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我们讲了管仲变法,管仲在经济体制改革方面有很多创举。不过细心的读者就会发现,齐国的改革,主要在经济层面。今天我们讲讲从政治制度维度改革的典型——晋国,春秋时期名副其实的超级大国。
一、春秋时的超级大国春秋时期的晋国有多强大?说它是诸侯国的扛把子,一点也不为过。它长期占据真正意义上的中原地区,南面周室,北接戎狄,有今天山西全部、河北中部、河南大部、陕西河西、华北南北地、山东西部等地区,其地域之大,为春秋时期之最。它称霸的时间比齐国要长,崛起时间比秦国要早,它北击戎狄,南抗强楚,西挡强秦,东拒齐师。整个春秋时期,大战小战都有晋国的影子。
如果这还不够直观,我们可以看看“三家分晋”之后分裂出来的韩、赵、魏等国,生生占据了战国七雄中的三个席位。韩国拥有当时最先进的兵器生产技术,“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赵国坐拥当时最强大的骑兵团,战国四大名将赵国占了一半;魏国军队曾一度把虎狼之师秦军逼入函谷关,使秦人数十年在河西无立锥之地。我们可以想象,如果晋国没有分裂,这战国三雄加起来的战斗力有多么恐怖。甚至有人这么说,如果晋国没有分裂,日后统一中国就没有秦国什么事了!
二、晋国的崛起晋国的强大是从吞并开始的。在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尊王攘夷”时,晋献公却悄咪咪憋大招,不断吞并周边小国跟戎狄,以积蓄力量。齐桓公收获了好名声,却没有捞到多少实际好处,而晋献公闷声发大财。
本来如果没有晋献公晚年的骊姬之乱,晋国称霸估计还要来得更早一些,坏就坏在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晋献公宠爱美艳的骊姬,又总觉得儿子们要害自己,于是对王子跟宗室大开*戒。霎时间一片腥风血雨,王子们及支持他们的公室宗族被屠戮殆尽,死的死,逃的逃,相互厮*,混乱不堪。这狠起来连儿子、兄弟都*的宫廷斗争一直持续了整整19年。
晋献公的长子重耳,就是逃的早一个。
① 王者归来
宫斗剧刚刚开始,重耳就出逃了,一直在外面漂泊,却因祸得福,躲过了整整19集。在这期间,晋国朝野一片混乱,权贵高层相互倾轧,贵族集团被打得一干二净。
重耳出走19年,终于在秦国的帮助下归来,成为晋文公。少年出走半生,归来已成王者。重耳荣登大宝时,晋国刚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宗室权贵奄奄一息,无需大费周折,没有什么阻力,晋国就在这样一片废墟中重建。
② 晋国崛起
晋国的崛起,应当归功于它相对其他诸侯国更有优势的人才选拔制度。
当时的各国诸侯,是“家天下“,都是以血统家族为集体进行统治的,统治阶层主要为“公族“——君主的同族血亲。如鲁国的执政阶层主要是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三家,楚国是屈氏家族,卫国是石氏合宁氏……
任人唯亲,还是“世袭制“,这种以”血缘“为纽带的家族政治,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其弊端已经非常显著。一是下层的人才上不来,社会缺乏了流动性;二是任人唯亲与世袭制让各国甄选人才的范围非常狭小,且人才一代比一代匮乏;三是既得利益的宗族不放手,国家日益僵化。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这种宗法制度逐渐成为影响社会前进的阻力。
而晋国则不一样。19年的纷争,把晋国宗族屠戮殆尽,可以说晋国的贵族基本都消失了,晋文公一接受,就有巨大的权力真空。于是,大刀阔斧,甄选任用了一大批“异姓“人才。
元年春,公及夫人嬴氏至自王城。秦伯纳卫三千人,实纪纲之仆。公属百官,赋职任功。弃责薄敛,施舍分寡。救乏振滞,匡困资无。轻关易道,通商宽农。懋穑劝分,省用足财。利器明德,以厚民性。举善援能,官方定物,正名育类。昭旧族,爱亲戚,明贤良,尊贵宠,赏功劳,事耈老,礼宾旅,友故旧。胥、籍、狐、箕、栾、郤、柏、先、羊舌、董、韩,实掌近官。诸姬之良,掌其中官。异姓之能,掌其远官。公食贡,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工商食官,皂隶食职,官宰食加。政平民阜,财用不匮。——《晋语·文公修内政纳襄王》
诸侯都从自家人中遴选人才,而晋国无宗亲可用,晋文公从异姓外族中选择人才,选择面更广。按照概率来说,样本更大,选出优秀人才的概率自然更大。晋文公任用的人中,有狐偃、先轸、赵衰、介子推、韩厥等,这些人虽然不是晋国宗族,但都能力非凡。
这些外姓人,是晋文公新政的最大受益者。他们在原来的宗法制度下,根本没有机会跻身国家决策层,是新政让他们享受到了以前不敢想象的政治权利,自然拥护新政,拥护晋文公,更加竭力进取,他们给晋国带来了勃勃生机,为晋国复兴立下了汗马功劳。
与之配套,晋国推出了竞争上岗,相互合作的执政模式。其决策层是“六卿“:中将军、上将军、下将军、中佐军、上军佐、下军佐,六卿共同管理,轮流执政,相互合作又相互制衡。这种模式的最大优势是:促进竞争,引发了晋国人才大井喷。在晋国强盛的百余年间,先后执政过的有狐氏、先氏、栾氏、贾氏、赵氏、郤氏、胥氏、中行氏、温氏、士氏、范氏、韩氏、荀氏、智氏等各大家族。
得益于这种人才筛选及政治体制,晋国迅速崛起。在城濮之战后,终于稳坐霸主之位,历经文公、襄公、景公、悼公四世百年。
三、晋国的分裂不过成也萧何败萧何,晋国的分裂也正是由于这种政治制度。
晋国在吸收各家族人才的同时,把大量的田地、财产永久性赏赐给各大家族。他们发展壮大,各大家族划地自重,最终反过来瓜分吞噬了晋国。
刚开始的时候,各家族势力弱小,都还会定期交税,听晋国君主的旨意。但是天长日久,各家住势力越来越大,羽翼丰满,形成了新的贵族。翅膀硬了就开始不听话,晋国发现自己税赋越来越少,而各家族却越来越有钱。可怜的是由于晋国宗室早已经被打压光了,剩下的那么点也无权无钱无兵,根本无法与新贵家族的力量抗衡。
晋君权力被架空,多个家族把持朝政,肆无忌惮,敢私造兵器了,敢把控朝政,敢叫板君主了……晋君与“六卿”的冲突日益尖锐。
晋国曾不惜同宗相*,打破同族权贵的垄断,如今又陷入了新的异姓权贵的垄断之中。
公元前376年,晋国最有实力的赵氏、魏氏、韩氏三大家族反叛,瓜分晋国,史称“三家分晋”。这是先秦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它标志着春秋时代的终结,中华历史迎来了血流成河的战国时代。
反观晋国的兴亡,让人无尽慨叹: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晋国政治制度的改革一开始犹如一支强心剂,打开了公族外的“异姓”人才上升通道,激发了强劲的生产力,让晋国在短短的时间里迅速中兴崛起,力压强楚成为诸侯霸主。可惜的是,改革最终走向了失控,让新的权贵家族坐大而无可奈何,最终载舟治水反又覆舟。
三家分晋之后,又有田氏伐齐,鲁国三桓之乱等一系列事件,都是由于新阶层的崛起改变了原来的旧秩序。在后世中,也不乏这样的例子,如司马代曹,甚至在民国史上我们也可以看到家族势力把控朝纲。
这种种现象,在国家层面尚且如此,在企业组织中更是司空见惯了,不可不思量。寻根究底,我们后文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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