护上了。”
曾氏笑道:“这证明小两口感情好呢!”
王登吹了吹胡子,瞥一眼站那儿奉着茶的秦阙,状似勉强地接过了茶盏。
秦阙的手在空中放了许久,才缓缓落下。
很好,刚才这一刻,让他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他还是个无能的小皇子,受尽不公,却只能忍,用尽所有力气来忍。
时隔多年,他几乎都要忘记了,没想到今日却又重新体会。
可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若不是这羡容郡主终结王登的示威,他还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接着忍下去。
王登喝了一口茶,拿了只荷包出来递给秦阙。
秦阙一时没伸手去接,羡容替他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足足六枚金叶子。
羡容将那金叶子给秦阙看:“看我爹,大方吧,这声爹叫得不亏!”
秦阙:……
呵,他的一声“爹”,值六枚金叶子,当真是高价。
好,很好,要不然届时王登与她女儿一起下黄泉吧,父女俩也好有个伴。
“这边。”羡容将僵立不动的他推到了曾氏面前,“快敬茶,喊大伯母。”
才在心里发誓的秦阙:……
爹都喊了,一声“大伯母”似乎也没那么难。
为了避免再被训话立规矩,秦阙开口道:“大伯母,请喝茶。”
曾氏只是伯母,又是和善的性子,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接了茶,很快就给了秦阙长辈礼:一只上好的白玉。
女人就是心细一些,这白玉质地极好,好当腰饰,正好是薛柯缺的。羡容连忙朝曾氏道:“多谢大伯母!”
之后二伯母、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等等都和和气气的,很快应了声,然后赠了礼,只是人着实多,秦阙觉得自己端完了这一辈子的茶。
到自己家亲哥哥王焕时,他给了秦阙一把北狄弯刀。
“男人魁梧些好,我们王家都是战场上的英豪,你太瘦,太嫩,以后可以多练练。”王焕说,颇带着些大舅哥的威严。
羡容看看他,又看看秦阙,王焕的确是魁梧的身材,虽不如大伯二伯爹爹那般腰肥膀圆,但坐那里也是如一座山一般,而秦阙则是那种颀长的模样,宽肩窄腰,束上玉带,那腰尤其细,特别让人心生遐想。
便与秦阙说道:“不必在意,他是忌妒你。”说完看见哥哥:“你要能有薛郎这般身材,保证许家姐姐也不会不要你。”
王焕被惹着了,立刻反驳道:“谁说她不要我,人家明明是说哥哥没娶,要等哥哥娶了再论婚嫁。”
“这你都听不出来,这就是没看上你,八成是嫌你太胖太粗鲁了。”羡容说。
王焕正要替自己辩驳,王登在上面提醒羡容道:“还不快给你八哥敬茶。”
王焕便不说话了,坐在一旁憋了一口气。
羡容将那把弯刀还给他:“这刀太利了,别吓到薛郎,你收回去,换个礼物再送过来。”
王焕瞪眼,却是无奈收了刀,最后不屑地看秦阙一眼,横眉道:“小白脸有什么男人威严!”
第6章
羡容和他对呛:“我就喜欢白的,女人都喜欢白的,气死你!”
说完,才拉着秦阙去给王家八郎敬茶。
好不容易,几十盏茶敬完,曾氏与王登各自勉励一番,这敬茶礼便结束了。
王炯与王焕要一起去看看羡容的鹦鹉。
几人一同到了凌风院,方方等人还跪在原处,见羡容回来,又开始哭起来。鹦鹉小欢的尸体放在她们前面,用手帕盖着。
王焕过来,朝方方道:“让你们守着郡主,你们竟连个鹦鹉都看不好!”
“奴婢该死。”方方垂着头认错。
王焕蹲下身捡起鹦鹉,那鸟儿的尸体早已冰冷干硬,原本漂亮的羽毛此时似乎已经失去了光泽。
王焕看着鹦鹉尸体,奇怪道:“这不像是野猫*吧?”
王炯也凑过来认真看了看尸体:“上面没伤?”
“不只没伤,似乎连一根羽毛都不曾掉。”王焕凝重道。
两人又看了看,疑惑道:“脖子断了,什么东西能让这鹦鹉外面毫发无伤,却断了脖子?”
“照理说,小欢这么机灵,不会自己飞着撞死,而且也不会将脖子撞断。”王炯也养着只鹦鹉,是一只毛色纯黑的鹦鹉,所以知道些鸟的习性。
年幼的鸟、或是不太会飞的鸟会在飞时不慎撞到墙上把自己撞死,但显然无论是羡容的小欢还是他自己的威霸,都是训练有素的,不会犯这样的错。
王焕问羡容:“她们昨晚玩去了,你也没醒?”
羡容立刻道:“我就说凶手太悄无声息,昨晚我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兴许是你睡太死。”王炯说。
羡容一脸不服:“怎么可能,有动静我肯定会醒!”
王焕这时看向羡容身后的秦阙:“你昨晚也没听到动静?”
秦阙对上他的目光,沉静而简洁地回答:“是。”
“你们昨晚什么时候入睡?”王焕又问。
“昨晚就……”羡容想了想:“亥时?差不多就亥时那样吧。”
“亥时?这么早?”火炯不由看了看秦阙,脸上写满问句:洞房花烛夜,亥时就睡了?
王焕又问秦阙:“中间你们都没醒?一点异样都没发现?”
秦阙静默半晌,无奈回道:“昨日太累,所以……睡得有些死。”
王炯看看羡容,又看向王焕,叹了声气。
王焕说道:“以后吩咐下去,夜里不能松懈,待会儿看看院里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说着将小欢放回原地,又心疼地看向妹妹,安慰道:“没关系,回头哥哥替你去买一只更乖的。”
羡容又伤心起来,咬牙道:“不要,我不会对不起它,替小欢报仇之前,我不养新的鸟,管它是什么野猫野狗野黄鼠狼,我绝不会放过!”
王焕拍了拍她的肩,问她:“说起来,上次我们进宫,太后问起你,说让你婚后去见见她,你今日要不要过去向她老人家请安?”
“好啊!”羡容立刻抬眼,随后想起什么,拉了秦阙:“你和我一起进宫吧,你不是想做官吗,和我一起进宫见见太后姑母,正好求她赐个官你做,她赐的官肯定比我爹他们弄的官大。”
秦阙回答:“我不去。”
“为什么?”羡容疑惑,王焕与王炯也都看向秦阙。
秦阙抿唇,想了想,说了个最合适的理由:“我不敢见太后,恐怕会触怒天颜。”
羡容笑起来:“胆这么小,我带着你怕什么。”
秦阙仍是微低着头不说话。
王焕看不下去了,叹声道:“算了,就你自己去吧,他这样进宫也是给我们王家丢脸。”
羡容最是护短,听王焕这样说秦阙便不高兴了,回道:“一回生二回熟,人家没进过宫,当然会怕。说起丢人,你被许家姑娘拒婚才算丢人呢,没人嫌弃你,还倒还嫌弃起别人来。”
王焕立刻道:“要我说几遍,人家是长幼有序,等哥哥先成婚再谈婚事!”
“好好好,长幼有序,你先走吧,我用完早饭后进宫去见太后。”羡容说。
王焕与王炯一同转身,临走,王焕却又回过头来看向秦阙,带着兄长的威严道:“回头我再送你一把剑,你好好练练。”
羡容又要分辩,王焕语重心长道:“这是为你好,你懂什么!”
也就是妹妹初为人妇,不懂男人体力的重要,拿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当宝。
两人走后,羡容不屑道:“不是送刀就是送剑,这人有毛病!”
进屋,丫鬟便送来早饭。
今日是银耳汤和虾饺,各式糕点,当然还有鸡汁汤包。
羡容在丫鬟端来的盆里洗了手,撸起袖子道:“一大早的敬那么多茶,累死我了!”说着招呼秦阙:“你不必站着,和我同桌吃,从今日起,你就是这家里的主人,王家的郡马爷。”
秦阙:……
意思他还要谢谢她,给他这个了不起的身份?
他不想理睬她,在她对面凳子上坐下了。
丫鬟也给他盛了一碗银耳汤,但他不爱吃甜食,拿筷子夹了一只汤包。
羡容喝了两口煮得洁白烂糊的银耳汤,抬头才发现汤包只有一份,三个,而桌边却坐着两个人。
在她喝银耳汤的这一刻,汤包只剩了两个。
秦阙身为读书人,吃饭也不怎么斯文,汤包一口就没了。
她提前将放汤包的小蒸笼放到了自己面前:“你吃别的吧,这个别吃了,这我的。”
秦阙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尴尬的的情绪。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毕竟他不能*了她。
看着秦阙的样子,显然非常不高兴,羡容很想说“你先看看这家谁是主人”,但想着他第一天进门,怎么也要对人好点,犹豫一会儿,终于狠下心道:“行了,再给一个你吧,就一个汤包,至于么?”
说着将蒸笼放在了他面前。
这对她来说也算虎口放食了,还没人有过这待遇。
秦阙看着面前那两只小汤包,咬牙道:“不必了。”然后去夹了另一样糕点。
羡容无奈道:“你脾气也太大了,赌什么气,我说给你就给你。”
然后将其中一只汤包夹在了他碗里:“今天是忘了吩咐厨房送两份汤包来,他们不知道你也爱吃,明天就有了,保管你吃个够。”
秦阙忍无可忍:“不必,我没有很爱吃。”
他平常就面无表情,好像被人欠了八百两银子一样,加之说话语气冷清,这话说出来,便像赌气。
羡容皱下眉头,直直看着他:“本郡主大方,既然看上了你,你耍点小脾气我是愿意哄的,但脾气别太大,要么乖乖吃了,要么这顿你就别吃了。”
秦阙冷笑一声,放了筷子出门去。
“你这人……”羡容被气得够呛,长吸了几口气,怒道:“不吃就不吃,饿死你!”说着将两只汤包都夹在了自己碗里。
这人惯会敬酒不吃吃罚酒,本事不大,脾气竟比她还大,呵,饿两顿,还不是乖乖就来吃了,矫情!
秦阙站在院中,极尽全力抚平情绪,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秋山围猎竟还有六天!
站了片刻,才算平静一下,转过头,却见一旁五六双眼睛都看着自己——正是那一排因为昨夜贪玩没好好值夜,现在被罚给死去的小欢跪拜认错的丫鬟和仆妇。
她们眼中流露着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姑爷别太伤心,撑一会儿就好了”的同情目光。
秦阙转过头,往前站了站,和她们拉开距离。
羡容吃完早饭出来,秦阙还站在院中。
她想就这么晾着他,但想他才进王家,一早敬茶,被她爹和哥哥立规矩,言语挑剔,喜欢的汤包又才吃了一个,心里有气也是正常的,便在他身旁说道:“我进宫去了,你就待在家里歇着吧,无聊的话就随便溜达一下,饿了和人说,让她们给你安排。”
秦阙没回话。
羡容又皱了眉头,带着一大排丫鬟出门去了。
出了院子,她和平平吐槽:“一个男人,怎么这么爱使小性!”
平平宽慰道:“读书人是这样的,气性大,想得多,郡主既然找了他,平时还要多担待些。”
羡容叹了口气:“就他这性子,真考中了也当不了什么大官,好在他做了我们王家的女婿,以后出去别人看王家面子才会惯着他点。”
平平点头称是。
羡容进了宫,先见了太后。
太后是羡容的亲姑母,她长得还有几分太后年轻时的样子,姑侄两人很是亲密,羡容带了些宫外的小玩意儿去给太后,太后留她说了会儿话,到中午太后要休息了,羡容才从太后宫中离开。
走到半路,却遇见个她最不愿见到的人,太子。
太子不知是巧合,还是特地在路上候着她,见了她,率先道:“羡容妹妹。”
羡容向他行礼,随后道:“殿下,你喊错了,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你姑姑。”
太子脸上露出春风一样轻和的笑:“叫姑姑不是把你叫老了么,妹妹更好听。”
羡容心里不屑地轻哼。
以前太子是叫她姑姑的,她那时对太子没什么多的感觉,反正现在的皇帝不是太后姑母的亲儿子,所以皇帝的儿子也不是她亲侄儿,感情嘛,也就那样。
结果有一天太子却突然开始叫她妹妹了,她觉得很奇怪,心想大概是太子不想比她辈分低。
没多久,她便从哥哥口中得知,皇后与太子有心娶她做太子妃。
太后虽不问世事多年,但对宫内外消息一直灵通,得知皇后密谋着这事,便将消息告诉了大伯,看王家人的意思。
大伯与她爹商量,她爹又告诉了儿子王焕。
王焕最疼妹妹,觉得这事不能瞒着妹妹,就将消息又告诉了她。
太后以及王家男人的想法还不明确,如今政局动荡,太子之位并不那么稳,做太子妃不是什么太好的事,但太子毕竟是太子,万一哪天登上皇位,找王家算账呢?
所以王家人很犹豫,但羡容不犹豫,她才不要做太子妃,更不要做皇后,首先就不能想干嘛就干嘛,还得听太子的话、听皇上的话、皇后的话,最主要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帝,都会有一堆小老婆。
这个当口,她去街上看杂耍,遇到了拿着书本从她马下经过的薛柯。
太好看了,特别是他感觉到她在看他,往她马上瞥了一眼,那目光,沉静、冷漠、锐利,她太喜欢了。
她做事向来干脆果断,一不做二不休,将薛柯“娶”进了家中。
一石二鸟,她可真聪明。
王家本在犹豫,见她如此果决,也就依了她,听之任之了。
太子因为琢磨娶她,就改口叫她妹妹,但现在娶不成了,他依然要叫她姑姑,而且还多了个姑父。
这时太子说:“听闻羡容妹妹大婚招婿,恭喜。”
羡容现在觉得这太子挺阴险的,不想和他多聊,简单回道:“谢殿下。”
太子却很想多聊的样子,又说:“听说妹婿出身寒门,只是个穷举子,京中那么多世家子弟任妹妹挑选,妹妹怎么就看中了他?”
羡容老实回答:“他好看啊,别人长那么丑,却想娶我这么个长得好看的,想得倒美!”
话说完,见太子脸色不太好,她意识到太子可能代入他自己了。
其实太子并不丑,也有几分英俊,但她不能说“我没说殿下,殿下好看”,因为不能暴露王家知道他们的心思、她知道他们的心思。
她便回道:“太子也可以多去外面溜达,说不定也能像我一样运气好碰到个好看的,娶她做太子妃。”
太子僵着笑脸道:“有道理,承妹妹吉言了,妹妹如此赞扬妹婿,我倒想哪天看看妹婿的模样。”
“那就算了,我怕你看上他,你是太子,我又不敢和你抢。”羡容回答。
虽然没听说太子好男风,但京城很多人都好男风,太子能看中她,证明审美不错,到时候看中薛柯,事情会变得很难搞。
太子虽是太子,可后面有两个兄弟虎视眈眈,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很焦虑,平日行事都十分谨慎,这王羡容,竟说他好男风。
话要是传出去,三人成虎,他的风评就会急转直下。
他笑着的脸更僵了,回道:“妹妹说笑了,我熟读孔孟,谨遵伦理,不好男风。”
“谨遵伦理你还想娶你姑姑!”羡容在心里想,嘴上回道:“那便有机会再说吧,他一早使小性不吃饭,我先回去看看。”
“妹妹慢走。”太子说。
羡容便大步往宫外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太子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换作冰冷阴鸷。
他有理由相信,这王羡容是提前得知了他欲娶她的消息,所以匆忙出嫁。
正好母后离京,无人掣肘,又正好他派去的*手竟再无消息。
王家,竟看不上这太子妃之位;王羡容,竟宁愿去绑个小白脸回家,也不愿嫁给他。
好,很好。
这是料定他坐不上皇位了?
他却偏偏要位登九五,要在那万万人之上,到那时,王家就该付出代价了。
首先,他要将这女人绑至宫中做他的禁|脔,日夜蹂|躏!
第7章
羡容出了宫,就在宫门口遇到了一顶轿子。
这轿子做得极其风雅飘逸,碧色轿顶,镂雕着梅花,四周垂着白色纱帐,微风过来,纱帐随风拂动,轿上垂着的珠玉也叮叮作响。
这么矫情的轿子,不必看也知道里面坐着哪个矫情的人。
羡容习惯骑马,她的马此时拦在轿子前面,轿子前站着的丫鬟朝马旁的小厮冷脸道:“谁家的马,还不让让!”
羡容从宫门口过来,走到马下,扬着下巴道:“不巧,正是我家的马呢,我倒要看看谁挡了我的道。”
她抱着胳膊站到了马下,看着轿子。
轿子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撩开轿帘,从轿内走了出来。
这人就是羡容平生最厌恶的人之一——裴芷柔,她厌恶裴芷柔,因为裴芷柔矫情,裴芷柔也厌恶她,因为她嚣张。
羡容是太后的舅侄女,裴芷柔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两人都身份尊贵,也都长得貌美,只是一个长相明艳,嚣张跋扈,一个长相清纯,温柔婉约,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
裴芷柔看见她,掩嘴一笑,说道:“原来是羡容郡主,听闻郡主看中的书生昨日愿意与郡主成婚了,还没恭喜郡主呢。”
羡容当街抓人的事许多人都知道,裴芷柔作为死对头自然也知道,这番话便是在讽刺。
羡容笑了笑:“你若有个郡主封号,你也可以看中谁就嫁给谁,而不用听家里的安排。”
裴芷柔恼了,她婚事的确是家中安排的,明日纳征礼,她也是第一见未夫婿。
她忍着怒火,带了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娇滴滴道:“郡主这话说的,婚事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女儿的哪敢有意见。
“不过,我未来夫君出自河北郭氏,如今已是五品员外郎,听说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明日纳征,郡主与夫君一同来观礼呀!”说完,吩咐丫鬟给羡容拿请帖。
这浓浓的挑衅味道,羡容自然能听出来,但她却一口应承下来:“好啊,我明白带我家薛郎去。”
呵,就她家夫君那个容貌,她就不信会被比下去!
两人拦在路中间言语切磋了一番,最后以明日的比试作为结局,正好此时有皇帝身边的道士从宫内出来,劝了两人几句,两人便就坡下驴,放了道,并约好明日不见不散。
东阳侯府内,管事带着梁武到了羡容的凌风院。
羡容不在,平平,圆圆,尖尖等大丫鬟都不在,而方方这群人又在罚跪,所以整个凌风院都没有能作主的人。
无奈,洒扫丫鬟将管事带到了秦阙面前。
秦阙坐在屋内,管事带着梁武去拜见他。
“郡马爷,小的们在院里找了大半天,找到了这只野猫,不知是不是这畜生害了郡主的鹦鹉,就给送来了。”
显然这野猫就是梁武捉到的,此时他正紧紧捏着那野猫的脖子,野猫在他手上挣扎得筋疲力尽,仍凶狠地“嗷呜”着。
很显然,梁武猜到羡容的鹦鹉是自家主子*的,大概是怕主子有麻烦,所以铆足了劲找可疑的野物,不知花了多少气力,还真捉到一只野猫。
秦阙将那野猫淡淡看了一眼,淡声道:“大概是吧,*了就好,你们自己处理。”
管事:……
真看不出来,这新郡马爷看着文文弱弱的,脸色苍白,听说还是个穷书生,怎么*起生来如此干脆果断。
“这个……”管事有些犹豫,他不知这是郡主的意思,还是郡马爷自己的意思,万一*了,郡主回来不同意呢?
犹豫之后,管事说:“要不然,小的将这野猫就留在这里,这小厮也留在这里,若郡主回来了要*,就让这小厮把它*了。”
秦阙不想听到羡容的名字,冷声道:“随意。”
管事便道:“是,那就这样,那,小的先下去了。”说着看向梁武:“你便在此等候,按郡马爷的吩咐行事。”
梁武:“是。”
管事退下,屋内只留下秦阙与梁武两人。
秦阙因为烦闷无聊,随意地靠坐在黄花梨木雕花椅上,头戴玉冠,身穿粉色半袖衫,照得整个人眉目如画,风姿俊朗,饶是对主子熟悉的梁武,也不得不感叹主子生得真好看,他要是个有权有势的女人,说不定也……
“这野猫是你刻意抓到的?”秦阙突然问。
梁武惊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在意|淫主子,他被自己的大逆不道惊出了一身冷汗。
忍下擦汗的冲动,梁武正色回道:“是,这后院干净得很,什么都没有,但从后院角门出去,有个巷子,正好这野猫在巷子内,属下便抓来了。那管事希望能找到什么,属下也怕郡主怀疑殿下。”
秦阙不屑地轻哼一声:“不必顾虑,那蠢货才不会想到我身上来。”
梁武低下头,沉默不语。
才洞房完,就骂人蠢货,梁武觉得主子有点不厚道,颇有点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感觉。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蠢货”,不,羡容郡主的声音:“行了,你们起来吧,姑爷呢?”
丫鬟回道:“进屋去了。”
“他吃了没?”
丫鬟:“好像……没有。”
“气性儿可真大,这赌气不吃饭的招儿我五岁就不用了。”羡容说。
屋内的秦阙肉眼可见,脸色越来越难看。
梁武见了,心中暗道:本以为殿下天下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如此看来其实这脸上表情也有丰富的时候嘛。
羡容进来了,见了坐了椅子上比以往更冷漠的秦阙和跟前站着的梁武,以及梁武手上的野猫。
她问:“怎么了?”
梁武连忙道:“回郡主,这是小人在院里捉到的野猫——”
“等一等!”羡容说着,看看他,又看看秦阙,看看秦阙,又看看他。
“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主仆相?”她坐到秦阙身旁的椅子上。
这一声疑惑,让梁武又惊出一身冷汗,忍不住瞟向秦阙。
这这这……这是殿下口中的“蠢货”?蠢货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关系?
甚至他有些怀疑,这郡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在试探他们?
梁武和秦阙都没开口,因为确实不知怎么开口,末了,羡容自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因为你们都爱冷着脸。”
梁武松了一口气,心想其实他原本是个开朗爱笑的活泼少年,但因为跟了殿下,殿下总冷着脸面无表情,他也就不敢有太大表情,天长日久,习惯压住了天性,就这样了。
“行了,你说吧,你在后院捉到了这野猫?”羡容问。
梁武回答:“是,就在东北角的牡丹花丛里,冯管事让小的将猫送过来,交给郡主发落。”
丫鬟送来茶,羡容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了眼那野猫,其实这猫说是野猫,但挺好看的,是那种黑白花,正是半大的年龄,被这小厮锁着脖子捏在手里,却一直瞪着眼睛挣扎着,贼有劲儿。
“我哥说了,那鹦鹉不像是被猫弄死的,算了,别冤枉它,放了它吧,临走去厨房找条鱼送给它,算给它个补偿。”羡容道。
梁武愣了一下,心想这郡主还怪善良的。
“那小的去了。”他回答。
羡容却又将他留住,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
梁武回道:“小的名叫阿武,在厨房负责劈柴担水这些活。”
“阿……”羡容念了一半,转头看向秦阙:“你念一念他的名字。”
秦阙不想念,他明白她的意思,并觉得梁武取的这个名字有些白痴。
羡容催促:“你快念呀!”
秦阙还不作声,羡容却想起来什么,从身上拿出一个长长的油纸包来:“行了,别闹别扭了,我给你带了东西回来。”
她将油纸打开,露出一只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来。
“拿去吧,这卖糖葫芦的是个老摊子,卖了许多年了,特别好吃。”她将糖葫芦递给他。
秦阙冷眼看着面前那糖葫芦:“我不要,拿走。”
羡容脸上的热情消失了,一边拿着糖葫芦,一边静静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男人,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秦阙对此置若罔闻。
羡容收回了糖葫芦,慢悠悠道:“今日我去见了太后姑母,提到了你的官职,姑母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官职,我本想说要个俸禄多事情少的,又怕你有那种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就说再想想。”
她本以为提到这事,秦阙就会服软,因为读书人嘛,十年寒窗,也就是为了做官,却没想到他竟仍是无动于衷。
于是她只好道:“秋山围猎?你不想去了?”
秦阙这才转眼看向她。
羡容叹了口气,眼里满是不解:“我的夫君啊,你为什么非要我一次两次的威胁你呢?有意思吗?”
秦阙:“……”
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一再被人威胁。
一时间,他甚至都想不到日后事成,要怎么折磨这个女人来偿还他今日的无奈与愤怒。
此次他从北狄也不过带了五十亲兵过来,两国关系并不好,这五十亲兵也都有许多北狄习性,在中原并不好隐藏,也不好行事。
所以他能进秋山围场*陈显礼是最好的,不会损耗宝贵的一兵一卒,不会引起事端。
对,早已决算好的事,他竟要一再劝诫自己,权衡利弊。
他伸出手来拿了那糖葫芦,一口咬下一个,吃糖葫芦吃出了野兽茹毛饮血的气势。
羡容问:“还气吗?”
秦阙:“……不气了。”
羡容便笑道:“不就是汤包么,明日我让厨房做两笼,够你吃的。”
秦阙:“……”
梁武:“……”
看不出来,殿下和郡主这两口子还挺有情调的,为个汤包、糖葫芦,在这儿闹脾气。
第8章
羡容这时看向梁武:“你以后就在郡马爷身边侍候吧,他身边没有旁人,你就尽心照顾他,不要看他文弱就欺主,若让我知道,不死也要扒层皮。”
“是,谢郡主,小人谨遵郡主吩咐。”梁武连忙回答。
让他来侍候殿下,似乎百利而无一害,他求之不得,唯一就是……当听到有人用“文弱”这个词来形容殿下时,他觉得有些晃神。
文弱啊……要知道,曾经殿下还是用大刀的,他习惯直接砍下敌人头颅,或是拦腰将敌人截成两半,弄得肠子血满地都是,连北狄可汗都看不下去了,让他别这么骇人。
后来殿下若不上战场,就不用武器了,直接拧脖子,虽然残忍了一点,但干净了许多。
就那手法,那力道,那狠劲,让他这个武艺高强之人望尘莫及。
说好之后,梁武就去放猫了,也要按羡容的吩咐,先去厨房弄条鱼给它。
等梁武回来,羡容郡主已经不在了,只有秦阙还坐在明间的椅子上,旁边放着一只串糖葫芦的竹签和油纸。
梁武小声道:“郡马爷……”
这时平平从里面出来,朝他小声道:“郡主午睡了,别弄出响动。”
梁武低声:“是。”
平平出去,秦阙也出去,到了院中一角。
左右无人,梁武这才道:“殿下,羡容郡主让属下到殿下身边,应只是巧合吧?”
“自然是巧合。”秦阙淡声道,他很确信王羡容是个蠢货,不会有太多的智商。
梁武便问:“殿下,秋山围猎是什么?”
看得出来,殿下很在意这个。
想起自己一再因此被威胁,秦阙握紧了拳头:“太子筹办的围猎大赛,邀请京中世家公子参加,届时陈显礼必定会去。我若是郡马,便能与那女人一同前去。”
梁武激动万分:“那可真是天助殿下!”
他们在京城行动,第一条便是身份不能暴露,其他人还好,没人认识,只殿下万万不能被认出,而这陈显礼是太子的人,还曾在五年前去北狄见过殿下真容,所以他们进京第一要事,就是先*陈显礼。
只是陈显礼是宦官,平常都在深宫大内,要*他实在不容易,若能在宫外*他,便是轻而易举,省下许多麻烦。
“那殿下为何还要与羡容郡主置气?暂且就依着她,只要郡主带殿下去秋山围场,大局便已成了一半!”梁武不解道。
秦阙深深吸气,咬着牙缓声道:“我若没有依着她,她现在已是一具尸体。”
梁武看出秦阙动了怒,赶紧低下头:“是。”
“秋山围猎还有六日,六日之后再离开王家。”
“是。”
秦阙最后看向他:“把你的名字改了,别叫阿——”本来只是普通的一个名字,但意外的是,他也不想说出来了。
阿武——啊唔,再说含糊一下,便成了“嗷呜”。
梁武立刻道:“那小人改名叫阿六。”
秦阙不置一词,回屋去了。
羡容睡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要偏西,才悠悠醒来。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一扭头,看见了“薛柯”。
他不在里间,而靠坐在次间的榻边,双目沉静,眉头却微皱,显得有些烦闷的样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撑起头看了他一会儿。
好看就是好看,连皱眉都好看,如果笑起来——
想到此,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都没见他笑过。这她倒不往心里去,反正来日方长,但问题是明日带他去裴芷柔的纳征礼,他也摆这一副冷脸怎么办?
满脸都写着“可恨,我不要娶我身旁的女人,我是被迫的。
这样会让她很没面子。
她从床上起身,坐到了秦阙身边的榻上。
秦阙眼也不抬一下,视她如空气。
羡容看他:“夫君,笑一个。”
秦阙看了她一眼,想着秋山围猎,吸了一口气回道:“不会。”
“怎么能不会呢,你觉得这借口我信吗?”羡容盯着他。
秦阙不仅没笑,眉目更冷。
羡容想了想,朝外喊:“把姑爷身边那个小厮叫来。”
外面丫鬟应了一声,很快梁武就被叫了过来。
“那个阿——”羡容说了一半又停下了看文来南极生物群遗物而而齐舞尔吧衣,梁武连忙道:“郡主,小人现已改名叫阿六。”
羡容“噗嗤”一笑,随后道:“你见过不会笑的人吗?”
梁武不由自主看向秦阙,随后又赶紧挪回目光。
其实殿下并非不会笑,只是笑得很少,而且更多是冷笑。
他回答:“小人没见过。”
“那就好。”羡容问:“姑爷说他不会笑,你讲个笑话把他弄笑吧。”
梁武愣了:所以他领的第一桩差使是讲笑话吗?
给殿下讲笑话?这个画面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从前……”梁武支吾半晌,磕磕巴巴讲了个冷笑话。
秦阙冷冷看向他,羡容面无表情。
梁武情急,绞尽脑汁,又讲了个笑话。
这会儿换秦阙面无表情,羡容冷笑了一下。
梁武还要努力一下,羡容道:“我想起来了,我六哥会点笑穴,我叫他过来给你笑穴。”
说着就要唤人,秦阙拒绝:“不行。”
羡容看他道:“你放心,不疼也不痒,点一下就能让你学会笑。”
秦阙丝毫也不想被人点笑穴,沉默半晌,他道:“我会。”
羡容讶异:“你会?”
说着一动不动看着他,秦阙扯动嘴角笑了一下。
羡容:“……”
“你觉得你这是在笑?我实在不知道你在你那贫寒的家里经历了什么。”说着她道:“这个不算,再笑。”
秦阙深深吸气,再笑。
“不算,再笑。”羡容现在觉得,也许他说不会笑不是在和她对抗,而是真的不会。
秦阙不笑了,脸上慢慢阴沉下来。
他开始觉得,也许*一个陈显礼,并不值得他卖笑。
梁武眼见主子没耐心了,连忙劝道:“郡马爷,您就想象,想做的事都做成了,想要的东西都有了,您最讨厌的人也都……不在了。”
意思是大功告成,荣登宝座。
秦阙厌烦至极,又敷衍地扯出一个笑。
羡容很不满,如果是这样的笑,裴芷柔会觉得薛柯想*了她。
这时方方进来道:“郡主,小欢埋在东厢角落那里可以吗?”
这是羡容之前给她们的任务,给小欢安置一块墓地。
羡容站起身来看向梁武:“你好好让姑爷笑。”说着就与方方一起出去了,亲自去安排小欢的安葬之地。
秦阙整个傍晚都在练习温柔多情的笑容。
梁武则在旁边好言相劝,让秦阙再忍忍,大局为重——毕竟只是一个笑,多简单的事。
最后的结果并不如愿,秦阙就没有一个笑与“温柔”这两个字挂边,羡容无奈只能放弃,让他别笑了,还是照原样,改日让六哥来点笑穴试试。
第二天,羡容与秦阙一同去打擂台,不,去参加裴家的纳征礼。
说到裴家,就不得不提起翟家,两家是荣辱与共的姻亲关系。
翟家是大族,出了两个皇后。
第一个是大翟后,当今皇上的原配,十多年前就过世了;大翟后过世后,翟家又将一个女儿嫁进宫中做了第二任皇后,便是当今皇后,也是先皇后的堂妹,背地里人称小翟后。
裴芷柔便是大翟后这一支的亲眷,她母亲是大翟后的亲妹妹。
羡容给秦阙挑了件水蓝色的圆领袍。
她自己则是一件浅绿色大袖衫,袖口与双肩都绣着缠枝莲,头上梳了华丽的发髻,簪上一副八只的金簪。
她连敬茶与进宫都是穿着轻便的窄袖劲装,今日却不嫌麻烦,好好捯饬了一番,完全就是因为一腔好胜心。
这一身衣服,既好看,又不会在颜色款式上刻意盖过裴芷柔的风头,要盖过就只能是天生丽质,也算精心琢磨过。
秦阙嘛,今日很乖,没有作无谓的挣扎,羡容心情不错。
一切准备好,羡容就带着秦阙去了裴家。
京中大族来就互有往来,羡容与新婿带着礼物与请帖一同过去庆贺,裴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笑意盈盈将两人迎进院中,入坐看茶。
□□民风开放,对女子并没有太大的束缚,未婚女子另有分席,已婚夫妇却没有,同在主宴厅内就坐。
于是羡容便与秦阙坐在一起,美男子与俏佳人,分外惹眼。
羡容声名在外,没几个人不认识她,但亲眼见过秦阙的却不多,今日一见这姿容,心中便了然:难怪羡容郡主要强招其为婿,实在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特别是羡容见到了那郭氏公子,裴芷柔的未婚夫君,实在是……
怎么说,就那比砧板还平的大方脸,她实在不知“一表人才”从何说起。
也不知是媒人吹的,还是裴芷柔自己吹的。
早知道,她便不费那心思给自己打扮、给薛柯描眉了,没劲。
打量完这郭氏公子,羡容便没了兴趣,拉了秦阙在裴家闲逛。
别的不说,裴家的园子修得不错,比东阳侯府那群武夫修的好看,逛起来挺有意思的。
但薛柯仍是那副被人欠了钱的清冷面庞,只淡淡打量着裴家房屋格局,对那么好看的奇花异草、亭台水榭竟丝毫不感兴趣。
走了几步,迎面看到裴芷柔与她母亲裴夫人往这边过来,似要到宴厅去。
羡容来了劲,立刻迎过去道:“裴夫人,芷柔妹妹,恭喜恭喜。”
裴芷柔如今已经见过那郭氏公子了,此时再见羡容身后的秦阙,果然龙章凤姿,不似凡人,顿时脸色就垮了下来。
裴夫人不知她们两人的斗法,笑脸回应,羡容向她们介绍道:“这是我夫君薛郎。”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裴芷柔听的,回头一看,却见秦阙一动不动看着前方的母女二人。
秦阙看着裴夫人。
这裴夫人与大翟后是亲姐妹,长相竟有七八分相似,因保养得当,年至四十的裴夫人好似三十几一样,秦阙记得自己那位养母——大翟后死去时差不多就是这般模样。
那是他在幼年,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真正的恶。
许多次他在想,大翟后因病而亡,是她最大的幸运。
羡容将手背在背后,在秦阙腰间重重掐了一下。
秦阙微皱了眉头,收回目光。
裴芷柔这才露出一分笑,娇声道:“郡马爷不必拘束,在这儿便同在自己家,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
明里是礼貌话,暗里却是讽刺秦阙不懂礼数,竟不知上前行礼。
母女二人是要去宴厅的,没时间在这儿多待,裴夫人又客套几句,带着裴芷柔走了。
待她们走远,羡容微眯起眼,打量秦阙道:“怎么?你看上了那小贱人?”
秦阙看她一眼,不想理会,但看她怒气不小,怕又折腾出许多麻烦事,便回道:“没有。”
羡容又看了他一会儿,轻哼一声:“最好没看上,要是看上了,可有你难受,毕竟你是我的人,注定不可能和她勾搭上。”
秦阙对这些男男女女的乌糟事不感兴趣,随便她说什么,置若罔闻。
羡容见他情绪正常,料想他大概只是看看而已,并不代表一见钟情,便放过了这事。
在园子里逛了一圈,羡容听说前厅开始投壶斗兽,玩杂戏,便兴冲冲去了,将秦阙扔在了园子内。
秦阙对那些都不感兴趣,只静静坐在一处僻静石桌旁。
做薛柯兼王家赘婿的日子太过无聊,简直度日如年,他在心里算着,还有五天。
坐了一会儿,耳听有人轻步往这边靠近。
他假意不曾察觉,只静静等着,随后那脚步声渐近,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从假山冒出头来,满脸堆笑,走到了他面前。
“小道玉虚,见过郡马爷。”那道士一手拿着拂尘,行礼道。
这是个秦阙并不认识的人,他只转眼看向他,等着他的后文。
玉虚凑过来,坐到了对桌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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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婿》本书作者: 苏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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