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我听过一个故事，但无法理解其中的寓意，所以它一直困扰着我。很多年后，我发现它是《西卜林神谕集》里的一个故事。那时，故事的所有细节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但我还是无法理解其要义。经历了一年探访世界上这些濒危的环境的旅程之后，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故事与一座古老的城市有关——它在哪里或者叫什么都不重要，总之，这是一个坐落在广袤的平原中央、繁荣兴旺的城市。有一年夏天，当城里的人们都在忙于繁荣兴旺之业时，一个奇怪的老乞妇带着十二本大书来到城门口，向人们推销这些书。她说，这些书里包含了世上所有的知识和智慧，她愿意让这座城市拥有这十二本书，作为回报，她只要一袋金币。
城里的人认为这非常可笑。他们说她显然对黄金的价值一无所知，让她最好赶紧离开。
老妇人答应离开，但她说，走之前，她要先当着他们的面毁掉一半的书。她生了一小堆篝火，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掉了包含所有知识和智慧的书中的六本，然后离开了。
冬天来了又去，这是个严冬，但是这座城市总算繁荣兴旺地度过了严冬。之后到了夏天，老妇人又回来了。
“哦，又是你，”城里的人说，“知识和智慧最近过得怎么样？”
“六本书，”她说，“只剩下六本书了。世界上所有知识和智慧的一半。我打算再次出售给你们。”
“哦，是吗？”城里的人们窃笑着。
“只不过价格变了。”
“理所当然。”
“两袋金币。”
“什么？”
“两袋金币换取仅剩的六本包含知识和智慧的书。接不接受随你们便。”
“在我们看来，”城里的人说，“你自己肯定既不聪明也不博学，否则就应该明白，你无法在买方市场把开出的天价再翻倍。如果这就是你兜售的所谓知识和智慧，老实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你们到底想不想要？”
“不想要。”
“那好吧。麻烦给我一些木柴。”
她又生了一堆篝火，在他们面前烧掉了剩余的书中的三本，然后穿过平原离开了。
那天晚上，城里有一两个好奇的人偷偷溜了出去，筛了筛余烬，想看看他们能否挽救一两页，但书烧得非常彻底，老妇人把灰烬耙干净了。什么都没剩下。
又一个严冬席卷了这座城市，人们因为饥荒和疾病遭遇了一些小麻烦，但是生意不错，夏天到来时，城市又兴旺起来，老妇人再一次出现了。
“今年你来得挺早。”人们对她说。
“因为要带的东西少了，”她一边向他们展示依旧带着的三本书，一边解释说，“世上所有知识和智慧的四分之一。你们要吗？”
“多少钱？”
“四袋金币。”
“你彻底疯了，老女人。不说别的，现在我们的经济遇到了一些困难。几袋金币的开价是完全不可能成交的。”
“请拿柴火来。”
“等一下，”城里的人说，“这么做对谁都没好处。我们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城里成立了一个小型委员会来考察你的这些书。让我们评估几个月，看看它们对我们是否有价值，等到明年你回来的时候，或许我们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价格。不过，我们可不是说几袋金币。”
老妇人摇了摇头。“不，”她说，“给我拿柴火来。”
“你也会有损失。”
“没关系，”老妇人耸了耸肩说，“这些书本来就很容易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两本书撕成碎片，这些碎片很快就燃烧殆尽。她即刻就动身穿过平原，留下城里的人们去面对又一年。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她回来了。
“只剩下一本了，”她把这本书放在面前的地上，“所以我自己带了些柴火来。”
“多少钱？”城里的人问。
“十六袋金币。”
“我们只有八袋。”
“买不买随你们。”
“你在这儿等着。”
城里的人们挤作一团离开了，半小时后又回来了。
“我们总共就剩十六袋金币了，”他们恳求道，“世道艰难啊，你总得给我们留点儿吧。”
老妇人咕哝自语着，开始把柴火堆在一起。
“好吧！”最后他们哭着说，然后打开了城门，送出两辆牛车，每辆车上载着八袋黄金，“但是，这本书最好值这个价。”
“谢谢，”老妇人说，“它值。而且你们本该看看其余的部分。”
老妇人拉着两辆牛车穿过平原离开了，城里的人们只能靠着世上仅存的十二分之一的知识和智慧，竭尽所能地活下去。
《消逝世界漫游指南》
【英】道格拉斯·亚当斯 马克·卡沃丁著
姬茜茹 译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年6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