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姓,花。一个“花”字,让人眼前怡然而现的,是片片鲜嫩、朵朵明艳,还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活泼模样儿;跳跃在脑海中的,则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诗句。
追溯最早、最久、最深的渊源:
百花争艳,妖娆俊美、柔曼多情,令人怜爱。花中也有王和相,于娇美中透出高贵、雅致、奢华。
“花”之为姓,在娇柔之外,更多了一份英武霸气。
在古代,最早是没有“花”字的,花是用“华”来替代。
华的本义是花、花朵。华的繁体字是“華”,上面是“垂”字,像花叶下垂之形。华是会意字,从芔、从芌,芔同卉、芌同芋。会意是一种造字之法,是指用两个及两个以上的独体汉字,根据含义组合成一个新汉字。华的通假字也是“花”。通假是中国古书的用字现象之一,是用读音或字形相同或相近的字代替本字,为“通用、借代”的意思。
于是,“华”之初始,带来的就是开枝散叶一般的蓬勃、美妙和惊艳,一如后来的“花”。汉代传入中国的大乘佛教的佛经经典之一《妙法莲华经》(《法华经》)中的“华”,就是花朵之意。只是这个“花”,是泛指,喻深藏不露、出淤泥而不染的皎洁高雅之意。
在中国,古代被特别称为花的,唯有牡丹。北宋学者王得臣的《麈史》说:“洛人凡花不曰花,独牡丹曰花。”北宋文学家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花品叙》也说:“洛阳亦有黄芍药……而洛阳人不甚惜,谓之果子花,曰某花云云。至牡丹则不名,直曰花。其意谓天下真花独牡丹,其名之着,不假曰牡丹而可知也。”
华与花的渐变,是从唐代开始的。那大唐之风阔然拂来,拂皱一池春华。华与花虽然依旧通用,但华的含义,慢慢于柔和之外,增添了一些新意,与花的字意也稍微有了区别。花更多地被当作名词,多指客体花朵;华更多地被当作形容词,多形容光华。
很多植物学意义上的花卉,也被统称为“花”。牡丹更是被称为花王,“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竞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春”,一如晚唐文学家皮日休之赞。她的花,她的叶,她的根,无一不透着从容、灵动、硬朗和坚强。虽然常被称为“富贵花”,但她一点也不娇嫩脆弱。在莽莽群山中,临黄土高原里,于干旱贫瘠的土地上,她都能顽强生长,开出绚丽多姿的花儿,真是“不特芳资艳质足压群葩,而劲骨刚心尤高出万卉”。
在牡丹之后盛开的芍药,则被称为花相。芍药,美得圆融、紧凑、大气,那或红或白的花瓣儿,层层叠叠地相挨在一起,密密然然地簇拥着花蕊儿,像天边的彩霞,映衬着初夏的笑脸。就连很少从花的容貌上表达赞美的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也说“芍药,犹绰约也。绰约,美好貌。此草花容绰约,故以为名。”花大色艳的她,还被称为“娇容”“余容”。
进入宋代,“华”依然常被用来代替“花”,意义却已然不同。例如,北宋文学家苏轼那首豪迈大气、尽显英雄本色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就有着明显而韵味的运用,那句“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中的“华”,通“花”,“华发”表示花白的头发。苏轼在旧地重游的想像中,看大江东去浪淘尽,想当年江山如画,叹自己白发丛生空年华。
“满地霜华浓似雪”,“昨夜闲潭梦落花”。花和华,便在辽远齐放的夺目光彩里,生出许多欲语还休的情感。纵是感叹,那感叹中,隐含疼惜;那疼惜中,略带忧愁。
映日飘芳华,摇风散锦花,胸中有真意,欲说已忘言。
花姓出于华姓,许多古代史籍都有记载:《百家姓》说花姓“系出华氏,古无花字,通作华。后专用花为花草之花,故华姓亦有改为花姓者。”
清代文字训诂学家、经学家段玉裁的《说文解字·华注》也说花字“起于北朝,前此书中花字,出于后人所改。”《中国姓氏起源》更是说得直白:唐代以前,有华姓人以其与花字通用,由于两者发音相近,因而改为花氏,花氏也就和华姓同出一源。
花,温雅光华。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一首耳熟能详的《木兰诗》,让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流传至今,也让花姓,美在木兰。
花木兰是中国古代四大巾帼英雄之一,另外三位是唐代樊梨花、北宋穆桂英、南宋梁红玉。记叙木兰事迹的《木兰诗》是一首北朝民歌,大约创作于北魏时期。木兰的父亲曾是一位军人,木兰小时候也常在父亲教导下习武。战事来临时,当朝规定从每家抽一名男子上前线。木兰的父亲年老体弱、弟弟年龄尚幼,都无法上战场,木兰便代替父亲上战场,从军十余年,屡立战功,凯旋后,辞官回家尽孝。
其实,木兰的姓氏是有争议的。《木兰诗》中从未出现过木兰的姓氏,诸多古籍中,记载的木兰除了姓花,还有姓任、姓朱、姓魏等说法。南朝僧人智匠在《古今乐录》中称:“木兰不知名。”《新唐书》载:“少女木兰,姓任。”明代学者焦竑在《焦氏笔乘》中说:“木兰,朱氏女子,代父从征。今黄州黄陂县北七十里,即隋木兰县。有木兰山、将军冢、忠烈庙,足以补《乐府题解》之缺。”清康熙年间的《黄陂县志》曰:“木兰,本县朱氏女,生于唐初……假男子代父从军……至今其家犹在木兰山下。”清代学者王士俊等监修的《河南通志》说:“隋木兰,宋州人,姓魏氏。恭帝时发兵御戍,木兰有智勇,代父出征,有功而还……乡人为之立庙。”
古往今来,人们更愿意接受木兰姓花的说法。南朝数学家、天文学家祖冲之《述异记》、唐代学者李亢《独异志》都有记载:“木兰姓花、名木兰。”明代文学家、戏曲家、军事家徐渭的杂剧《四声猿》还强调,花木兰一家五口人,父亲花弧,母亲姓袁,大姐花木莲,幼弟花雄。
也许,只有以“花”为姓,才能将那位替父从军的女子展现得充分,她的美丽、脱俗、纯朴、正直、忠厚、孝顺……宛如一股清流,流降在这花花世间,以女儿的柔美和刚烈,诠释了花的本真。
于花而言,木本的牡丹和草本的芍药,都是优美而实用的。
牡丹可以除坚瘀、安五脏、疗痈疮、消烦热、治冷气、散诸痛。金代医药学家张元素说:“牡丹乃天地之精,为群花之首。叶为阳,发生也。花为阴,成实也。丹者赤色,火也。故能泻阴胞中之火。”花色尤以红色和白色的单瓣型为佳。个中原因,北宋医药学家苏颂说得清楚:“白者补,赤者利。”李时珍也说得明白:“牡丹惟取红白单瓣者入药。其千叶异品,皆人巧所致,气味不纯,不可用。”
芍药,更是药性佳,它本身就带着“药”字呢。它能够滋阴补血、益气安神、解痉止痛、镇静消炎,还被称为“女科之花”。它有白芍和赤芍之分,白的花是白芍,红的花是赤芍,“根之赤白,随花之色也”。尤其是白芍,更是女科良药。
花的本真,就是柔中带刚,令人喜爱的。花木兰也爱花,战争结束回家后的她,“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花黄是魏晋南北朝、隋唐时开始流行的一种女子面饰,多用黄粉涂画或用黄纸剪成星月花鸟等图形贴在额上脸颊做装饰。想来,木兰的花黄,必定少不了牡丹和芍药吧。
花姓,因花木兰,闪出灼灼光华。
在正史中,花之为姓亦自唐代起。
南宋史学家郑樵(1104年至1162年)撰写的《通志》“氏族略”中记载,花氏出姓于唐,唐有仓部员外郎花季睦、宋有尚书郎花尹。学者章定的《名贤氏族言行类稿》也有类似记载。章定是建安人,生卒、仕履无考。但《名贤氏族言行类稿》二十六卷中载其曾祖元振,建炎中进士,官广东提举常平。建炎是南宋皇帝宋高宗的第一个年号,起讫时间为1127年至1130年,共计4年。可见章定比郑樵出生晚了几代。有资料称,《名贤氏族言行类稿》作于嘉定己巳年(1210年)。
花氏后人也多尊花季睦为得姓始祖,不过,古籍中除了有他官职的记载外,其生卒事迹均不详。而与花季睦差不多同时代,还有一位人称“花卿”的武将花敬定。他之所以能被人记住,除了勇猛,还得益于唐代诗人杜甫的两首诗。
花敬定是唐朝成都尹崔光远的部将。上元二年(761年),梓州刺使段子璋叛乱,兵袭东川节度使李奂于绵州,自称梁王。五月十六,花敬定攻克绵州,斩*段子璋。但花敬定居功自傲,骄恣不法,纵兵大掠,甚至砍断妇人手腕,只为掠取其腕上金钏。杜甫以《戏作花卿歌》记之:“成都猛将有花卿,学语小儿知姓名。用如快鹘风火生,见贼唯多身始轻。绵州副使著柘黄,我卿扫除即日平。子章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李侯重有此节度,人道我卿绝世无。既称绝世无,天子何不唤取守京都?”
当时,打了胜仗的花敬定不守规矩,还随意使用皇帝专用的音乐。杜甫又特意作诗《赠花卿》,委婉而巧妙地讽刺:“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后来,段子璋残兵逃至丹棱境内竹林寺铁桶山(今四川丹棱县境内),花敬定一路追剿,因兵力疲惫,未能成功,反被叛军所*。
历史的浩渺烟波里,花姓中的骁勇武将还有很多,如随明太祖朱元璋作战、攻城占地、屡建功勋、面貌奇伟的花云;智勇双全、常立军功的明代初期将领花茂;果毅承父风的花茂之子、明代将领花英;英威无比、战功赫赫的清代将领花连布等。花姓与“武”,有着不解之缘。
文学作品中的花姓武将,更是被描绘得光彩照人。《水浒传》中一百单八将之一、梁山好汉中排行第九的花荣,既是骄骄虎臣,又为翩翩儒将。不但模样生得俊,而且功夫了得。他善骑、善射、善舞银枪,被比作西汉时期的“飞将军”李广,人称“小李广花荣”。
文秀而英武,才是花姓中令人钦羡的武将形象。浸染了牡丹、芍药的“王”“相”之气,这个姓氏自是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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