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那是与世隔绝的另一番天地,草木青翠,繁花似锦。曲径通幽之处,白鹿成群,仙鹤乘风。
有位绿衫少女一边摘下两朵花递给杨过,一边将花瓣送入口中。
杨过学着她的样子,也吃了几瓣,上口极甜,后来却苦。
她说那叫“情花”。
犹如人世间的爱情,初时甜蜜,回味苦涩,纵然小心万分,也不免为其所伤。
话音未落,猝不及防间,杨过已被刺伤。
念及小龙女,猛然刺痛无比。
她一看便知杨过想起了意中人,也将情花之毒娓娓道来。
两人又讨论起了情花之果,杨过的那一阵阵剧痛,她都看在眼里,似乎要笑,却又忍住。
杨过见她眉目清雅,肤色白里泛红,甚是娇美。
没由来的讲起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那番“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调戏,更是让从未与外界接触的她芳心大乱。
尤其是,他说她很美。
虽然带着几分油滑,一丝轻佻,但被这么一个俊朗潇洒的男子赞美,恐怕换了任何一个十八妙龄的女子也招架不住。
她看到他连连挥动手指,知晓他心有所属,不禁黯然,嗔道:“我跟你说话儿,你却思念你的意中人。”
杨过却脱口而出,回了一句:“冤枉啊冤枉,我为你手指疼痛,你却来怪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早已是满脸绯红,急促地跑开了。
要说杨过这人,虽然内心笃定只深爱小龙女一人,可奈何天性中带着杨康的三分轻薄无赖,纵然没有歹意,但也总是这般跟素未谋面的女子调笑,惹得人家情愫暗生,到最后一遇误终身。
从前是陆无双,一句戏谑的“媳妇儿”,让她的一声声“傻蛋”都变得柔情。
如今是她,一句“我为你手指疼痛”,惊扰了原本毫无波澜的心湖。
于是,她站在情花树下,回眸一笑,将一直不愿透露的闺名也坦诚相告。
她就是公孙绿萼。
一个清丽脱俗,犹如空谷幽兰的女子。
金庸在原著里,借杨过之口,这么形容她:
其实她容貌虽也算得上等,但与小龙女相比固然远为不及,较之程英之柔、陆无双之俏,似乎微见逊色,只是她秀雅脱俗,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这么一位长在幽谷中的女子,自持慎言,含蓄内敛。
但杨过犹如一阵清爽的山风,吹走了她心中的顾忌,便将从小失去母亲的伤心之事和盘托出。
杨过不禁想到了自己孤苦无依的童年,对着眼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心生怜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慰。
或许,杨过只是出于一个大哥哥般的心疼。
但对于公孙绿萼来说,这一拉手却是致命的。
就像郭襄十六岁那年盛开的烟花,杨过手心的温暖,也成了公孙绿萼十八芳华里最刻骨铭心的感动。
再相见的情形有些混乱。
先是杨过见到公孙止想要迎娶的那位美貌天仙顿时大惊失色,情花之毒屡次发作。
他一声声地呼唤着“姑姑”,字字情深,句句淌泪。
可是那位女子似乎不为所动,态度冷然,拒人千里之外。
后来事情逆转地太快,杨过与小龙女不仅相认,还双剑合璧抵御外敌。
那番情真意切,令众人唏嘘不已。
公孙绿萼静立在人群里,目睹了这一切。
她万万没想到,父亲将要迎娶的那位女子,竟然就是杨大哥的意中人。
而且,还化名“柳姑娘”,杨柳依依,此情不渝。
她当时的心情肯定是非常复杂的,在绝情谷里生长了十八年,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心动的男子,却不成想相遇太晚,一切只能是遗憾。
原著里,对于公孙绿萼情系杨过,曾有这么一段描写:
这一日中,静中自思,无时无刻不在杨过身上,一缕情丝,劳劳系上了这少年男子,再也不能自拔,虽为片面相思,但“作茧自缚”,所缚者也是生死以之,不亚于两情相悦了。
她到底是心思单纯、善良至极的女子,爱上了便不顾一切,纵然那个人已经心有所属,也要拼尽全力护他周全。
她虽然贵为绝情谷主的掌上明珠,但却一直小心谨慎,在父亲的威严底下如履薄冰。
但这一次,却勇敢地站出来维护他。
甚至,她还为了救杨过的性命,不惜背叛父亲,冒着生命危险去偷解药。
结果,被冷漠无情的公孙止一掌推入鳄鱼潭。
自己一向敬重的父亲,竟然无视亲情血脉,对女儿都痛下*手。
那个时候,她的心里肯定很悲痛,也很绝望。
只是没想到,一起跌入深渊的还有杨过,而且他还一直护着她。
她搂着杨过的脖子说:“杨大哥,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处”。
那一刻,她就被他护在怀里。那也是她一生之中,离他最近的距离。
或许她在想:既然生不能两厢情悦,能死在一起也无遗憾吧。
鳄鱼潭底,深藏机密。
公孙绿萼与杨过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四肢残废,面容可怖,形态枯槁的老妇人。
一番试探之下得知,原来她就是公孙绿萼的母亲,在江湖上有着“铁掌莲花”之称的裘千尺。
于是乎,一段尘封了十二年的爱恨情仇又解开了谜团。
而公孙绿萼在得知了父母之间相爱相*的故事时,也是伤感万分,她或许不懂那番纠葛,但却对爱情又有了另一番感悟。
所以,当裘千尺看出女儿的心意,逼迫杨过娶她为妻。
还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诫她“一丈之内,才是丈夫”之时,她也只能苦笑着叹息:
“妈真是一厢情愿,人家哪有半点将我放在心上了。再过一百年,我也管不着也”。
一番惆怅,几许感伤。
她已愿意为他燃烧整个生命,但他却只能匆匆而过。
爱情里最无奈的就是这种,任凭一往深情,但却不会有结果。
对于公孙绿萼来说,爱上杨过,便是一段以生命为代价的苦旅。
当他们从鳄鱼潭上来,赶上的正是公孙止与小龙女的婚礼。
杨过二话不说,就将那颗绝情丹给了小龙女。
看着他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不顾,公孙绿萼或许有点懊恼,如果不告诉他这是仅剩的一颗解药,或许杨过就会吃了。
深爱一个人便是如此,他可以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但她却后悔无心之言断了他的一线生机。
一场混战之后,裘千尺又一次逼迫杨过娶公孙绿萼。
杨过却朗声回答:“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携着小龙女转身便走。
这八个字,宛如金针,悄然刺到了公孙绿萼的心头。
可善良痴情如她,还是忍着伤心欲绝,将杨过曾经给她披上的那件破衣衫双手奉还,不动声色地将身体挡在他们面前,生怕母亲出手暗算。
当母亲再度以死相逼时,她又不顾及女儿家的仪节颜面,大声说道:“女儿最恨三心两意、喜新厌旧的男子。这姓杨的若是舍却旧人,想娶女儿,女儿便是死了,也决不嫁他。”
她爱他,但却不愿令他为难。
她也懂他,不想让他成为笑柄。
所以,压力她来扛,风雨她来挡。
她自知自己比不上小龙女那般美若天仙,也羡慕他俩的情比金坚,但还是以一人之力在默默地护他周全。
或许,只要他能保全性命,她也就欣慰了。
只是,看着他携着小龙女远去的背影,竟然也悲伤的不能自已。
日子清淡地淌,岁月无声地流。
为了剩下的那半颗解药,杨过与小龙女再次来到绝情谷。
小龙女劝杨过娶了公孙绿萼,以便求药活命。杨过却是凄然一笑,不肯妥协。
躲在树丛里的公孙绿萼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心中当即万念俱灰。
或许她心里此前一直抱着幻想,心存着二女共事一夫的念头,可此刻猛然醒悟,方知相思成空,已是定局。
尤其是见了程英与陆无双两人,看她们与杨过那番熟悉与亲切。
更是让她颇感失落,悄然退开,心中思潮起伏不定。
“别说是和龙姑娘相比,便是这程、陆二位姑娘,她们的品貌武功,过去和他的交情,又岂是我所能及?”
老爷子将这单恋少女的自卑与敏感写得入木三分,正如张爱玲所说的,爱上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
她可以为了他忤逆威严的父亲,也可以违背母亲的意愿,甚至以身犯险去偷解药。
可当看到他身边的各色女子之时,却又自卑了起来,敏感地像一只刺猬。
父亲自私自利,冷漠无情;
母亲性情大变,喜怒无常;
杨过心有所属,爱而不得。
想到此处,神不守舍。万念俱灰,生无可恋。
她想一死了之,漫步向西而去。
不料却在断肠崖边,见到公孙止与李莫愁两人狼狈为奸,商量着如何利用她来偷解药。
寒风侵肌,冷月无情。
她本来就有了轻生的念头,却没料到亲生父亲都能如此歹毒地设计陷害,内心的悲凉犹如脚底那万丈深渊,无穷无尽。
既然都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何不在死前将计就计骗取解药,去救了杨过的性命,成全他们夫妻团圆呢?
想到这里,她把心一横,张开双臂往情花枝上用力一抱。
刹那之间,千百根小刺扎进白嫩的肌肤里,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她竟然痴情如此,用情至深,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那半颗解药。
纵使那个人心里没有她,却依旧义无反顾地要拼尽最后的力气来帮助他。
那个张开双臂的姿势,也成了最凄美的符号。
她再一次以身犯险,步步为营,将真的解药偷了出来,却不料被公孙止半路拦截抢了过去。
虽然猝不及防,却也内心凛然,不再惧怕。
她义正言辞地指责公孙止的无耻行径,要求他交出解药。
甚至,为了不让杨过对自己的舍身取丹耿耿于怀,她又又苦苦哀求裘千尺。
当最后那一刻,她被公孙止举着转圈,徒然看到杨过眼光中充满着关怀之情,不禁芳心大慰:“他为了我,宁可不要解药!我死也瞑目了。”
她想要的很少很少,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个关怀,就够了,就足以让她甘心赴死。
于是,她低声叫了两句“杨郎”,便将额头撞向公孙止的黑剑。
她用最决绝的方式,守护着她爱的人。
她像世人宣布,爱一个人,可以不顾一切,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一见杨过误终身的众多女子中,郭襄浪迹天涯24年,最终在峨眉山上出了家;
程英与陆无双回到嘉兴南湖,终身未嫁,相伴到老。
公孙绿萼无疑是结局最凄惨的,十八芳华,香消玉殒。
她原本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可以在合适的年纪,觅得一位良人归,图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奈何杨过就如山涧清爽的风,又如古城温暖的月,让她山野到书房,从清晨到日暮,一眼万年,念念不忘。
她爱得很纯粹,也够热烈,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她在杨过与小龙女那段惊天动地的爱情里,黯然地充当着一个观众的角色,看着他们的故事,却留着自己的泪。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绝情谷底的那座孤坟上,只刻着寥寥几个字,此去经年,芳草萋萋,无人问津。
这个清丽脱俗的女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每每念起“公孙绿萼”这个凄美的名字,心里就兀自疼痛。
太痴情的女子,难言幸与不幸。
作者:谢文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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