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深渊的婚姻(6)

坠入深渊的婚姻(6)

首页休闲益智坠入深渊更新时间:2024-08-03

  毫不令人意外的一晚。

  早上两人都醒不过来。虞柏谦上午还有正事,周申的价值这时候就体现了出来,他先是打来个电话,随后就把虞柏谦的行李送了上来。他没有进门,直接把东西交给虞柏谦就离开了。

  虞柏谦拎着行李走进里间,辛蕙正在捶床。他很诧异,“你怎么了?”

  辛蕙冲他喊,“你不会穿好衣服再去开门!”

  他低头看看身上,松松垮垮的浴衣,哈地笑出来,“怕了?”

  辛蕙捂脸,“我现在觉得自己在周师傅面前就是裸奔的。”

  虞柏谦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浴衣也敞开了,露出一片风光。辛蕙就想踹他一脚,反被他一把按住。

  “周师傅嘴很严,他会当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心好了。”他安慰辛蕙。

  “周师傅是武警出身,还救过我。有一次我们半夜赶路,我和他轮换开车,结果我开着的时候一不小心翻进了河里。当时我已经昏过去了,是他拼了命把我从车里拉出来,又拖到岸上的。后来我醒过来,看见他一个肩膀塌了下去,他才发现自己的肩胛骨断了。要不是他,我就没命了。”

  辛蕙赞了一声,“难怪他跟了你这么多年。”

  他说:“当然,你以为一个好伙计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辛蕙和他开玩笑,“翻车之前,你有没有回顾一下自己的一生?”

  虞柏谦一本正经地陪她玩,“有,我把自己短暂的一生都回想了一下。”

  “想起了什么?”

  “想我还没儿子,没脸见列祖列宗。”

  “那你还不赶紧找人生一个?”

  “你以为谁都可以给我生?”

  气氛突然变得怪异,辛蕙没话找话,“你是不是女朋友太多了?”

  虞柏谦扭头看着她,没回答。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她有点心慌,以前虞柏谦在她面前一直装老好人,现在那层面具一扒开,他大概也不想装了。

  她干脆一摊手,“不用说,你女朋友肯定很多。不像我,只有两个,你算一个,再就是顾承亮了。”说完了她就想铲自己一巴掌,没话说难道不能闭嘴吗。

  虞柏谦却好像开心了,“只有两个,我也算一个?”

  辛蕙爬起来就想走人,却被他一把抱住,她更加难堪,他已低头吻了下来。她躲不开,只能任他亲着,到后来看他越来越刹不住车,只能用力推开他,“周师傅他们还在等你,别闹了,你赶紧起来吧。”

  想到确实还有正事,虞柏谦笑着放开了她,去了洗手间。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环顾四周,到处都是虞柏谦的东西,圈椅里是他的衬衣和裤子,床头柜上是他的手表和手机,洗手间传来他洗漱的声音,枕头还是热的,空气中全是这个男人的气息。甚至连她的身上,还有被他撩拨的余韵。

  所有这一切,都陌生而遥远。仿佛又回到七年前,在那个山脚下的私人宾馆,在那个温泉度假村,早上起来也是这样的情景。

  她忽然就想,如果当年顾承亮没有跟着她上了那趟回家的列车,如果当年她没给虞柏谦发那条分手短信,会是怎样的。

  可从来就没有如果。

  她想到顾承亮。他总是慢半拍,总是在她要放弃他的时候,他才会告诉她,他有多爱她。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又是这样。历史总是这样惊人的重复,只不过七年前她不知道他爱她,而七年后,她明知他爱她,却在做着对不起他的事。

  这些日子,她总是会想起顾承亮的妈妈,每次想起都是一阵一阵的绝望,而想到自己此刻正在做的事情,那种绝望就更加强烈。

  然后她让自己不要想。

  虞柏谦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她站在阳台上,裹着宾馆的白色浴衣。他站在会客厅看了她一会儿,她一点都没察觉,他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说:“那我走了,你不想见那些人,那就睡一觉,不想睡就上街去走走。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答应一声,跟着他回到屋里,看着他穿好衣服,拿起随身包出门。她把他送到门口,他一只脚已跨在了门外,却突然回头吻了她一下,等她找他算账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她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床上去睡回笼觉。

  一觉睡到了中午。摸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来电。顾承亮一贯不喜欢打电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十个电话里有八个都是她打给他的,□□短信问候一下,知道她平安无事,他似乎就安心了。这一次,如果她不找他,不知要多久他才会想起给她来个电话。

  她起床,梳洗一番,然后拿着虞柏谦早就给她准备好的餐票去了餐厅。

  自助餐,她吃得很舒服。吃完没一会儿,就接到了虞柏谦的电话,说接她一起去民俗村。还让她把行李收拾一下,今天晚上就住在民俗村不回来了。

  她回到客房等他,不到半小时他就回来了。

  她以为民俗村很远,还以为天黑了才能到,结果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沿途倒是风光秀丽,还路过一个峡谷,两岸万木葱茏,谷底翻滚的浪花让她很是惊叹了一把。

  过了峡谷没多远就到了民俗村。辛蕙看见的是一个正在投资建设中的雏形,一排吊脚楼已修建了起来,景区内很多作业的工人,有的地方石板路已铺了起来,路边有刚运来的奇花异木,还没种植。

  当晚他们就住在一栋修造好的吊脚楼里。行李安置好以后,虞柏谦出去了一下,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根鱼竿,对她说:“今天的晚餐就靠它了。”

  她死都不相信,看着周申在旁边笑,她就知道他在逗她。他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她就走。

  她穿着带跟的凉鞋,景区的道路还没全部铺造好,一路走就有些石子。没走几步,虞柏谦就发现了,他停下来,“难道又要给你搞一双鞋子?”辛蕙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是想来真的,连忙说不用,“你走慢点就行了。”又问他钓鱼的地方远不远。

  他想了想,说:“干脆开车去吧。”

  她跳起来,“能开车去,你还让我走路?”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那地方很近。”也不和她啰嗦了,转身去开车。

  是真的很近。只有几百米。一条清澈的河流,水是碧绿的。辛蕙扫他的兴,“水清则无鱼。”他却还是找了个地方把鱼竿架了起来。

  他们钓到很晚才回来,一条鱼都没带回来。也许是她的乌鸦嘴,可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蚊子太多,两人在河边坐了没一会儿,辛蕙就受不了,躲到了车里,没几分钟,虞柏谦也逃了回来。“要带驱蚊药水。”他得出结论。辛蕙使劲笑。

  看着天色渐晚,两人干脆欣赏起了晚霞。

  蒙着雾霭的乡野晚霞,水墨一般,并不是想看就能看见的。

  辛蕙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很多年前的第二天,虞柏谦带着她看了日出;很多年后,她跟他出来的第二天,他又带着她看了乡野的日落。

  当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消散的时候,虞柏谦在车里吻她。

  “带你出来,我总要做点让你记得住的事情。”虞柏谦说。

  不知是不是被那即将消散的霞光刺激的,她忽然就落了泪。

 辛蕙跟着虞柏谦在民俗村住了三天,三天以后他们回到当地的小县城,休息一夜之后,第二天一大早他们驱车返回江城。

  林经理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他留在了当地,所以回程的路上只有三人。沿途本没耽搁,回到江城的时候天也基本黑了。一进入主城区,他们就被堵在了一条主干道上。

  之前长途跋涉八、九个小时,虞柏谦和司机轮换着开车,这时候虽然被堵在了路上,但他们两个反倒是放松了下来,虞柏谦还和周申商量着到哪吃饭。

  辛蕙却是越来越紧张。

  她跟着虞柏谦出来了五天,这五天里,除了他们投宿的第一夜,她和虞柏谦有过一番看不见的暗中较量之外,其余时间,他们一直非常和谐。不知道的人,还会把他们当做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除了第一天,他因为工作原因把她丢下了大半天之外,其他时间,他基本是走到哪就把她带到哪。在民俗村的那三天,他更是从早到晚和她寸步不离。他终于钓到了鱼,也吃到了她亲手做的鱼头豆腐汤,他还是又给她买了双鞋子,早早晚晚地和她在景区里散步。从民俗村离开的时候,当地那些工人和那个承包景区修建工程的包工头已一口一声地把她喊做了老板娘。

  虞柏谦也不阻止,嘴角噙着笑,任凭她风中凌乱地听着。她只能把这些喊声都忽略了。

  但这种和谐的关系并不是他们真实的关系。越到临近结束的时候,她越清醒。

  这几天,她闭口不谈设备的事情,但这并不表示她就不准备和他谈。既然是交易,她已尽可能地令他满意,那接下来他总该给她个明确的答复吧。

  她其实一直在等着虞柏谦主动说起这件事,可这一路上他提都不提。他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一样。她心里渐渐焦虑,吃完饭以后,他们就会各回各家,要再找他谈,又是一件麻烦事。

  她心里着急,还不能表现出来,虞柏谦和周申商量好一家餐馆,转头征求她的意见,她连忙表示赞同。虞柏谦说:“那就去吃粤菜吧,这些天每天都是辣椒,吃点清淡的吧。”

  他们在路上又堵了几十分钟,才到了说好的那家餐馆。

  坐定之后,虞柏谦点菜,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她又在酝酿着怎么开口。

  她知道周申会提前离开,每次他们三人吃饭,周申都会提前离席。果然这次也一样,饭程过半,周申就走开了,只剩下她和虞柏谦。这时候两人也基本吃饱了,虞柏谦帮她舀了一碗绿豆老鸭汤,两人慢慢喝着。

  他告诉她这是降火的,还指着她额头上的一个小红点说:“辣椒吃多了吧,粉刺都出来了。多喝点这个汤,败败火。”

  辛蕙瞪他一眼,“给你说了几遍了,这是蚊子咬的,我多扣了几下,才变成了一个包。”他心情很好,和她耍宝,“为什么我就没事,蚊子也咬了我。”她反唇相讥,“你脸皮厚啊,谁比得上你。”

  “变着法骂我,是吧?”

  他心情真是很好,被她骂了也咧着嘴笑得开心。

  她等了许久,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抬起头,“谦哥。”她叫一声。

  就见虞柏谦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收了起来。就仿佛是慢镜头,一帧一帧地变化,几秒钟之前他还笑容灿烂,几秒钟之后他已是面无表情。

  她在心里感叹,他真的很聪明,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已经知道她想和他说什么了。

  虞柏谦看着她,以往温和的眼神已变得犀利,辛蕙早就知道他是个厉害的人物了,以往他只是伪装的好,现在的他不屑于装了,在他的这种目光之下,辛蕙觉得自己是透明的。

  可她还是得说,既然他不提,只能她来说。

  “那套设备……”她提了个开头。

  果真他面无表情地接了下去,“我会卖给他。”

  “谢谢谦哥……价钱呢?”

  “你觉得多少钱合适?”他嘴角微微挑了一下,辛蕙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她看出来了,那是嘲讽的笑容。

  看她半晌不说话,他摸出了一根烟。

  “让他五百万把设备拉回去吧。”他眼神黯了黯,“别的钱我估计他也拿不出来。至于你说的他们家城里还有一套房子,他要是愿意卖了的话也行,没人会嫌钱多。”他停一下,嘴角又讥讽地一挑,“不想卖也行,我不会追着他要。”

  辛蕙觉得无地自容,可是这种情况之下,她还能说些什么,这不就是她要的结果吗?她僵硬地摆一个笑容,让自己说出一句,“谢谢谦哥。”

  看见她这个笑容,他似乎怔了一下,然后忽然像是意兴阑珊,再出口的话就没有了讥讽的味道。

  “这个价钱我没亏待你,那套设备至少值一千万。那天我就给你说过,它只用了三年,还是八成新的,当初关掉这个工厂,是因为我认为一个一百来人的工厂,年盈利却只有一两百万是一种浪费,而且还占着那么大的厂房,所以我把这家小厂砍掉了。但对顾承亮来说,这是好事,无形中少了竞争压力,而且设备更新了以后,也有了竞争力,他很快就能摆脱困境。”

  她还是羞愧难当,“谢谢谦哥。”

  他自嘲地一笑,说:“这个价钱,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吧?”

  她点着头,这次是连谢谢都说不出来了。而他像是忽然对面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转过身体,点着了香烟。

  两人半天都没说话,许久,他才说:“结婚的时候给我送个请柬,我会让人带份礼物给你。”

  她嗯一声,又点点头,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带份礼物给她,而不是给他们。

  然后他招手叫服务员买单,服务员拿着账单和钱离开以后,她又叫他一声,“谦哥。”

  他转过脸看向她,一瞬间的目光竟让她把到了嘴边的话猛地咽了下去。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可她还是倔强地让自己迎视他的目光。

  她的手已掐疼了自己,但她还是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你能不能主动给顾承亮透个风,告诉他你愿意把设备卖给他?”

  她终于惹怒了他,她看见了他骤然升起的怒气。他死死地盯着她,半天才又一次露出讥讽的笑容,“你在怕什么?怕他知道是你求了我,我才答应的,是吗?”

  她脸色变得苍白,死命地咬住嘴唇。他终于忍受不了她,站起身,拂袖而去,“我会成全你。”她像泥塑木雕一样地坐着,直到许久之后,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小姐,你还需要什么?”

  辛蕙莫名其妙感冒了,大夏天,她连连打着喷嚏。

  桂妮妮幸灾乐祸:“该!谁让你这么逍遥,突然跑出去旅游?”她对自己每天必须准点上班怨念很深,这会儿躺在沙发上,翻着辛蕙手机里拍的照片,“这山,这水,啧啧,哪天我也学你,也辞职,然后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辛蕙正大口大口地喝着开水。小感冒,不发烧,吃不吃药都一样,她就使劲地喝水,天热,她喝得浑身都冒汗。桂妮妮看看看着,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咦,你去的地方,怎么都看不见游客?”

  辛蕙听见这话就一愣,过两秒才说:“现在又不是旅游旺季,人很少。”

  桂妮妮还是觉得不对,“那也不该一个游客都没有啊……诶,这张照片好像是在车里拍的,这不是旅游大巴吧……”

  她搁下水杯,一把把手机抢了过来,“看够了吧,我要睡觉去了,头疼。”桂妮妮说:“你真的不吃药?”她摇摇头,重新端起水杯,回了自己的房间。

  怕感冒加重,她没敢开空调。身上还在出汗,开着窗又闷热,她只能把台扇调到低档远远地吹着。想来想去,就是在粤菜馆吃饭的时候吹空调吹坏了,虞柏谦当时还提醒过她,别坐在空调下风口,她不听他的。当时她心里有事,只想着怎么和他谈话。

  她是真的把他惹怒了,竟那样佛手而去。可他毕竟是绅士派头十足的男人,后来还是叫周申来接她。周申一直把她送到家,礼貌地与她告辞,一路上绝口不提虞柏谦,她也不问。好像他们之间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几天之后,她的感冒自愈了,然后她也得到顾承亮买到了那套设备的消息。顾承亮自己都不敢相信,喜出望外地给她打电话,他大约是高兴过头了,竟忘记了她也应该陪着他喜出望外,兴冲冲地说了好一阵,才发觉她这边很安静。

  “辛蕙,你不高兴吗?”他问。

  她说:“我当然替你高兴,这下你不用抵押贷款了。”

  他说:“是啊。”言辞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匆匆说了几句,他就搁了电话,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设备要拉回来,老设备要处理,工人要重新上岗培训一下,还要全国各地的去联系客户,一些以前丢失的客户要重新争取回来。

  这一忙他就没了信息。

  沈宏光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也立刻在□□上敲了她,“你怎么说服谦哥的?”他好奇地打听。

  “我没说服他。”她说,“我只告诉他顾承亮爱的是我,不是他妹妹。”

  “谦哥就这样答应把设备卖给承亮了?”沈宏光觉得不可思议。

  她只能不断地扯谎,“他没答应我,大概是他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要是你,你会愿意让自己的妹妹用这样的方式得到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么?作为一个哥哥,你会赞同吗?”

  沈宏光将信将疑,“可是谦哥以前也知道,那时候他为什么不反对?”

  她只能说:“我怎么知道?”然后就结束了这样一场谈话。

  她想起小时候,过生日的时候父母给她买了一个大蛋糕,怕她吃多了肠胃不舒服,老妈就把蛋糕藏在了冰箱里。她到处找,最后发现蛋糕被老妈转移到了一个密封的塑料饭盒里,她偷着把蛋糕吃了一大半,老妈下班回来以后发现了,问她,“是不是你吃的?”她不承认。“那蛋糕到哪去了?”她说:“我怎么知道?”

  从这天开始,她不停地开始做噩梦。每个噩梦里,都是顾承亮难以置信的眼神。他责问她,用伤心欲绝的眼神看着她;他让她说那不是真的,她否认不了,他的眼神立刻变得厌弃,她试图去牵他的手,他像被不干净的东西沾到了似的,一把甩开了她。

  梦由心生。

  她开始担心。而顾承亮因为忙,一直没给她打电话。她给他留言几次,他也没有回复。也许是因为心虚,她也始终没给顾承亮打电话。

  大概是因为感冒,再加上睡眠不好,只半个多月,她就瘦了不少。桂妮妮被她刺激得不行,每天晚上开始出去跑步。这天晚上八点多,她又一身运动短装,全副武装地出了门。九点多,她跑步回来,一进门,见辛蕙的房门开着,她正在埋头上网,就诧异地问:“顾承亮呢?”

  辛蕙一惊,抬起头,“你在哪看见他了?”

  桂妮妮也疑惑了,“啊,难道是我看错了?我下去跑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小区那边的路上有个人,很像他啊。”

  辛蕙就呆了几秒,“你看清楚没?是不是真的是他?”

  桂妮妮也像是糊涂了,“路灯底下,难道我看错了?不过顾承亮原来一起吃饭唱歌我见过很多次,那个人真的很像他。”

  辛蕙就觉得脑子嗡嗡地响,拿起电话打顾承亮的手机,竟然打不通。她问清楚了桂妮妮在那条路上看见的他,转身就要出门。桂妮妮在她身后喊,“喂,可能是我看错了,要真是他的话,他怎么会不上来?”

  辛蕙就觉得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那儿,她奔到电梯跟着按着下行键,桂妮妮追了过来,“哎,肯定是我看错了,那个人不是他。”电梯已到了,门一开,辛蕙就走了进去,桂妮妮对着正在合上的电梯门说:“要真是他的话,你现在去也找不到他了。”

  她像没听见似的,下了楼就跑了起来。小区里晚上有遛狗的人,她一跑,一条金毛就追了过来,她平时很怕这些大型犬,但这时候竟然也不怕了。金毛一直追着她跑,主人在身后连喊几声,才把追在她脚边的金毛叫了回去。

  她一边跑着,一边就觉得这很像是一个梦境。也许是昨天,也许是前天,她才做过这样的梦。在梦里,她也在这样的夜晚跑着,夜色蒙蒙,浓重的湿气,她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她也在这样追着离去的顾承亮。

  她跑到桂妮妮说的那条路上。橘色的路灯,照得四周都很清晰,她沿着那条路跑了个来回,没有几个路人,更不用说顾承亮了。

  她回到家里,有点失魂落魄。桂妮妮已洗过了澡,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她。一见她进来,就说:“白跑了一趟吧,我早就说了,是我看错了。”

  她有点脱力,走到桂妮妮身边,坐下就说:“妮妮,我觉得顾承亮要跟我分手了。”

  桂妮妮正在喝水,听见这话,差点呛住,“你用不着这样草木皆兵吧,是我眼花,看错了人,我给你道歉,行了吧?”她还是自言自语,“我觉得他要跟我分手了。”

  桂妮妮这时候察觉她有点不正常,“怎么会?你不是说他买到便宜设备了吗,那怎么会分手?他们家工厂的问题解决了,你们的难题不是解决了一大半么?”

  她不能把自己做了什么告诉桂妮妮,也不能把自己的噩梦说给她听,只能说:“你不懂,”

  桂妮妮被她气着了,说:“你们俩那点事,我有什么不懂的,你不就在担心他妈妈么?我是说过不看好你们俩,但顾承亮这样坚持,到时候你们俩搬出去住,不和他父母住在一起不就行了?”

  她说:“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桂妮妮被她搞蒙了。

  她说不出来,只能又说:“你不懂。”还没等桂妮妮发毛,她又说:“妮妮,我很后悔。” 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桂妮妮吓了一跳,一下坐了起来,“妈的,你哭什么啊?顾承亮又没有和你分手,你哭毛哭啊!”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说:“妮妮,你懂不懂和一个男人七年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桂妮妮被她这种惨兮兮发神经的样子搞得毛兮兮的,说:“老纸是双十一的忠实拥趸,老纸还是处女,你给我说这么深奥的问题,你是在嘲笑我找不到男人,是吧?你也不怕我吐血身亡?!”

  她说给桂妮妮听。

  “七年,你一直和那个人在一起,不知不觉你就和那个人连成了一体。也许到最后,你会忘记为什么会爱上他,但你肯定记得,他已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不管他去了哪里,你都会惦记他,哪怕隔着一千公里,要是听说他晚上出去喝酒没回家,你也会担心得睡不着觉,你会恨不得有个时光穿梭机,可以让你穿过去看看他是不是平安无事。也许到后来,你会搞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爱着他,但你肯定知道,他是你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那个人。”

  她说:“这就是和一个男人认识九年,相爱七年的感觉。”

  “我靠,老纸要被你说哭了。”桂妮妮受不了了,叫起来,“那是因为你遇到的不是渣男,如果是渣男,你会恨不得没有这七年。”

  她说:“我宁愿他是个渣男,在金馅饼掉下来的时候,他选择放弃我,这样的话,也许我现在就不会这么难过。”

  “你难过个毛啊。”桂妮妮终于被她搞得不耐烦了,吼她,“顾承亮又没和你分手,你就在这无病,伤秋悲春的,你有病啊!”

  因为那晚她突然发神经,桂妮妮就说她是闲的。“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整天胡思乱想,你还是回公司上班吧。”

  她看着日历算了算时间,“你玩得也够久的了。最近公司一直很忙,人手也不够用,那天我还听Carey陈说,公司想招点新人进来。当时我就对他提了下你的事情,他虽然没当场表态,但我看他其实还是愿意你回来的,毕竟一起干了这么多年,没奸!情也有感情了。”

  桂妮妮说话总是这么直接,“带你总比带新人强,你请他吃个饭,他帮你搞定老板,这事就成了。”

  辛蕙想了一两天,也觉得自己再闷在家里没意思了。

  过了几天,她就让桂妮妮帮她约Carey陈出来吃饭,她自己也亲自打了个电话。Carey陈接到她的电话,阴阳怪气地责备了她几句,说她没良心,说辞职就辞职,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赴约。

  辛蕙约的是周末的晚餐,四点多她不紧不慢地出门,到了餐厅她点好菜,没等多久,桂妮妮就带着Carey陈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来了。彼此都是熟人,也都知道她是想回来上班,几句话说完,Carey陈就让她等消息,然后就聊起了其他的闲话。

  饭后辛蕙继续做东,又转战KTV唱歌。

  桂妮妮和Carey陈都是麦霸,两人一个唱莫文蔚,一个唱陈奕迅打着擂台。顾承亮打来第二个电话的时候,辛蕙才听见手机铃声。她在陈奕迅的《K歌之王》音乐声中拿着电话急急忙忙到了走廊外面,就听他说:“我在车上,马上就到站了。”

  她一下明白过来他是到江城来了,连忙问他在那个站下车。江城很多的火车站,东一个,西一个,有了高铁以后又有了一个高铁站,不问清楚根本接不到人。

  顾承亮说不用她来接,他自己打车过来,然后听出她不在家里,问她在哪里,她告诉他和以前的同事一起在唱歌,接着说:“我马上回来。”

  她回到包厢和桂妮妮他们一说,几个人就说要不就散了吧。她连忙说你们继续唱,我先走,掏出几百块钱让桂妮妮帮她结账,然后就匆匆走出KTV,拦了个出租车往回赶。

  结果他们唱歌吃饭的地方离得很远,等她到家的时候,顾承亮反而比她先到了。

  他也有公寓的钥匙,把行李放到公寓以后,他就在楼下等着她。

  辛蕙一下出租车,就看见路边一个伫立的人影,路灯将顾承亮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脚步顿时顿了一下。顾承亮在出租车过来的时候已在望着这边,早已看见了她,隔着几十米,两人对望着。是晚上,视线不好,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眼睛,有那么几秒,两人都站着没动。

  然后辛蕙向他走去,顾承亮却依然站着,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走近了辛蕙才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像是有一种陌生的东西,自始至终,顾承亮都没有露出笑容。

  看清他眼神的那一刻,辛蕙的心忽然一空,仿佛是隐埋的地雷终于被引爆了。

  这些日子她的不安不是空穴来风,也不是凭空臆想。鳞鳞爪爪的反常,告诉着她顾承亮的不正常。

  那天桂妮妮说看见了他,她给他打电话一直打不通,直到第二天才联系上他。顾承亮说他在四川,辛蕙知道他正在跑那些酒厂,嘱咐他注意身体,当时顾承亮的话就很少,几乎一直在听。

  之后的一个星期他始终不理她,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留言也不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后来她也不找他了,他却给她打来了电话,说实在太忙,但她不相信他会忙到连回个两个字的短信时间都没有。

  她隐约猜到他已经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她已有预感,顾承亮知道了那套设备是怎么来的。

  看清顾承亮眼神的那一刻,她心里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她没有惊慌,反倒有大限将至,即将要解脱的感觉。就好比一个逃跑了十年的犯人,心惊胆战、东躲西藏了十年,在终于看见警车的那一刻,他反倒解脱了。

  她在离顾承亮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等着顾承亮对她发飙,或是翻脸,如果他要翻脸,他只需骂出一句脏话就够了。

  但他没有。

  辛蕙等了半天,这个半天也许只是几秒,但对他们俩来说真的像半天那么长。顾承亮不但没有发飙或是变脸,他还上来抱住了她。

  当他的手臂圈住她,辛蕙听见自己心里一块块城墙坍塌的声音,他只轻轻地一伸手,就把她筑在心底的全都防线都击溃了。

  他们已是成年人,他们都选择了不掩饰,在刚刚过去的那一刻,他们都明白对方知道了什么。但顾承亮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质问她,而是上前抱住了她。

  辛蕙心里有崩塌的感觉。

  她想她又估错了顾承亮。在她二十一想放弃他的时候,她没算到他会对她敞开心扉。在一个多月之前,他们的关系受到金钱挑战,她暗自萌生退意的时候,是他选择了坚守他们的爱情。而这一次,她更是挑战了他男人的底线,而他竟然还是选择不推开她。

  辛蕙知道他这轻轻一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再不提此事,意味着他还要和她在一起。

  她心里有崩溃的感觉。

  她并不是一个很有恒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当爬山爬到很累,她觉得坚持不了的时候,她会选择放弃。但顾承亮却出乎她的意料,仿佛他总是慢半拍,但他却一直在坚持。时至今日,她是被他的坚持在拽着跑,就仿佛两个人同行,她很累了,但他还咬牙在往前冲,她别无选择,只能跟上。

  她问他是从哪里来的,顾承亮说:“从广州过来的。”原来他从四川、贵州,又到了广东。

  她跟着顾承亮回到公寓,两人表面上看着还跟原来一样。到了屋里,她才发觉顾承亮瘦了很多,眼底还有隐约的血丝,像是没有休息好,一脸风尘的样子。

  她问他吃过饭没有,顾承亮说在火车上吃过盒饭,这会儿并不饿。

  于是她催他赶紧洗澡,洗完了早点休息。他很听话,立刻找出换洗衣服,就去了浴室。辛蕙收拾他的随身行李,从一个纸袋里翻出他最近两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连他刚脱下来的衣服,一起拿到阳台上的洗衣机里去洗。

  他好像真的很累,洗完澡出来就躺在床上看手机里的讯息。他对睡在这间房里还有点不习惯,以前他们一直住在桂妮妮的那间房里,这里原来是做书房用的。

  她问他能在江城呆几天。他说最多三天,三天后有约好的客户要上门看货签合同,他一定要回去。

  就这样不经意地说到了工厂的事情,两人都沉默了一下。这时候阳台上传来“滴—滴—滴”的声音,他趁机掩饰,“是洗衣机吧?”她立刻站起来,“衣服洗好了,我去晾。”

  她从房间里出来,两人都闭口不谈那套设备的事情,好像那件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等她晾完衣服,回到房间,顾承亮已在床上睡着了。她站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他,看看看着,就流下了眼泪。

  桂妮妮回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客厅坐着,电视开着,正在播芒果台的一个综艺节目,音量调得很小,几乎没有声音。

  桂妮妮立刻被感染了,轻手轻脚走到她跟着,问:“顾承亮呢?”她说睡了,桂妮妮看着她,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们吵架了?”

  她说没有,桂妮妮说:“那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在看电视。”

  她说:“我在等你啊,你一个单身女性,还是处女,跟人玩到这么晚才回来,我能不担心你么?”

  桂妮妮说:“你哄鬼去吧,什么时候见你对我这么好了。”

  她起身回房睡觉,一张床被顾承亮占了大半,她蹑手蹑脚地躺下来,不敢挨着他,更怕把他吵醒了,就那样睁着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半夜她突然醒过来,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屋里黑乎乎的,门开着一条缝,一点微弱的光线渗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窄窄的一道光影。她闻到浅浅的烟味,也是从屋外漏进来的,里里外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为什么她就不敢动,就那样躺着,连翻一下身都不敢。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被人推开,她闭上眼睛,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其实外面的灯已经熄了,屋里也是暗的,就算她悄悄睁着眼睛,顾承亮也是不知道的,但她还是紧紧地闭着。听到他走到床边,似乎是蹲了下来,久久地没有声音,也没有动静,她躺着一动不敢动,身体都像麻了,终于他握住她的一只手,把脸轻轻地埋了下来,过了片刻,她就感觉到胳膊上有些潮湿。

  她闭着眼睛,也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她想她还是低估了顾承亮,他竟然能容忍。他竟然爱她到这种程度。他一贯看起来对她漫不经心,跟她那么久都不提结婚,她以为爱的更多的那个人是她。可他竟容忍了她的背叛。如果连这种事都能容忍,那他的底线到底有多低?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又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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