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来自网络）
金龟车
洪亮
一
你问说这十年有哪些新变化？说来话长。记得是一九六五年春季，农田里紫云英花儿盛开着，千万只蜜蜂嗡嗡作响，这天上午，两辆小汽车沿着弯曲乡村牛车路拐进甘寨大队第五小队晒谷埕，下来几多位穿中山装干部模样的大人物，一二一迈步走向一里外的国营岩溪林场，那时通往林场的气董溪桥还未修建。
(上图：盛开的紫云英）
不会儿生产队及周边的老少闻声急忙过来围观，大家欢喜兴奋地嚷叫着：“金龟车呀，金龟车呀！”司机拿着鸡毛掸唬着脸训斥不许顽童伸手乱摸一下金龟车。大老爷娘与孩子们围着金龟车上下左右前后看稀奇，啧啧啧地叫不歇着。在八九点钟太阳光普照下，金龟车身锃亮反射着蓝宝石似的光芒，炫耀着自身皇家至尊辉煌无比气派。
我们这些乡下人牵牛娃平日时见过牛车独轮车自行车，偶尔见过在公路上跑得尘土飞扬的客车，今天算是头一回开眼界，长见识了。听到大人们在议论说：今天来的肯定是县长*。另一位见过一点世面的会计讲：县长*哪有资格坐这种轿车？今天来的起码也是龙溪专区的专员大干部，说不定是省里来的大官虎。
从司机的口中套出话来，说是六四年有几位印尼老华侨回长泰戴乾村拜祖探亲，受到长泰县政府热烈接待欢送，过后回赠给县政府两辆小轿车。今日是县领导张瑞金宋利山常秋贵等领导要去林场找吴场长谈论绿化荒山的公家大事啦。
大家围观着罕见的金龟车久久不肯离开，直到小车掉头开走了我感觉还是没看过瘾。
中午跟弟弟讲：“你今天走去哪里掠泥鳅？沾到浑身涂糜(泥浆)，怎没早点回来看金龟车？太可惜了。”我津津乐道绘声绘色比划着，讲得唾沫星子四溅。贤弟听得直搓手跺脚，像是少看一部来农村放映新影片似的惋惜。
二
后来听大人讲一九六六年东风吹、战鼓擂，那把史无前例的大火也烧到长泰来，县长*这些走资派挂牌游街批斗。其中一条大罪状是接受资产阶级贿赂，被资产阶级糖衣炮弹打下水，让海外资本家收买当了俘虏叛徒，丧失了革命立场，脱离人民群众。那两辆资产阶级的轿车被专区头人收缴去坐享。从此在一段很长的年份，我们这些农民贫下中农没福气再见到一眼金龟车。据林德章老司机披露到一九七二年，连县医院那辆救护车也加上去，全长泰县总共只有七辆汽车。
几回日升日落月圆月缺之后，岩溪公社改为岩溪镇，牛车路变成宽畅大马路，镇上各式各样的小轿车摆起长龙阵，谁也没掐指算到会出现停车难新问题。我家也在2017年买了辆小车，以前做黄粱美梦时也不曾梦幻到有小车楼房。更有发达人家买轿车给女儿当嫁妆，身价倍增有面子，不再让人调侃新娘带来的嫁妆只是美貌。不过，我有时觉得小时候见过那两辆金龟车最漂亮艳目，印象最深刻。望着大街上如过江之鲫的车流时，脑子里有时会蹦出那几句关于汽车的话语：美国的汽车从来都是横冲直窜的；你们的双脚要跑过敌人的汽车轮；尽管我们的车轮神速飞转，也追赶不上社会主义前进步伐。
（长泰县岩溪镇锦昌路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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