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近,我坐在萧瑾腿上,美滋滋地吃下他亲手喂来的葡萄。
幻想着退休后的幸福生活,系统却告诉我,「攻略失败。」
我吃了一半的葡萄突然卡住,险些呛死。
系统面无表情,「宿主,你攻略错人了。」
1
三个月前,我接到总部任务。
这次的攻略对象是一个戴着龙纹玉佩的男人。
放眼整个瑨朝,敢佩戴象征皇权至上的龙纹玉佩的男人,只有当今圣上萧瑾。
我很快锁定目标,接着元宵佳节皇帝出游之际,故意在长安街上被人追*,楚楚可怜地扑到他怀里。
「大侠,救命!」
我可怜兮兮地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啜泣着吃他豆腐。
不愧是练武奇才。瞧瞧这腹肌。
艾玛真香。
他似乎是第一次触碰女人,身子僵硬了许久,才缓缓伸手环住了我。
等他的手下三下两除二干掉那帮混混,我终于像是从惊恐中回过神一般,怯生生地向他道谢,「今日多亏了公子救下小女子,否则,否则……」
说着又掩面嘤嘤嘤起来。
我等了许久,不见萧瑾这厮怜香惜玉,疑惑地偷瞄他一眼。
萧瑾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黑眸深处似乎闪动着什么。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如今我这条命是公子救下的,以后我便是当牛做马,只要公子需要,我定跟在公子身边伺候,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早闻萧瑾此人,冷面无情,不近女色。
我已经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
谁料萧瑾凝我半晌后,嘴角上扬,眯了眯眼,出乎意料地点头,「如你所愿。」
我虽然有些意外,却不得不归功于我这该死的魅力。
唉,都怪我生得如花似玉。
瞧把攻略对象迷的,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嘚瑟.jpg
2
那日后,萧瑾把我带入宫中,封了个一等宫女的职位。
萧瑾平日里很忙,不是上朝议事,就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外人根本见不到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似乎对我不设心防。
我每日厚着脸皮缠着萧瑾,什么端茶倒水,揉肩捏背,统统都是我的拿手绝活。
起初,他还不好意思,成日冷着张脸,对我爱答不理,冷淡的凤眸时常盯着我出神,安安静静地凝视我所有的行为。
后来,他只要有空,也会要求我讲些故事给他解闷,或是要我陪着下棋,侍候他更衣沐浴。
这让我信心满满,坚信他会对我日久生情。
谁让他后宫没有其他女人,只消我天天在他面前刷脸,岂不是我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理么?
果然,没过多久,我就看着萧瑾头上的进度条蹭蹭蹭地往上爬,从初见的 20% 一跃变成如今的 90%。
我俨然成了他最爱的女人。
3
感情升温后,萧瑾力排众议,执意要封我为后。
当第 16 个劝谏大臣被拖出金銮殿后,我终于感动得稀里哗啦,当晚连吃了三碗大米饭,睡前给了他一个香吻。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躺在床上,正昏昏欲睡着,即将被瞌睡虫打败时,萧瑾吻醒了我。
我疑惑地看向他。
萧瑾一手半撑着脑袋,一手轻搂着我,披散的长发柔顺地落在身后,眼神温柔地看着我。
「就像我曾答应过你,会用一生的时间陪伴你一样,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我睡意昏沉,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想着早点把他哄睡觉,这样我就可以美滋滋入睡了,于是敷衍道:「会会会,快睡吧。」
说完,我迷迷糊糊着又睡过去。
萧瑾安静地凝视着我,沉默了半晌,突然弯起一抹柔和的笑容,低下头在我眼角深深地落下一个吻。
「就当你答应了。」
从此以后,不管你来自哪里,为什么来到我的身边,我都不在乎。
只要你愿意一直陪着我,便够了。
4
三日后,宫中开始操办婚礼。
御书房中,我坐在萧瑾腿上,美滋滋地吃下他亲手喂来的葡萄。
萧瑾近来似乎心情不错,眼角眉梢都柔和了许多。
我有意无意地试探了几次,没有问出缘由,便也懒得去问了。
屏退侍从后,萧瑾专心批阅奏折,我坐在他怀里,乖巧地抓了他一只手来把玩。
萧瑾不仅长得好看,连手都生得精巧,骨节分明之中透着力道,单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正当我洋洋得意坐在他的大腿上,无聊得哈欠连连之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冷冰冰的机械音——「攻略失败。」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看了萧瑾一眼,见他依然端坐如松,眉目清冷,似无所觉,方松了一口气。
于是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故作困倦,闭目养神,实则在心里大骂,「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失败啊!?我就差百分之十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不理会我的愤愤不平,神秘消失了大半年的系统君,面无表情地向我丢了一个大炸弹——
「宿主,你攻略错人了。」
5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直接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我吓得瞪大双眼,呆若木鸡。
「怎么了?」
我僵着身子,机械地低下头,喉咙好像哽住一般。
在萧瑾疑惑的目光下,缓缓开口,「……没事。」
萧瑾笑了笑,道:「若是困了,我抱你到榻上歇息。」
我僵硬着身子,点头。
任由他抱起风中凌乱的我,轻轻放在床榻上。
萧瑾摸了摸我的额头,贴心的帮我掖了掖被子,「睡吧。」
我乖乖地闭上眼。
待他的脚步声远去,我垂死病中惊坐起。
险些痛哭流涕地抱住系统的腿,「那怎么办!!!」
系统冷声开口,「鉴于你是本世界的 vip 任务执行者,本系统就大人有大量,再给你一次弥补的机会。」
「若是三个月后,你无法让周恒喜欢上你。后果……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
恶龙咆哮.jpg
6
当晚,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狠心给萧瑾下了迷药。
「你就当这是一场梦,醒来很久也不要太感动!」
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昏睡不醒的萧瑾后,趁着月黑风高,我连夜乔装打扮,滚出了京城。
一路上,我带着满腔怒火,紧赶慢赶,终于赶在第二日天亮前抵达城北。
一脚踹翻城北那算命老头儿的招牌,恶狠狠质问,「老先生不是说龙纹玉佩只有一块吗?」
老先生摸了摸胡子,「是只有一块。」
我瞪眼看他。
他慢悠悠继续道,「……但你当时走得急,没听见我后面的话。」
「什么话?」
「妙哉,一块玉佩,竟有两个所有者。」
这倒是和系统说的一样。
「为什么有两个所有者?」
我企图从他口中知道原因。
老头儿睨了我一眼,半晌,在我期待的目光下慢悠悠道,「不知道。」
得到和系统差不多的回答后,我抿唇,有些生气。
这老头儿明显知道点什么天机,当时却有意误导我去攻略萧瑾,到底所求为何?
「那我当时问你玉佩下落,你为何只说帝王所有,只字不提旁人?」
不就是恶意误导!
老头儿无辜地看着我,「自然是陛下地位尊贵,提那些个旁人做什么。再者,我又没说帝王专有,是姑娘自己误会了。」
他那明显撇得一干二净的态度着实气煞我也。
我自小在宿主训练营长大,自以为脾气暴躁,上去就想揪住他的衣领,擦拳磨掌欲给他个教训。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道恶狠狠的威胁声令我僵直了身体——
「周恒!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下意识回头,循声望去。
一群黑衣蒙面人正追赶着一主一仆朝这奔来,相比于身后那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前头的俊美少年脸色苍白,行动之间多赖于身旁的仆从,明显是旧疾复发的模样。
身有疾、周氏着装、病弱、少年、削霜剑仆从……
种种迹象都指向周家小少爷——周恒!
我的攻略对象!
7
几乎是认出周恒的一瞬间,我的人已经朝着黑衣人狂奔而去。
一个纵身跳跃,护在周恒二人面前,剑锋直指黑衣人首领,「停下!」
黑衣人愣了一下,为首之人冷笑着道:「怎么?半路*出个程咬金?」
「……」
「小姑娘,我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就别滩这滩浑水了。否则……啊!」
话音未落,一剑封喉。
血溅当场。
连气息奄奄的周恒都有些诧异地望向我。
我镇定自若地将剑指向第二人,「离开,或者死,自己选。」
那人咽下一口口水,恶狠狠地提起刀冲向我,边跑边喊,「*了她!」
黑衣人们蜂拥而上,我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点了根八二年的蜡烛,然后毫不犹豫地使出了我在宿主训练营苦练得来的*敌神功。
咻咻咻几下,解决了这群蝼蚁。
末了,还不忘耍帅一般弹了弹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收剑入鞘。
哼,小样!
连本姑娘的攻略对象都敢动,活该!
正当我美滋滋地转身,以为会在周恒眼里看见惊艳时,忽听仆从一阵惊呼——
「公子!公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上前几步,伸手接住周恒倒下的身影。
8
扶着周恒入住城北客栈后,仆从很懂事地唤来大夫。
大夫一顿把脉,许久道:「公子这是一路奔波,导致旧疾复发。服下这贴药方能暂时有所好转。」
送走大夫后,仆从便自发去了外头煎药。
我寻思着反正现在周恒也昏迷不醒,刷不了好感度,不如去街上溜达溜达。
兴许还能淘到个稀世珍宝,带回去当土特产送给我那些远在宿主训练营的小姐妹们。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执行古代任务。
以前在现代攻略什么霸道总裁、校草学神时,我也时常艳羡那些能够执行古代任务的小姐妹,毕竟比起现代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深知自己是一个更喜好古色古香的人。
奈何主神从不给我机会,甚至企图用一大堆现编借口搪塞我,「你不可以去,你去了只怕会遇见命中劫难……」
哼,什么时候我们宿主训练营也有预言未来这一技能了,我怎不会。
肯定又是借口,我才不信呢。
后来有次我为了验证这个说法,私自偷了主神的梦境法宝,企图通过古代某个人的梦境来到这个世界。
虽然最后成功入了一个孩童的梦境,梦里那孩童被我哄着做了一个无忧无虑的梦。
我同他游山玩水,近乎看遍河山。
借着他缔造的梦境,我终于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秀丽景色。
但到底时长有限,还没等我看够呢,就被主神发现,强行脱离了梦境,罚扣一万积分,此后无特殊情况不许到访瑨朝。
这可把我气坏了,有生之年没这么愤愤不平过,只是那又如何,生气过后我依然得老老实实去执行任务。
谁让我偷盗梦境法宝本身就存在错处,纵然事出有因,也得老实认罚。
要不是后来有个小姐妹临时有事,还轮不到我来替她执行古代线呢。
思至此,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离别前他似有所觉,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让它落下的模样,我心口一窒,似乎又感觉到了那小小一双手始终攥着我的衣袖时的力道,那样用力,又透着小心翼翼。
多年未见,估计他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吧。
毕竟我答应了以后都陪他玩的,后来却突然不告而别……
许是我在面具摊前站了太久,连老板都忍不住问了我一句,「姑娘,买面具吗?是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没关系,最近最流行的老虎面具,你一定喜欢。」
老板翻出老虎面具,热情地塞到我手里。
愣神间,忽见前头街道一队锦衣卫驾马而来,锦衣卫首领沈骁面色阴沉,手中一张画像被风吹着扬起——正是我的模样!
我心下一惊,忙顺势戴上手中的老虎面具,与锦衣卫队伍擦肩而过。
9
所幸沈骁来去匆匆,行止间未曾察觉我的存在。
我不由松了口气,庆幸今日来的不是萧瑾。
若是他,就算我此刻蓬头垢面,他也定会在人群里一眼认出我。
思至此,我不敢多作停留,将老虎面具归还老板后便转身离开。
回到客栈时天色尚亮,我径直上了楼梯,来到周恒门前。
尚未敲门,便听见里头响起咳嗽声。
正待我推门进去,里头却先开了门。
周恒的仆从梁辉手里端着空碗,朝我微微一笑,「姑娘既然来了,不妨进来。」
我笑着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一眼看见周恒倚靠在床榻上,手里捧着一本典籍在看。
察觉到我的目光后,周恒合上书,抬起头朝我颔首,「姑娘请坐。」
我点头,「周公子现在可有好些?」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我似乎看到周恒的眸中一闪而过一抹浅浅的温柔。
他凝视着我,缓缓道:「方才吃了药,现在好多了。还未来得及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昨日若非姑娘出手相助,我如今也不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我厚着脸皮接下他的道谢。
「公子可知昨日那批追*你的人是何人所派?他们来势汹汹,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我暗中打量起周恒。
都说周恒与他几个兄长性情截然不同。
大哥周度桀骜不训,成天喊打喊*;二哥周羽恶贯满盈,喜好为非作歹;三哥周齐嚣张跋扈,行止不知分寸。
敢想堂堂周氏,名门望族,最后却唯独剩了四哥周墨和幺子周恒两个品貌俱佳,才情艳绝。
可惜周墨早年出事,不足而立之年已然身殒,如今就算周恒身有疾,其父周项未来也大有可能会传位与他。
正因如此,昨日真凶看似莫测难猜,实则呼之欲出。
周恒生性温和,谈吐有度,谦谦君子皎如月华,在外自是甚少得罪人。
唯一迫切想要除掉他这个绊脚石的,无非是周家那几个眼巴巴盯着周家主位的兄长。
「知也罢,不知也罢,都不能阻止我赶往钦天州,此事我之后会派人调查,姑娘不必担心。」周恒沉默了一会儿,许是顾及着家丑不可外扬,避重就轻地说道。
我自是无心关心他家的事,只觉得这是个留在他身边的好机会,「原来公子是要去钦天州,巧了,我也是。不如我们结伴而行,我武功尚可,可以护送你们过去!」
「……姑娘也去钦天州?」周恒迟疑。
我点头如捣蒜。
本来不是,现在是了。
瞧着他沉思的模样,我猜想应该是我太热情,惹来他猜疑。
于是灵机一动,补充道,「其实我早年受过周前辈恩惠,一直寻不到理由能去拜谢他老人家。如今遇见周公子,我觉知若能保护好你,也是对周前辈的一种报答。」
周恒这才眉头舒展,笑道:「原来是如此。那就劳烦姑娘与我们一同前行,待拿到珍镶扇,彼时可一同回去拜见我父亲。」
10
离开周恒的房间后,我下楼用膳,瞧着客栈今日倒是热闹,险些座无虚席。
问了店小二才知晓,原来这些客人都是前往钦天州参加竞才大会的能人义士,途径此地,方多作停留。
我好奇问他,「什么是竞才大会?」
那店小二一副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就差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待我了。
吞吞吐吐为我解答。
原来这竞才大会是二十年前第二任钦天州州牧所举办的选才大会,每五年举办一次,意在通过比试文武选举人才,选中者可由当地州牧举荐朝廷。
若有幸得皇帝纳用,便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自然人人渴求,趋之若鹜。
「难怪来参加的人这么多……」
我啃着鸡腿听完店小二的叙述。
他讲得慢悠悠的,等他讲完,我已然吃饱喝足,险些听睡过去。
简直比我高中老师讲课还要催眠。
摇了摇头,索性回去自己的房间睡觉。
不想这一觉睡得香甜,直接睡到了第二日。
若非周恒亲自来叩门,我险些误了动身赶往钦天州的时辰。
想想就惭愧。捂脸.jpg
11
路上,我原还想着能耍几次帅,*几个刺客给周恒刷刷好感度,不想路上倒是风平浪静,竟无刺客敢来侵扰。
没辙,我只能故技重施。
用先前攻略萧瑾的办法,故意亲近周恒。
每日嘘寒问暖,烧水煎药,趁机和周恒打好关系,狂刷好感度。
在第 N 次看着周恒浅笑着喝下汤药后,我终于意识到周恒和萧瑾的不同。
萧瑾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冷冰冰的,喜好冷着张脸,呵斥人,但他行事鲜明,爱憎分明,他喜欢什么就是什么,不喜欢什么就是不喜欢什么,从不委屈自己。
而周恒呢,与他截然不同。
周恒瞧着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缓和的神情,然而他生性内敛,不管是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他都不会表露出来,就像他不喜欢喝药,可他二话不说,总是一口饮尽。
他明明看着那般好亲近,有时却比萧瑾还要冷淡。
就像此时此刻,他分明在笑,眼底却弥漫着疏离,似乎对什么都防备有加。
我接过他递来的空碗,放到盘子上,「所以你此行是为了给你父亲一个惊喜?」
周恒道:「是的。父亲一直喜欢收集各种稀奇名扇。早闻秦州牧有把珍镶扇,是二十年前制扇大师逍林所制。此次秦州牧将它作为奖品,我也有些惊讶。」
我赞同地点点头,确实,这种稀世珍宝,怎么能说送就送呢。
不过这样倒是全了周恒的孝心。
再有五日便是周父生辰,他这是想拿了珍镶扇当作寿礼送与他父亲。
我心下了然,随手撩开帘子看向马车外,不远处一座府邸巍峨耸立,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梁辉的声音,「公子,姑娘,到秦府了。」
我兴奋地起身,掀开车帘张望着外头,迫不及待下了马车。
可算是到了,这几天一直待在马车里,是个人都要发霉了!
12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身后有一道凉嗖嗖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我。
我下意识看过去,除了密密麻麻的人头,什么都没有看见。
周恒也下了马车,轻轻拉住我的衣袖,关切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跟在他身后准备进去。
这时身后忽然多了一个身影,那身影瞧着也是要进去,却横冲直撞,险些把我撞飞。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啊,连本小爷都敢撞!」
那人率先恶语相向。
气得晕头转向的我顿时脑袋灵光起来,火冒三丈,一把推开他,直把他推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说谁没长眼睛呢!全天下就你四只眼睛,两只看天两只看地,生得个目中无人又四不像的模样。你瞎了就去看大夫,天天搁这嚷嚷什么!张口闭口本小爷,我还本姑娘呢!就你家有钱有势,了不得,皇帝老儿来了都得给你让路不成!」
我恶狠狠地怼回去,说一句就推搡他一下,倒是把他怼得哑口无言,不禁恼羞成怒,抬起手就想推搡回来。
我期待他还手,这样我就更有正当理由教训回去。
谁怕谁呢。
反正我可是擅长一打十的小可爱。
就在我暗搓搓期待着能来场比试的目光下,那人却突然僵直了身子。
「初泽。」
冷冷淡淡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漫不经心,毫无情感,却让那人顿时怂如老狗。
温初泽如同泄气一般,可怜兮兮地越过我,「二叔,我没有惹事,真的啦,是她惹我在先。」
我张口欲言,有些无语地转身就想给他「当头一棒」。
这个臭小子,颠倒是非黑白是吧?!
我生气地瞪向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他挽着手臂的俊美男人,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只见那身姿颀长的人影朦胧着脸庞,逆着耀眼的光站立在金色里,光看身形已然俊美得恍若九天之上的神明。
更遑论那周身散着不容忽视的气势,很明显是上位者的锋芒尽露,令人心生敬畏。
「是温家家主温迟延!」
人群里有人惊呼出声。
四周好似沸腾一般,于我而言却恍若隔世。
随着温迟延缓缓走出光里,那隐匿在阴暗里的俊逸脸庞终于一览无余,龙眉凤眼,玉质金相,直教人感叹一句鬼斧神工,惊为天人。
我呆呆地看着他与萧瑾完全不同的脸庞。
明明是不同的五官,不同的人,我却不知为何,莫名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怎么了?」
周恒拉了拉我的衣袖,疑惑脸。
我怔怔地摇了摇头,回头正巧对上温迟延那双写满不悦的眼眸。
那一瞬间,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我的心头。
我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衣袖里的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内心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
萧瑾!
是萧瑾!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从皇帝萧瑾变成温家家主温迟延。
但旁人也许分辨不出,我却和他同床共枕了数月有余,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眼底熟悉的炙热。
我几乎可以一口咬定,他就是那个被我「始乱终弃」的萧瑾。
唯一奇怪的是,他似乎与往常大不相同。
脾气似是好了些。
若换了以前我不理他,反倒粘着其他人,被他瞧见了,定要恶狠狠把我拖走教育一番。
如今我站在周恒身边,手里还拽着周恒的一小块衣袖,模样亲昵,状似恋人。
他也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真是怪哉!
难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他不是来抓我的?
13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立马松了口气。
很好,只要他的目标不是我,管他来干什么的。
别耽误我完成任务就好。
我在心中一遍遍宽慰自己,却依然胆战心惊着,怕他随时会心血来潮,把我抓回去。
就这样顶着巨大的压力,我连晚膳都用得食不知味,以至于忽略了周恒频频看向我时眸底的晦暗。
匆匆用过晚膳后,我随侍从回到房中休息。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情不自禁想起与萧瑾相处的那几个月。
待意识到嘴角上扬的微小弧度后,我吓得疯狂摇头,意图驱赶脑子里那些甜甜蜜蜜。
当天夜里,我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见之前与萧瑾在皇宫的日子。
起先这梦还算正常,都是些经历过的甜蜜日常,后面却画风突变。
一场宫变将皇城染上血色。
一时间万人枯骨堆积成的尸山遍地都是,血色残阳描绘成遍地哀嚎的画卷。
硝烟散去后,梦中的我缓缓走出浓雾。
我冷着张脸,手里提着一把长剑,一步一步行至皇城最尊贵的殿堂。
黑云压城间,晴空霹雳一声响。
蜿蜒过天际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殿堂正中央站立着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我,似乎预料到我的到来,缓缓道:「你来了。」
梦中的我冷冷淡淡地回他:「天命要你退位,你便不该久缠不放。如今我奉命辅佐新皇,只能对不住你了。」
听罢,那人沉默许久。
久到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开口。
他却忽然狂笑着转身,狠狠质问我:「我从来不在乎这皇权,你难道不知晓吗。你若想要,我自拱手相让,可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到底我在你心里,还有几分重量?」
「……」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完成你那所谓的使命,对吗?」
我看着面前沉默的自己,突然福至心灵,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听着他歇斯底里的嘶吼。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无助和悲愤。
心口莫名疼痛着,我却连他的脸都看不清。
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梦中的自己一剑刺向对面,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想要拦截什么,却径直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最后,我呆呆地看着那人倒下,看着那张始终被雾气遮挡着,模糊不清的脸庞失神。
许久过后,梦中的我沉默着转身,离开时眼角悄然滑落一滴热泪。
那一瞬间,心中悲痛排山倒海袭来。
我竟分辨不出到底是梦里的我在痛,还是现实中的我在疼。
14
我有些迷茫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虚无的梦境里,更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见梦中的我毫不犹豫将长剑刺进那人的胸口时,心口会如窒息般的疼痛。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被我*死。
梦里我为什么要辅佐新皇,新皇又是谁?
一个接一个谜一样的问题如同陨石般自四面八方朝我压来,险些将我压得喘不过气。
万念俱灰间,我从梦中惊醒。
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梦里那人连五官都模糊不清,却可以时刻牵动我的心跳。
我深知那些不是我所经历过的,但为什么我会做这样怪异的梦。
——无人可以解答。
15
缓和一些后,我索性起身,披上外套走出房门。
一路上晨间鸟鸣如婉转乐音,叽叽喳喳兴奋地飞来飞去。
倒叫我放松一些,终于脱离了梦境里的情绪。
不知不觉间,我已然行至秦府后花园里那片赫赫有名的竹林。
早闻秦州牧有片稀世名竹,竹有功效,内有流水通达,若晨间砍下一截饮下,可全天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我一直都对这个传言将信将疑。
原是不信的,但此时此刻站在竹林前,看着竹身缓缓淌过早晨的露水,竹中水流隐隐作响,我开始有些信了。
正待我好奇地凑上前去,意图仔细打量竹中是否真的有水流涌动时,不远处低声交谈的声响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主公放心,属下此次定能将温迟延等人一举歼灭。」
我一怔,温迟延?
我敏锐地察觉到此事不简单,于是悄声躬身过去,躲在一簇竹子后面。
「若再失败,提头来见。」
站立的那人背对着我,背影有些熟悉。
他面前跪着的黑衣人颤抖了一下,恭恭敬敬道:「定不辱命!」
另一个黑衣人提醒道:「彼时,还请主公切莫喝那桌上的茶盏,茶盏中……」
茶盏什么,什么茶盏?
我离得太远,听得断断续续,好不真切。
「这萧瑾既然敢来,便要做好死的准备。本座不管他是萧瑾,还是温迟延,只要是那个女人的儿子,都要给我母陪葬!」
那人声音冰冷,阴狠劲震慑住我。
我躲在竹林之中,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巴。
他们知道温迟延就是萧瑾,却还想着*他。
——他们分明是在密谋造反!
惊慌失措间,我觉知此地不宜久留,退步想跑,却不慎踩到地上的残竹。
微小的声响一下子惊动那头。
三人齐齐转身,看向我的方向。
「谁!」
其中一个黑衣男子拔剑而上,差几步就要窥见竹后躲藏着的我。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道身影搂住我的腰肢,天旋地转间人已离开了竹林。
我懵逼地看着眼前的温泉,满脸问号。
大兄弟,你轻功这么厉害吗?!
怎么嗖嗖嗖地,就从后院最偏僻的竹林飞到了最繁华的温泉池了呢。
简直比宿舍训练营 Top1 都厉害。
小人甘拜下风。星星眼.jpg
我满眼崇拜地依靠在他的怀里,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还抱着我没有撒手这件事。
直到外头有人在喊,「家主,可沐浴好了?」
我才猛然回过神,匆匆推开了他。
萧瑾却还在恋恋不舍,许久收回手,不悦道:「下去。」
门外顿时没了声响。
我松了口气,抬头看向萧瑾。
萧瑾眸中带笑,「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语塞,「萧瑾,不对,现在是温迟延。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一愣,想起他好像确实有说过这么一句话。
但我一直没当过真,只当他在说笑。
看着他好似不计前嫌,眉眼依旧温和的模样,我不知怎得,突然感觉很愧疚,耳畔似又响起梦中他声声悲鸣,心中一痛,遂垂下眼,低声道:「……对不起。」
萧瑾揉了揉我的头,状似没听清,挑眉问道:「什么?」
我把头垂得更低了,「我,我不该欺骗你的感情。对不起。」
「……」萧瑾沉默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无地自容,窘迫地在心中想道:我真是该死,要么就逃得远远的,再也别被他抓到,要么一开始就放弃逃跑的念头,现如今被他抓到了,刚刚还被他给救了,这下可好,他不尴尬我都要尴尬死了。
萧瑾噤声凝视我许久,许是看出我的羞愧,他那张素来冷白的脸庞上忽然露出一抹亲和的笑容,轻笑着弯下腰,和我平视,低语道:「傻丫头,你真的以为只有我付出了感情吗?你想想,你为什么能够在人群里一眼认出我?」
我一愣,不太自然地移开眼,「……那是因为你太耀眼了,就算换了张脸,还是很出众。」
我不敢抬头,深怕再次撞进他那双深邃温柔的眼眸,好似整个天地间只有我的身影。
这让我很不习惯,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
反正打死都不能承认!
「是吗?」萧瑾眉眼带笑地直起身,越过我,径直走到温泉池边。
我松了口气,却听他说,「你不想承认也没关系,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但是,你今天置自己于危险的处境,该罚!」
不等我反应过来,萧瑾突然拉着我跳入池中,水流霎时簇拥而上,险些淹没了我的脑袋。
我吓得脸都白了,死命扒拉住萧瑾,死都要拉一个垫背的。
「你……」
咕噜咕噜。
水流漫过头顶,我硬生生喝了好几口水。
咕噜咕噜。
我在水里气得差点狂揍萧瑾,却突然听见水面上有人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似乎在搜查着什么,不一会儿便又安静下去。
我终于忍受不了,推开萧瑾游上岸,大口喘气着,像渡了一趟鬼门关。
相比起我的狼狈,萧瑾慢悠悠地靠在岸边,模样轻松极了。
我怒道,「你干什么!」
他笑道:「你可知方才那些人若是发现了你,后果会是什么?」
他声音突然冰冷:「他们会*了你。」
我一怔,想起刚刚在竹林中听见的事情,恍然大悟,「原来你知道他们要害你,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
我爬上岸,自己找了条干净的毯子披上。
大清晨的泡温泉,亏他想得出来。
我捂紧身上的毯子,坐在紫檀木茶几旁,冻得瑟瑟发抖。
见萧瑾一言不发,我迟疑道:「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是谁?」
16
我刚说完,萧瑾的目光便炯炯地盯上了我。
我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他看我做什么。
其实不用他说,我心里也约摸猜中了些许。
瞧着方才搜屋子的架势,那伙人的头儿定是身份不低。
否则怎么连温家家主的屋子都敢随意进出?
温家好歹是先皇最敬重的名门望族,地位绝不低于周家,更别提温迟延与当今皇帝是幼时玩伴,两人情同兄弟之事世人皆知。
如今在这钦天州地域,除了主事的秦州牧以外,还能有什么人有如此地位发号施令呢?
如此一想,我顿时有些可怜萧瑾。
瞧他这皇帝当的,危机四伏,四面楚歌的,还不如寻常百姓来得自在。
我欲言又止地看向冷着张脸的萧瑾,意外发现他好像在生气。
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又怎么了?」
萧瑾冷冷看着我,许久叹了口气,游上岸,坐在我身边帮我拢好毯子,沉声道:「下次遇见这种事,不要一个人冒险。」
「……」
「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的命也会跟着你一起没了。」
萧瑾郑重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我似乎在他眼底窥见了后怕,有些不敢确定地抬头,看见他俊郎的眉宇间透露着怒意,我知道那不是对我的。
我沉默了许久,心口泛起一阵阵涟漪。
终是点了点头。
低下头掩饰着眼底的泪光。
17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关心我的死活,即使那个人,是我注定要远离的人。
可我依然不可抑制地为他的话而感动。
我自小无父无母,是主神心善,将我收养在宿主训练营。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有人关心,在乎死活,主神于我而言如父如母,虽疼我,却也严苛,待我比谁都严格,更别提关切。
直到来了这个世界之后,是萧瑾一直保护我,给予我温暖,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他对我的喜欢,已经深刻到关乎生命。
这一刻,我内心深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悄悄萌芽……
我不敢让萧瑾察觉我的情绪,引开话题道:「对了,你怎么变成温迟延了?」
萧瑾默了一会儿,「我本来就是温迟延。」
我一愣,以为是我听错了。
他继续道:「我和阿瑾是幼时玩伴,儿时玩得甚好,经常黏在一起嬉戏打闹。后来一次先皇南巡,温家被特许可一同游历,夜里敌军突入营地,混乱中是阿瑾推开我,替我挡下了致命一剑……临终前,阿瑾要我易容成他的模样,不可让皇朝动荡不安,要稳住民心,替他当好这个太子,未来继任帝位。」
我听罢大为震惊,表情难以言喻。
既震惊于这皇位背后的真相,又震惊于他居然愿意将这等宫廷秘事与我娓娓道来。
难怪世人都说,温迟延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年闭关家中,得见一面都实属不易。
合着他是整天待在皇宫里头,批阅奏折呢。
我深深叹了口气,突然明白了萧瑾的良苦用心。
18
从前我只羡慕先帝与先皇后的爱情。
如今看来先帝太过专情也并非好事。
先帝一生只娶一妻,只得一子。
这意味着萧瑾是瑨朝皇室唯一的血脉,他不能死,否则皇位后继无人,只能从宗亲子嗣中选择后辈。彼时后辈争权夺势,若有一人文武双全,能担大任,便也就罢了。
然而宗亲后辈皆为无能之辈,喜好女色,奢靡成性,若真让他们当了这个皇帝,只怕最先苦了的,会是瑨朝的老百姓。
我抬头感叹了一声这剧情狗血得跟二十年前的电视剧似的,回头笑道:「你这么放心地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这个外人说出去吗?」
萧瑾定定地看着我,道:「你不会。」
我顿时哑口无言。
好吧,虽然他这么信任我,让我有点小小的雀跃,但这也让我很担忧,我怕他太信任我,会让我忍不住越陷越深,到时候脱离这个世界,又该怎么办呢。
19
所幸这些忧虑都是长远的。
当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听见脑海中那许久不曾出现的系统机械音时,我终于意识到眼下真正的难题是什么。
几乎是同时同步,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一落下,我决绝的声音也脱口而出——
「我不要!」
系统无情提醒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我才不管这些,坚定地再次拒绝道:「我就是不要!」
神特么让我去辅佐新帝?新帝哪位啊?
凭什么,为什么?
我的任务不是攻略周恒吗?——又不加工资,休想让我加班!
我闷着气,打死都不肯妥协,至于心中到底为什么对此事那么抗拒,我不愿深思。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宿主执意不肯走支线任务,主神说了,视为与攻略失败同等下场。」
它不说还好,说完我更生气了。
它们这哪里是友好地提醒,分明是在逼良为娼!
狗系统!还有天理吗,还有人性吗?哦,它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没有人性可言。
最终,纵然心中百般不愿,我也不得不止住抗议的声音,因为我深知任务失败的后果是什么,轻则杖责数百,重则罚入雷电塔,日夜遭受雷电之刑,不死也得废。
思至此,我心中一沉,难道我又要对不起萧瑾了吗……
那个梦,会是未来的映射吗?
许是我思索得太入神,一旁的小厮好心地提醒了我一声,「姑娘,您的位置在二楼,在周小公子旁边。」
我回过神,瞧见他好奇的眼神,才记起自己此刻正身处招侠楼,忙道:「有劳小哥带我走一趟了。」
说罢,我跟在店小二身后,小心地打量着这传说中拥有「盛世之楼」称号的招侠楼。
招侠楼,顾名思义,乃是朝廷为了招募胸怀侠义之心的大能所设的比试场所。其内里陈设之宏伟不容小觑,更遑论是天家出手,其奢华程度迄今罕见,直叫人见之惊叹不已。
上了二楼,远远瞧见几个店小二装束的小兄弟手里端着酒肉和菜肴,穿行在人群间,几乎每个来客都被恭敬地送上一杯茶水。众人饮罢落座,三三两两凑成一堆窃窃私语,有「哈哈」大笑着要好好打上一场的,也有手中揣着书册还在紧张翻阅的,倒是文武兼具,各有各态。
落座后,店小二也为我端来一杯茶水,在身旁周恒若有似无的目光下,我面色如常地接过,一饮而下,实则早唆使系统给我换了。
饮罢,我道:「确实是好茶。」
店小二乐呵呵道:「那可不是么,这茶呀,可是我们招侠楼一大特色。不管来者是否参与比试,或是最终成绩如何,能喝上本楼特色,便已是收获颇多呢。」
我点点头,端正坐姿,一副兴致勃勃,坐等比赛开始的架势。
周恒见我兴致正浓,缓声道:「再等等便开始了。」
我环视一圈,未见萧瑾身影,心不在焉地冲周恒点头。
周恒常年病气缠身,俊美的脸庞上始终透着一股病弱之气,此刻见我看过去,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出一抹与平日无常的笑容,仍似往日那般清风霁月,可我分明在他清明的眼眸深处窥见一抹潜藏的深沉。
一秒后,我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看向别处,心中却暗自捏了一把汗。
这家伙,藏得可真深呐。
若不是系统颁布支线任务时将他的身份告知于我,我可能也要被他一并蒙在鼓里了。
我说怎么那日竹林中的背影瞧着隐有几分眼熟,敢情是这厮在密谋造反呢……
正思忖着,我心有灵犀地抬头望向二楼扶梯处,一个人影缓缓朝我和周恒走来。
待看清来人是萧瑾后,我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目不斜视地看向一楼正中央的擂台。
透过余光,我看见萧瑾径自走到我左面那桌坐下,似乎是有几个小辈在给他敬酒,眼看着一个店小二又热情地端着茶水凑过去,我耳畔似又响起那日清晨竹林里的声音——
「彼时,还请主公切莫喝那桌上的茶盏,茶盏中……」
思绪到此,眼见萧瑾似无所觉,端起茶水就要一饮而下,我哪里还装得下去镇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可恶,萧瑾这家伙明明那日也在场,可他为何还要喝下这水?
察觉到身旁之人眼中的探究,我强行压下心中的惊讶,假装无事发生般避开他打量的视线,在心中安慰道:这肯定是萧瑾的计谋。
很快,似乎是为了肯定我的想法,在场之人突然开始晕头转向地叫唤起来,不一会儿便都趴在了檀木桌上,我见情况不妙,忙也假装头晕,倒了下去。
耳边传来一阵习武之人的脚步声,随后是好几道人影飞快从身边掠过,那些人来势汹汹,听声音正是往闭眼的萧瑾袭击而去。
「锵」地一声响,随后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明显有另外一拨人加入了打斗。
几乎不用抬头,我就猜到定是萧瑾安排的人与那些人打起来了,这下我终于放松下来,偷偷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我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正欲偷偷看一眼战况如何,下一秒却惊恐地发现,周恒根本没有离开座位——此刻他正用一种冷血得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惊了一下,他居然一直在看着我!
只见周恒突然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看着与平日似乎无异,却无端令我后背发凉。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周恒似乎早就猜透了我的想法,不待我反应过来,眨眼间脖颈已被他狠狠掐在手中。
耳畔传来他善意地提醒:「你最好别乱动,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不会伤了你。」
气恼之际,我抬起手正想给他尝尝我的独门绝学,却意外发现运不了气,全身软绵绵的,连点儿力气都没有。
我心中暗骂道:该死!狗系统又换错药了!
直至此时,我才终于看清周围一片狼藉,地上躺着无数黑衣人的尸体,不用猜都知道是周恒的人。
——很显然,周恒输了。
连我都不曾察觉,此时此刻我竟松了一口气。
20
「大胆逆贼,还不快束手就擒!」
我闻声望去,待看清护在萧瑾身前的是秦州牧时,有点儿讶异。
他不是,早就投靠了周恒吗?
周恒似乎也没想到会被他摆一道,狭长的黑眸极力压抑着怒火,冷声道:「秦朗,你背叛我。」
秦朗面不改色道:「你说笑了。何来背叛一说,我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效忠于你这逆贼!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罢,秦朗抄起手中刀剑就要朝我和周恒冲过来。
耳边风声太猛,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听见两声器械相击的声音,而后一道愠怒的声音命令着——
「退下!」
我不用想也知晓定然是萧瑾又救了我一命。
耳边响起周恒冷笑的声音,「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她在我手里,你敢妄动一下,我顷刻要了她的命。」
萧瑾勉强镇定道:「放了她,我可饶你不死。」
「哈哈哈哈哈……谁要你饶我不死,你以为你是谁?你如今这一切,本该是我的。若非你那个恶毒的母亲下令追*我的母亲,我母亲怎可能含恨而亡?我何故会认他人为父!明明我也是皇室血脉啊!」
周恒大笑几声,好似受了什么刺激,可我分明在余光里窥见他眼中深藏的泪水。
想起那日系统对我说的每一句话,以及他隐秘的身世,我心中不由叹息一声。
——周恒,其实也蛮可怜的。
当年先帝醉酒,误幸了他的母亲,彼时先帝对萧瑾之母张皇后情深似海,觉得这件事就是他与张皇后爱情的污点,于是不顾周恒生母有孕在身,暗中下令追*她与腹中孽子,致使周母一路逃亡至她母家,诞下周恒后不足一月便被害而亡。
自那以后,小小的周恒失去了母亲,他甚至没能亲眼见到那拼死诞下他的温柔女人。后来周恒被舅舅收养,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幺儿,才保住了他一条命。
一切本该就此尘埃落定,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十岁那年,周恒会在书房外偷听到父亲和心腹对话。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是先皇遗留在外的皇子,本该和萧瑾一样拥有享不尽的宠爱和无上皇权。
只可惜,张皇后善妒,是她派人追*他的母亲,妄图斩草除根,才导致他年幼丧母,无缘皇位。
可恨,可恨之极!
自此他心中有了怨气,有了恨意。
他恨张皇后明明已经享有皇帝一个人的宠爱,却偏偏不肯放过他母亲的性命;他恨萧瑾什么都不知道,却可以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可以坐上原本应该属于他的皇位。
是啊,他应该恨啊。可是……
我失神地望着身侧之人,看着他平日淡然的俊逸面庞上如今尽是冷酷。
他每天生活在仇恨里,处心积虑想要为母报仇,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当年亲口下令追*他和他母亲的,不是张皇后,而是他心中最最敬佩的先皇!
「想要救她?可以,我要你拿皇位来换!」
耳畔传来周恒冷漠的声音,我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何时眼前竟变成了两人对峙的场面。
我下意识看向萧瑾,果然在他眼中瞧见了懊悔和焦急,即使他拼命故作镇定,我依然清晰可见他深藏在眼底的心疼和……害怕。
他在怕什么?怕周恒伤害到我吗?
还是……怕丢了皇位?
我垂下眸,正欲出声拒绝,却忽然听见萧瑾毫不犹豫地坚定道:「可以。」
我猛然抬起头,看见他眸中的坚定,那一刻,心中一直犹豫不决的难题,终于有了答案。
压下心头的感动,我冷静道:「不可以。他不可以退位。」
周恒愣了一下,下一刻「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们倒是很为对方着想。」
大笑过后,他目光冷下来:「但是,就算你说不可以,也得可以了。毕竟,你的命还在我手上呢,你说呢?萧瑾。」
说罢,他将手中的利剑更近一分往我脖子上靠。
萧瑾忙道:「我同意你的所有要求!只要你别伤害她。」
我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只会等来萧瑾的妥协。
21
下定决心后,我深深看了萧瑾一眼。
然而不待我暗搓搓把脖子往周恒剑身上凑,对面的萧瑾似有所觉,忽然定定地凝视着我道:「别动!」
我顿了一下,脑海中再次响起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果宿主死了,周恒手中无人质,将被判定为支线失败。」
我沉默了几秒钟,抬眸看向萧瑾,见他看似清冷依旧,实则慌了心神的苍白面容,终于认真道:「萧瑾,不要救我。」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反正我不会死。我只会脱离这个世界而已。
如是想着,我眼一闭,心一横,再也不敢去看萧瑾如今的神情,只整个人猛地往周恒手中利剑靠去,疼痛霎时席卷了我整个感官。
嘶——
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原来自刎这么疼的!
这波血亏。
身侧之人似乎呆滞了许久,缓缓松开手任由我滑倒至地上。
疼痛铺天盖地袭来,似乎有人猛地冲过来,又轻柔地抱起了我,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执意颤抖着手妄图止住我脖颈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可是,没有用的。
伤口太深了,他止不住了。
我依稀能感受到身上的血液正在不管不顾地流出我的身体,双眼视线渐渐暗淡,我最后看了一眼紧紧抱着我的萧瑾,他脸上的悲痛和慌张被我尽收眼底。
下一刻,有什么顺着空气落下,落在我锁骨间传来冰凉之感。
我叹息一声,心道:萧瑾,梦里我负了你一次,现在只怕又要负你一次了。
意识逐渐涣散,眸光已然漆黑一片,恍惚间有人在我耳边低语:「你又想抛下我一走了之,一走就是好几年,你好狠的心啊……」
我迷迷糊糊,心中却有些纳闷,一边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又一边庆幸着还好我自刎了,要不然他该有多为难呢。
那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话,但我已然听不见了。
最后一刻,我听见系统冷漠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攻略失败!正在强行抽离宿主魂魄……」
22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似乎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梦境。
梦里有个小男孩哭着跑进一座宫殿,发疯般将所有宫女太监赶出寝殿,只蜷缩在宫殿角落里,头埋进膝盖中泪流不止,他看上去那样无助,华丽的衣服破了几个洞,额角都是磕破了的血迹。
我安静地看着他,看了好半晌,才缓缓走到小男孩身边。
小男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深埋在膝盖中的头颅,望向我的目光中有泪光闪现:「你来了。我是不是又睡着了,不然怎么会看见你……」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小男孩兀自道:「你知道吗,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为了救我才死的。」
我沉默地坐在他身边,想要安慰他,却无从开口。
他哭道:「他曾经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会永远陪伴在我身边,现在却抛下我走了……我讨厌死他了!」
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脸都哭红了。
明明和我无关,可不知为何,他一哭,我心中也跟着一痛。
我俯身,打算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听说这是安慰人最好的方式。
然而还没等我靠近他,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我骤然出现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晃了晃神,听见有人在说话。
低下头,看见那年仅十岁的小男孩踌躇了好一阵,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小心翼翼道:「如果我说,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陪伴你,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我听见那时的自己笑嘻嘻道:「可以呀,荣幸之至。」
话音一落,我明显看见小男孩沉寂的眼中倏然有了明亮的光,好似终于得到心爱的糖果的小孩子,他脸上绽开了快乐的笑容。
看着那明艳的笑,我只觉呼吸一窒。
因为我知道,明天我来不了了。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我眼前出现了长大后的萧瑾那张俊朗的面容。
外头似乎正值深夜,我看见自己已然睡着,他却整宿睡不着,只一手撑着侧脸,眉眼温柔地凝视着我的睡颜。
许久之后,他将我吻醒,问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顿了顿,他又道:「就像我曾答应过你,会用一生的时间陪伴你一样,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我看见那时的自己睡得迷迷糊糊,三言两语敷衍了他。
我睡过去后,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柔和道:「就当你答应了。」
看着他愉悦般在我眼角落下一个吻,我有点恍惚,原来那晚他说的是这个。
然而那晚我虽是应了,实际上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如今想来,他那时应该是热烈地期盼着能够得到我的承诺罢。
……只可惜我那时却一心只想敷衍他。
垂眸间,眼前又是一阵撕裂,所有场景快速地从我身旁掠过,犹如一阵阵强劲的风,飞过我身侧时犹吹起我四下飞舞的裙摆和逐渐凌乱的发丝。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阿瑾离开我了,连你也要抛弃我!」
「我从来不在乎这皇权,你难道不知晓吗。你若想要,我自拱手相让,可我只想要一个答案……到底我在你心里,还有几分重量?」
「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下次遇见这种事,不要一个人冒险。」
「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的命也会跟着你一起没了。」
「想要救她?可以,我要你拿皇位来换!」
「可以。」
「我同意你的所有要求!只要你别伤害她。」
「别动!」
混乱的场景天旋地转地朝我袭来,我不堪地捂住耳朵,妄图终止这场令人窒息的回忆风暴,却阻止不了那一句句刺入心腔的言语涌入我的脑海,我疼痛着,悲伤着,最终一切终止于那悲恸的哭诉——
「你又想抛下我一走了之,一走就是好几年,你好狠的心啊……」
顷刻间,呼吸骤停,险些喘不过气来,心痛犹如凌迟,好似有人生生拿刀在我身上剔肉,一片一片,一片又一片,直至鲜血满地流淌。
我终于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
我终于想起来了!
很多年前,我欠了一个小男孩一个约定,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中那小男孩的面庞早已模糊不清,所以我一直忘记了,——那个小男孩其实有着一张和萧瑾极为神似的脸庞。
那个小男孩,就是萧瑾啊!
我真该死,儿时负了他的约,长大后又负了他的情。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了他!
祈求神明,再给我一次机会罢,让我能够,再见一见他。
23
「你说什么?」
几乎是同时地,系统宣读新任务的声音刚落下,我已然惊喜地从床上跃起,「你再说一遍!」
系统默了默,难得好脾气地重复道:「由于你死后,萧瑾*了周恒,以及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导致世界缺失气运之子,面临界面崩溃的境地。世界为修复平衡,已经自动将气运值位居周恒之下的萧瑾绑定为新的气运之子,基于此种情况,主神决定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想不到还有这种好事,我惊喜极了,忙道:「那我现在要做什么?继续攻略萧瑾吗?」
肯定是我上辈子行善积德,这喜事活该天降于我。
又能见到萧瑾了!开心.jpg
系统似乎猜中了我心中所想,冷哼一声道:「你想得挺美!」
顿了顿,又道:「这次的主线任务是帮助皇帝重振朝纲。」
我:「?」
系统补充道:「由于新的气运之子*戮过重,且日渐颓废,不理朝政大事,故而瑨朝如今王朝命运垂危,各方势力暗中争斗,妄图对皇帝取而代之。所以你此次的任务是帮助帝王匡辅朝政,切忌*戮过重。至于支线任务……」
我好奇道:「支线任务是什么?」
一般来说,主线任务是宿主训练营参考界面稳定性制定的任务,是不容更改的决定,而支线任务则完全由气运之子自己的意志决定。
譬如周恒心心念念为母报仇,登上帝位,所以她那时的支线任务是辅佐新帝,将萧瑾推下皇帝宝座。
那么现在呢?——萧瑾想要的是什么?
感受到我热烈而迫切的目光,即使无实体,系统依然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忍了忍,才冷冷道:「支线任务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想要再见你一面,和你共白头。」
听罢,我使劲抿唇,试图藏住我心中的欢呼雀跃,到底还是没忍住,嘴角勾起一抹窃喜的笑容。
系统提醒道:「对了,你现在这副身体是随便找的一个容器,身份应该是一个宫女。」
我表示了解的点头。
倒是不在意是什么身份,只要能够再见他一眼,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认出我?
24
三天后,又一个宫女御前侍奉不当,惹来帝怒,被活活拖下去仗责而死。
管事嬷嬷正头疼着无人敢去御前侍奉,我寻思着这岂不是我的机会来了?
于是死皮赖脸缠着管事嬷嬷好说歹说,终于说服她带我上了顺德殿。
「等会儿见到陛下,切忌面露惧色,切莫多话,只把醒酒汤放下就是。知道了吗?」
临行前,嬷嬷千叮咛万嘱咐。
我乖乖应下,确实不想多生事端。
心中无数次告诫自己,万一他没有认出我,也没关系。
总之要冷静一点,切莫心急。
然而当那扇紧闭的门扉缓缓敞开,殿内之景映入我眼帘时,我却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心口泛起一阵阵难捱的疼痛。
我跟在管事嬷嬷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狼藉,视线却紧紧盯着内殿中央垂首之人。
那人倚坐在地,一只手架在立着的膝盖上,一只手拿着空了的酒壶,浓密的黑发随着他垂首的动作散落下来,遮住他越发苍白的脸庞。
他,瘦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若隐若现的侧脸,不觉间端着醒酒汤的手微微收紧,直到嬷嬷用手肘碰了碰我,我才回过神来。
我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无视嬷嬷警告的眼神,缓步走向他。
他似有所觉,头也不抬,怒喝道:「滚!都给朕滚出去!」
说罢,将手中空了的酒瓶狠狠往地上摔去,白瓷制的酒瓶子霎时摔得支离破碎,碎片四散纷飞,有好几块往我脚上溅来,划出几道血痕。
鲜血流下来,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避开那些碎片残渣,我缓缓在他面前蹲下:「阿瑾,你受伤了。」
我明显感觉到萧瑾身子颤了颤,无视身后之人怪异的目光,我大着胆子撩开他垂落在脸颊两侧的发丝,终于看见他那张俊逸的脸庞。我道:「你喝了很多酒罢,我都闻到了。」
「……」
「要不,先喝点醒酒汤,然后传御医进来包扎?」
「……」
我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他的反应,心中有些酸涩。
忍不住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我换了一张脸,所以他认不出我了。
我将醒酒汤放在地上,起身想出去找个太医进来。
不想刚转过身,忽然听见嬷嬷传来一阵惊呼声,几乎是一瞬间,身后一道强劲的力气猛地拉住我的手,硬生生将我拽回地上。
愣神间,有人掰过我的肩膀将我紧紧搂在怀中,怒声斥道:「你又想去哪里?!」
我呆呆地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拼命地将头往我脖颈里埋,耳畔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和铺天盖地的悲伤的指责声——
「林桑儿,你没有心!」
「我没有回你,你就不会多问几遍吗!你一次次抛下我,我生生气怎么了?」
「你!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多哄哄我……」
肩窝里一片冰凉的湿润,我终于缓过神,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他,低声解释:「我没有要走,我只是想出去帮你找个太医。」
萧瑾不说话了,我继续道:「我以为我换了张脸,你应该认不出我了。没想到……」
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
心中一片欣慰。
25
太医走后,宫女太监进来将内殿收拾了一番。
方收拾好,萧瑾便冷着脸将人都赶了出去,转身执拗地拉着我坐到床榻上。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脚踝处包扎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纱布,心道:我也没伤得那么严重吧。
反观萧瑾被碎片划伤的手,只上了点药,简单包扎了一下,就算完事了。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明显,萧瑾轻轻拉过我的手,一直看着我脚踝上的纱布道:「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心疼地轻抚过他那张熟悉的面孔,只觉得他越发清瘦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的脸,我停顿了一秒,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这张脸很陌生?还是……不好看?」
不知不觉中,我的语气里带上了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萧瑾摇了摇头,就着我的手喝下醒酒汤,眉眼终于缓和下来,除了目光依然紧紧凝视着我,其他倒是正常了些,仿佛方才的失控从未发生。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是你,都好看。」
「真的?」
「真的。」
我不再说话,心中却泛起一丝丝甜蜜。
几次努力抿了抿嘴,还是没能压下嘴角那险些与太阳肩并肩的笑容。
窃喜过后,我问他:「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起死回生?不问我还是不是人?为什么会回来?」
萧瑾柔和地看着我:「你想说吗?」
我也看着他,不语。
于是他又道,「你若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只要你还愿意回来,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心甘情愿接受。」
听此一言,我心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什么想隐藏的。
再三思索后,我谨慎地将我的来历避重就轻地告诉他。
一边说着,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萧瑾的表情,怕他不能接受这样离谱的事情。
不想他全程眸光温和,神情淡淡,似乎真的对我的来历毫不在意一般。
语罢,他沉默良久,我亦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俊朗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心中有些发怵。虽然他言语真诚,表情淡漠,瞧着确实不像很在意的样子,但万一,万一他还是不能接受怎么办?
思至此,我情不自禁咬紧下唇,脸色有些发白。
可就算如此,我依然想对他坦诚相待。
我欠了他太多太多,已经不想再将他蒙在鼓里了。
沉默得越久,气氛越凝重。
我垂头丧气着,恨不得挖个坑埋了自己,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拉开了我的唇,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吻毫不犹豫地覆了上来,「不要伤了自己。」
「?」
一吻终了,我发怔地看着他那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我说过,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来自哪里,我喜欢的都只是你……朕是天子,君无戏言。」
闻言,我瞳孔微缩,半晌,终于松了口气,放心地靠在他怀中。
这一刻,只觉得温馨。
踌躇片刻后,我红着脸道:「好……既君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他听罢浑身一震,迟疑了几秒钟后,突然扑上来狠狠吻住我,那搂在我腰间的力道凶狠得仿佛要将我揉进骨子里一般,勒得我生疼,但我哪里还说得出话,思绪早已随着他一起飞过九重山。
许久之后,我终于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便见他抱着我躺在床榻之上,将脸埋入我颈间,闷声问我:「桑儿,那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走了?」
即使他极力压抑着情绪,我依然从那沙哑的嗓音里听出一丝紧张。
我轻轻将他从我怀中唤出,温柔地抚着他越发骨感的脸庞,看着他认真道:「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走。」
他听罢粲然一笑,那令天地都为之动人的俊美令我有片刻失神,眨眼间竟让他又扑到我怀里去了,「那你永远也走不掉了!」
26
那夜后,萧瑾在我的一遍遍洗脑下,终于决定重振朝纲。
天不亮就被我赶去上早朝,如此一段时间后,朝中局势似乎有了好转之势。
每当我途径御花园,都能听见宫女太监们小声议论着昨天陛下把某某某贪官查办了,今天陛下又下令斩首某某某佞臣,陛下真是太英明神武了云云。
以至于我现在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搬张小凳子坐到人群后面嗑瓜子,一边听他们聊八卦,一边揪着系统君闲聊。
「我瞧着再过不久,这主线任务我就能完成了。」
虽然是坐享其成,我依然觉得有点小小的得意。
系统冷哼道:「你想得挺美。」
我也哼哼一声,兀自磕着瓜子道:「你就嫉妒罢,等我完成了主线任务,我就是咱们宿主训练营最快完成任务的 Top1 啦!到时候你就是求着夸我,我都不搭理你的哼~」
系统翻了个白眼:「是啊是啊,但你可别忘记了,主线任务除了重振朝纲,可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呢。怎么?你忘记了?萧瑾要是*戮过重,你一样视为任务失败,小心你到时候又要被强行脱离位面世界。」
闻言,我笑了笑,这话我就更不怕了,笑话,有我这样天天盯着萧瑾,他能*什么人?
于是我笑道:「你少冤枉人了,萧瑾现在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青年。怎么可能*戮值超标?你休想骗我,前朝那些贪官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可不算滥*无辜。」
许是看出我眼中的不信,系统不屑一笑:「你还别不信。不信的话,你自己去敬神殿看看。」
敬神殿。
……什么敬神殿?
我迟疑地眨了眨眼,怀疑他在炸我。
然而它的语气那么笃定,就好似胜券在握一般……
于是我默了默,缓缓放下手中的瓜子,召来一个小宫女领我去敬神殿。
路上,我有意无意地询问敬神殿今日可有何事发生。
那小宫女吓得连连摇头,战战兢兢了一路,始终不敢对我多说什么。
见此情形,我心中咯噔一声,已然有了答案。
27
果然,敬神殿内一片狼藉,角落里好几个小和尚蜷缩在一起,抱团痛哭,疯狂求饶。
而他们面前站着的那人影,手中持着一把利剑,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我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怒喊出声:「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锋利的刀尖停在其中一个小和尚的脖颈之上,那人影顿了顿,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我熟悉的冷峻脸庞。
霎时间,我感觉整个人如置冰窟,全身被冻得僵硬,连声音都冷了。
我听见自己冷冷开口,问他:「沈骁,你想干什么?」
沈骁面色如常,在我面前拱手单膝下跪:「锦衣卫首领沈骁,见过娘娘。」
沈骁其人,锦衣卫首领,性格孤傲残忍,平日里神出鬼没,谁都号令不了他,除了他的主子,当今圣上。
我闭上眼,再次问道:「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沈骁道:「奉命斩*罪人。」
「奉命,奉谁的命?」
「……」
「所犯又是何罪?」
「……」
沈骁不答。
我却已经心知肚明,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和尚扶起来,尚未来得及说什么。
那个险些命丧刀下的小和尚便哭着道:「谢谢娘娘救命之恩,娘娘大恩大德小九铭记于心,小九以后一定好好吃斋念佛,为娘娘诵经祈福。」
另一人也哭道:「多谢娘娘救了我们。您救了我们,也可以救救大师吗?呜呜呜呜,大师被那群人抓走之后,生死未卜,至今下落不明。」
我心软地帮他们擦掉眼角的泪水,一点儿也不相信这么赤诚的几个小和尚会犯下什么弥天大罪,以致引来*身之祸。
我问他们,「你们知道自己犯了何罪吗?」
几个小家伙相视几眼,俱是摇头。
于是我转身看向沈骁,冷静道:「大师呢?带我去见他。」
沈骁抿了抿唇,思量片刻,薄凉的眼看了身后之人一眼,冷声道:「带娘娘去见寂空大师。」
28
「咯吱」一声,紧闭的木门被人推开。
我打量了一会儿这间破旧却很干净的小屋,在一侧的软垫上看见了正在打坐的寂空大师。
寂空大师闭着眼,似乎早料到我会来此地,缓缓道:「你来了。」
我摆手遣退侍从,坐到寂空大师对面的软垫上,迟疑地道:「大师认识我?」
寂空大师慢慢睁开眼,苍老的眼中透着淡然的光,他笑道:「想来陛下没有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你。我与你,也算相识许久,不过,是在前世罢。」
我怔了怔,「前世?」
不知为何,一提及前世,我脑海中便下意识浮现出那个困扰我许久的梦。
「是的,前世。前世你辅佐周氏子继位,功成身退后,以死脱离这里,你可还记得?」
我垂眸,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寂空大师脸上温和的笑容,实际内心已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前世,什么前世?
大师怎么知道我上次的支线任务是辅佐周恒?
他又是怎么知道一旦我完成任务,会以身死为代价离开这个世界?
难道我做的那个梦,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
那我,那我岂不是,真的亲手*死过萧瑾……
一想到这种可能,我便觉身上一阵阵发冷,犹如坠入冰窟。
梦中那满城骸骨、满地鲜血的场景似乎又跃然眼前。我好似回到了那场噩梦,梦中他绝望至极的身影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海。
我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剑尖毫不犹豫地刺向他心口,鲜血连着他眼角悲哀的泪水一起汹涌而出,那样鲜艳,那样滚烫,连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脆得令人窒息。
心口又荡起一阵阵剧痛,有什么东西正残酷地灼烧着我的灵魂,烫得我脸色越发苍白,鬓角处似有湿热的汗水正缓缓淌下。
但此时此刻的我已无暇再去顾及其他,只觉得,那样的我,可当真是狠心啊……
29
一瞬间,似乎天地万物都化为了虚无,在一片虚空中,我只能听见寂空大师平静的声音缓缓在我耳边响起:「你可知在你攻上大殿前,陛下早已料到所有。那时陛下曾召见于我,问我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又或者,人是否真的有来生?」
我呼吸一紧,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平静,那样轻盈。我问大师:「大师当时如何回答?」
大师道:「我说,有。都有。」
「……」
「后来陛下又问我,如何有来生。」
「……」
「陛下说他有个心仪之人,这辈子爱而不得,他自知已无可能,只求下辈子,她能给他一个机会。于是我心生怜悯,破坏了佛门戒律……」
「……」
「前几日,陛下又来问我,如何才能留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
「我说,成为这个世界新的气运之子。让世界陷入即将崩塌之地,置之死地而后生。」
「……」
「娘娘,我今日与你说这些话,本不该有私心,但如今陛下打算将所有知晓此事之人赶尽*绝,我即将坐化,不可能将此等荒谬之事泄露半分,还请娘娘救下我那几位毫不知情的小弟子,也算是为陛下积德。」
……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这小屋的,只是晃过神时,人已然走出那间屋子。
此时日落西山,远处橙黄色的落日瞧着尤为温暖,美得如同一幅画卷。
我怔怔地望着那落日,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眯起眼朝前方看去。
远处红墙宫道,细碎的落日余晖下,有个颀长的身影静静立着,棱角分明的脸庞隐匿于温和的光辉中,周身散着淡淡的光晕。
待认出来人是谁后,我眸中泛起泪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提起裙摆飞快朝他奔去。
耳畔风声呼呼作响,拂起我鬓角的碎发,连着我长长的裙摆一并吹起。
过往的一切记忆好似也随风而舞,碎片飘然浮现在细碎的日光之下。
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龙纹玉佩会有两个所有者。
因为在前世,最终拥有它的人是周恒啊。
泪水从我眼眶中滑落,被风吹散在空气中。
而这一世,是萧瑾上辈子求尽神佛,甘愿放弃一切,不惜死于我的剑刃之下,才换来的重活一世……
眼泪如同开了闸般止不住,我不管不顾地奔向那朝我张开双臂的俊逸男子,一如初见那般像只蝴蝶一样扑进他的怀中。
他亦如初见般含笑将我接住,满心满眼都是我。
从此,我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此生,有他,足矣。
30
余晖渐渐落下,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十指紧扣,逐渐走远。
落日拉长了两人的影子,风声裹挟着二人缠绵的谈话,声线渐渐模糊。
「回去后,放过那些小和尚,以后也不可以随便*生了。」
「好。」
「寂空大师于我们有恩,在他坐化前,你不可以再叨扰他。」
「好。」
「以后你要做个明君,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好。」
「桑儿……」
「怎么了?」
「桑儿……」
「我在。」
「桑儿……」
「我在。」
「你在,真好。」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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