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终于过去了,春天来了,那些高山峻岭的白雪已经融化,绿色覆盖着朝鲜的山川,山上的各种野花开了,"金达莱"花似乎开得格外鲜艳。
27军全军将士身在这秀丽的山川之中,战士们却并不注意观察这些自然风景。
因为,他们心中时刻想着战斗。
1951年4月17日,也就是27军在敌前练兵阶段,军首长令军侦察营组织一个精悍的小分队,由军侦察科长慕思荣(任总指挥)、吕政委和营长高锦堂率领,潜入敌人的阵地后方,摸清敌人的兵力、兵器部署,及时向军和九兵团首长提供情报,为首长在即将发起的五次战役实施指挥创造条件。
我很了解这个侦察营,在解放战争中他们经常神出鬼没捉"舌头"(从捉来的敌人俘虏口中了解敌情,简称捉舌头),是全军闻名的英雄多、功臣多的荣誉单位。
在著名的渡江战役先遣渡江的侦察中,当时的侦察营长慕思荣被评为华东二级人民英雄,二连被评为"先遣渡江侦察英雄连",营长高锦堂当时是这个连的连长。
慕思荣
电影《渡江侦察记》,就是主要根据这个连的事迹创作拍摄的,慕思荣担任了这部电影的军事总顾问。
我早在胶东抗大学习时就熟悉慕思荣,当时我是六连二排的学员,他是我们的排长。
他中等个儿,行动快捷,反应灵敏,眼睛很活,天生是一位精明的侦察人才,为屡次战役战斗的敌情侦察,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做出了重大贡献。
我想,由他带领侦察小分队去南朝鲜侦察敌情,肯定又会创造出许多神话般的奇迹。
这个侦察小分队,是以当年的"先遣渡江侦察英雄连"为主、一连两个排组成的,共约五六十人,全部穿着韩国军装或美国军装。
侦察员携带的武器是美式卡宾枪或匣子枪,只带了几支步枪。
侦察班、排都配备了朝语或英语翻译。
朝语翻译有些是从人民军中调来的,他们在"三八线"以南打过游击,熟悉地理民情,可以既当翻译,又当向导。
为了随时同军部和第九兵团保持联系,小分队配备了一部电台,共11人,有台长孙良,报务员尚振乐和刘希唐,还有八名摇机员。
这部电台也是功臣台,是解放战争初期缴获国民党兵工厂制造的"单管哈特莱式"发报机,"三灯再生式"收报机,质量性能比较差劲,大风天气,天线一摇,发出的信号就不稳,收报抄报,手脚一动,信号也不稳。
当然行进中更无法工作。
可是在当时,这样的电台装备还算是不错的。
大家一致表示,要以电台为第二生命,精心维护保养,保证联系畅通,在情况危急时刻,宁肯牺牲自己,也要保住电台。
小分队不带炊事班,吃饭全靠每人自带三天的熟干粮,大都是烙饼和炒面。
由于当时志愿军生活条件艰苦,行前没有像先遣渡江前那样,由军首长亲自宴请大家,吃几个菜,喝一点酒,给大家送行,而是每人分一点水果糖,给了大小五六块牛肉干,这总算是军首长的一点心意。
牛肉干是分给首长的战利品,首长全部分给侦察小分队,使大家受到了很大鼓舞。
我知道了这个侦察小分队行动计划后,要求随他们行动,但人家不同意带我,怕我成为他们的累赘。
我无法强人所难,只好不去。
但我却从此与这个小分队心系一起了。
小分队返回军部后,他们向我述说插入敌后的历险经过——
趁夜晚渐渐降下帷幕,这个侦察小分队出发了。
大家心里都很明白,五六十人的小分队,进入敌人的后方,是不能同敌人硬拼的,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战斗,不打恶仗,不贪便宜。
但又必须有敢死队的精神,万一被敌人分割打散,要小组为战,人自为战,严守机密,宁死不当俘虏。
电台报务员们没有携带任何文件,联络呼号、波长、规定、密语、密码等,全都记在脑子里,背得滚瓜烂熟。
情况危险时要将电报稿吃掉,绝不给敌人留下任何痕迹。
经一夜的急进,没有同敌人遭遇,安然进入一座山的密林处隐蔽。
但没想到天亮以后,这一带密林处竟成了敌机的袭击目标,机枪、炸弹响声不断,尤其是凝固汽油弹,引起山林起火,对我小分队威胁最大。
为了不暴露目标,大家在烟熏火燎中一动不动,即使烧伤、烧死,也没有乱跑的。
看来敌机的袭击是试探性的,由于没有发现异常现象,不一会儿就飞走了,但侦察科的王黎参谋,却不幸在敌人的空袭中牺牲了。
他是一位英俊的小伙子,富有捉舌头的丰富经验,发奋要在这次侦察任务中大显身手,可惜壮志未酬就离开了人间。
当太阳快落山时,小分队集结在一起,由营部政委传达军首长的命令:
立即出发到达新的指定地点。
并动员大家在行进中要严守纪律,听从指挥,不准有任何声响。
然后互相检查了一下装束,系好鞋带,就出发了。
行进的序列是:
尖刀班在前面,指挥部在中间,电台紧跟慕思荣科长和机要员安茂桂。
大家小心翼翼,摸索前进,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悄悄来到了敌人的鼻子底下——敌人占据的一座山顶。
我小分队隐蔽在半山腰的灌木丛中。
谁都知道这个处境的危险。
有敌人的大军压顶,一声咳嗽,一个喷嚏,一只惊鸟,都有可能引来灾祸。
所以,慕科长要求大家严密伪装,不准走动,一律分散卧藏在水沟里或丛林中,并用树枝盖在身上,即使有人被敌人发现了,没有命令也不准开枪。
为防止电波泄密,电台暂不开设。
大家都屏住呼吸,抓紧时机在伪装物的掩护下休息,由于疲劳至极,有些同志躺下就睡着了。
但电台的同志则随时做好发报的准备,所以大家只能瞪着眼睛在等待着开设电台。
突然,侦察员发现韩国军一个巡逻班,走到我们侦察小分队隐蔽的山脊上,一步一步向我们接近。
慕科长接到报告后,心里又高兴,又紧张。
高兴的是本来不打算在此惊动敌人,现在敌人既然将"舌头"送到跟前,也只好将计就计做好捕捉的准备。
紧张的是如不能全部活捉敌人,就有可能引起灭顶之灾,必须做好马上转移的准备。
不料,韩国巡逻班如同惊弓之鸟,快走到我捕捉之位置,像是发现了什么可疑的迹象,撒腿就往回跑。
此时慕科长担心发生意外,立即命令小分队全部转移。
果然,当小分队离开此地五十米远时,敌人就打来了一排炮弹,正落在我转移的队伍中间。
警卫员小王和副班长当场牺牲。
电台台长孙良腰部受伤,鲜血直流。
慕思荣科长大腿伤势严重,倒在血泊中。
敌人的大部队在炮击之后,又分多路包抄上来了。
我小分队的处境十分险恶。
高锦堂营长一面安排人员抢救转运伤员,一面组织分队交替掩护转移。
同时任命老报务员尚振乐为代理台长。
老尚受命于危难之时,立即命令战前分工的摇机员救护孙良台长转移,并对报务员刘希唐说:"看来敌人要上来了,你领着电台快跟上队伍,我在后尾负责掩护。"
他们走了一会儿,身后敌人的机枪就响了。
情况虽如此危急,但电台同志仍背着沉重的收发报机和马达,紧紧跟上前面的队伍,连爬两个山头,在一条半山坡的小沟里停下。
为了迅速同军首长取得联系,他们不顾敌人尾追的危险,立即争分夺秒开设电台,将天线的一头拴在小树头上,另一头由一名摇机员用手举着,接着就摇动马达发电,由报务员刘希唐按动电键,向军台紧急呼叫。
当打开收报机,听到军台回答"听到了,听到了",得到军首长"立即转移"的指示后,因追敌枪声大作,不能继续发报,便迅速撤台,跟随分队翻越两个山头,在一个悬崖下再次与军台沟通联系,才给军首长发了一份五十多字的电报。
这时慕科长等伤员,被战士用木棍和雨布扎的担架抬着来了。
慕科长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快设电台!"
当知道电台已经与军台沟通了,满脸上的焦躁不安瞬间就消逝了。
大家看着他浑身鲜血淋漓的严重伤势,心里清楚,说明这位全军闻名的"侦察英雄"不可能再做侦察工作了。
当他同其他伤员一起被抬着向后方转移时,大家无不为失去了一位精明能*领导而痛心。
后来听说他从此成了终身残废。
当同志们看到《渡江侦察记》的电影,得知他担任电影的军事总顾问时,又激起了对他的无限敬仰和思念。
慕思荣负伤的事我知道,但他转院从此我与他失去了联系。
侦察小分队插入敌后的许多事情,尽管我采访了一些人,但依然并不详尽。
非常凑巧的是,去年我在烟台见到了老同学老战友张采正同志,讲起小分队的事,他告诉我,在他所在的无锡市有几位当年参加小分队的老同志。
我喜出望外,但我因故不能亲自去拜访他们。
因而拜托张采正同志代我采访。
他欣然接受了我之所求,亲自在无锡将当年小分队的同志组织起来,开了一个座谈会。
这个座谈会大大丰富了我采访的内容,我仿佛已随这个小分队插向敌后了。
慕思荣科长负伤转走后,小分队由高锦堂营长任总指挥。
他安排小分队在悬崖下停了约一个小时,啃了点熟干粮,又开始转移了。
这次转移按军首长的指令,改变了路线,不顾疲劳,不怕牺牲,昼夜兼程,寻找时机,活捉"舌头",尽快摸清敌人的情况。
到天黑时,进入了一条大山沟,沟下是大河,河对岸就是敌人的阵地。
敌人为了壮胆,不时打出照明弹,把山沟照得通明。
为了不暴露目标,小分队就绕过一个山头,进入另一条山沟,爬越一座较高的山。
此山地形陡峭,树木参天,荆棘丛生,很难攀登,山坡积雪未化,坚硬如冰。
下山时,为了加快速度,大家只好坐着下滑,裤子被磨破了,手被荆棘划出了血,也不在乎。
过了大山,进入了一片原始森林,小分队就在此隐蔽下来了。
并立即开设电台,同上级电台取得联系。
这时虽然摆脱了原来尾追的敌人,但仍处于另一些敌人的间隙之中。
抬头向四面山头张望,到处都有敌人的帐篷和走动的敌人。
为了不让敌人察觉,小分队除侦察员进出外,其余人员一律不准走动。
同志们经几天的跋涉,疲困、饥饿一齐袭来,尤其是渴得要命,既吞不下干粮,又睡不着觉。
但此森林中没有水源,也没有积雪,只好坚持再坚持,忍耐再忍耐。
战士们都自觉遵守纪律,一切为了侦察任务的完成。
为了减弱马达的声响,摇机员和马达都被蒙在雨布底下工作。
这样可苦了摇机员,在不透气的雨布下摇机,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更干渴得不行,无奈只好频繁更换摇机人员。
大家说,侦察员比我们摇机员更艰苦,更危险,我们没水喝算不了啥,要发扬渡江侦察的光荣传统,一定保持通讯联络的畅通。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好消息,王德法侦察组捉来了几名美军俘虏。
志愿军侦察兵俘虏敌人
经高营长的审讯,得知了敌人的部队番号、兵力部署、炮兵阵地等情况,当即让侦察科曲参谋拟好了电稿,机要员安茂桂、王蔼译成密电码,边译边发往军部和兵团司令部。
经双方电台核对电文无误后,军和兵团电台当即回电:"抄对了,给你收据。"
一个白天过去后,傍晚小分队接军首长转移令,来到了沟底,遇到水了。
战士们也不管干净不干净,趴下就猛喝一顿。
这是穿插五天来第一次喝足了水。
有水就能咽下烙饼和炒面,水足饭饱之后,大家又精神抖擞地转移了。
1951年4月22日傍晚,我五次战役开始,我军运用小分队侦察到的敌情,准确地一举突破了敌人的防线,趁敌人全线向南溃逃的慌乱之际,我侦察小分队也随逃敌进至汉城附近。
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结束后,他们接上级停止南进的命令,回到了军部。
他们出色地完成了这次的敌后侦察任务,受到了上级的表扬和奖励。
我把小分队的动人事迹,写成文章,刊登在《胜利报》上。
侦察英雄的事迹,鼓舞着全军将士去创造大智大勇的人间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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