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八岁那年的秋天，我
第一次远行
不知道思想要去何方
但目标是汽车与火车
到达的是从未见过的繁华
我收起了胆怯
小心翼翼地跟随带着乡音
还有太阳晒得与我同肤色
也是寻找远方的人
2
汽车翻山越岭，跨江过河
我的思想在车轮上
随着滚动
故乡的身影越来越远
远方却越来越近
邻座的大哥，闭目养神
好像出过门，在这条路上
没有能勾起他兴趣的东西
其他的人都在闲谈着
当然，他们彼此认识
我，一个也不曾认识
也只有我对车窗外面的一切
感到新奇
3
车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的思绪也越来越乱
窗外不再熟悉
看到了巍峨的高山
从未见过的大河
彝家纹有图案的屋檐
只有住的人懂
我，成了过客
4
邛海的水永远那么蓝
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水塘”
装进了我所有的幻想
还是没能读懂她的美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
她是蓝天的眼睛，是月亮的洗澡盆
一块钱的公交，从邛海边出发
摇摇晃晃我看到了城市的高楼
傍晚的灯光透过玻璃窗
打在我黝黑的脸上
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的乘客
用异样的阳光打量着我这个
一米五的小个子
我在他们的世界成了外星人
公交车走走停停
火把广场、航天大道、火车站
一脸懵然的我下了车，直奔
火车售票厅
售票员表示“今日连站票都没有，
明日也无票……”直到哪一天才有
她没说，我也等不及
成都，注定这一夜只有搁浅
5
拖着行李箱，来回游走在火车站
那个不太大的广场上
仿佛使我迷了路，不知去向何处
想给父母去个信息
没有电话，村里也只有小叔有一部
晚上，兴许他没有出门
电话那头传来：
“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累了，一天的摇摇晃晃
我只想安静地休息一下
绞尽脑汁想了想
谁会是我这一夜的依靠
哦，表哥，我那三姨的儿子
找出小心翼翼收藏的记着他电话
被我身体捂得滚烫的纸
在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的声音
表哥出来得早，也难怪陌生
我说明了来意
表哥生气了，我倒是不知道
毕竟我没见过世面
“你到这里没人送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要是有票你岂不是上成都去了”
我没有说话，天生少语
表哥让我在原地等他，我也欣赏
火车站外我从未见过的霓虹
表哥工装都来不及换，赶着公交
在我的面前出现
我有些羞涩，最后一次见他
还是外婆去世那年，我九岁
他十岁，都还是乳臭未*孩子
我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回到他的宿舍，那一夜
我枕着邛海那边吹来的凉风
睡得很安稳
6
第二天醒来，表哥已把早饭打来
交代我吃了如何坐公交去火车站
他急急忙忙上工去了
当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勤劳
多年以后，我也跟他一样
吃了早饭我带上行李去火车站
依旧无票
赶火车的老乡说可以上车补票
我不太懂，我也不想懂
我只想把我的肉身和灵魂
安安稳稳地送上火车
已确定了上车补票，接着便是等待
等待黄昏来临的那趟开往成都的火车
7
黄昏近了，开往成都的火车也来了
我的心开始动了，比我的脚步
要快一些
检票口拿着票的乘客挨个进了候车厅
我，还有与我一样没有票的人
像做贼似的跟着
我是第一次，他们中有些常客
火车快要出发了，我在思考
我要怎样才上得去拥挤的火车
跟在人群中慢慢向站台移动
突然，前面一个没有票的人
被拦在了门外，我慌了神
后面的彝族大哥好像是老手
和他的几个兄弟伙使劲挤了挤
大声叫到:“火车要开了，快走”
我还在想肯定要被劝回
没等我想完，我小小的肉身
已经在火车上了
我是被几个大汉架上车的
顺利地上了绿皮火车
火车在铁轨上奔跑，我的眼神
在车厢里打转
都是人，我站在人群中
外面的风景与我无关
火车的汽笛每响一次
我离我的大凉山又远了一些
最后汽笛声落到了成都
我的脚步也停止在这里
“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8
下了火车，眼前没有故乡的云
没有故乡的松针
没有火塘上飘着的炊烟
九月的成都，下着小雨
我还不知道玉林路
也不懂小酒馆里的醉
只是对眼前的一切
感到陌生，又有些好奇
多年以后，我读懂了成都
我的身体里流着乡愁
来来回回的路不再陌生
（浦占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