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本文为长篇传记式历史小说《前秦风云》第一部「氐族少年」第十二章「隐士名士」第五节】
【导读】
◇上节内容回顾：“五岳尊卑”的论辩刚平息，顾无忌又让学生缕析当今天下大势，引出“鹿死谁手”的话题。论辩又在王猛与梁琛之间展开。顾无忌以汉将军柏作喻，暗示王猛应该出山，并于当晚向王猛说明。
◆本节内容简介：王猛其实并不想现在就离开嵩山，因为他尚有一件事情需要了结。他辞别师友，来到山下小镇见卖蒸饼的姑娘杨小玉，又受到小玉父亲的百般奚落。夜间，一对即将分别的有情人在小河边倾诉衷肠。
★故事发生时间：353年三月。地点：嵩山小镇。
数日后，王猛辞别师友，踏上了下山的路。
他之所以向先生提出延缓数月再离开，是因为心中有所眷顾。三年励志求学的经历，朝夕相处的师友，中岳嵩山的一草一木，固然都在其中，但尚不是主要，最让他眷顾的是山下小镇那个卖蒸饼的名叫杨小玉的姑娘。
来到小镇，他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杨家的小店。刚一坐下，杨老汉就拿着一张皱巴巴脏兮兮的纸走了过来，往王猛跟前一放，冰冷地说：“你来得正好，把账结了。”
“杨老伯，我今日并不打算吃饭。”王猛笑着说。
“那是最好不过！只是前面的欠账，今日也该做个了结。”杨老汉不为所动，依然板着面孔。
“实在抱歉，今日不曾带钱。”
“不带钱，你跑来做什么呢！”
正当王猛无言以对时，杨小玉从店外走进来，询问：“爹，又怎么了？”三年过去，她已是个大姑娘了，人也出落得更加水灵。
卖蒸饼的姑娘杨小玉
“我让他把欠账结了。”
“你这又是干什么呢！”
“这还用得着问吗？吃饭付钱，欠钱还账，天经地义！”
“他欠了你多少钱？值得这般讨要！”
看得出来，这位杨老汉跟王猛之间，不仅初次见面的那笔旧账未了，而且后来又添加了新账。个中原委，说来话长。
因为女儿漂亮聪颖，勤快能干，招人喜爱，杨老汉的这爿小店生意一直很红火。一拨又一拨、一茬又一茬的年轻后生们，你来我往，一面掏钱填肚子，一面饱眼福，络绎不绝，乐此不疲。杨老汉如今已是小有积蓄，不愁生计；让他犯愁的，唯有女儿的终身大事。
虽说那些混日子的后生常常跑来搅扰，让他的女儿不胜其烦，但他对此却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会让他的女儿上心，同时他们也并不是什么歹人，无非青春年少，有些荒唐。让他担忧的是，镇上有大户人家贪图他女儿的姿色，曾几次托人上门，提出将她娶回去做妾。这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他害怕夜长梦多，想把女儿早点嫁出去，以断绝这些人的念想。
王猛（字景略）
可是小镇就这么大一块天地，能让他中意的人极少。当他发现顾无忌的学生梁琛对他女儿有意时，觉得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好读书，有教养，尤其是城府不深，好恶都上脸。根据他的经验，这种人往往比较可靠一些。
梁琛确实比较厚道，于男女交往中规中矩。正当他为衷肠难诉而苦恼时，发现这老汉竟在有意为自己网开一面，心中狂喜，自然乐意搭上时间跟老汉套近乎，让杨老汉更加称心如意。
可是，世间的事有时很奇怪，男女之情更是莫名其妙。杨小玉只是将梁琛作为一个普通的食客，始终芳心未动。因此这件事至今尚在半空中悬着，未能落地。
后来，杨老汉更是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他察觉女儿对那个偷蒸饼的破落书生王猛，居然怀有好感。一开始他并没有太当回事，认为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最初，王猛只是跟在郝晷、梁琛和薛强的后面，来杨家店中吃喝。付账基本上都是薛强的事情，这位来自河东的富家子弟为人豪爽，好交朋结友，又不在乎这么点钱。郝晷和梁琛觉得过意不去，有几回抢着把账结了。王猛则只管白吃白喝。
杨老汉（臆想形象）
因为头开得不好，杨老汉对王猛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也不知从何时起，王猛开始单独往这里跑。人家靠开店营生，来了就得吃饭。头几回他吃完就结账，不曾赊欠。有一天杨小玉突然主动对他说：“还是记账吧，省去麻烦。”时间不长，王猛就在这里欠下了一笔不多也不少的吃喝账。最后还是薛强一把替他付了。
对于女儿的主动示好，杨老汉的心里已经不痛快。后来他又发现，女儿在给王猛记账时总是丢三落四，把一本很简单的明白账记得稀里糊涂。这种事情是瞒不了人的，杨老汉很快就坐实了自己的疑虑。这还了得！为了让这个穷小子断掉非分之念，有一次他故意当着郝晷、梁琛和薛强的面，纠正女儿记账的讹错，并向王猛索讨。那一次幸亏郝晷解囊相助，替王猛补上了亏欠。事后，杨小玉跟父亲大吵大闹了一场。
男女私情毕竟是隐秘事，王猛也不想老是靠别人接济，便重操编箕的旧业，拿到小镇来卖。小镇上很快便有了“王郎编箕兑饼”的流言。杨小玉非但没有在流言和父亲的阻拦面前止步，还居然主动替王猛兜售畚箕。于是又有好事者在先前的流言后面，续上了一句：“杨女烙饼换箕”。
养了个好闺女却如此蒙羞，提心吊胆，杨老汉又气又急，对王猛的态度也就更加恶劣。刚才这一幕，只不过小菜一碟、小鞋一双。
王猛
王猛近来不曾编箕，所以又欠下了一笔账，但数额并不大。杨老汉今日一见面就讨账，让他觉得有些蹊跷。
“咦，你不会钱没钱、话没话，还要占着我这张桌子吧？”杨老汉变本加厉，干脆下起了逐客令。
“等他下回带来不行吗？”店外有人呼喊买蒸饼，杨小玉又羞又气，近乎央求地对父亲说。
“他马上就要拍屁股走人，今日再不讨要，就成了一笔烂账！”情急之下，杨老汉终于说出了他催逼的缘由。
杨小玉听后一愣，扭头用问询的目光盯着王猛。王猛只得点头承认。杨小玉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再说什么。无奈之下，王猛只得起身离开。杨老汉的脸上立马浮现出遂心的笑容。
王猛离开后，杨小玉像是掉了魂儿似的，心事重重，沉默不语。杨老汉看在眼里，喜在心间，甚为得意。他破例亲自动手炒了几个菜，自斟自饮起来。酒喝多了，天未煞黑便睡觉去了。
将店内外收拾妥当，心烦意乱的杨小玉捎上几件换洗衣服，向不远的小河边走来。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王猛坐在河柳下面的一块石头上。
杨小玉
“还没吃吧？”
“嗯。”
杨小玉像变戏法似地拿出几个蒸饼，递给王猛。原来，为了避开杨老汉的监视，他们时不时相约来这里见面。杨小玉今晚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过来的，看见王猛果然在此，心头先是一热，后又发酸，带着幽怨问道：“要走，为何不打个招呼呢？”
王猛咬了一口蒸饼，一边咀嚼一边回答：“今日来就是打算向你辞行，没想到你爹已提前知晓。”
“梁琛昨日来过，鬼鬼祟祟不知说了些什么。”杨小玉犹豫了一下，挨着王猛坐了下来，“你要去哪里？”
“长安。”
“怪不得我爹讨账！”
“这回你错怪了你爹。我猜想，他并非真的为那几个钱，应当是担心我会将你带走。”
小河流水情悠悠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回来吗？”
“……不打算回来了。”
“好……你去吧。”说完，杨小玉准备起身去洗衣服，可一只手被王猛拽住了。
“小玉，跟着我走吧？”
“那不行！我爹就我一个女儿，我也只有他一个亲人。我走了，他怎么办？”
“我不也是你的亲人么？”
“两码事！”
“唉！我本打算还在这里待上一些时日，就因为你的缘故。无奈顾先生执意要我早些离开。”
“你听顾先生的话，没错……男子汉大丈夫当志在四方，老在这里待着也不是个法子。”
“可我放不下你！”
“认命吧，这都是命中注定……”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小玉，我有个请求……”
“说吧。”
“能等着我吗？”
“你让我怎么等？”
“我走之后，你在此等我两年。两年后我若没来接你，你就当我死了。”
“……”
“答应我，好吗？”
杨小玉凄然一笑，叹息地说：“将来的事谁能估料得到？说这些话没有用……”
“你是不是觉得我靠不住？”
“……”
英雄要过美人关
“我为何要以两年为期，你心里应当明白……我告诉你，倘若遇到明君，把江山社稷交给我，我王猛也靠得住！”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我们女人不像你们男人，不会去想那么多的事……”
“你是不是不乐意我离开呢？”
“不是！你要不离开，我们的事情反而更没指望。”
“行。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长安离这里并不远，或许用不着两年，我就会来接你。这中间你若是要嫁人，那就还是嫁给梁琛吧。他是个正人君子，嫁给他，我能放心……”
因为杨小玉的缘故，王猛跟梁琛的关系一直有些微妙。听了这话，杨小玉再也控制不了心中的波澜，一头扎入王猛的怀中，哭泣着说：“好吧，我等着你……”
月上柳梢，人约岁年，满河都是破碎的波光，扑朔迷离。一条涧流跌落河中，流水潺潺，那声音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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