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本号为大家叙述了《三国演义》的成功。这部以三国乱世为背景的文学作品,从众多乱世传奇中脱引而出,位列四大名著。但中国历史上还有很多情节跌宕起伏的乱世演义,为何没有一本比得上三国呢?
报道出了偏差宋代是一个文化繁荣的时代 演义作品却不如后世
历史一旦被尘封,后人对它的任何描述,便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主观色彩。尽管正史与文学文本的性质不同,但都或多或少带有虚构性。只是文学文本在有意虚构,文学作品则会在力求客观时,不知不觉中触发了人类的虚构天赋,以试图还原历史的细节。
何况,一些历史文本还会囿于官方禁忌、个人好恶等主观因素,对往事进行避讳或夸大。结果,有的历史虚构合情合理,无伤大雅。但有的历史文学中的虚构简直就是败笔。
从两宋时代开始,杨家将和岳飞的故事就受到了天马行空的大胆改编。这些改编的质量大多不高,很多衍生作品没有处理好虚构与史实的关系。按当代的话来说,就是报道出了偏差。
有关岳飞的记载在一开始就远远少于三国志
岳家军的原始记载受到了秦桧党徒的大肆销毁。很多岳飞的家人与亲友部下受到诛连迫。哪怕是岳珂为祖父撰写的《金陀粹编》和《金陀续编》,也只是孝子慈孙本着为先祖美言的目的,用春秋笔法写作的。因而闭口不提岳飞早年的败仗,还把其他将领的事迹算到岳飞身上。后来元人写宋史时也参考了这部书。故编入正史的岳飞传记,已经是神化岳飞的起点,与真实历史有一定偏差。
至于大名在外的杨家将,无论是在《宋史》《辽史》《十国春秋》等史书,还是民间野史《烬余录》当中,都相对简单。内容基本上都是一些母题:太原受降-雁门大捷-被俘不屈-诸子继业等,就是一组粗线条。
整体来看,杨业在民间映像中的地位远高于他在宋史中的地位。但杨家威名在外,广受百姓喜爱,所以各种改写可谓生生不息。这些改写严重违背史实,说杨家将们平辽国灭西夏。
杨家将的民间形象与历史原型也相差甚远
此外,这些作品融入了太多的超自然因素,让人想起《西游记》等神魔小说。只要给将领们加上法系攻击,就成了抗金抗辽版的《封神榜》。比如在改编自杨家将故事的《昭代箫韶》里,先有八九个神仙从三层戏台一起出场。接着紫微大帝指明天意:胡汉战争要打三年。三年之内,从君臣将帅到野夫各有劫数,其生死命运和善恶审定均由各路神仙暗中操纵。每到关键时刻,就有神仙出场履行天意。
岳飞传的各种版本也偏离史实过于离谱,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和审美观的审问。比如《如是观》里,岳飞成功北伐赢回了徽宗钦宗,而秦桧被打入地狱永世沦为畜牲,受到折磨。
这些大明年间爆红一时的畅销书,到了今天几乎无人知晓。因为这些魔幻元素仅仅用来表达基本的前世命定,因果报应和愚忠观念,不像西游记那样涉及到哲学叩问和终极关怀。所以低端的超自然元素就和今天的五毛特效一样,反而成为了经典母题的败笔,在后人看来幼稚无比,降低了文本的可读性。
而游戏性质的意淫,也解构了两宋历史的残酷性与严肃性。三流文人们在想象世界里用地图开疆,只能满足某些人可悲又可鄙的虚荣心,却无法触发人们对于两宋之交历史悲剧的深刻反思。
地图开疆的优良传统 至今依然依稀可见
时代的制约涉外的演义内容容易引起外族统治者的警觉
民族矛盾的敏感性,限制了反映民族战争文学的传播。三国只是汉民族内战,而演义小说的前身是宋代话本和文人笔记。
从宋代开始,汉与周边民族矛盾加重,北方游牧民族大规模建国,甚至三次入主中原。这也是为什么人民大众创作了各种夸张的抗金抗辽神剧的原因。而宋辽-宋金-宋蒙民族战争的内容受到外来统治者的警惕。比如元杂剧里的岳飞戏主要描写岳飞被秦桧诬陷,随后在地狱中秦桧受到制裁的片段,而不敢展现岳飞的军功。
到了清代,岳飞则被雍正请出武庙。乾隆更是有选择性的强调岳飞的忠诚而非战功。他的《岳武穆论》通过强调君臣名分来阉割岳飞,淡化华夷之辨。清代中后期独尊关羽为武神,其实通过打压岳飞的方式抬高了关羽。
也正是因为话题的敏感,加上史料的模糊,岳武穆在死后几百年里一直不得安息。一顶顶大帽子不停地被后人扣在他头上。从排满先锋倒拥兵自重之军阀,又或者剿匪能人与爱国楷模,甚至还有镇压人民起义的反革命打手。岳将军倘若有知,恐怕还会感慨“=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岳飞与杨将军故事的各种小人书
而杨家将演义在清代宫廷和民间也继续演变发展,甚至衍生出了能把杨老令公从棺材里气活的版本《昭代箫韶》。这部嘉庆皇帝主持,众多宫廷文人主编的戏剧将杨家将抗辽改成抗金,把所有人变成了受天帝摆布的傀儡木偶,没有个性的忠君僵尸。结局是双方不打不相识,通过南北通婚,化解了所有矛盾。
这种拙劣的政治宣传,因为不懂得隐藏传播目的,没有春风化雨般的潜移默化,反而容易召来人们的厌恶。与此相比,三国演义的源头《三国志》主要写的是汉民族内战。所以在外族统治的朝代里,在少数民族统治者的传播中,受到的阻力小于宋代的名将传奇。
剑拔弩张的双方居然通婚了 是不是很奇妙呢?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西方民族的战争文学大都歌颂对外作战的武功:
从古希腊的《荷马史诗》到维吉尔的《埃聂阿斯纪》
再到中世纪法兰西的《罗兰之歌》,西班牙的《熙德之歌》,东罗马的《迪吉尼斯.阿喀琉特》和基辅罗斯的《伊戈尔远征纪》,莫不如此。
反映罗兰之歌的插画
中国最著名的战争史却总是反应内战。除了外族征服的压力,只怕是古代中国天下之中文化观不无关系。
这幅1500年的地图 体现了中国古人的世界观
传播媒介的限制传播手段的过于高端 只能限制内容本身的传播
语言这种媒介虽然只是信息的载体,但形式也会影响到信息本身。某些史料的文风很不利于民间艺人与劳苦大众的解读,限制某段历史的流传。而这种文风本身也是时代的产物,比如著名的《左传》。
我们都知道关羽夜读左传的传说。且不论故事的真假,值得思考的是,为什么关公要熬夜苦读这一本书。这是因为《左传》的用词微妙而考究,稍不注意就会漏掉重要信息。比如《左传》中繁琐的军事术语有严格的使用规则:
敌人不列阵就出击叫败某师。
两军列阵交战叫战,大败叫败绩,铲除强敌叫克。
这与书本写就的时代不无关系。在一个天子权威丧失,贵族们越级行礼,但依旧重视礼的年代。对于同一事物不同状态下的细致描述,是繁琐礼仪和贵族等级的体现。那个时代的语言中,由于社会生活整体上没有后世复杂,所以词汇数目总体有限,因此很多简单词汇兼备不同的词性。而文字载体,无论是竹简还是青铜器、铁器,都不利于大段文字的书写。为了让书写更加经济,需要用最少的文字,在较短的时间里表达更多的意思。
先秦金文铜鼎
左传这样的史书最初是写给贵族看的,而不是写给平民这样的普通受众的。所以这样的文风给后代的解读者带来了不小的困惑。除了繁琐的词类活用和眼花缭乱的器物名称,很多军事术语有那个特殊时代的烙印。比如:
败绩明显是和车战有关。但马拉战车终究退出了历史舞台,所以对败”的原始含义,后来的人们提出了战车翻车、车辙混乱等不同的解释。
故关羽夜读左传,不完全是空穴来风的想象。只有认真阅读,才能最大限度地汲取信息。因此没有文物典章知识和语言敏感度,就很难完全读懂春秋三传这样的早期历史。这对于下层民众和大众读者而言,实在是困难重重。倘若没有《史记》,《资治通鉴》对于这段历史的再叙,恐怕其他人也很难理解。
此外,《春秋》属于编年体史书,《左传》是注解《春秋》经文的作品。所以左传里对于历史人物的记叙分散在各个年份里,比较碎片化。这就需要综合前后文,才能得到一个人物的完整形象,很像拼接一幅马赛克。这其实不利于形成对一个人物的完整形象。
先秦时代的战争与后世截然不同
难以把握脉络的历史春秋时代的列国分布
左传虽然难读,但是大致的历史脉络其实好把握。只要从夷夏矛盾,宗周与诸侯的矛盾,还有霸主地位的转移来看。争霸战场的转移这几方面入手,就能大致理清春秋时代的时代走向:
周王东迁后宗周与郑的矛盾-郑与诸侯的矛盾-齐国、晋国与秦国的逐步壮大-齐鲁的冲突-齐国的称霸-宋国图霸失败后楚国的威胁日显-晋楚争霸-秦晋矛盾-晋齐矛盾。最后中原弭兵,争霸战场转移到了南方的吴越。
这是一个貌似混乱,但在政治和文化上保持着内在整一性的时期。礼乐文化从中央到诸侯,从贵族到庶民的下移,促进了整体文化的繁荣。而戎夏冲突最终扩大了华夏世界的影响力。
但有的历史残忍得令人咋舌。皇帝像走马灯般一个接一个地被换掉,人兽相食,同宗乱伦的残酷记载让人不忍卒读。这样的场景曾多次出现在五胡十六国时代。这种大分裂时代不仅政权名称繁多,且国君频繁更换与贵族荒淫变态,本身就是恶劣时代有待转型的标志。
五胡与十六国的背景过于复杂
这样的时代本身就缺乏方向感,自然难以把握脉络。历史断裂的伤口里流出的鲜血,散发的恶臭无助于道德教化。但中国文学素来都有兴观群怨的教化功能。写这种时代只怕是有悖风雅,诲淫诲暴。
很多时候,与其说是我们选择了我们最喜爱的英雄史诗,倒不如说,是因为一系列机缘巧合,让作品选择了我们。
也许是我们无意识中决定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正是这些英雄的一举一动,一笑一怒,播动了我们心底的心弦,让我们一次次重温英雄祖先们做过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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