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富翁到底究竟是社会财富创造者还是攫取者？

日前，28岁的奥卡西奥-科特兹（Alexandria Ocasio-Cortez）成为了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众议员，而她最引人注目的政策主张就是要对高收入者动用高税率，尤其要对超级富豪课以重税，而沃伦（Elizabeth Warren）和桑德斯（Bernie Sanders）两位参议员这样的政坛宿将也一直在高倡类似动议，在公众当中引起广泛关注，让大家开始重新思考亿万富翁到底为社会贡献了多少的这个命题了。MarketWatch刊文称，这样的思考其实早就应该开始了。

亿万富翁或者其他的“有钱人”（亿万富翁舒尔茨（Howard Schultz）喜欢的说法）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是如右翼所说，是社会进步和经济增长的引擎，还是如左翼所说，是吸取经济体血液的“吸血章鱼”？

亿万富翁到底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还是攫取者？

说起来，大多数亿万富翁都创造了若干价值，但是整体而言，他们所得到的金钱和权力往往都超出了应该的份额。他们的财富远远高过他们的经济贡献。财阀们当然不该被送上断头台，但也不该得到现在这么多的财富。

毕竟，他们是食利者。

大多数财富的创造、维持和传承的过程，同时往往也就是从其他所有人身上不断获取不劳而获的“租金”的过程。富人有无数种只有他们才能享有的优势来让自己如愿，比如垄断，信息不对称，网络效应，影响监管，以专利和商标等人为制造短缺，救援，特许权，补贴，贸易保护主义，金融化，全球化……

经济学家布雷格曼（Rutger Bregman）的定义是，在经济学领域，所谓“租”是指“利用对某种业已存在的事物，如土地、知识或资金的控制权来增加自己的财富”。这一概念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斯密（Adam Smith）和李嘉图（David Ricardo），他们指出，土地或者自然资源的拥有者所要求的款项可能会超过这些土地或者资源投产所需的成本。

这方面，一个经典的例子是，一位地主控制了一条河流两岸的土地，要求任何航行的船只缴纳费用。尽管这条河并不是由地主创造的，但他就是能够收到钱。

近年来，右翼和左翼的经济学家们都越来越重视对“寻租”的研究，即那种希望靠着专利、补贴、特许、救援、保护，或者只是尽量避免被政府注意到等手段来赚钱的行为。

他们不但会得到财富，还会得到政治权力。比如特朗普，比如舒尔茨，比如科赫兄弟（Koch brothers），比如布隆伯格（Mike Bloomberg），比如巴菲特（Warren Buffett），比如索罗斯（George Soros），甚至维斯特（Kanye West），如果他们没有自己的财富，没有自己的人脉，还会有人去关注他们的政治观点吗？

真正让统治阶级感到不安的，并不是沃伦、桑德斯、奥卡西奥-科特兹和其他人们对自己的财富构成了威胁，事实上，他们几乎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人提出的税率水平——真正让他们担心的，是自己的政治强权可能被动摇。这些凡人居然要挑战神祗的地位了吗？

“财富不均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无论从道德、经济还是政治的角度看来，都已经成为了我们必须要面对的重大挑战。那么少的人攫取了那么多的财富，而那么多的人却几乎一无所获，这样的民主是不可能生机勃勃的，这样的经济也是注定难以为继的。”2月2日，桑德斯在推特上如是说。

前面已经说了足够的理论，下面来了解一下现实。

《福布斯》、彭博社和其他许多媒体及机构都一直在试图量化那些有钱人到底享有多少财富。可是实际上，我们还是将他们的排名看作一种概略估计就好，因为大量的财富完全可能是（而且事实上也正是）被隐藏着的。当然，也会有一些人撒谎来夸大自己的财富，在这方面，特朗普和他的商务部长罗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美国乐施会资深经济学家雅各布斯（Didier Jacobs）2016年曾经估计，美国亿万富翁们75%的财富都是来自于“租”。

雅各布斯分析了《福布斯》亿万富翁榜单，想要看看到底哪些行业创造了最多的亿万富翁，答案毫不出人意料，几乎所有亿万富翁都是来自食利意味浓厚的领域。

从彭博亿万富翁榜单上，就能够看到一些特别明显的例子。

榜首是身家1350亿美元的亚马逊的贝佐斯（Jeff Bezos）。贝佐斯的职业道德和商业才能是任何人都无法质疑的，他当然有理由富有，但是他世界首富的地位很大程度上都是得益于他在零售和云服务领域所确立的垄断地位。在你动了买东西的念头之前，亚马逊就知道你可能要买什么。

此外，亚马逊在避税方面堪称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还从很多地方政府那里得到了巨大的优惠。

接下来是微软的盖茨（Bill Gates），身家960亿美元。盖茨（也包括排名第十八位的鲍尔默（Steve Ballmer））基于著作权和网络外部性建起了一系列的垄断。微软越成长，垄断权力越强大。

第三名是伯克希尔的巴菲特（Warren Buffett），身家860亿美元。与贝佐斯或者盖茨不同的是，巴菲特实质上并没有亲手创造和完善某种技术或者某家企业。他最著名的理念之一就是大力投资那些拥有强大“护城河”，可以保护自己免于竞争压力的企业。换言之，世界第三富豪的财富主要都是来自对垄断者的投资。

第四位的阿诺特（Bernard Arnault）靠着将一系列奢侈品品牌整合到路威酩轩一个集团之下获取了770亿美元财富。奢侈品品牌能够要求比普通商品高得多的价码，让阿诺特和其他人获得了数以亿计的“租金”，比如排名第十二位的贝当古-梅耶斯（Francoise Bettencourt Meyers）继承了欧莱雅的财富（480亿美元），第三十二位的费列罗（Giovanni Ferrero）从这家糖果公司获得了240亿美元的财富。

还有一些人反其道而行之，在低档商品市场上发财。耐特（Phil Knight）排名第二十六位，靠着制造胶底鞋起家。沃尔顿（Walton）家族的兄弟姐妹们（第十三、十四和十七位）继承了零售巨头沃尔玛，利用自己的垄断权力每天向世界各地的大众销售多种廉价商品。

排名第五的是Facebook的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拥有670亿美元。第八和第九的佩奇（Larry Page）和布林（Sergey Brin）分别拥有550亿美元和540亿美元，是谷歌的创始人。合计起来，这三位建立的统治性线上平台吞下了全球线上广告支出的半数以上，尽管他们自己并不生产任何真正的内容。

排名第七的斯利姆（Carlos Slim）是以老派的方式获得自己的600亿美元财富的——他从墨西哥政府得到了运营移动网络的独家许可。排名第十一位的安巴尼（Mukesh Ambani）和第十五、十六位的科赫兄弟则是靠着销售自然界若干亿年前安排下的碳氢化合物发的家。

除了那些继承获得横财的人之外，前面的这些人也都在为自己的财富拼命工作。他们提供了消费者喜爱和依赖的商品和服务。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价值的创造者。

可是与此同时，他们也收取了大量的“租金”，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所赚到的每一分钱并非都是实至名归，更不必说他们用来保护和扩张自己寻租行为的政治权力了。

说亿万富翁是个问题，意思并不是说他们有钱是问题，而是说他们得到这些钱的方式存在问题。以“收租”位基础的经济是低效的，也是不公平的。需要消灭的不是财富，而是寻租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