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夜雨丨龚会:码头有轮渡

上游•夜雨丨龚会:码头有轮渡

首页战争策略御临三国更新时间:2024-05-06

码头有轮渡

龚会

渡口,在我的意识里,停泊的不是一叶风帆,而是一种诗意的存在。码头,停靠的也不是游子的漂泊,而是父兄两代人的生活场景。

我的特写记忆聚焦的是嘉陵江畔的水土老街,是父亲一辈子停留的水土码头,是兄长至今还在服务的三土渡口。识字之初,我的大脑对“水土”二字便优先入住。父亲的单位名称有过变动,原为江北县水土装卸运输站,后为北碚区水土装卸运输公司。等到我哥接班后,又变化了,由北碚区水土装卸运输公司变为北碚区港埠运输公司,而今是北碚区港埠运输有限责任公司。犹记小学三四年级时给父亲写信,母亲说一句,我就写一句,汉字加拼音,不知道当年父亲读着我东倒西歪的字会不会笑出声来?关键是每次写信封,“装卸”二字都不会,拿着父亲寄来的信封地址一笔一划照搬。直到上中学,我才把水土码头上那个不起眼的单位名称写正确。父亲说自己就是水土码头的搬运工,美名曰工人。那时,工人就是村民嘴里端铁饭碗的,光荣。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几人在御临河畔名叫八斗丘的小村子里生活,那是母亲的娘家。后来母亲告诉我们,因为外公外婆无人照顾,有个老舅,人又木讷,家又贫穷,未娶妻。外婆便不让母亲随父亲远走北碚水土,尽管母亲年轻时也是一名煤矿的食堂职工,只能听命回家做了农民。那时乡人对工人家庭羡慕至嫉妒甚至有恨意,母亲带着我们没有少受遭罪。稍微长大一点儿,母亲把我们兄妹几人轮流留一个在父亲身边,因户口必须跟着农民身份的母亲,所以我们到了上学年龄,就得回到属于长寿辖区的乡下。当然,在那个偏远乡村里,我们是最先走出御临河,走进城镇的孩子。乡邻说我们见过大世面,其实我只是见过北碚水土码头。

水土,父亲劳作了一辈子的码头,地处嘉陵江东岸,观音峡南口。因江河常年侵蚀冲积,形成沙土堆覆的回水沱湾而得专名。水土沱或者土沱才是它的昵称,父亲和他的工友都是这样喊的。这次走访北川铁路时,听一位耄耋之年李姓老人说,三国时期张飞北上阆中,一纵人马便是从水土渝合古道上滩口,顺江于温塘峡东岸凿石铺路而去,留下一条张飞古道。水土曾设有铺递,清末兴场置镇,时属江北县,至1994年划归北碚区。水土沱为江北县治所驻地15年,既担当行政中枢,又是嘉陵江沿岸与中梁山、龙王洞山北槽岭脉间的物贸集散要地,水土码头与江对面的三胜渡口,车来人往,码头繁忙,街市热闹。

父亲与工友们肩挑背扛在土沱码头上,有时也随着载货的驳船上行合川、江津,下达磁器口、朝天门。码头边有伸入江中的大石头,年幼的我很听话,父亲上班,我就在大石头上趴着看父亲扛着货包装、缷。看累了,就捡很多薄片小石子堆在大石头上,一片一片斜着掷向清粼粼的江面。小石片能在江面飞跃出两个三个水花,哥教我的,说这叫打水漂。不打水漂就呆呆地看着车渡过江,装满货物的卡车,排着队缓慢地开上庞大渡船,那是车渡,不许人上去的。鸣响了汽笛,车渡打破了江面的平静。慢慢调转头,推开两道波浪,波浪又一浪一浪地推远,岸边就啪嗒啪嗒响起。对岸的施家梁三胜码头上,欲乘船过江的车辆也在岸边静静等候。有人要过江,有轮渡,得买票。我不过江,江对面是我眺望的地方。特别是夕阳西下时,半江瑟瑟半江红,对面的山梁倒影下来,倒影处江水就幽青幽青的,窄窄的打渔船飘过来飘过去,对岸散落的人家炊烟袅袅升起。父亲下班了,把玩得满身泥沙的我拉到江边洗手洗脸,晒得黝黑的叔叔伯伯们都会夸一句“三妹儿好乖,不乱跑。”父亲就满意地抱着清洗干净的我回了。我从父亲的肩头看着码头,看着过江的渡船,煦暖的阳光与轮渡定格在童年。

上学后,就很少去父亲那儿了。父亲一年难得几次回家,回来也要给我讲水土沱的事儿。渐渐长大,才知道水土三胜隔江相对的码头渡口,历史久远。不过有车渡还是后来的事,三土车渡始建于1960年,那时两边公路都是土石路,车辆也不多。到了80年代初,北碚还没有进入公路时代,客轮轮渡是两岸人民来往的必要工具,车渡也是沟通两岸的重要交通工具,是“江上活桥”。

在主城上大学时,常常回水土父亲那儿拿生活费,回去前,都要写信告诉父亲什么时候回。但也有意外,1991年暮春的一个周日,还没有到回去拿生活费的时间,但是不知开销了什么,我没有生活费了。在牛角沱坐上开往北碚的班车,按照以往的经验,到施家梁下车后走到三胜渡口,坐轮渡过*行。没有想到,半路上车坏了。司机钻到车底下地捣鼓半天,满身油污爬出来,打火,不行。又下去捣鼓,又爬出来打火发动,还不行。到北碚的乘客就在路边拦货车,附近不远的干脆走路。那时到北碚的班车本来就不多,眼看着乘客走得差不多了,我心里焦急,担心这样下去,到了施家梁三胜渡口,轮渡也收班了。但脸薄,又不好意思跟别人一起爬货车走。看看太阳快落山了,急得想哭。司机也是着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爬出来又上车打火,突突突一阵吼,车颠簸了一下。他喊没有走的零星几个人快上车。我赶紧上车,恨不得司机让车子飞起来。越急越嫌车慢。好不容易到了施家梁,暮色下来了,我沿着一条乡间小路飞奔向江边渡口。还是晚了,客渡已经收班,剩下车渡在对岸,江面宁静,对岸灯火已亮。我哭了,隔着一条江,我可回不到父亲身边。无奈之下,我决定大声喊父亲,可是又不能喊他名字。那个年代,父母的名字是神圣的,绝对不能喊,喊父母名字得多么不孝。我站在渡口大石头上,隐约能见到对面码头有人影。管他三七二十一,双手握成喇叭状,高声呼喊:“爸爸,爸爸!”万万没有想到,对岸码头隐约的人影回应了熟悉的声音:“是三妹儿吗?莫慌哈,我过来接你。”父亲,那视我如掌中宝的父亲,居然在码头等我!父亲和车渡上的水手都是熟识的老伙计,那些叔叔伯伯也认得我,正好那边也有车辆要过江。父亲过来接上我又乘车渡回到水土码头,后来父亲说这是他唯一一次使用的人情车渡。我至今想不明白父亲那天怎么能够知道我要回去?又怎么知道我会误了末班渡船过不了江?父亲离开人世十年了,这个疑惑我永远没有答案。

80年代中后期,随着一座座跨江大桥飞越长江和嘉陵江,天堑变通途在重庆逐渐实现了。以前的轮渡、车渡也完成了它们的使命,慢慢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成为江城人民心头的记忆。渡口这一古老的交通方式,随着时代的发展,它终将与人们的生活渐行渐远。重庆目前唯一在航的公益车渡,就剩下北碚三胜水土渡口了。

当我再次站在三胜渡口边,远距离望着对岸水土码头,望着水土老街粉墙黛瓦的民居和鳞次栉比的店铺,父亲曾经在那儿洒下汗水,拼了力气挣钱养家,最后积劳成疾,早早病退。哥哥接过父亲的担子,坚守在码头上又是三十多年。两江新区的建设,离不开哥哥他们那一群搬运工二代,在码头上运载的河沙、水泥等建材,酷暑寒冬,他们付出辛劳,在这个码头上耗尽青春,走向年老。虽说时代变更,肩挑背扛的人工搬运早已被机械代替。公路建设的飞速发展,也使得他们靠着水上运输的公司没有业务了,他们的货船也变卖。但是哥哥还是拿着微薄的补贴性工资,在渡口负责安全管理。去年夏天嘉陵江涨大水,哥哥守在警戒线那儿三个通宵,看着他憔悴的脸色,我们都心疼。

北碚正码头那儿打出一块牌子:码头没有轮渡,那里是真的没有轮渡了。可是在水土三胜码头,还有重庆最后的车渡,它逐渐蝶变为一处文旅景观,成为“江上活桥”水运记忆活版。三土码头渡口,于我而言,是父兄两代人的命运缩影,也是载我渡过人生艰难困苦之河的亲情轮渡。码头有轮渡,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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