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飞箭不动
众人以为这对老冤家又要闹起来了,谁知他们却言归于好,拿回了棺廓的秘笈,两人手牵手的同到大堂去喝寿酒,殷勤招待客人去了。
大家见没热闹可瞧,这才又到酒宴上热闹。方恨少啧啧有声地道:“都是一伙爱看人打骂的无聊之徒。”
这回轮到唐宝牛加了一句:“倒十足像你。”
方恨少盯了他一眼,忽听“哎呀”一声,循声望去,只见八大天王在人丛指着正笑盈盈望着他的何小河,给结巴巴的道:“你┅┅你┅┅你┅┅”
何小河眉眼生春,叉看腰笑道:“你你你,你什么?”
八大天王惊愕得似未回过神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何小河似笑非笑、沉声道:“你来得,我就来不得?”又昵声道:“你来,我当然就来了。”
“我来了,你你你,奶可以不来,”许是太过意想不到在这儿会见到何小河之故罢,八大天王显得有点语无伦次:“其实,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
何小河却在此时呶起了腮,撒娇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有意思;”八大天王左右为难的道:“我对你,没意思。”
又怕说岔了,赶忙补充的说:“我的意思是说,我没别的意思。”
何小河顿时粉脸透寒,脸色一沉,尖声道:“那你从前答应过的话呢?”
八大天王一见她生气,更加失心里魂,提心吊胆的道:“什么?我答应过你什么话来着”,“何小河嘴儿一扁,泪更几要夺眶而出:“你、你忘了:“眼泪已挂到眼边:“你竟然忘了:“哭的时候,居然还很有煞气。八大天王更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道:“你你你,你可别哭,这儿人多,怎么说哭就哭起来了呢:哭不得:快别哭:“何小河脾气一旦发作起来,越发不可收拾,才不管人前人后,八大天王这一说,何小河倒真哭出声来。冯不八拐杖重重的往地上一顿,鼻子也重重地哼了一声,问何小河:了?”
何小河抽抽噎噎,双肩搐动。
冯不八眼光一绿,道:“好,我替你出头去:“陈不丁忙截止道:“老婆子,这干你何事,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接上这楔子,岂不”冯不八目中寒光大盛:“岂不什么?”
陈不丁顿时拉抖抖了起来,半吞不吐的说:“那是人家的事,你也犯不看┅┅”
“什么?”冯不八喀啦啦虎头龙身拐杖挫地一顿,大声张扬道:“自管门前雪,不管他人霜,江湖上就是你这种自私胆小的人,才致侠道不倡:谁说不干我的事,我是女人,他欺负女人,我冯不八就要插手,管走了:“陈不丁见大家都往这儿注目,脸上很不好刮。陈不丁委曲求全的道:“好好好,万事好商量,你就别再嚷好不好?”
冯不八一听,反而振起了嗓门:“你们来评评理,我说约有没有理?”说着把拐杖一横,看她的样子,不是间人她到底有没有道理,而是在看谁人敢说她无理。
那干好事之徒,一则事不关己,二则想看热闹,都哄然答道:“有理:”“他***有理透了:”“冯女侠的话一向有理:”“陈老夫人、大快人心:“冯不八登时洋洋自得,只及时”纠正“了一句:“我是冯大小姐,一向不从夫姓,别叫我陈大夫人“那江湖多事之徒忙道:“是是是,冯姑娘说约有理:“大家都震于她的威名,谁敢惹得一身蚁?八大天王这下可恼了,责问何小河:“你瞧:这是花二哥的寿宴,你这么一搅扰,不是弄拧了么:“何小河双手仍捂着脸,指缝间只见泪光闪闪,像一道道流动的小河。八大天王烦不胜烦,一顿脚,就要离开此地,忽听”虎“的一声,冯不入的大拐杖已拦在他面前。八大天王瞠目道:“你想干:“冯不八道:“你想走?”
八大天王道:“哼,关你何事?”
冯不八道:“你欺负女人,就关我的事。”
八大天王心情欠佳,故意道:“我欺负女人,又跟你有何关系?”冯不入拐杖一顿,把胸一挺,道:“因为我也是女人。”
“你也是女人吗?”八大天王端详了她半天,居然搔着头皮道:“啧啧啧,你不说,我倒一时看不出来。”
冯不八怒极,延杖要砸,八大天王连忙闪开,怪呷道:“你这恶婆子,怎么不讲理:“冯不入杖风一起,把众人都逼了出去,只听杖风呼呼,冯不八也再不打话,立意要给八大天王一个好看。一时盘翻桌掀、杯碎碟裂,来客纷纷走避、乱作一团。花枯发变脸道:“八大,你这算什么意思?”
八大天王一面闪躲,一面大叫:“是这恶婆娘动的手:“冯不八招招狠着,八大天王已闪躲得狼狈不堪。花枯发扬声道:“冯大妹子,你这岂不是跟老夫过不去吗?”
冯不八龇齿道:“你请这种败类来,物以类聚,也不是好东西:“花枯发见好好的一个寿宴,给人如此搞砸,心中也有气,捋起了袖子,戟指向陈不丁,说:“不丁兄。你这算没把兄弟看在眼里了?也不管束管束:“陈不丁苦哈看脸道:“管束?她不管束我,已经算好的了。”
冯不八挺杖追砸八大天王,却是耳听八方,闻言叱道:“什么?你说什么?”杖舞得更列了,八大天王一连以空手入白刃十天搜罗手十八步螳螂、七十二路擒拿、番子鹰爪、流火卜身法、飞金步法、授衣拳法,都抢不进去。可是他抢不进去的武功,已足以震住到贺的一干武林豪士。
八大天王,果然名不虚传可惜遇上了冯不八。
冯不八人小杖粗,那一根拐杖,是比她还高三倍重二倍,一旦旋舞起来的时候,直似杖舞着人,而不是人使着杖:八大天王遇上了她,他的“天王八式”似全都不管用了。
王小石看得有趣,知道张炭对江湖轶闻了如指掌,而且一向爱探人隐私,便问:“这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同事?”
果然张炭如数家珍:“陈不丁和冯不八这对闹事夫妇,自是天下闻名,只不过一向都是冯不八惹事生非,陈不丁到处补锅,苦在心头”“要是我,”唐宝牛鼻哼哼的道:“干脆把这恶婆对付了,见一次揍一顿,看她还敢凶不:”“可惜你没那么好福分;“张炭回敬一句,然后说下去:“八大天王高大名跟三叶兰佟劲秋也是对鸳驾侠侣,只不过高大名好拈花惹草、酒色风流,他听说留香园的何小河艳色天下重,便生非非之想,一见之下,惊为天人,果然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王小石微笑问:“可是八大天王已有发妻了呀?”
“可不是么:“张炭道:“八大天王道求何小河的消息传了开来,江“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开始的时候,何小河尽是爱理不理,这可连高大名的老婆佟劲秋也风闻了,跟她夫婿大吵一顿,在场人人都说:是佟劲秋扯着高大名的耳朵离开的。这一走之后,高大名竟也觉了悟、转了性似的,不再上孔雀楼了。没料风水轮流转,高大名不去找何小河,何小河便失落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来找高大名,高大名不瞰不睬,来个相应不理,何小河便纠不休,大家都传说:敢情是报应,高大名想必已尝了甜头,成了入幕之宾后,借他老婆寻虚晃一招,来个金蝉脱壳,甩了何小河啦:“王小石笑道:“你这是听来的还是猜的?也刻薄:“张炭也笑道:“无刻不成薄嘛:“唐宝牛眼睛发亮,喃喃地道:“这何姑娘倒也可怜。”
方恨少应道:“照呀,跟你可天生一对。”
唐宝牛以为他说真话,脸上居然一红,只道:“高大名太可恶了。”
方恨少怂恿道:“去呀,去跟冯不八一起联手对付高大名,然后再一把又将你的梦中情人夺了过来。”
唐宝牛一怔,道:“梦中情人。”
力恨少忙向他眨了砭眼睛:“冯不八呀:“唐宝牛恼怒起来,若不是因为何小河忽然发话,他使要立时发作了。只听何小河叱道:“住手:“冯不八一怔,手底下可攻得更猛攻:“你耐心一下,老身很快就把这小子大砍八块。”
何小河叱道:“你停不停手?”
冯不八呆了一呆,没体会何小河的话是什么意思,何小河忽然一扬袖子。
“嗖”的一声,一枝箭直抹而出:何小河出手对付冯不八,这件事并不稀奇,就像有人想离间温梦成与花枯发、挑拨陈不了与冯不八一般,打死不离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夫妻本是同林鸟,知交更是唇齿依,她打*高大名却还可以,就是容不得别人伤害他。
对此,王小石并不惊奇。
奇的是她的箭。
一枝粗箭。
箭非射向冯不八,更不是射八大天王。
而是自两人头顶上横掠而过。
这一箭明知射空,为何要射?
这一箭是啥用意?
大家心生疑窦之际,这飞行极速的箭,就在两人头顶上,竟顿了一顿,箭肚忽然“”的一声,弹出一枝小箭,直射而下:小得像一根睫毛般大小的心箭。
这枝小箭,才是攻击的主力。
粗箭只让人惊疑不定、转移视线。
箭中箭:这箭来得快而突兀、令人防不胜防。
谁也不知道冯不入躲不躲得了。
因为陈不丁已出手。
八大天王飞身,横生抓住粗箭,以粗箭砸掉小箭,然后落了下来,向何小河戟指怒道:“她帮你,你竟这样对她:“何小河倔强地道:“谁呷她伤害你?”
陈不丁气得一楞,那边厢为了这一箭,冯不八和八大天王都住了手,陈不了向冯不八抱怨道:“人家是一对儿,犯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冯不八正待要责问何小河,何小河一听“一对儿”,心里一酸,已掩脸泣着掠了出去,八大天王一面呷:“小河,小河┅┅”一面也追了出去。
方恨步向唐宝牛调侃道:“你要不要也追去看着?”
忽见王小石神色凝重,似有重大疑问未获解决一般。
方恨少诧异的问:“怎么了?”
王小石一省,只匆匆的道:“他们不知闹成怎地了?我过去看看,很快同来。”说着,便越众而出。
张炭寄道:“嗯,他怎么了?”
力恨少道:“他好像有些心事。”
张炭略一沉吟:“我去看看。”
唐宝牛忙着说:“我也去。”
张炭却有点迟疑:这……“方恨少笑道:“不让这头牛去,他会闷闷不乐的,去也无妨,温柔这儿有我着着。”
张炭点头爽快地道:“那也好,你警省着点。”
力恨少笑啐道:“是了。”
张炭与唐宝牛匆匆而出,花枯发和温梦成趁机圆场,嘱家丁重新摆设酒宴,请宾客入座,笑呵呵的道:“诸位大驾光临,为老夫祝,刚才小小的不愉快,大家过眼尽忘吧。”
花枯发又道:“老夫特别把”十石水酿制的“九酝酒”奉上,供大家品尝品尝。“众人哄声说好。盖因花枯发虽不擅饮,却善于酿酒,与温梦成恰好相反。花枯发宅子里设有槽坊,内分缸窖和窖室,以为高粱饭发酵之用。缸与窖不同,一是埋之于地,一是掘地为坑,以砖墙阻砌。首先要将高粱磨碎加水,隔日盛入簸箕,再倾入甑内蒸熟。再用木块掀掏,置于冷场,浇以热水,然后再掀拨,务使高粱饭不结成块,俟其冷却后,以面粉搀入拌匀。拌匀之高粱饭下缸或入窖后,要压紧装满,上铺以高粱壳,再涂泥于上,厚达数寸,以隔绝空气。三四日后,逐渐增温,若气体将封泥冲破,即予加封,不让酒精蒸发,害菌入侵。约径十日,即成醅子。这时侯,先将酷子用簸箕盛取,轻撤于甑内篦子上,平铺约三四寸厚,俟瓿下锅内蒸汽上升,装满醅子,才上盖置锡锅中,锡锅外壳贮冷水,水热即行注入冷水,透过酷子之蒸汽冲入锡锅,通冷即凝成酒露,顺锡锅内壁凹槽流缸而出,再注入酒坛瓮中。如此继续加曲发酵,重。行蒸发,每日蒸酒甑数始终相同但继续不断,故俗名”套酒“。这是蒸馏酿酒之大略。花枯发用的是”十石水”“并泡以鸽子粪;喝者劲头冲,只觉晕沉;是为“上头”;他的“九酝酒”特别加工,滋味甘甜,不冲嗓子,喝后清唱更加响亮,味浓不带糖味,也不沾酸,但醇入肺腑,后劲极大,喝时不觉如何,但一遇风部生腾云驾雾的感觉。
花枯发酿酒本就著名于世,大家听得他把酝酿多年的好酒都拿来奉客,自是欢欣。
温梦成笑道:“我这就把你这孤老头的酒一次喝光,让你心疼心疼也妤。”
“行,行,你别眼宽肚窄,喝不了几杯就呜呼哀哉:“花枯发决不示弱:“你喝多少我奉多少,喝醉了舌头咬着牙齿,可千万别来触我的霉头、犯我的禁忌。”
第二十二章:酒和女人
温梦成没好气的道:“谁犯你的禁忌?”
眼看两人又要顶撞起来,牵牛尊者忽道:“喝酒就喝酒,不趁看兴喝,大伙儿就回家抱奶奶去:“牵牛尊者话说得粗俗,但极有分量,温梦成与花枯发一听,也没第二句,都举杯向大家敬酒、这一干人,除了温柔和方恨少,就算不嗜酒,见这是难逢难遇的好酒,也都堆兴喝上一些。温柔不喝酒,那是因为:“酒?冲喉得很,都不好喝的,臭鸡蛋才喝这种玩意。要是喝这种倒胃的东西才算有才气,那不如说是醺天酒气对办一些。”
方恨少也不饮酒,道:“酒?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头是百年人。如果不是千世之心已绝,谁会饮酒高兴?若非挽澜之志已灭,谁要藉醉佯狂?如果这伤人肠肚的东西不喝不成诗人,这诗字跟僵尸的尸也差不了多少意思:“温梦成则不然,他正酣饮畅吟:“天若不变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受酒,地应无酒泉一。”
花枯发只酿酒,酒,只作浅尝,理由是:“镌剑的未必善于用剑,精于兵法的未必就是武林高手,我会酿酒,却不胜于酒力。”
每个人都对酒有不同的意见。
但这一干人,喝酒的时候,比起其他的人,有一个明显的好处:那就是他们并不勉强别人喝酒。:酒,喝不喝要看兴趣,强迫人喝酒那是件煞风景而且无趣至极的事。
爱喝酒的,喝得肠穿肚烂也甘之若饴
喝酒是件高高与兴的事,高高兴兴的事应该自动自发,而不是强人所难。
温梦成嗜酒,但因为他喜爱酒,便不会灌入狂饮,逼人苦饮,如此只浪费了酒,暴殄天正如花枯发喜欢酿酒,他也不会强逼别人一起来跟他酿酒。
他只喜爱看人喝酒。
物。
喜爱看人喝他所酿的酒之神情。
那是愉快之极的神情。
看的人也是一种享受。
一种极之愉快的享受。
他自己对酒,只是浅尝却止。
但浅尝即止也是喝酒。
虽然喝得少。但也算是沾了酒。
据说江湖上的汉子,有两样事物是沾不得的:一是女人。
一是酒。
其实女人和酒,也不是真的完全“沾不得”,只是这两样事情,都很容易乱性
酒量再好的人,也会醉。多美的女人,还是人。是人就会伤人、害人、利用人,甚至*人。喝了酒就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其中当然包括平时不敢*事。人总会有清醒的时候。清醒后发现自己干了这种事。很可能就会后悔得痛不欲生。
当然,在这寿宴,大家都是江湖人,只喝一点酒,那是趁兴快意的事。至于女人让陈不了和八大天王他们去烦吧。在座贺客,偶尔念及酒与女人,都会这样想。喝一点酒当然无伤大雅。却没料这”一点酒“也惹来了麻烦。相当大的麻烦。
酒过三巡,花枯发自然是要起身作一番谢辞。
他先敬在席的人三杯酒,正待说话,忽听席上的牵牛尊者一声闷哼。这一,把花枯发拟在心里的一番说辞,窒了一窒,竟使他忘了开场白,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再想了起来,正要发话,忽听牵牛笠者又一声低吼。这一下花枯发可心里有气了,以为是牵牛尊者故意捣乱,再不理会,清一清喉咙,朗声道:“承蒙各位看得起,光临老夫这个┅┅”
忽听牵牛尊者一声大吼。
好像一头受伤垂危的狮子,突然振起。
众人皆吓了一跳,花枯发气白了鼻子,向牵牛尊者戟指怒道:“尊者,我敬你是前辈,你却三番四次”牵牛尊者却倏地一踏步上前,一伸手已扣向花枯发的脉门。
花枯发本能地一缩手,牵牛尊者五指骨瘦岣,吞吐变化间,却仍抓住花枯发两只手指。花枯发只觉一阵刺痛,直入心脾,怒叱道:“你干什么?”啪啪二声,手指已被折断花枯发又惊又怒,牵牛尊者乍然放开了他的手指,同时间,已扣住了他的肩膊。
就在这时,红影急闪,牵牛尊者惊觉身后有七道攻势、骤风暴雨般涌至:七道攻势都十分凌厉,正是攻牵牛尊者之所必救。
七道攻势都是从一人身上发出来的。
温梦成。
※※※
自然是温梦成。
当然是温梦成。
这十数年来,温、花二人根本没有一天和好过,但与花枯发为敌的人,多被温梦成率先解决了;与温梦成作对的人,全给花枯发料理了。想要挑拨离间温梦成和花枯发的人,早就给温、花两人追*三千里外。
牵牛尊者冷一声,抓住花枯发肩膊的手一松,回手拆解了这七道攻势。他伤花枯发双指,冉扣住花枯发肩膊,然后化解温梦成的攻势,全是用一只手。
左手。
花枯发右肩上立刻多了五个洞。
正是五个血洞。
血正沱出,花枯发双指也正痛得发抖。
可是他惊讶多于愤怒。
牵牛尊者向温梦成和花枯发冷道:“我早该想到┅┅你们是一伙的:“温梦成一怔,道:“你说什么?”
牵牛督者一侧首,就像佛寺一夺瘦削的罗汉雕像,忽然歪了头。
他仿佛要歪着头才能着清楚前面两个多年的老友。
花枯发的惊讶慢慢加上了愤怒。
他正在做一件事。
他正举起他的右手。
可是他举不起。
原来他已失去抬起他右手的力量:他一句就吼道:“不是我:“然后悲愤地向一伙来客咆哮道:“是谁?到底是谁*事?”
全场宾客,为之愕然。牵牛尊者退了半步,皱眉、捂胸、干唇下拗:“不是你:不是你。好,好温梦成一时未能会意,忽然,白发一筛,同花枯发惶恐的瞪了一眼,然后,他也在举他的手。右手。右手重如山。仿佛右手忽然间不属于他的了。温梦成终于明白了。他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同事,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牵牛尊者会向花枯发出手。他大吼道:“是谁*?”他这句话问出去之后,陈不丁、冯不八全变了脸色。
他们也在做一件事:试图举起他们的右手。
结果全是一样:举不起。
大家的右手,全似在同一时间废了:温梦成额上、脸上、鼻上,全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花枯发脸色焦黄,牵牛尊者神情灰败,陈不丁向花枯发怒叱道:“你说:怎么酒会有”别来有恙”“此诏一出,众皆住,一时之间,在场的没有人不倏然色变。
座中江湖好手连忙运功一试,都发现自己右手已浑不着力,形同残废,纷纷向花枯发叫骂了起来:“姓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竟对我下毒?”
“快拿解药来:”“花僵尸,咱们无怨无仇,你为啥要做出这等不上道的事:“花枯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是好?心神一散,真气一乱,左足又开始发麻,花氏门下子弟,全护在师尊身前,生怕这些江湖人一个说不好就要即时动手。这些花党子弟身形一动,也发觉自己右手已不灵便,就连左足,也有些不听使唤起来,心中也都惶惑异常。只听温梦成大喝道:“这不关他的事:“群雄中了毒,群情汹涌,连声喝道:“他们是”发梦二党“,自然互相勾结,别听他的鬼话:“”你们故意制造混乱,趁机下毒,快拿解药来再说:”“没有解药,我们可要不客气了:“花枯发张大了嘴,惨然:“┅┅这是┅┅”五马恙“┅┅我┅┅我没有解药┅┅”
花枯发这一句话,一众江湖人物,拨刀的拨刀、翻桌的翻桌,怒骂道:“花枯发,你想把我们坑在这里,我们就先把你宰了:”“你这算放咱们的喇喇咕,咱们活着死跟你拼了,不教你多心:”“花兄,你这玩笑开得志大了,快把解药拿出来,不然这样可得要闹出人命哪:“花枯发苦着脸,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温梦成脸上全聚集了汗,化成一条条汗河,直往皱纹沟淌。就在这时,只听”扛琅“、”叮当“几声,好几个人的兵器都握拿不住,掉在地上。他们竟然连左手也不听使唤了。场中只有温柔不明白……她没有喝酒,所以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她也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在干什么?所以她问方少:“什么是”别来有恙“?不是别来无恙吗?”
这一问,倒是问出了力恨少爱“掉书袋”的脾性来,只眯着眼道:“首先,俅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恙?什么叫做别来无恙?”
温柔奇道:“恙不就是病吗?”
“恙不止是病,也有忧患之意。”方恨少滔滔不绝的说:”“恙“作”忧解,最先见于“国策齐策”。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书未发,威后问使者日:“岁亦无恙耶?民亦无恙耶?王亦无恙耶?”“尔雅释诂”曾注释:“恙,无忧也。”郭注:“今人云无恙,无忧也。”“温柔在等他说完。”其次,此字作患疾解,最先见于“御览三七八引风俗通”:书曰:“恙,病也,凡人相见及通书间昔日无恙。”“方恨少还没有说完,甚至连说完的迹象也没有:“另又见于”汉书公孤弘传“:“何恙不已”可见恙字可作有忧、疾病之义解。,一温柔开始叹气了。
“你别叹气,我还没说完,恙,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虫。”
“虫?”
温柔几乎叫了起来。
不过,这时侯大堂正在闹得如火如荼、脸红耳热,谁也不会去留意她这一星点的叫声温柔最怕虫。
“对了,”方恨少见把温柔逗兴趣起来了,他自己就说得更加起劲:“在”史记“的”外戚世家“索隐的注脚中,就有”恙,噬人虫也之说。“匡谬正俗八引风俗通”中有云:“恙,噬人虫也,善噬人心,人每患苦之。”
温柔听得头都歪了。
“你耐心点,我说到正题了:恙,是一属复眼多足小虫,色呈鲜红,长大作橙黄色不等,全身披毛,小者为圆形,长达近寸,多寄生于田鼠身上,喜伏于阴湿之地,被恙噬咬者不多全身忽寒忽热,头晕目眩,心腔难受,重者亦会致命。”力恨少摇首摆脑的道:“所以古人视恙为大敌,每见面时常曰:“相恤而云:“得无恙乎”“温柔听得皱起了眉。”怎么?“方恨少得意洋洋的道:“你想用什么话来赞美我的博学?”
“我的天,你这种人,最好教人每日一字;”温柔近乎*地叫道:“这么心的东西,亏你还牢牢记住。”
她叉十分嫌弃地道:“你这东西,满脑子记着都是虫,你:你别靠近来:“方恨少一时啼笑皆非、分辨不得。幸好温柔已在问:“那么别来有恙又是什么东西”毒。“方恨少又被挑起了”好为人师“的性子:“一种可怕的毒,无色无嗅,非一流鉴毒名家不能分瓣,渗在水里,一旦饮下,不同的”恙毒便造成不同的结果。“温柔听得头都痛了。”这种是什么“恙?”
“听他们所说,正是五马恙。”方恨少仿佛在叙述一件古远的武林轶闻,与当前情形全不相干似的:“这是恙毒中最除恶的一种:武功愈高的人,只要饮上一些,先是右手,后是左足,接着右脚,然后左臂,全部麻痹,不能动弹,再隔一天一夜,要没解药,恙毒便蔓延上头,纵然保得住了命都会成了白痴、废人。”温柔惊心地道:“你是说┅┅他们会┅┅”
力恨少不经意地道:“对,要是没解药,就会变成废人、白痴。”
温柔动魄地呷道:“那你还不去救他们?”方恨少这才蓦然省起,这是当前要命的事。一时苦起了脸,温柔在他肩膊一推,催促道“还不快点嘛你!”方恨少无奈得连衣服都皱了起来:“我┅┅我只知这种毒物的来历┅┅我可不会医┅┅我也没有┅┅解药呀┅┅。”
温柔气了。
“那你读那么多书干啥?”她骂他“读那么多书,一样救不了人 。”
第二十三章:双叶
这时,大厅的人,大多已不能动弹。就算群雄想袭击花枯发,花党的人想抵御,也变成不可能的事。因为他们都已”瘫软“。温柔急道:“那些虫┅┅恙怎么走到他们肚子里?”力恨少道:“因为酒。花枯发的九酝酒有恙,他们喝了,便这样子了。”
温柔怪道:“花老头为何要下恙?”力恨少道:“我看未必是他下的恙。”
温柔不喜人驳她的话:“没人下恙,那些恙大发酒瘾,自己跑到酒去不成?我看姓花的鼠头獐目,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力恨少忙把头摇得似博浪鼓一般:“以貌取人,智者不为┅”为,为,“温柔怫然道:“你那么有大作为,有所为有所不为,又不去为他们解灾救难,为善不甘后人去:“力恨少苦了脸:“弊在我自己也不会解┅┅忽听有人道,”你们想要解药是不是?
这语音也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低沉干涩。说话的是一个垂头丧气、困目欲睡的老人,谁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身旁还有一个人。一个年轻而斯文得有点害臊的年轻人。这两人一出现,大厅的人引起一阵*然。要是在平时,他们早一涌而上,把这两人剥皮抽筋,至少,也会把他们两人出去。可是现在这些江湖好汉却苦于动弹不得。
人人都似变成了一堆软面团。但见到了这一老一少两人,在此时此际出现,人人都变成了冷软面团。因为心都冷了。”发梦二党“的党魁一见,两人互觑一眼,那一老一少却笑了起来。老的笑起来老不要脸皮,少的却含羞答答。老的说:“老相好的,不认识老朋友啦?”
温梦成冷冷地道:“任劳。”
花枯发恨恨的道
“任怨。”
陈不丁一见他们两人,想起刑房的人对一众江湖好汉种种迫害,气愤填膺,全忘了自己中了恙,叱道:“你们这两个狗东西,这儿没你们站的地方。”
陈不丁一开口,冯不八已脸色一沉。陈不丁虽中了毒,但仍一样地惧内。
冯不八沉声道:“你嚷嚷什么?”
陈不了嗫嚅地道:“我┅┅我┅┅骂他们几句。”
冯不八自喉底勒着音问:“我叫你骂人啦?”
陈不丁不安的道:“没有。”
冯不八剔着一只没有眉毛的肩:“没有?”
“是┅┅”陈不了轻轻说道:“是我自己要骂的。”
冯不八哼哼道:“你自己骂的?奶的胆子志愈来愈大啦,脾气也愈来愈大了,敢不情把我也骂一场出山大爷您的气?”
陈不丁不敢再争持下去,只说:“我收回就是了。”
“这就是了,”冯不八这才下了气,然后向任劳、任怨叱道:“你们这两个狗奴才,一个是老不死,一个是小王八蛋这毒恙必是你们弄的鬼:谁下的毒,生个儿子没屁眼:“她一开口就骂,比陈不下骂得更泼,这骂得一轮,又呛了陈不了一句:“你还不跟我一起骂:“陈不丁连忙会意,也搭了腔。众人这才明了:冯不八不是不痛恨这两个刑部
专门制造假冤错案的狗腿子,而只是不喜欢陈不丁抢在她前面骂人。她先骂、丈夫附和,那就可以。要不是众人都身陷困境,见此情形,也必然会忍俊不住非嘲刺揶抡陈不丁几句不可了亡任劳也不动气,只道:“死到临头,能有多少话都说出来吧,省得待会儿给挖目拨舌时,想骂都骂不出来了。”
温梦成道:“这”恙毒是你们下的吧?“任劳道:“没有花老哥的得意门生,我们也不易下手。”他用手拍抽在一旁的蔡追猫,道:“幸好你有个这样的好徒弟。”这句话他是向花枯发说的。
花枯发咬牙切齿地道:“好,好:“蔡追猫怔了怔,犹在五里雾中,喃喃地道:“是我?┅┅。怎地又是我?花枯发突然大吼一声,只见两片薄而锐利的叶子,疾射而出:一打向任劳:一打向蔡追猫:任劳早有防备,一抄手,接住,身子一晃,道:“好厉害。”只觉一股厉别的内劲,仍透过这片薄薄的钢镌叶片袭来,不禁又退了一步,正想说话,只觉内力仍末消散,长吸一口气,才压下了心头的烦恶,道:“来得好。”遂发现右手虎口处仍被这一片薄叶割伤。
任劳自是心下惊:这老家伙中“恙”在先,但出手约两片叶子,还几令自己吃了点小亏,如果自己不是早有防患,只怕就要栽得没名没姓了。
花枯发运聚余力骤起发难的主力不是在任劳,而是在蔡追猫。
他要清理门户。
他自知已落人这封“任劳任怨”手里,刑部的人已钉上了他们,这个寿宴连累了一群江湖朋友,他说什么也得要把这吃扒外的罪魁祸首宰掉再说。
蔡追猫着了恙毒之后,全身发软,自无能力躲开师父的“一叶惊秋”。
就在此时,忽有人大力的撞了他腰板一记:蔡追猫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在地上,爬不起来:不过总算保住了性命。
撞他的人是温梦成。
花枯发怒道:“你┅┅我清理门户,关你何事:“温梦成也怒道:“你见过下毒的人,自己也先中毒的么?”
花枯发一愣。
他这时才想到蔡追猫也手足发软、动弹不得。
温梦成忿忿的道:“也没看过这样莽撞的清理门户:“他自然生气。因为花枯发贸然射出”双叶“,已把”最后一击“之力用尽,而他为了救蔡追猫一命,只余贮的一点内力,也都发了出去。谁来对付任劳任怨?用什么来对付任劳任怨?他们的处境,任劳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任劳很愉快的睹声道:“难得,难得。”
任劳好整以暇的接道:“我说什么,你就信是什么,比我乖孙子还听话。”
花枯发怒道:“你┅┅”可是已失去了发作的能力。
温梦成沉住气道:“你要干什么?”
任劳道:“你们这一干人,惹事生非,日下京畿路要实行新政,你们知不知罪?”
花枯发呸了一声。“罪你姥姥的:咱们要是犯法,你就逮我们好了;要是没犯罪,你给我滚开八万五千里远!任劳也不动气:“京城的各路帮派,不可以再胡混下去,摆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温梦成冷哼道:“当日朝廷要用我们的时候,出兵平寇定乱、抗金拒辽、克制西夏、举兵吐蕃、挥兵黔南,都要我们捐兵献财,你们做官的则坐享其成,只管认功领赏,现在一旦不要我们了,又翻起脸来不认人,远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就*,还有什么路可选的:任劳不怒反笑:“温老大,你先别光火。其实摆在你们面前,全是光明大路,从此风光富贵,是你们求之不得的理。”
“是好路数还用得着下毒:“花枯发恨声道:“恨只恨让大家为了老夫的寿宴而中伏,令我愧对天下武林同道:“。陈不丁大声道:“花老,这可不是你下的毒,大家有眼有耳、有口有鼻,头上长脑袋,这明着不关你的事,大家都冤有头、债有主,不会怨上了你的:“”好,你们都英雄:“任劳冷笑道:“是英雄的何不加入朱劬大将军部属,为国劾力?
众人一阵*动。
温梦成张大了嘴,喃喃地道:“确是四大名捕┅:怎么会是他们?”
任怨行前一步,道:“意下如何?”花枯发索性说了出去,大声道:“四大名捕又如何?都是同一鼻子出气的狐群狗党:不加入就是不加入:“任怨忽然羞涩地一笑。他缓缓的伸出双手。他伸手托搭住温梦成和花枯发的两只手。这态度是友善的。他也满面笑容。羞怯的笑容。仿佛他是很不惯于应对,但又很不愧于应对,但又很亲切友善的和人拉拉手,算是招呼。可是这两只手一搭上了温梦成和花枯发的脉门,两人就有苦自己知。他们的五脏六腑,登时像浸在沸水里,而且,冒升的不是泡沫,而是一柄柄尖锐似的小刀,把他们的肠胃心脏绞割着,他们痛得死去活来。偏又一声都叫不出来。任怨不许他们叫,他们便叫不出来。任怨又问:“如果二位肯率先加入,我在相爷面前保你们的前程。”他暗中一催力道,又问:“不知两位现在的意思是怎样?”
说到这里,他把极为阴损的内力歇了一歇。
花枯发借对方一歇之间,想冲口叫道:“*了我也不加入上不料,一股怪异的真气猛然往自己的喉头一冲,说出了口的话就变成:“换了我一定加入:“语音怪异已极。无论语音如何纽曲,但已说出了口,大厅群雄,尽皆错愕。”你怎么能答应他?”“给人一这就屈服,算什么江湖上的好汉:”“呸:花枯发,我寿南山今天算是认清你的真面目了:“花枯发苦于有口难言:眼前这个年轻人,竟可以用内力控制住人的发声。温梦成忽平静地道:“你说朱?”
任劳道:“朱将军正是用人之际。”
“用人?用人来欺上瞒下,榨取民脂民膏?用人以*扰民间,以逞一己之欲?”温梦成不屑地道:“朱大人的为人作风,在江湖上扬得了名立得起万直得起脊骨的江湖好汉们,都领教了。”
任劳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温梦成浩然地道:“敬谢不敏。”
此语一出,大厅里的群豪纷纷呼应道:“对:”“说的好:”“叫他滚回老家去:”“失职?滚他娘的猪皮蛋:“任劳嘿地一声,用歹毒的眼神往全场一个一个的巡视过去,用鼻子哼哼道:“好,硬骨头,你们还有一条路。”
温梦成也哼道:“你爱说便说,听不听在我。”
任劳道:“把你们都收编入”金风细雨楼。“此语一出,众人俱为之愕然。温梦成诧然问:“金风细雨楼几时跟刑部有挂勾?”
任劳咧出稀落的黄牙,一笑道:“金风细雨楼已和禁卫军成一家。”
温梦成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除了四大名捕,”任劳眯着老眼,笑道:“还有谁?”
大厅趄起落落郗有人在喊:“我不信:”“说谎:”“四大名捕要抓我们,何须这种卑污手段。”任怨忽然把手一扬,道:“这是什么?”温梦成和花枯发站得最近,一眼看得清楚,失声道:“平乱。”
“平乱”是皇上赐封“四大名捕”的令牌:在刑部拥有超然的位份,可以不受制于各方官员的权限,而且在江湖上右先斩后奏、行使决*缉捕的特权。
花枯发努力想说出几个字来澄清,无奈在对方古怪内力的冲击下,奇经百脉苦痛难受,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边厢温梦成情知不妙,咬紧牙关,不说一字,不料那怪异的内力一催三振,逼他要开口吐声,温梦成竭力要以内功匡护,但已中了毒恙,内息涣散,强自压制下,忽觉体内一股沛莫能御的内力崩裂而出,猛把口一张,哇地吐出一口血箭,他趁此大叫道:“*就*,我决不加入愿为相爷劾死:。一前二句,是他的衷心话,但后一句语音已为任怨所制,所以才说出这么一句前后矛盾的话来,使堂中群豪,全直了眼睛,开始感觉到内定有古怪。温梦成的处境,花枯发犹如寒天欲冰、冷暖自知。偏他也无法开声吐气,就连自己所受的误会也无法辨明。更可怕的是,在任怨手上内力的侵蚀之下,温梦成和花枯发分外感觉到五成六腑迅速的衰弱下去。就算能徼幸得免,幸得苟存,这一刻对心脏和肺腑所造成的伤害,已是无可补救了。大家都有一个感觉:没想到大家今天会丧命这里,丧命在这阴险毒辣的小子手里。
第二十四章:大开天、小辟地
就在任怨要慢慢把内力熬两人致死之际,任劳忽在他身边说了一句话。
声音压得很低的话。
“*了他们,蛇无首不能行,不如留着有用。”
任怨害臊似的笑了一笑,绥缓收回内力。他在收回内力的时候,居然把温梦成和花枯发的部分内力也吸取为己用。
温梦成和花枯发要是在平时,只要能运功相抗,也不致如此轻易使破人汲取了内力,偏是他们先着了“五马恙”,真力游散于体内经脉不能聚,故让任怨轻易得手。
任怨的脸上掠起一丝喜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二人哑穴,然后道:“你们既然真心加入,你们的徒弟当然也理应相随吧?”
他转过头去看花枯发一党的徒弟。
温梦成这回一个徒儿也没带,这儿是花枯发一党的总舵,今儿又是人寿,自然是徒弟云集,任怨问的正是他们,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睛,自一个个脸上逡巡过去。
这时,花枯发的逆徒“三十六着、七十二手”赵天容,已给押了下去。其他的门徒,则全聚集在大厅,不过都因好饮贪杯,全失了战之力。
任怨一个个的瞄过去:花党几个已成了名的徒弟:“女八剑”洛五霞、“袋袋平安”龙吐珠、“破山刀客”银盛雪、“前途无亮”吴谅┅┅全在这儿,朱艺成的弟子:蔡追猫、何择钟、梁色、宋展眉┅┅也都在场,连花枯发的独子花睛洲,还有“发梦二党”的二天护汝吴一厢、龙一悲、霍一想亦在大厅。
任怨笑了。
笑得羞怯怯地。
“要先处决谁,”任怨为难地道:“我不大熟悉,不如让熟悉的人告诉我。”
他拍拍手掌,立即就有人自堂内走了出来。
一共有三个人走出来。
三个人中有两个人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两人五官轮廓的酷似,已到了难以区分的地步。
可是谁也不会认为他们是一对兄弟。
因为两人的气质,实在太过迥异。
一个十分肃煞。
仿佛他所在之处,天地无情,万物无心,人无义。
不过,他的腰间的刀,要比这一切更冷酷无情得多了。
另一个很温和。
温和得像一只猫、一只小白、一头小梅花鹿。
当然,如果那人拨困了背后的刀,就立刻会变成爪子有毒的猫、长有毒牙的兔子、一头扮成小鹿的狼他们真的是兄弟。
气质完全不同的兄弟。
但出手之狠、行事之辣、作风之绝、刀法之毒,却完全一样。
大厅的群众,就算没见过这对兄弟,也听过他们的名字:襄阳萧自。
信阳萧熬。
以“大开天”、“小辟地”刀法名震天下,和以“七十一家亲”刀法名动江湖的萧氏兄弟:后面跟着的是赵天容:赵天容已给他们“释放”出来了:赵天容仍是战战兢兢的。
“你不要害怕,现在,他们已肉在砧上,要*要剐,全都随你的意,”任怨柔声细气的问“依你看,这儿人不少,如果要*伤几个使花老头儿痛心疾首、痛改前非的,你会选谁?”
赵天容仍然胆战心寒,一时答不上来。任怨笑着拍拍他的肩膊:“你放心,他们都着了五马恙,想动也动不了,你要是弃暗投明,跟我们合作,不但可弄个官儿做,在口发党你就当副党魁好了。”
赵天容仍是愁眉莫展的道:“可是,师父仍是党魁,我怎敢跟他老人家并比┅┅”
任怨笑道:“谁说花老头儿还是党魁?他也当了几十年啦,而今理应退位让贤了。”
赵天容试探地道:“那么┅┅是那一位德高望重的本门前辈担此巨任?”
任怨笑道:“当然是你大师兄莫属了。”
众人望夫,只见张顺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耳根都赭紫了起来,赵天容忍不住道:“怎会是大师兄?”
任怨嘉许似的道:“如果没有你大师兄,我们的”五马恙“又往那儿下?这些道上的哥姐儿又那会这般听请?”
赵天容讶然道:“大师兄,原来是你?”
张顺泰扭怩了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任二先生,你说过┅┅不在当众说出来的,怎么又”任怨道:“这又啥关系?你大义灭亲,独担巨任,人人都敬仰你嘛,反正咱们现在已大功告成,这些人都得听命咱们,你犯不着当无名英雄恙的功劳,明明是你的。”
张顺泰尴尬地道:“这”他只觉得大堂内数百双眼睛正盯着他,都带咬牙切齿的鄙夷与深仇,如果这些眼光都有利刃的话,早已把他剁成肉泥了,尤其是师父那双眼睛,简直似是烧红了的不过他们不但不能向他动手,就算想动都动不了,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因为他知道“五马恙”的份量。
只厅花枯发发出一声低吼道:“顺泰,我待你一向不薄,你、你为何要这样作?”
张顺泰想答,可是又不知该怎么说是好。
任劳道:“你待他不薄?一天到晚在人前呼来吆去,谁愿一辈子侍候你这孤僻老鬼?”
花枯发这同也不抗辩,只说:“顺泰,你、你是这样想的吗?张顺泰咬着唇、唇色向下弯,似下了绝大的决心才道:“我待你再好也没有用:党魁之位,奶不是一样交给晴洲:“花晴洲就是花枯发的儿子。他就只有这个儿子。花枯发中年丧妻,他当然疼他这个儿子。
花枯发只悲伤的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张顺泰发了狠地道:“你对我不公平,一向都不公平,我是你的大弟子,为你鞠躬尽瘁,但你待我只当是奴仆
你错了:“温梦成痛心地道:“花师弟早在几年前就跟我说过,他想把衣钵都授给你,只不过不希望你太早得意忘形,又恐你不肯刻苦求成,所以才忍着先不告诉你。”
张顺泰退了两步,怔了怔,忽然胀红了脸,吼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的鬼话:”“大师兄:“花睛洲苍白的脸与脸上的青筋恰成对映:“爹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他叫我以后要听你的话,决不可以恃他的地位来逆你之意,真的:“花枯发怒叱了一声:“住口:是我瞎了眼:“任劳笑了起来,啧声道:“原来你就是花老鬼的儿子。”还用手去拧他的脸。
张顺泰呆立当堂。
“怎么了?想做大事,没有决心是不行的,”任劳又过去拧住张顺泰的脸,把他的两颊一合,脸肌都挤成一个怪异可笑的形状,他那张几乎已掉光了牙齿的嘴,就对着张顺泰的鼻子在呵气:“他们人之将死,说话讨好,自所必然。怎么样?到底找谁先开刀,你说说着。”
张顺泰右望望、右望望,大汗涔涔而下。
“别怕,”任劳拍拍他肩膀道:“今日一役过后,你就是这儿的大英雄、大豪杰,只有人怕你,你不怕人。”
张顺泰却连唇都抖了。
任劳又眯着眼睛,笑了:“你不找人,总不成要我们找你先开刀罢?”
花枯发气得眼都红了:“畜牲”张顺泰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毅然抬头,看人。看他的同门。他的师兄弟们。“破山刀客银盛雪”“今宵多珍重戚恋霞”袋袋平安“龙吐珠、”丈八剑“洛五霞、何择钟、梁色、蔡追猫、宋展眉、吴一厢、龙一悲、霍一想、管家唐一独、还有花睛洲┅┅张顺泰一时也不知指谁是好。
谁给他指出,就是先遭殃。
平时对他不好的同门,早已吓得簸簌地抖了起来。有些师兄弟,平时欺这大师兄楞头楞脑,爱占他小便宜,而今却落在他手上,不由他不胆战心寒。
人总是爱在自己得势的时候欺侮人,总不去想他日被欺侮的人一旦得势,会怎么对付自己……当然,他们通常会把”想“的时间化作”阻挠“对方能够得势的行动。他们现在面对的便是:张顺泰会先找谁人报复?这大师兄会对谁先下手?这时候,赵天容忽道:“大师兄不选,不如由我来选。”
众人闻言,更是一惊。
赵天容与“发梦二党”,可谓恩了情绝,刚才他为了求生而“坑”师伯温梦成,被花枯发下令严惩,这必使得赵天容更加心怀不忿,亟思报复。
张顺泰毕竟跟花门“发党”还有情义可言,至于赵天容,可又好色怕死,此刻他出来在任氏兄弟、萧氏兄弟前“争功”,狼子之心,至为明显。
任劳一听,顿时乐花了眼,颔首抚绺着稀疏的灰髯,笑道:“好,好,你两师兄弟就商议商议。”
赵天容这般一说,张顺泰也松了一口气。
要他*伤同门,他也真个儿有点不忍心。
赵天容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张顺泰没听清楚,说:“?”
赵天容又低声说了一句话。张顺泰还是没听清楚,只好又凑上了耳朵。
赵天容圾了一口气,说:“你去死吧。”
张顺泰这回是听清楚了。
可是已径迟了。
赵天容已经动了手。
他一刀就砌进张顺泰的肚子里。
张顺泰只觉澈心澈肺的一痛,功力一散,赵天容几乎是一连、一刹那间,一气呵成的刺中他三十六刀,张顺泰的身子立即就变成了一道喷泉。
三十六道伤口的喷泉。
赵天容的外号“七十二手”可不是自来的。
以他而言,他只是“出手半招”。
张顺泰便已给他砍倒了。
张顺泰这么一倒,他立刻就逃。
他的外号还有前牛:“三十六着”。
如此情境,自然要“走为上看”。
可是他身形刚刚展动,信阳萧煞的刀也展动了。
第一刀,赵天容就少了一只手。
左手。
第二刀,赵天容就少了一只脚。
右脚,没有第三刀。
萧煞出手,就只两刀。
一上一下,两刀。
两刀之后,就收刀、身退,望向萧白。
赵天容也不是没有闪躲。
他有。
他总共一闪又闪,在短短的一瞬间,他已闪了三十六次,在场的只要是高手,就一定看得出来,他闪得如何的快、如何的巧、如何的敏捷:不过依然没有用。
萧煞在出刀与收刀之间,赵天容就成为一个“没有用”的人。他再也不能逃走,甚或是反抗了。
萧煞身旁的萧白,却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似是说了一句话。
谁都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只有萧煞听见他兄长的话。
“你退步了。”
“你为什么?”
这个问题,是从两个人嘴同时问出来的。
一个是任劳。
一个是花枯发。
“我只好色,贪学绝艺,但绝不背叛师门,决不出卖同门┅┅”赵天容嘴涌出了血,喘息道:“我以为师父是真的痛恨师伯,才会附和诬陷他┅┅至于大师兄的作为,我是宁死不*。”
任劳嘿声笑道:“所以,你只有死了。”
花枯发已经忍泪不住,簌簌而下:“好:奶还是我的好徒儿:“赵天容惨笑道:“师父:“任劳扬声道:“那么,有谁过来使这位花先生的好徒儿一命归西?”
“我。”
这连任劳都觉得有些微意外。
因为说“我”而且正行出来的人,居然是任怨。
任怨一向都很沉得住气。
任怨要比任劳至少年轻四十岁,可是,任劳最清楚任怨的定力与手段。
看来,他甚至还有点不忍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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