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九锡，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画了这么多年，抛去技术和艺术不说，滕汉最大的长进是学会了向资本低头。”金碧辉煌的包厢里，苏郁梅半倚在老男人的肩膀上，一脸欣慰。而滕汉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表情麻木。
“这才是最大的长进，三十多岁了，哪能还跟钱过不去？”
滕汉笑笑，懒洋洋地举起酒杯来：“唐教授说得对！”
唐教授一饮而尽，扭头看向身边的苏郁梅，眯着一只眼道：“你也不容易，带他这么多年。”
“嗨！他是我弟弟，我不帮他，谁帮呢？”苏郁梅收回了放在唐教授肩头的手，从容地为自己点上一支烟，隔着一团薄薄的烟雾，她看了眼滕汉，又看向唐教授，“他毕业没几年我就签下他了，这一晃快十年了，他画得那么好，我却没让他挣上什么钱，说实话，我挺不甘心的。”
“怪我，怪我！”滕汉将酒杯在桌上颠得乱响，“我自罚一杯，向苏姐道歉！”
苏郁梅瞥他一眼，眼神多少有些不屑：“唐教授是自己人，别跟我来这一套。”
滕汉心领神会，从嗓子眼儿发出一声“哼”，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装模作样，苦不堪言。
苏郁梅只是看看他，却冷着一张脸不理他。她用烟头点向他的方向，对唐教授道：“他喝多了。”
滕汉不争辩，随她说去好了，但他只是清醒得难受。
“金总这个人不错的。”唐教授抽出一根烟来，“有钱人嘛，都爱附庸风雅。金总也一样，没什么欣赏力，但舍得花钱，收了不少好东西，慢慢地也就有了点儿名气。关键是，他在行业里有号召力，他要愿意捧谁，谁就是前途无量了。”
“要跟金总搭上关系，还不得靠您？”苏郁梅给唐教授点烟，将一张略显粗糙的脸又贴了上去。
“好说好说，他跟我几十年的关系了。陈墨山，宋铭逸，当年都是我推荐给他的，他买了十几幅，后来慢慢都火起来了。”
“那可太好了！您给金总说，到时候滕汉最好的几幅都给他留着，价钱好说，只要他肯来画展露个面儿，跟大伙见见面，发发朋友圈儿，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
“行吧，回头我先把滕汉的画册给他看看。他的喜好我知道，那一组《异域风情》肯定能得他的心。”
“那就全拜托您了！”
代驾开得很慢，苏郁梅在副驾驶座位上翻手机，滕汉半躺在后排，看着窗外飞驰的霓虹。每次被拉来应酬都像被掏空了一样，陪笑比陪酒更让滕汉难受。他反复咀嚼着苏郁梅的话——“向资本低头。”
她说得很准确，滕汉是在低头，向钱，向达官显贵，向一切看得起或看不起他的人，只要苏郁梅让他低头，他便像上断头台一样横起脖子，乖乖地看向地面。
“求求您，看看我的画儿吧！”“求求您，帮我宣传宣传吧！”“求求您，买我的画儿吧！”诸如此类。
可是到底是哪天学会低头的，他竟想不起来了。
苏郁梅的电话响了，是戚戚擦擦的RAP。
“妈妈马上就回来了，已经在路上了。”苏郁梅只有跟女儿说话时才像个女人，“十五分钟好吗？我保证十五分钟就能到。滕叔叔啊，他在呢？我问问他。”
苏郁梅转身，看滕汉还眯着眼，便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可可问你一会儿上楼吗？她要请你吃冰淇淋，还说要跳舞给你看。”
“上。”滕汉没有睁眼，扯出一个悠长的调子。
苏郁梅满意地转过身去，继续她的电话：“滕叔叔也上去呢，一会儿见。”
滕汉喜欢可可，他和苏郁梅在一起后，便成了她的“爸爸”。他是个称职的爸爸，却不是个称职的男友。他和苏郁梅在一起不到三年，终于难以为继，分道扬镳。
得知滕汉要搬出去那天，可可几乎要哭岔了气。后来滕汉也总惦记着她，像个离异的父亲一般每月都要和可可见上几面。
可可如今十一岁了，出落得愈发标志。滕汉难以理解的是，苏郁梅那样粗犷豪放的女人怎么能生出可可这样小家碧玉温婉可爱的女儿。他有次问起可可的生父，可苏郁梅却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可只是她一夜情的结果。她爱她的女儿，并不在乎父亲是谁。
可可为滕汉小心地剥开冰淇淋纸，还递来一张餐纸到他手里，怕他弄脏了白衬衣。他吃冰淇淋的时候，可可为她跳起了新学的芭蕾舞。她是个从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表演的孩子，却总喜欢跳舞给滕汉看。
卫生间传来苏郁梅洗澡的声音，滕汉隐约有种重回当初的感觉。和苏郁梅在一起的日子是他经历过的最温馨的时光，可他还是离开了。
因为那时候的他还认为，艺术家不能沉湎于简单的幸福，否则会失去创作的激情，况且苏郁梅是一个“俗”透了的女人。艺术家需要凛冽的风，需要寒凉的雨，需要最强烈的阳光，也需要吞噬一切的风浪，而绝不是温吞吞的幸福。
“太晚了，让滕叔叔回去吧！”苏郁梅擦着头发走出来。
“不要，滕叔叔，你就住在这里吧！”
滕汉擦了擦手：“叔叔晚上还要画画呢！”
“你不是说在阳光下画画最好吗？”
“最近画的那幅只能晚上画。”
苏郁梅上前，道：“行了，别闹了，你也该睡了，明早还有奥数课呢！”
可可撅嘴，翻了个白眼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声：“好吧！”
金总是城中名人，得知被邀请去金府做客，苏郁梅前三天就开始准备了。她拉滕汉理了发，带他去买了衣服，出发当天中午，还监督他洗澡换衣服喷古龙香水。说来也奇怪，俩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要吵架，有一次甚至动了手，因为滕汉嫌她对自己管得太多，可如今，他却愿意对她言听计从。滕汉有时候忍不住想，他好像被苏郁梅阉割了一样。
滕汉对有钱人的态度转变得也很明显，从起初的瞧不起、厌恶，到后来的冷漠、超然，再到如今也能厚着脸皮与他们把酒言欢，他觉得自己像个被俘虏的老兵，只是偶尔，他会怀念当年心里那个横刀立马威风凛凛的少年。
金总的别墅与滕汉去过的其他有钱人的别墅差别并不大，有泳池、带草坪的院子，还有私人电影院，只不过金府面积更大，装修也更豪华。
职业习惯，滕汉总会对墙上的画作和屋内的雕塑多留意一些。一进门，一幅白发一雄的画作就让滕汉停住了脚步。他对白发一雄称不上喜欢，却由此对金总的实力瞠目结舌。
“这幅画我买了好几年了，上次一个朋友想要，千方百计找人来求我，我就是不答应。”一个中年男人顺着回廊走了过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接滕汉的男助理低头恭顺地叫了声“金总。”
金总看来五十岁上下，穿白T恤、黑马夹、休闲裤，像要打高尔夫球的轻松装束。他个子很高，微微有些肚腩，皮肤很黑，浓眉大眼，多少显得有些粗犷。
苏郁梅如戴上面具一般笑得灿烂如花：“金总，今天可终于见着您了！我是苏郁梅，艺术经理人。”苏郁梅双手将名片托起，金总大手一挥，身边助理将名片收了起来。
“这就是滕汉，唐教授给您推荐过了，要不然我们今天也不能来府上。他可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艺术家，我手上的王牌。”苏郁梅推了推滕汉。
滕汉伸出手来，彬彬有礼地道了声：“您好。”
金总与他握手，道：“听老唐说过。欢迎你们。朋友们都在大厅——”他看向助理，道：“带他们进去。我去接个人。”
“您先忙。”苏郁梅道。
说完，金总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进了大厅，已有七八个人了，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话。茶几和桌上摆着酒水饮料、水果甜点，瓷器都很讲究，颜色搭配也很别致，杯盘之间还穿插有鲜花和小工艺品，都是制作精美、可爱怡人的样子。
苏郁梅翘首观望，滕汉知道她在寻找认识的人，便懒洋洋地站在一旁，随意张望着墙上一幅山水画。山水画不尽如人意，倒是旁边一尊雕像看起来满有趣味。一米多高，人身兽首，古铜的颜色，周身花纹别具韵味。
滕汉不由得被吸引过去，可是快要走到了，不知哪里蹿出一个小野孩子，“啪”撞在滕汉腿上。滕汉朝右一个趔趄，撞在一个穿红裙的年轻女人身上。女人露出厌恶的表情，滕汉心里不舒服，却也只能道歉。
点头哈腰之际，那个小野孩子小猴子一样朝楼梯蹿去了，后面跟了一个更大的男孩儿，手里举着一把玩具枪，嘴里喊着：“你还不投降？”脸上倒真有要旗开得胜的骄傲。小猴子不甘心，嘻嘻笑着，趴着楼梯扶手回他：“你追我啊，不追上我我怎么投降？”
一个消瘦的身影也跟着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外套，也不说话，就奔那小猴子去了。滕汉这才发现，大秋天里，那孩子是穿得少了些。
“呀！金太太！”红裙女人变脸似的笑着，提起裙角迎了上去。
金太太看她一眼，抿嘴笑了笑，又去追那孩子，刚踩上楼梯，那孩子却已经跑开了，完全不在意金太太和她手里的衣服。
金总突然出现了，身边站了个穿黑夹克白衬衣的男人。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两人身上，像静候某位要发表演讲的大人物。而金总却不顾众人的目光，朝金太太笑笑，从她手里接过孩子的外套，朝楼梯喊道：“小杰，快过来，把衣服穿上。”他看起来就是位寻常父亲，对太太和儿子都很温柔和蔼。
“我不冷。”小猴子停住了脚步，趴着楼梯扶手看着父亲。
“过来让我摸摸你的手。”
小杰磨磨蹭蹭地走了下来。金总摸了他的手，道：“手指都是凉的，快穿上。”
小杰穿上衣服离开，金总扶过太太的肩，向黑夹克男人道：“这位是王局长，这是我太太。”
金太太长得极美，一头波浪卷发垂至腰间，皮肤雪一样白，五官像自带天然的美颜滤镜。她身材颀长，却风扶柳似的瘦弱，挨金总站着，身形却只有他的一半。她穿一件白色的针织裙，配一条钻石项链，素净却不失高级感。
滕汉怔怔地站着，直到苏郁梅撞了他的胳膊。他连忙回头，将自己藏进桌前的人群里。
滕汉总记挂着孙小闵，与苏郁梅在一起时记挂她，与她分开后还记挂她。他无法判定这种记挂究竟是爱情还是同情，但他就是无法忘却，因为孙小闵不会说话，她是个哑巴。
那时候滕汉刚从美院毕业，初来北京，与朋友租住在一处老小区的阁楼上。那时候的他心高气傲，找工作挑三拣四，找到的几个工作也干不长久。后来索性不找了，靠着朋友们有一搭没一搭介绍的私活挣点儿钱，其他的时间都用在画画上。
还好母亲的纸箱厂生意还不错，每个月总会给他打生活费，所以还不至于饿肚子。那时候生活浑浑噩噩，除了画卖不上价，也没有太多的烦恼。
傍晚时，滕汉时不时会去附近的天桥摆摊卖画，也会给人画像，二十块一幅，有时候一晚上也能挣个几百块钱。孙小闵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她咿咿呀呀地比划着，然后坐到滕汉面前的椅子上。
滕汉铺好纸，一抬头，这才意识到，孙小闵实在漂亮得过分。她安安静静坐着，瞪着两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有些羞涩，也有些好奇。像她那样的美人，还需要画像吗？她已经那么漂亮了，简直不给滕汉将她画得更漂亮的余地。
她越是美，滕汉就越替她不会说话感到惋惜，下笔时，就越是细致。别人二十分钟就画好了，给孙小闵画了足有半个多小时。也不知是被孙小闵的美貌还是滕汉的画技吸引，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孙小闵有些坐不住了。她小碎步走过来，指着画连连点头。
“三分钟就好了。”滕汉说。
孙小闵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比划了两下子，滕汉明白，原来她听不见。他随手拉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三分钟”，她明白了，像小孩子一般又乖乖坐回去。
围观的人在赞叹，“画得可真像！”“真漂亮。”滕汉不理，顾自画着。收尾时，在右下角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
孙小闵拿着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竖起右手的大拇指，朝他点了两下。滕汉吃不准她是在夸他还是表示别的意思。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着“客气”，话说完才意识到她听不见。
别人收二十，他坚持收她十块，她不高兴，跟他让了半天。拗不过她，他便收下了，也许，她希望他能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她吧！
后来，她总会出现，简单地和他打个招呼，就坐在旁边手拖着腮帮子看他画画。没有人的时候，他也很想和她聊聊天，可是她听不见又不会说，乱七八糟比划的东西滕汉也看不明白。
“我喜欢你的画，可是我买不起。”她在纸上写。
“哪一幅？”
“芭蕾女孩儿。”
那是滕汉临摹德加的作品。滕汉起身，立刻将画捧到她面前。
“送给你。”他写道。
她满脸惊喜，将画抱在怀里，像抱心爱的洋娃娃。
那阵子，和她聊天，滕天写了很多字。他专门买了本子，只为和她聊天。聊得多了，他得知，原来她也是北漂，现在一家公司当平面模特。虽然长得漂亮，可是架不住她是聋哑人，和人沟通很不方便，所以能接到的活儿并不多，只能勉强维持生活。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相爱了。滕汉从未想过，他会和聋哑人相爱。可是爱情发生了，她就是完美的。这样更好，她不会唠叨，更不会打扰他作画。那段日子的幸福，竟是最纯粹美好的。
偌大的餐桌上，金总坐在顶端，女主人坐在他身边。他举起红酒杯：“欢迎各位艺术家朋友光临寒舍，今天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
金太太微笑着，双手掌心向上，轻轻动了动。
“我太太在说谢谢。”金总道。
“金太太能听见了？”旁边有人问。
“对，手术很成功，听力在慢慢恢复了。”金总道。
一顿饭，吃得滕汉如坐针毡。金太太是的的确确看到他了，必然也看到了他身旁的苏郁梅，可她的表情只是淡淡地扫过他们两人，和看其他人一样的淡定自若。不然，都这么多年了，他还能期待些什么呢？
倒是苏郁梅一直很不自然，没有了之前面对权贵的谄媚，连与人应酬也没有了如故的洒脱。她与滕汉对视时，两人多少有些心照不宣。既然金太太没有表示出认识他们，那么他们也索性当第一次见面好了。
“我和我太太的认识啊？”席间，金总被客人提问，他看看身旁的小女人，俩人对视微微一笑，“不怕你们笑话，是我女儿介绍我们认识的。我女儿当时负责一个产品的行销策划，她找来我太太当代言人，她们俩就成了朋友，后来女儿又要去美国读博士，托我照顾太太，照顾着，就把她照顾成了一家人。”
众人都笑起来，金太太满脸羞涩。
“当时也觉得她年纪太小，比我女儿才大了几岁，可是交流得多了，发现她虽然小，却很懂道理，温柔又善良，是个贤妻良母。”
“你们用手语交流吗？”有人问。
“当然喽！我请了手语老师，专门学了一阵子呢！不仅我在学，我让家里这些司机啊、保姆啊都跟着学，现在我们跟她交流基本没什么障碍。”金总道。
滕汉听着，只觉如芒在背。金总那些话，仿佛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因为他和孙小闵在一起两年多，竟从来没有想过为了她去学手语。更有些时候，他还嫌她比比划划的样子很不讨人喜欢。他们一直靠写字来交流，两人租住的公寓里随处可见各种稿纸便条。他喜欢她画的凯蒂猫，有时候也会为她画上她喜欢的小狗和小熊。
吃完饭，有些宾客在游泳池边聊天，有些在大宅子里闲逛。大宅里有很多金总收藏的艺术品，每一件都够人品评半天的。
金太太不见了，苏郁梅似乎又恢复了交际花的本性，钻进人群里去了。滕汉坐在泳池角落里的一张躺椅上，举着一杯鸡尾酒，百无聊赖。盯着一池波光，可他满脑子都是孙小闵。
苏郁梅是第一个欣赏他画作的经纪人，她决定帮他，可错就错在，除了他的画，她似乎更欣赏他的人。对滕汉来讲，苏郁梅代表着另一种风情，热情、泼辣、无畏又有些魅惑。滕汉亲眼看到她脱掉高跟鞋跟前夫打架，把前夫赶跑后，自己却嚎啕大哭。
面对苏郁梅的追求，滕汉始终是克制的，他知道孙小闵在前，他断不能伤害她。可是他没想到，苏郁梅跟他的母亲取得了联系，母亲出面，无论如何不让他娶聋哑人。滕汉不从，母亲便断了经济资助。
雪上加霜的是，孙小闵晚上回家上楼时踩空了，重重地摔了下去，右小腿胫骨骨折。看病花了一千多，她又不能出去工作，有一阵子，他们几乎面临第二天连饭钱都没有的窘境。
贫穷几乎将滕汉的所有骄傲摧毁。画依然卖不出去，他只能每天去画像，想办法赚钱。可是那时候才初春，天寒地冻的，哪有人愿意坐在冷风里被他画像？迫不得已，他重新出去找工作，为了一点儿钱，他去替人发传单，画广告画，甚至还去超市搬东西打零工。
贫贱夫妻百事哀，从那个时候起，孙小闵从是他生活的快乐之源变成了一种累赘。她每天虽然在家里，可是也干不了什么，甚至一日三餐也需要他照顾，他如果回去晚了，她还会不高兴。他也理解她在家里出不了门生活又不便的烦闷，可他也实在没有力气再陪她用写字来聊天。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两个人的感情就淡了下去，或许，从一开始，感情就不够深吧，滕汉想。
苏郁梅在人群里穿梭，试图再找到金总跟他说话。滕汉的画展就在下个月了，金总会不会去，几乎意味着滕汉在圈子里能不能一炮而红。
“唉，你说，孙小闵不会告诉他你们交往过吧？”苏郁梅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滕汉。
“我不知道。”
“以你对她的了解呢？”
“我了解个屁呀！”滕汉不太耐烦。
“德性！”苏郁梅翻了个白眼儿。
“我累了，我要走了！”滕汉起身，寻找泳池出口。
“哎，还没跟金总敲定他去不去呢！”
“那是你的事。你说过的，我只管画。”滕汉说着，将酒杯塞进苏郁梅手里，转身离开。
泳池在后院，滕汉又一次需要穿过金宅的回廊和大厅。他留神观望着，很怕金太太会突然出现，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她会出现。
这样豪华的宅邸，想到孙小闵竟是这里的女主人，他多少有些难以置信。当年两个人分吃一个汉堡的辛酸，她现在回想起来，一定会觉得好笑吧！
男友为事业选择富家女抛弃我，六年后我嫁入豪门，他却落魄
走到一半，那个叫小杰的小猴子又出现了。这次，滕汉直接撞在了他的枪口上——水枪口上。滕汉低头，自己的麻布罩衫上已经是一片蓝色。他水枪里装的大概是颜料，实在是够淘的。
滕汉低头检查衣服时，一个中年女人远远地冲过来，急急俯首道歉：“哎哟，先生，真是对不起。”
被中年女人缴了械的小杰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嘻嘻笑着，朝滕汉做鬼脸。滕汉自己竟觉得奇怪，对于这个孩子，他却一点儿也不恼。
“这个不好洗的。我告诉太太，让她赔你一件新的。我们太太很好说话的。”
中年女人一手拿着枪，一手揪着滕汉衣服前襟，让滕汉很不自在。
“没关系的，衣服没多少钱。”
“呼啦”一声响，小杰跳过柱子，朝泳池方向跑去了。滕汉这才发现，金太太来了。
中年女人和金太太比划了一阵子，道：“我说的没错，太太说要赔给你。她让我先找件衣服给你换上，不然脏成这个样子怎么出门？”
中年女人说话的时候，滕汉一直盯着孙小闵。她也回望着他，可是目光里没有一丝尴尬，就仿佛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好的，我跟您去换衣服。”
滕汉只是想借机再看看她，或许，还能和她说两句话。可是她已经转身离开了，没有一个手势，甚至面无表情。
她的背影让滕汉意识到，她再也不是他的孙小闵，她是金太太了。而且，她对他们的过往，没有丝毫留恋。
原来那位中年女人是保姆，姓赵。她将滕汉带到一间客房，问了他衣服的尺码，就出去了。滕汉坐在沙发上等，却不想门突然被推开，躲在门后的是小杰。
“你是什么家吗？”他问。
“嗯？”
“他们有钢琴家、小提琴家、书法家，你是什么家？”小杰终于走了进来。
“我画画，但还称不上家。”
“我妈说她最讨厌画家。”
滕汉心里如针扎一般，却只能笑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她也不喜欢我画画。”
“你喜欢画画吗？”
“喜欢。”
“你喜欢画什么？”
“想看吗？”
“当然想。”
“你跟我来！”
小杰将滕汉拉出客房，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他的小手拽着他的手腕，软软凉凉。滕汉手轻轻一探，便将那只小手握进了手心里。他牵小杰的手，是一种很独特的感觉，与拉可可截然不同，倒仿佛有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轻轻戳了他的心脏。
“你今年几岁了？”滕汉问道。
“六岁。”
“上幼儿园了吗？”
“上了，可是幼儿园太讨厌了。”
两人一路上楼一路聊着，直到进了楼梯拐角的一个房间。很明显，这是小杰的卧室，但这间卧室也实在够大。左手靠里面有一棵树，逼真到吓人，树干有一个洞，里面摆着几个毛绒玩具，树上还有小鸟和松鼠，也是栩栩如生。树下有个帐篷，旁边有书架，书目画册琳琅满目。另一边才是卧室的样子，小床看起来松软舒服，床边支了个小画架，被满地的玩具包围着。
小杰松开滕汉的手，冲到了床头柜。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本画册来。
“给你看看，这些都是我的杰作！”他稚嫩的一张脸，配上溢出眼睛的骄傲，却别有一番可爱。
滕汉坐在地上，打开了他的画册。不出他的意外，全都是纷乱的涂鸦。色彩搭配随心所欲，构图造型全无章法。可是小杰却很得意，从一个个抽象的造型中硬生生地讲出了许多故事来：“这个是牛魔王，这个是孙悟空……下一张，这个是我看过的，一个电影，哪吒——”起码，他看起来开心又自信。
“这是哪吒？”滕汉指着黑红的一团，不由得笑起来。
“不像吗？”
“还可以更像，拿纸和笔来。”
小杰愉快地奉上一张素描纸和一盒油画棒，滕汉三五下便画出一个逼真的哪吒来。
“哇！”小杰眼睛瞪得老大，“你会画孙悟空吗？”
“孙悟空的造型可太多了，不知道你喜欢哪一款？”
“随便哪一款，你画画，我看看。”
滕汉不仅画出了孙悟空，还画了唐僧和猪八戒。从滕汉拿起笔的瞬间，小杰的嘴巴就没合拢过。
“你比我们老师画得还好！你还说你不是画家？”
“你想让我画你吗……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要把我画威风一些！”
“没问题。”
小杰并不是个坐得住的家伙，他几乎十几秒就要去看一下画面。手上只有油画棒，所以滕汉只能大概画一幅卡通小像，并如小杰要求的，画得“威风”一些——他给他画上了一件蝙蝠侠的战袍，还有一支冲锋枪。
小杰对画作很满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还给画里的人取了新名字——小杰超人。
两个人盘腿坐在地上，写写画画，聊了很久。比起刚才跟楼下那些权贵们应酬，滕汉更喜欢跟这个小家伙在一起。许久，赵保姆才找了进来：“小杰，要洗澡睡觉了。”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滕汉，显得很意外，“唉呀，你怎么在这里呀，我刚才拿了衣服怎么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回家了呢！您等着，我这就去拿衣服。”
“不用了，大晚上，估计也没有人在意。”滕汉道。
“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您照顾小杰休息吧。”
“您要走了吗？”
“小家伙，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小杰依然不大情愿的样子，临到滕汉出门，他还在问：“你还来吗？”
“也许吧！”
“家里来这么多人，就你最有意思。”
“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我很荣幸！”
滕汉下楼，走出金府大厅，走出大门，他再也没有遇上金太太。可是嘴角不由得浮出笑容，和小杰在一起画画，倒是个美好的夜晚。
夜晚的画室——或者说客厅，依然是那盏落地灯。滕汉画的是一位残疾的老妇人。
滕汉这两年总愿意画残疾人，他似乎从中越来越明白，残缺才是人生的常态，除了坦然接受，别无他法。向资本低头就是他的残缺，是他砍掉身上某样重要的东西，而向现实献祭。他从中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平凡。如此看来，成长是件好事情。
滕汉喜欢给老人画上年轻人的眼睛，他不喜欢绝对的沧桑，他希望在他的画里，沧桑过后，心里还有永不熄灭的灯火。可是越画，就越觉得那道光总是趋近雷同，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他却明白，那是孙小闵的眼睛。
如今再看孙小闵的眼睛，感觉竟截然不同了。过去他看她，是遗憾，是心疼，而如今，却有些酸楚，甚至带着一些自嘲。这么些年，他总担心她过得不好，怕她被人欺负，如今看来，都是徒然。
人家过得很好，而且好得不可思议！住在宫殿般的别墅里，有个大佬为她遮风挡雨，还为了她学习手语。呵，好一派夫妻恩爱的画卷！
当年为了事业选择了苏郁梅，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却是那个小丑，如今为了事业，却得去求她的丈夫。
或许，也不算选择，是生活把他逼到了那个份儿上。母亲很坚决的要他和孙小闵分手，再加上苏郁梅的助攻，他和孙小闵之间的裂痕便越来越大了。那时候她的骨折已经恢复了，也慢慢开始工作。可是她挣不来什么钱，却依然要买东买西。
现在想来，她不过想要一个新的发卡，想要给他买生日蛋糕，想要去近郊看一次花海。
这些再普通不过的要求，却成了他的负担。他们开始闹别扭，闹到不可开交，她在纸上为他写一串又一串的话，他连看也不看，更别提会回复了。终于有一次在他和朋友喝了一夜酒之后，她说她要离开了。
他依然记得黎明的窗前，她站在一束阳光之下，怔怔地看着他。逆光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却看得清她腿边那只她来时拎的小皮箱。他手边的鞋柜上有一张字条，这次，她写得很短——我们分手吧！
五个字力透纸背，他不知道她写的时候注进了多少情感。在酒精的干扰下，那几个字变得模糊，他提起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他看看她，又看看她那五个字，终于，他点了头。他知道，只要他挽留，她就会留下来。可糟糕的是，他竟觉如释重负。
他的点头像极了一个句号，她像看到了故事结尾般，眼泪哗然而出。在她的泪水中，他心中的不舍才突然被唤起，他冲过去抱紧了她，和她抱头痛哭。
“我今年六岁！”小杰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在滕汉脑海中响起。
滕汉拿起手机翻起了日历。从那年春末他们分手算起，到今天，正好六年多。那个念头像蛇一样在他的大脑里窜来窜去，无法抑制。怪不得那个小家伙会用枪打他，会喜欢画画，而他对他却一点儿不恼，和他在一起也觉得温馨和安宁，难道，这是血缘的神秘力量？
他仔细回忆小杰的长相，越回忆，似乎越笃定，因为他们有着一样柔软的卷发，有着细长的手指，有耳垂，有满脸的骄傲。
滕汉像疯了一样，他必须要弄清楚小杰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第二天一早，他赶到了苏郁梅的工作室。将苏郁梅的助理赶出办公室后，他将自己的怀疑全盘托出。
苏郁梅听罢，盯着手中的咖啡杯，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必须见到孙小闵，我要当面问她。你帮我想办法，越快越好。”
“你疯了吗？别在我面前玩艺术家冲动那一套，我什么没见过？”苏郁梅满脸的怒气。
“我没疯，我很理智。你自己也是当妈妈的，你应该理解我的感受。”
“我知道。可是，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你以为孙小闵会让孩子认你吗？甚至她会把孩子给你吗？别傻了！你自己也看见了，孙小闵和小杰现在过的什么日子，是你能给得了的吗？”
滕汉像泄了气的皮球。的确，他给不了他们那样的锦衣玉食，甚至自己的生活常常都捉襟见肘。
“汉，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想办法帮你打听，但是，在你的画展结束之前，答应我，你不会轻举妄动。”苏郁梅坐到了滕汉身边。
滕汉痴痴地坐在那里，满脑子都是小杰的笑脸。他一夜未眠，此刻除了真相，什么都不能缓解他的头痛。
“答应我。”苏郁梅抓住他的手，“你知道的，为了这个画展，我们费了多少心血。金总已经答应到时候会出席了，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乱子。等到画展结束，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打听，好吗？”
滕汉呆呆地点了头。苏郁梅拉开窗帘，一道阳光刺进他的眼睛，他的眼球涨疼，眼泪立刻流了出来。
苏郁梅的团队都在为画展奔忙，可是滕汉却置身事外。他不是在画画，就是在附近的小广场晒太阳。可是晒太阳的时候，总能看到奔跑的孩子，他们不休无止地跑着、跳着、叫喊着，那些孩子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变成了小杰的召唤，都让滕汉不安。
终于，一天午后，在两瓶啤酒的安抚下，滕汉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金宅别墅外。直到可视门铃里映出那张保姆的脸，他才恢复了一些理智。
“您好，请问金总在吗？”他客客气气问道。
“金总出差了。”
“那金太太呢？”
“太太在。”
“我上次答应给小杰带礼物，特意送过来。”
“好的，您进来吧，我这就给太太说一声。”
滕汉顺着别墅区的绿荫道朝金宅走去，落日的余晖洒在青色石板路上，像极了一幅水粉画。金总不在，真是太好了。他在心里念叨着，再也没有比今天更合适的时机了。
给他开门的依然是那位保姆。她客客气气地引他到沙发边，还为他倒了茶。
“金太太呢？”
“太太在后院陪小杰上游泳课，您有什么事？”
“我能见一下金太太吗？”
“你知道，她说话不方便，一般不见客的。您有什么事给我说好了，我都可以传达。”
“对不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金太太一面，所以，麻烦您务必再替我通知一声。”
“这个——”保姆一脸为难。
“这个，您帮我交给她，她会出来见我的。”
滕汉递上自己早装裱好的一幅画——他所谓的送给小杰的礼物。那是他最近画的一幅小像，孙小闵和小杰两个人，眼对眼鼻对鼻地深情相望。在画的右下角，他依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我帮您递进去。”
滕汉知道，孙小闵会明白的。如果小杰是他们两人的孩子，孙小闵会立刻冲出来见他。他热烈地期盼着。对于和小杰相认之后该怎么办，他并不明确，但是他必须知道，他有个孩子。
可是事情并不如他的想象，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孙小闵始终没有出现。太阳已经落山，他杯子里的水也快喝完，保姆没有再出来，孙小闵也没有。
在他几乎要放弃，想要自己闯去后院时，孙小闵却从楼上下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位保姆。她穿着寻常的羊毛衫和休闲裤，头发松松地挽了起来。看起来很居家舒适。手里拿着那幅画，表情凝重。
“小闵——”他还像以前那样呼唤她，可她只是淡淡地一笑，笑容有些尴尬。
孙小闵指了那幅画，用大拇指点了两下。
“太太说谢谢。”保姆道。
“我知道。”滕汉道，“麻烦您，我能跟金太太单独说两句话吗？”
保姆看了看金太太，直到她点头，她转身离开。
金太太引滕汉重新坐回茶几边上，滕汉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来，正要写，却被她一把抢过了。她写道：“我现在听得见。”
滕汉点了点头，道：“真好。”
面对一个听得见的孙小闵，滕汉反而有些不适。他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终于开口：“那天，我在这里，见到了小杰，我想知道，关于他——”
孙小闵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疑问号。
“他是谁的孩子？”滕汉直勾勾地盯着她。
孙小闵满脸通红，神色又有些紧张。她的反应让滕汉几乎有一种志在必得的感觉，他道：“他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孙小闵连连摇头。
“我算过了。如果我们分开的时候你*，现在孩子正好六岁。小杰告诉过我，他六岁了。”
“七岁！”孙小闵在纸上写道，感叹号画得格外沉重。
“你有必要跟我斤斤计较吗？”滕汉忍不住激动起来，“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幸福，你不想我打扰你，但是你不能剥夺我做父亲的权利！”
孙小闵连连摇头，急急地在纸上写了“误会”，可是滕汉却已经不相信了。
“你以为给他找个有钱的爸爸，他就真的会幸福了吗？你以为你不说出来，别人就不会知道了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小杰长大了会怎么想？”滕汉激动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可是远远的，他听到一声干脆的“怎么了？”他一扭头，竟然是金总。
滕汉被吓了一个激灵，几乎瘫倒在沙发上。
“金总，您？”
“不好意思，我不想见客人的时候都会让他们说我出差了。刚才我一直在楼上，听见了你和我太太的对话。”
滕汉脸色惨白。
金总和金太太俩人用手势交流了一阵子，金总坐到转角的沙发上，为自己点上了一根雪茄，而金太太坐在他身旁，一脸的无奈。
“我太太给我说过你们的事情。你那天来了之后，她就讲过了。”金总看了眼指间的雪茄，“对于你们过去的事情，我毫不介意，我也答应了唐教授会去你的画展。可是，小杰真的不是你的孩子。他是我前妻生的。
我前妻生小杰时是高龄产妇，因为大出血去世了，后来，我才跟小闵结的婚，小闵一直把小杰当亲儿子一样养，他们母子感情很好。如果你不信，我书房里还有前妻*时的照片，我身边的很多朋友都可以做证。”
滕汉瞠目结舌！直到金太太将一张纸递到他面前，他才清醒过来。她写着：“我跟你在一起，真的没有*过。”
滕汉将纸卷成一团，握进掌心。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
“对不起，打扰了。”他站起身来，向金总和金太太深深鞠躬。
正当他打算离开时，小杰却从柱子后面钻了出来，眼里噙着泪花，一字一顿道：“你们是说，她不是我的妈妈？”说完，他撒腿朝楼上跑去了。金总和太太大惊失色，一起追了上去。
滕汉画展的开幕式，来人不过寥寥，唐教授打完电话，面带难色地给苏郁梅说：“金总昨天出国了。”
“什么？”苏郁梅喊了起来，“我连名牌都做好了。”
“他也没详细说，说是孩子生病了，一家人要陪着去国外散心。唉，老来得子，他对那个儿子也是太宠了。”
苏郁梅趁机问道：“对了，他儿子听力正常吧？别被金太太影响了。”
“嗨！那儿子就不是现在这个小老婆生的，是金总以前的老婆，可惜为了生这个儿子，把命都搭进去了。当时金总和女儿都很难过，还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帮忙给操办后事。”
“哦，这样啊！”
“不过他现在这个小老婆倒是不错，把那小子当亲儿子一样疼。就是两口子都疼他，把那孩子有些惯坏了。”
苏郁梅看了一眼滕汉，滕汉脸上带着冷冷的笑。
“唐教授，那您看，金总协商买画的事情。”苏郁梅问。
“他也是前天突然说最近买了别人家几幅画，想先缓一缓，回头我再问问他吧，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改主意了。”
滕汉起身离开，走进了空荡荡的展厅里。苏郁梅和唐教授在背后说了些什么，他已经不再关心了。（原标题：《沉默的金太太》）
点击屏幕右上【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