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其实是一个有宏伟大志的皇帝,一直在心底里有恢复“汉唐故土”的心思。尽管高粱河之战丢盔弃甲没能收复燕云十六州,但赵光义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南征北伐,挟持统一中原的余威平定疆土,应该说要予以肯定,没有愧对“太宗”这个开疆拓土的庙号。
但在最南端,赵光义却面临了一场人生的尴尬:大宋作为雄踞中原的泱泱大国,却在交趾的白藤江被小国黎朝击溃,遭遇惨败,导致安南就此丢失,分离中土而去。
01唐末乱世,安南已经出现离心的倾向。
自古以来,安南(也称交趾)都是中国的领土,但由于远离中央政治经济中心,贸易和文化联系较弱,一旦中原王朝统治衰落,就屡屡出现地方割据的情况。
秦至两汉,灭南越国,镇抚广西、越南一带设为交趾、九真和日南三郡;到唐高宗时,朝廷整合周边设置安南都护府,成为唐时六大都护府之一。
越南进贡使形象
然而到五代十国时期,南汉割据两广、交趾一带,其位于交趾的部属有样学样,开始有了脱离中土、独立建国的心思。937年,安南首领吴权率军击败了前来镇压的南汉高祖刘龑,定都古罗,“置百官,制朝仪,定服色”,其建立的政权被称为吴朝,成为安南独立的源头。
安南敢向北方叫板独立,有其自身的考量和倚仗。
一来北方实力已大幅削弱。此时中原混战,梁、唐、周混战不堪,诸国天下纷争,南汉只是偏安一隅,实力并不强。整个南汉凑不出十万人的军队,相对交趾地区茂密的丛林和遍布的江河来说,这点兵力根本不够,安南基于本地部落建立形似中原的统一政权,熟悉地形,擅长游击,有事则乘船集合作战,无事各自隐蔽散开,已经具备武装抗衡的实力。
二来交趾具有独特的农庄式经济模式,可以自给自足。自汉以来,交趾地区因为贫铁矿,不产铁器,生产力发展水平很低下,本地人多用“雒侯雒将”制度,是一种类似农奴制的庄园式经济,本地豪族统治若干农奴维持经济产出。由于气候湿润温暖,极易种植水稻,另靠海出产海盐、珍珠、珊瑚等,对外仅通过钦州的“博易场”作为贸易集散地,交换茶叶、丝绸和铁器、瓷器,以货易货,基础物资本地均可自给自足,经济上不依赖中原。
三来自东汉士變等氏族割据以来,当地部族受到沉重的苛税压力,普遍渴望脱离负担。安南民族上源于百越,自东汉二征被伏波将军马援征服后,当地部族长期被羁縻统治,负担较重。
吴权死后,安南地区很快陷入“十二使君”内乱,频繁改朝换代,大约过了三十年,丁部领统一安南,建立丁朝,向刚刚建立的大宋称臣归顺。然而局势瞬息万变,不到两年,即公元979年,丁朝武将黎桓清除各方势力后推翻原君主,重新称帝黎朝。
此时宋太宗赵光义刚刚打输了高粱河之战,浑身气都不顺,正要试图找地方重建军威撒气,黎桓此举无异于惹祸上身。
02宋黎交战全过程堪称是宋军一次耻辱的对外战史。
黎桓作乱的消息被宋朝邕州知州侯仁宝秘密上奏朝廷,请求出兵协助丁朝平叛。
丁朝是深度依附于大宋的藩国,君主被下属刺*,上国有义务维护主权、伸张正义。《宋史》所载,赵光义接奏后“怒,乃议举兵”,同时还提出:“朕思之甚熟,于兴师伐叛皆有理而为之...广西转运使有状奏,言丁琏家被贼遇害,乱靡有定,民将踌依况,累朝以来修贡不绝,为人主忍不救之!”
宋廷各臣将皆从君意,赞同出兵。
然而,从实际过程来看,宋廷出兵是个很不成熟的决议,背后有着复杂的党争影子。
踌躇满志的赵光义受辱于979年的高粱河之战,受了巨大的刺激,渴望重塑军威,弱小的黎氏刚好是理想的开刀对象;
邕州知州侯仁宝是前宰相赵普的妹夫,受继任者卢多逊报复排挤至邕州,9年不曾提拔,其本人一直试图建立军功以重返东京;
宰相卢多逊则不愿意侯仁宝立功,吃不准前线情况,不愿意为此事担责。
无法推诿的卢多逊脑筋一转,称大宋强盛而安南弱小,建议官家秘派军队打“闪电战”,他声称:授仁宝以飞挽之任,因令经度其事,别遣偏将发荆湖士卒一二万人,长驱而往,势必万全,必无亡失之患。”
如此一二万人就想打灭国之战,真不知是卢多逊欺赵光义不知安南实情,还是赵光义情绪过于上头,这番建议摆明了就是坑死侯仁宝不赔命。
宋朝多党争,党争多谋私,谋私多误国,弱宋也因此而亡国。
赵光义下达诏命后,倒霉的侯仁宝只能以交州陆路水路转运使的名义,在980年秋率领不到两万人的偏师开始进攻交趾。
黎氏手下谅山的守军很快发现宋军痕迹,上报黎桓,黎桓派探子查明宋军实力后,轻笑堂堂大宋竟然如此蔑视交趾,必让宋军吃点苦头。
具有装备优势的宋军水师在接触战一再取胜,侯仁宝接连夺取安南水军基地,扎寨于白藤江之上。
宋黎白藤江之战,先胜后败
白藤江,宽约四十里,蔓延盘桓数百里,是安南北部太平江的重要支流,曲折弯拐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蟒蛇,给来自北方的军队带去不祥的梦魇。
侯仁宝隐隐感到心里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只好一再叮嘱兵将谨慎。然而宋军两战取胜非常轻松,上下都骄傲轻敌,认为安南军实力不过如此,与其担心敌军反扑不如担心瘴气传染难医。
果然,前番轮败都是黎桓诱敌之计,交趾水军熟悉地情,借助白藤江水急湍流、宋军无法出江探查的优势掩盖了集结军队的痕迹。此刻黎氏军队已经完成了对宋军的包围和偷袭准备。
转运使侯仁宝率前军先进,全兴等顿兵花步七十日以候澄,仁宝累促之,不进。及澄至,并军由水路至多罗村,不遇贼,复擅回花步。桓诈降以诱仁宝,遂为所害。《宋史·交趾传》
老奸巨猾的黎桓以诈降骗取侯仁宝信任,在宋军降低警惕后,当夜立刻组织兵力偷袭宋军大营,侯仁宝猝不及防被黎军乱刀砍死,同时黎军潜水凿沉战船,宋军落水溺亡者甚众。不得已,宋军后退数十里,几乎全军覆没。宋黎两军伤亡比达到惊人的十比一,宋军闻安南而色变,水军统帅刘澄在惊恐中因心脏病突发暴毙身亡。
黎桓见好就收,趁着宋军新丧主将,也不再咄咄逼人,反而主动上表谢罪,遣返俘虏,递交宝物,积极修复关系。
赵光义闻报白藤江大败,泪洒当场,此时北方大辽再度集结兵力来袭,宋廷已无力两面作战,无奈只得赐诏册封黎桓为交趾郡王,承认黎朝的合法地位。从此,安南在事实上独立于中原六百余年,一直维系到明朝。
03宋黎白藤江之战的政治影响很深远。
其一,南疆不南,宋廷武弱疆乱已成定局。
此次征伐本是收复交趾的一次良机,居然搞砸成如此样子。宋太宗不得已发罪己诏承认失误,处死延误军机一干人等。然而终宋一朝,文强武弱,坐拥强大的人口和经济实力,居然连小小安南都无法平定,严重打击了赵光义“天下一家”的统一梦想,堂堂大宋武弱而疆乱,从第二任皇帝开始就奠定了基础,无法避免。
今日白藤江实景
其二,脱离羁縻,安南离心趋势不可逆转。
安南本就以藩属名义脱离中原王朝羁縻统治近五十余年,经此役后事实上独立,从越南历史角度看相当于脱离“北属”,离心趋势已不可逆转,经济、贸易、文化断绝于北方,逐渐形成自身的经济圈和文化传承,尽管都是“大中华”文化圈,但已然无法同化。
其三,内外失望,宋朝各地不再主动扩土。
宋黎战争前,五代十国颇具唐武遗风,各地割据政权由节度使牵头,常态化巡视边境并积极拓土开疆,扩充实力,一旦有对外战争往往集结周边势力或借助中央之力应对。然而白藤江之战后,宋朝各地主政者都看清中央禁军实力下降、宋廷内部党争严重,无人再愿主动上表扩土,都以守备为主,这也间接造成了“弱宋”的局面。
赵光义以强输弱,丢掉了安南,实在是千古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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