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折鸢记

#短篇# 折鸢记

首页休闲益智鸢之歌游戏更新时间:2024-04-30

楔子

华服绮丽,凤披霞冠,红若海棠垂天;锦绣三尺,随妙步而动,彷如凤凰之尾羽。

珠帘下,一双明眸,澄澈淡然。

她一步一行,沿着汉白玉石阶,步向殿堂。

道旁,彩旗迎风,号声震天,禁卫军带刀直立,她轻轻瞥了一眼那快要出鞘的刀剑,不由看向人群。

今日,她大婚。 家族之中,无一人相送。

她收回没有一丝悲戚的目光,迈向雕镂精致的大门。

大殿之门迎开,跨过门槛,她一眼便看到王座前同是一袭华服的少年——他在等她。

初阳清浅,跃入殿内。

她身后是薄薄的阳光,衬地脖颈愈发雪白;宽阔明亮的墨色玉石地板上,倒映一抹曼妙丽影。

影随身动,直至王座前。

他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明眸闪耀,亦如初见时的清澈。

她嘴角不觉上扬,眸子也弯成了月牙,顺从地搭上手,贴近少年,另一只手却反转向内,探寻着袖中之物。

长袖之下,暗藏玄机。

忽地,两人之间一道锋芒闪过……殿内的这对璧人,皆不可思议地看向彼此。

少年面如死灰地看着她的袖中之物,眼里噙满泪水,声已哽咽发颤。

“戚歌瑶……为,为什么?”

他心知肚明,还问她为什么?那手中之刀,不正是最好的答复?

横眉对之,她答得铿锵:“为帝王之业,千秋万代;为江山社稷,万死不辞。”

“如今,妖孽已除,殿下终是可以安心了!”

句句淡然,却字字诛心。

忽地,一股倦意涌来,戚歌瑶只想倚了那无患子树睡觉,永远不要醒来,即便再有纸鸢从天落下……

1

三年前。

戚歌瑶蜷在后院的一株树下午休。

倚靠的树,名唤无患子,种在后院已有百年,百年以来,无花无果。

她阿妹,也便是戚小妹曾对她说过,吃了无患子的果实,人就会无忧无患,活得像神仙。

戚歌瑶倒也信了这垂髫小孩儿的话,只是她本就无忧无虑,也不贪这无患子的果实。

即便心心念念,树不结果,也是没法子。

有人说,这树八成是被虫子蛀空了,结不出果了;也有人说,无患子树本就是一仙树,一千年一开花,一千年方能结果。

只是,戚家却流传着一个言论,“折鸢易,无患果。”

她并不究其理,只知‘折鸢’一门乃是戚家绝技,全由她阿爹掌管。

至于什么是‘折鸢’之技,戚歌瑶身为戚家长女也不知晓,但江湖皆传,“得折鸢者,平步天下。”

所以,戚家与外面总是纷争不断。

可,这与她何干?

歌瑶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忽而听到树顶有鸟惊飞,她睁开眼,恰巧看到有一物件挂在树冠。

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双眼看了个仔细,是一只纸鸢。

白色的宣纸由竹篾十字交叉托着,赋为鸢鸟的模样,蓼蓝点睛,锗红描尾,干墨勾勒轮廓,飘然几笔,便已栩栩如生。

外加树枝摇曳,戚歌瑶险以为真,心里嗝腾了一下:好精致的纸鸢。

她一掌击地,飞身而起,循着无患子的树干直至树冠,将纸鸢取了下来。

“姑娘真是好手法!”

花丛一头走来一人,瞧身形,年龄应与她相仿,穿得是皇家贵族的服饰,只是那布料粗陋,还不及她这位大臣之女所穿。

待来人站定,戚歌瑶瞧了个究竟——是一位翩翩公子。少年郎青丝高束,容貌清秀,却是平般之色。

偏偏那双眼睛,灵动得仿若浸了水,黑色的瞳孔像是一漩涡,冥冥之中,已将戚歌瑶的魂儿、魄儿卷了去。

少年郎轻咳了一声,戚歌瑶才回了神,觉是方才盯了他看有失礼节,她的脸速地窜上一簇绯红,“你是哪来的登徒子,入了本小姐的后花园,还不快滚出去!”

“小姐,季哲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这纸鸢……”少年郎见歌瑶一脸狐疑,有些急了,“我是寻了这纸鸢来!”

“这纸鸢做得倒是精致……”戚歌瑶戏谑笑起,心里被这少年的窘态逗乐,她递过纸鸢,“给你!”

“多谢小姐谬赞,季哲不才,会一些纸鸢、花灯的手艺。”

季哲并未伸手接过,只是道:“这纸鸢既落在了小姐的院子,定是与你有缘,就当做季哲送给小姐的礼物好了。”

“你这人真无趣,开口一个‘小姐’,闭口一个‘小姐’,喊得甚是烦了。”

戚歌瑶嗤笑一声,凑近脸,“叫我歌瑶便可。”兴许从未与女子如此亲近,季哲慌乱地退了小步,耳朵有些红晕。

“这是无患子树?”季哲赶紧找了个话儿,险险避开方才的尴尬。

“你识得这树?”

季哲与歌瑶并排坐在无患子树突兀地面的巨大老根。

“歌瑶可知这无患子的由来?”

歌瑶托着下巴,想了会儿,“传说是天上的神仙,因犯了事儿,贬到凡界,误入了轮回,成了一树。”

“这不过是莫须有的传说罢了。”季哲浅笑,眉宇间一丝愁绪,“更有传者,说食了这无患子,便可无忧无虑……简直是谬论!”

“季哲你似是有什么心事?”

歌瑶话意出口才觉唐突了,他们不过相识几个时辰,何来交心之说。

“歌瑶唐突了……”

她抬眸,正好对上他略带灼热的眼,季哲摇摇头,“无妨,无妨。”

他咧嘴一笑,眉宇间阴霾全无,“我倒是听过另一个关于这树的传说,有趣得紧!”

“快说来听听!”

“得无患者,平步天下!”

歌瑶一听,扑哧笑了,“季哲你在胡说些什么?明明是‘得折鸢者,平步天下’!方才这句可是你自个儿杜撰来的?”

季哲一改嬉笑之态,很是认真地看着戚歌瑶,“歌瑶,折鸢之术当真那么厉害?”

“自然如此。”

戚歌瑶起身,挥袖之间,一只蝴蝶从衣袂飞出,“戚家机关术,天下无双。仅是这雨蝶,就能灭*数人。”

白色的蝴蝶,凄婉可怜;却如同一幽灵,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这看似是蝴蝶,其实是一枚投毒器,它飞过的地方,没有一个活物。”

歌瑶莞尔,“那‘折鸢’乃戚家绝技,胜过这雨蝶千倍,平步天下,自是不在话下。”

季哲看着枯萎的花草,脸色有些泛白,“戚家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在树下相聊甚欢,不觉已是华灯初上,细细告别后,便再没了联系。

2

再见季哲,是在阿爹的葬礼上。

歌瑶看着一身玄色华服入门而来的季哲,才知那日树下的少年郎竟是一皇子。

只是,不太受宠。

也难怪那日他身穿的衣服,材质如此粗糙。

“歌瑶节哀……”他的声音很柔,很轻,歌瑶哭肿的双眼,停在那双明眸上,又失了神。

“戚小姐,太子来了。”

歌瑶从季哲身上挪开眼睛,看见太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门,她不由想起阿爹临终前的话。

“歌瑶儿,阿爹死后,那些皇子势必会附上你,你要小心掂量,无论辅佐谁,也别将其他人得罪了个干净。”

阿爹剧烈地咳嗽着,声嘶力竭:“切记……树大招风,万万不可动用‘折鸢’绝技……”

那时,戚歌瑶还不大明白阿爹弥留之际,竟还想着朝党之争,如今这太子的架势,着实让她顿悟了。

她迎了上去,悲悲戚戚地行了礼。

“戚姑娘,节哀……”

又是这别无二致的客套,她心中冷笑,微微屈身还礼。

太子伸手弄了弄歌瑶有些凌乱的头发,“你似乎瘦了?”

她稍稍低头,避开了太子的手,眼角的余光落向一旁沉默的季哲,他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四弟也在这里?”太子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悻悻地抽回,转而看向了季哲。

活脱脱一人,这才看到?皇权之争,当真不留一丝一毫的骨肉情义?

歌瑶不懂,更看不懂季哲,他今日寻她,心中可是与那太子一样的心思?

季哲行了礼,太子才道:“戚大人生前与你是棋友,如今生离死别,也当来送送。”

“皇兄说得是。”

太子打了个哈欠,也不正眼季哲,“天要下雨了,回去吧。”

季哲淡淡地点了头,便随着太子与一干皇子出了大门。

“这些皇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小妹往油灯里添了些桐油,又拎着油壶绕到戚歌瑶身侧,“阿姊,再过几日,爹爹的丧期满了,你就得上朝了。”

她睁着水灵灵的眼,盯着戚歌瑶,“你可想好了辅佐谁了?”

“朝中党派之争激烈,阿姊的每一步,皆关乎戚家上上下下。”

戚小妹沉声道:“阿爹说了,只许成功。”

“小妹,今日你话可多了。”戚歌瑶轻松一笑,眼神却抹了一丝忧郁,仿若天边渐渐压近的乌云。

“要是爹爹生了两个儿子就好了,偏偏生了俩娇滴滴的女儿,哪里晓得朝堂之事?”

见小妹嘟着嘴,很是气馁,戚歌瑶劝道:“古人云‘巾帼不让须眉’,女儿就不能参与政事了?再说,戚家机关术,天下绝代,谁敢来招惹我们?”

“即便再厉害,还不是为朝廷效力……”

不待小妹说完,戚歌瑶呵斥道:“戚小妹,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除非,你想戚家满门抄斩!”

戚小妹虽是委屈,但深知阿姊的意思,再不敢妄言,只是道:“小妹想,那太子是看上阿姊你了,方才他为你扶发,便是最好的说明。”

歌瑶怎会不知,那太子故意为之,就是想告诉其他皇子——戚歌瑶是他的,谁敢与之相争?

“我若不选太子呢?”

“阿姊是想选那季哲?”

戚歌瑶略微有些惊愕,戚小妹得意道:“那日见你与季哲在无患子树下聊得投缘,我便知道阿姊一定会选他。”

“好你个戚小妹!竟偷窥我?”歌瑶脸颊有些霞红,“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说着便去挠小妹的痒痒。

戚小妹笑着躲闪,“好了,阿姊,当心这桐油泼你身上!”

“你可想好了?”

见小妹无比认真地看着她,戚歌瑶的心里也没了底儿。

“要知道,太子与季哲是没法儿比的。太子既已为太子,便是半个皇上,朝中的大部分官员皆是太子的手脚,而季哲没有任何靠山,他的母妃不过一婢。”

戚小妹将油壶放到桌上,“他甚至没有任何的政绩!”

“总会有办法的。”

小妹从未见阿姊如此笃定,她问道:“阿姊可是对那季哲动了心思?”

歌瑶不语,戚小妹心里也十之八九。

“油灯的灯芯儿快燃尽了,我去取些来。”戚小妹走出祠堂时,歌瑶叫住了她,“如今朝中,能够与太子抗衡的,有谁?”

“二皇子。他母妃的娘家掌握大半兵权,与太子不分伯仲。”

“那……我就去分个伯仲!”

“阿姊……”小妹跨出门去,顿住身形,“阿姊觉得值吗?那纸鸢落下的地儿,不偏不倚,落得当真是巧了。”

“后院可是有一千多株树呢……”

小妹的话淡淡的,歌瑶听着,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3

见那庭院的合欢烂漫了一地,戚歌瑶才觉自己来太子府有些时日了。

今天不用议事,她也得了个清闲。

自从辅佐太子,她便不敢歇气,每每来往于戚家与太子府,舟车劳顿,索性就住下,也好消了这太子的疑虑。

水中的游鱼,随影而动,争抢她投下的鱼食,湖面清澈,倒影一方楼台;她的影,于水面,随波浮动,忽而又来一人影,立于她身侧——

是小妹身旁的侍卫,青木。

青木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她已习惯他的不声不吭,会被吓个半死。

“主上,戚小主让我即可带你去芎䓖山,躲上数月。”青木半跪着禀报,“禁卫军已经将太子府包围了!”

“哦?”戚歌瑶稍有些吃惊,“来得倒是比预想中的快!”

“主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青木的催促似乎并不起效,戚歌瑶仍然优哉游哉地投着鱼食。

“你随我来……”歌瑶拍了拍手上粘着的饵料,脚一点地,便飞到了附近的高塔。

塔的对面,是太子府正门。

“我等这一刻,时来已久,不看看热闹,真是枉费了这几个月的心机。”

青木立于身后,“恭喜主上!”

“唉……别急着道喜,我可累坏了。”戚歌瑶找了个石凳坐下,“来!给我捶捶背。”

“这太子确实不比那二皇子,花了主上你数月,才将他彻底绊倒。”

青木拿捏得当,戚歌瑶颇为享受,“借太子之手,铲除二皇子,自然轻松些了。”

“主上不愧得先主真传,这‘一箭双雕’之计,真是绝了!”

“你什么时候跟我那小妹一样话多了?”

玩笑之中,歌瑶面色又凝重下来,“如今就那十一皇子羽翼尚且丰满,若是除之,四殿下便没了忧患了。”

青木道:“主上放心,小主已经照着您的意思去办了,不出三个月,便会有消息。”

“那计策你可送到了?”戚歌瑶回身看着青木,“没被他发现吧?”

青木摇头。

“四殿下得了计策,鄞州一带的灾情便控制了下来,皇上大悦,赐了他‘安王’封号,并……并……”

青木赶紧闭了嘴,歌瑶知道有端倪,连连逼问。

“并什么?”

“主上……”青木为难,小主走时千叮万嘱,他还是说漏了嘴。

“快说!”

“并与丞相千金定了婚!”

戚歌瑶的心颤了一下,脑袋里片刻空白了,她这是怎么了?心为何会痛得逼她流泪?

她声东击西,屈身太子府,铲除种种障碍,并暗中相助,让他羽翼渐丰,为得不就是他荣登宝座?

可,她又图个什么呢?

拼尽戚家财力,如今落得个重罪之身,终是盼得他登临皇位,她该高兴啊!

戚歌瑶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很奇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青木担忧,“主上,你怎么了?”

歌瑶淡淡摇头,她深知,自她选择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再无可能。

他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帮他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她;他只知,她是太子的幕僚——

他必须铲除的敌人。

高塔下,哭喊声一片,戚歌瑶俯视满地的血肉,心中透凉,太子一死,她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这便是小妹让她躲进芎䓖山的原因吧。

“青木!”歌瑶擦了擦眼角的泪,“将戚家上下打点好,从暗道迁移到芎䓖山。”

“主上不必担心,小主早已打点好了一切,想必现在戚家老小已经出了暗道了。”

戚歌瑶这才放心,与青木下了塔,躲过巡逻的士兵,潜出了城,快马加鞭,直奔芎䓖山。

然,半路上,他们遭到了丞相的围截——

四面楚歌,命悬一线。

“戚大人,没想到吧?纵是你神机妙算,也没算到自己会命丧于此。”

戚歌瑶抹去嘴角的血丝,嫣然一笑,“王丞相,现在说这话未免太早了?”

她身负重伤,却依然倔强。

“你别忘了,我可是戚家的主上!”戚歌瑶长袖一挥,白蝶涌出,“我戚歌瑶,可不是你王开化能招惹的!”

困兽犹斗,她决意殊死一搏。

这一战,战于芎穷山下,异常惨烈。

4

案桌上,是一棋局,焚香的炉子,青烟寥寥。

黑白相争,黑棋已将那白棋围死。

“你又输了……”戚歌瑶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神情倦怠,蜷在梨花木质的床榻上,她无趣地瞅了一眼仍举棋不定的青木,“别看了,你的白棋虽是‘蛟龙破天’,可也被我‘劈天斧’给斩*了。”

“主上棋艺出神入化,属下着实不是您对手。即便是那王丞相,也不能与您媲美。”

“青木,你这话可就过分了,那王开化是朝中第一谋臣,奇谋诡术,无人能敌。”

青木不以为意,“那又怎样?那日,我们还不是顺利逃脱了!”

那日,三千精兵围困,她和青木拼死*出,如今想来,她仍是有些后怕——

芎穷山下一战,她卧床了半年。

“主上再来一局?”

“唉,无趣。”戚歌瑶将棋子扔回钵盂,望向对面的山峦,只见雾气缭绕,“又起雾了?”

青木点头,“多亏这芎䓖山气候变化莫测,地势易守难攻,那皇家的军队至今仍未找到上山的路。”

戚歌瑶起身往外,白色的裙襟散散,青丝尤长,美丽不可方物。

她伏在临崖的窗台,低眸看着屋子下面的万丈深渊,喃喃而语:“小妹可回来了?”

青木摇头,“兴许还有几日。”

戚歌瑶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正思筹着下山寻一寻小妹,就听山下的侍卫来报,说戚小妹回来了。

将戚小妹迎进大殿,戚歌瑶忙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说好三个月,半年了才回来?也不给个消息!”

戚小妹脸色有些难看,嘴唇泛白,她叹了一口气,“中途出了意外,我们暴露了……”

“阿姊,你看……”戚小妹拉开衣襟,一条像蜈蚣一样丑陋狰狞的刀疤赫然于目。

戚歌瑶诧异,“十一皇子知道是你在收集他谋反的证据,所以下了*手?”

她继而摇头否定,“这不可能……你有白蝶护身,怎会伤得如此惨重?”

小妹茫然,“我差点就丧命。阿姊,你猜谁救了我?”

“是他?”

戚小妹点头,有些厌恶地说:“他此刻正在山下等你。”

歌瑶轻笑着摆摆手,“由他去吧!他到底没有任何理由见我这太子余孽。”

“阿姊可想见他?”

她转而回屋,一步一吟:“一纸鸢鸟飞无患,痴心不移解君愁,披荆斩棘越王剑,西施归来芎䓖山,即是山下有客来,闲情逍遥云水间。”

听懂了诗的意思,小妹问道:“阿姊当真要归隐这芎䓖山了?再不过问朝中政事?即便,季哲再有难?”

歌瑶闻言,骤然停步回问:“他有难?”

“我早已为他铺平道路,江山永固,还有什么难处,非得我出山?”

“外族来犯,其部队精锐至极,非戚家机关术不敌!”

她终是下了山。

苍茫树丛之间,两人相望,歌瑶心中一颤,他的眉间似乎又平添了数点愁绪。

“歌瑶……”他轻唤,许是多久未见,话竟不知从何说起。

戚歌瑶依君臣之礼拜了拜,“歌瑶乃罪臣之身,又是逃犯,你一朝天子竟来求我,实在折煞我也。”

“我都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忽觉腰上一紧,季哲已将她环住,她竟忘了挣脱。

他将头轻轻枕在她颈窝,“歌瑶,你可知道,太子府查封那日,我寻遍了整个皇城。”

“我担心你。”他说得很轻,她听得很真。

戚歌瑶挣脱开来,往山上走去,“既然皇上已知,戚家也不求赏赐,只求归隐这芎䓖山,与世无争便是。”

“歌瑶!”季哲追上来,扶住她的双臂,“我需要你……外族来犯,皇朝的军队不敌三日!”

她没有回头,只是问道:“季哲,江山与我,舍其谁?”

季哲是怎么回答的,戚歌瑶没听清,山风太大,她的耳畔全是呼啸的风声。

没有任何意外,戚歌瑶大获全胜。

她归来时,骑着高大骏马,一身雪白的盔甲,纤尘不染。

城中,万人空巷。

人们皆在传,她是战神的后代,所向霹雳。

季哲铺了十里红毯,七百二十宫娥相迎,一百三十四骑护送,一直从城门将她迎入皇宫。

堂皇的大殿中,公公手捧圣旨,铿锵有力地宣读着。

她叩拜于众人眼中,是那么的耀眼刺目。

所有的罪行一笔勾销,她一夜之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过分些,她会是王座上的那人。

“辛苦你了,歌瑶。”

即便是在群臣之中,季哲唤她也是一样的亲热,她总有一种恍惚,似乎眼前的一切皆是梦。

从皇宫回到戚家,才觉戚家已是焕然一新,所有的亭台楼阁,都如画中所绘,美不胜收。

戚小妹迎了上来,红着眼质问:“阿姊,你疯了!忘了爹爹的话?‘折鸢’之技,可是禁术!”

“小妹……”

她倦怠地摇摇手,径直朝屋里走去。

小妹还想说什么,青木冲她使了个眼色,“主上刚从战场回来,已是精疲力竭,小主你就少说两句吧。”

戚小妹气愤地跑开了,青木回望时,才觉仅是几日不见,主上竟然消瘦了许多,仿若那花坛中的黄花,快应了深秋的风,落了。

6

岁月晃晃,眨眼三年。

三年间,戚歌瑶平步青云,用她敌人的话,便是权倾朝野。

可她兢兢业业,并无越权。那些闲言碎语,她自是不会理会,只是有一点,她不大明白——

如今,江山永固,国泰民安,为何季哲仍是郁郁寡欢?

戚歌瑶伏案批阅,近日季哲竟将奏折交与她,她自是尽心尽力。

“阿姊你要的生茶。”戚小妹将茶端到案桌,探过头瞅了瞅奏折,“这是王开化的奏折,他似乎对阿姊你不太友善啊。”

小妹拿过念到:“戚人恃才,傲物越权,且为太子余孽,祸国妖姬,臣诚割其职,发配边疆,以稳江山社稷,以显天子龙威。”

“太子余孽,火锅妖姬!?”小妹好气又好笑,“怎不说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戚歌瑶忙捂住她的嘴,“小妹休要胡说!”

“阿姊!你还要相信季哲?外面都在传,你是妖女,是太子的余党,权倾朝野,为祸朝廷,当除之而后快!”

小妹的眼睛瞪得很圆,戚歌瑶一时愣了神,她心里一直明了,又何须旁人指点?

她浅笑,“季哲会相信我的。”

“那些不过流言蜚语,我自是清白的,他信我便是。”歌瑶不清楚,她为何又再次强调,“不久,我们便会成婚了。”

戚小妹盯住歌瑶,问道:“可记得当初我受伤一事?”

“绊倒十一皇子那日,本是很顺利的,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我在去衙门提交证据的时候,受到十几个黑衣人的围攻。”

她注意着戚歌瑶脸色微变,“正当我中刀昏迷之际,季哲就出现了。”

“阿姊,你可记得季哲求你出山时说的话?”

戚歌瑶脸色越发得白,她怎会不记得,她问他,江山,美人,他选什么,他却说,“歌瑶,看在我救了小妹的份上,出山吧!”

“行了,小妹你回去吧。”她疲倦地摇了摇手,“我还有一箱奏折要批阅……”

“等等。”

“阿姊还有何吩咐?”

“明日将梨木盒子带来。”

小妹先是一愣,只好应了。

她回头时,余晖正撒入大殿,落了一地的殇,戚歌瑶伏在案桌上睡了去,小小的身影,孤独地融入黄昏。

“阿姊……”小妹轻唤,眼角划过一丝泪。

案桌上的人儿,却不予回应,她陷入了沉睡……

醒来时,是在季哲的寝殿

他扶她起来,“歌瑶后天大婚,你可别累坏了。”

戚歌瑶面色稍稍恢复,她忍不住问了那谣言,季哲只笑道:“让那些老臣去嚼舌根吧!”

忽而,他很认真地说:“歌瑶你要相信我。”

她默默地点头,坐在了铜镜前。

季哲为她细细描好眉毛,伏在她耳侧低语:“真美!”

“你若真是妖女,也是一只美丽善良的小妖精。”

戚歌瑶娇羞一笑,轻轻点了一下他总爱紧皱的眉头,“少贫嘴了,快去早朝吧!省得那些老臣找茬儿。”

“歌瑶,等我回来。”他在门口顿住,看向屋内铜镜前的佳人。

戚歌瑶微笑着点头,目送季哲离开,待季哲走远,她脸上再无笑意。

“小妹,出来吧。”

戚小妹从梁上翻身落地,递给戚歌瑶一盒子,“你要的东西。”

见戚歌瑶面色苍白,小妹忍不住问道:“阿姊,你可要想好了……这样的赌局,你没有丝毫的胜算。”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

她看了看盒中之物,“明日我大婚,你们就不要来了,诛连九族之罪,可不是小事情。”

戚小妹冷笑,“他若心里有你,就会全心全意信你,阿姊你心里可有底儿?”

见歌瑶不答,小妹在桌旁坐下,将瓷壶里的茶水斟入青瓷色茶杯,直至满溢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水溢了,还不住手……”歌瑶还想说,却被小妹清冽的眸子看得愣了神。

“阿姊也知道水溢了?”

“好好的茶水,不喝便罢了,何必白白糟蹋了?”

小妹嘴角微勾,是一抹嘲讽的笑意,“你是懂我意思的,阿姊……树大招风,水满则溢,皇上是留你不得。”

戚歌瑶的面色一下变白了,她莞尔不语,移步到塌前。

“封后不过是缓兵之计。外面都在传,皇上大婚之日,便是手刃妖女之时。”

“我不是妖女!”她是低吼着说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兴是因隐忍怒气而颤动。

“可是谁信呢?季哲吗?”小妹讥笑,“可惜啊,阿姊,结局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戚小妹冷冷地看着她,“阿姊,*了季哲!他视你我为刍狗,不过一弄权的棋子罢了!”

“他的眼中只有江山!你戚歌瑶又算个什么东西?”

“当初你就不该帮他,那纸鸢未免落得太过蹊跷!”

“够了!”

小妹瞪大双眼,“阿姊是生气了?”

戚歌瑶扬了扬手,“我乏了,你回去吧,小心别被人看见。”她背对着小妹卧向床榻睡了去。

翌日五更,她便起身了。

“姑娘醒了?”丫鬟们上前服侍歌瑶,“今日,姑娘封后,王上吩咐了,要给姑娘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

他们指着整箱整箱的珠宝,戚歌瑶的脸却比其中的东海珍珠还白——

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7

“戚歌瑶……为,为什么?”

他竟在问她为什么?呵,真是讽刺……戚歌瑶缓缓低头,瞥了一眼没入腹中的匕首,凄然一笑,嘴角有血流下。

这一赌局,她输了。正如小妹说的那样,她不可能赢。

只是,戚歌瑶没想到,季哲袖中竟暗藏匕首!

——她以为她只会被门外的侍卫斩*,身首异处,然后弃于市集供人唾骂罢了。

歌瑶回望,大堂空空如也。

殿外的侍卫冲了进来,将她团团围住,他们剑拔弩张,只待季哲一声令下。

刚从袖中掏出还未来得及奉上的折鸢,因她中刀没有握紧,掉到了阶梯下面。

她没再看季哲,直面那些锋利的刀刃,强撑着身子走下台阶,拾起地面的折鸢。

一寸大小、四四方方的无患子木,经她之手,巧妙地组装成一只飞鸢,其刀工鬼父,呼之欲出。

她手中不过一枚折鸢,季哲竟以为它是匕首……戚歌瑶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他到底是信不过她。

日日夜夜的陪伴与相守,竟抵不过流言蜚语。他的江山是她戚歌瑶一手打下来的,而他却处处忌惮……

戚歌瑶灿然一笑,她给他的,岂止是江山万里?她捂住心口,将折鸢抛向空中。

一声长鸣,破空凄厉。

“护驾!”

侍卫们冲上前,将季哲护在身后。

“你们都给朕退下!歌瑶……不会伤害朕的!”

戚歌瑶闻言一笑。

季哲啊,季哲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你?

头顶的鸢鸟浸没在金色的光晕之中,扑闪着羽翅,一时间,殿内狂风大作,她身上的嫁衣愈发深红。

血一点一滴落下,在墨色玉石地面,绽放如画。

她扬了扬手,鸢鸟朝季哲俯冲而去,劲风孟浪,金光隐退,接着便是一片响彻大殿的哀嚎。

血流成河,遍地横尸。

淡淡瞥了一眼仍然惊魂未定的季哲,又看向他手中变小的折鸢,她浅浅地笑了。

是啊,季哲你又赢了,我不*你,舍不得,也不从未想过。

戚歌瑶屈下身子,叩首行礼,“皇上,这便是戚家绝技——‘折鸢’!臣戚歌瑶,敬献!”

“歌瑶在此恭祝陛下,帝王之业,千秋万代!”

字字诛心,她却气息沉稳,说地好不坦然,抬眸迎上季哲探寻的目光,又是一浅笑。

脸白如雪,像深秋的芦苇花,白过江边的浪潮,看地人心痛。

“歌瑶,朕,朕是无心的……”

那一柄匕首,切肤之痛,只是无心啊?

她摇了摇头,淡淡笑起,又一叩首——

“君要臣死,臣莫敢不从!”

“不是这样的,歌瑶,你听我解释,我以为你……”会*他?

戚歌瑶想起小妹的话,季哲你可曾全心全意信过我?

她只问道:“这大殿守卫皆因我而死。听陛下的意思,便不会*了歌瑶了?”

“我,我怎么舍得*,*你!”

舍不得,便信不得,她还有些价值了?

曾经,他的确舍不得*她。

全天之下,唯有她能够让他坐拥江山。

可功败垂成,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是他唯一的威胁。

方才,折鸢易主,季哲也可安心了,她也活不得了。

留着她,是念及君臣之情?还是说,他心里有过她?

现在,这一切,究根问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多谢陛下不*之恩。”

戚歌瑶谢了隆恩,提起厚重的裙摆,踉跄着往殿外走去。

她的身后,是一串带血的脚印,血渍已经凝固,在宫灯下反射出黑亮黑亮的光。

殿外,阳光绚烂。

她只觉眼前忽暗忽明,恍惚之中,仿佛又见了后院那棵无患子树,树上挂着的纸鸢落了。

尾声

“你信错了……可后悔?”

见树下的人儿不予理会,戚小妹忍住流泪,吼道:“季哲就要娶丞相千金了!而你呢,就要死了!”

戚歌瑶累得已睁不开眼,虚弱地喘息,“那又怎样……”

“阿姊,你这又是何必?”戚小妹红着眼睛。

她没睁眼,细弱残喘着强颜欢笑,“我就想赌一下……结局或许会不一样了呢?”

“你和他相遇,不过是他的一场预谋。”小妹咽下泪水,“阿姊心里最清楚了,怎得就这么糊涂?”

她糊涂吗?也许吧,可她想,拥有一双如此澄澈双眼的人,怎敌得过血雨腥风?

所以,她双手沾满鲜血,包括她自己的,只为护他。

歌瑶微微抬眸,只觉天地一片黑暗,摸索她倚身的无患子树,茂盛的树丛之中,硕果累累。

“小妹,无患结果了……原来‘折鸢易,无患果’的言论,竟是这般……”

小妹叹息着,“折鸢由这无患树的心材制成,聚邪纳秽;你动用禁忌,邪气转入你体内;易主之后,树不受邪气熏扰,便会结果。”

可,她的果,又在哪?

“无患子的果实,吃了就可以无忧无虑?小妹,你错了,生于忧患的人,也会死于忧患。”

“爱上了,心是患得患失的。”

小妹泪流满面,问道:“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他会记住我一辈子,这就够了。”

“阿姊你本可与他相守。”

“方才,我就藏在大殿的梁上……季哲抽出匕首,仅是为了防卫,阿姊,你,你……”小妹早已泣不成声。

“我看得真切,是阿姊你自己生生撞了上去!”

戚歌瑶浅笑,半眯着眼看向戚小妹,“小妹,你是知道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阳光从树梢洒落,荡了一地的斑驳。

她也曾想陪他生生世世,只可惜……

世人只知戚家绝技——‘折鸢’之术,天下无双,却不知道这小小的木头鸢鸟,是一邪物,耗人精血。

使用之人,命不过三年。

而,这一年,正是她辅佐季哲的第三年。

当年抗战外族,她动用‘折鸢’,早想到了今日——她无悔,也无怨。

如今,她但求一方宁静,再无忧患。

忽而,风过, 无患子的叶片落下,盖住了她再也没有睁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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