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新鲜甜蜜的粽子味道,成了再难找回的乡思愁绪
文‖丽鹿 图‖网络
端午节前,街道两边广告橱窗里,又都早早张贴上了一幅幅精美的粽子广告。有齁甜的蜜枣、软糯的豆沙、鲜香的猪肉粽……但无论吃过多少南北风味,最最怀念的,依然是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包的白米粽。
老家汝州在我的记忆里,并不出产稻米。虽说村庄紧临北汝河,1950年在这里考古发掘的李楼古村落遗址中,发现了人工栽培的炭化稻米,首次证明距今45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黄河流域也种植水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汝河两岸的鱼米之乡早已不再,沃野平畴尽是麦田和青纱帐,每当初夏,只有河边野生的芦苇丛,还绿油油地提醒着人们,季节到了端午。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计划经济时期,物质生活很不富裕,农村几乎没有任何商业流通,纯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生产,地里种什么,村民们就吃什么。生活虽然清贫,但每年端午,仍然是孩子们所盼望的,大人们要用心准备的隆重节日。
端午节前,浅黄的油菜田已被收割,油菜籽在村头手工小作坊里,榨制成飘香的菜籽油,金黄的麦穗也颗粒归仓,被石磨磨成了醇香的面粉,三夏大忙刚刚结束的农人,犒劳自己和家人的最好方式,便是用新收获的油料和面粉,炸油馍、炸菜角,当然也少不了包粽子。
糯米的味道,是那个年代的稀罕滋味,在我的嗅觉记忆里,粽子的清香,更多是源自包裹着糯米的苇叶。
大海一般宽广浩淼的北汝河边,有苍茫连绵、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野风一吹沙沙做响,里面似乎埋伏着千军万马。平时大人不许孩子们去那里割草、玩耍,怕出了意外。只有到了端午节前,才会被允许结队下河去摘苇叶。
苇子叶细长光滑,在阳光下像碧绿的绸带,一片片摘下来,叠放成一摞摞的拿回家后,外婆挑选出够宽够长的叶片,再用剪刀把苇叶头、尾剪掉,用井水冲洗干净,弯曲对折后放进锅里,添水没过苇叶用大火煮,一是**叶子的青涩,二是让它变得更柔韧、易于折叠。
外婆用灵巧的手,将两片苇叶重叠起来,捏住其两端,内折成漏斗状,再将水盆里浸泡了半天的糯米,挖出一勺放进去,捏起一粒红枣放进去,再舀半勺米将漏斗填满,浇上一点点水,将苇叶两端折叠,把米和枣包裹严实,最后用一根细棉线,把三棱形的粽子缠绕扎紧。有时候,为了节省棉线,外婆也将几片苇叶用手撕成细细的苇绳来用。
外婆包出来的粽子,像个精巧的绿荷包,玲珑可爱,每个粽子上面还留有一寸长的线头,可以将一个个粽子串成一串提起来。
煮熟后的粽子,剥开后白米如雪,点缀着枣香的甜润,飘散着苇叶的清香,色香形味俱美,细细品味,还杂糅了汝河水的甘爽,水鸟欢唱的婉转悠扬,清风吹过野荷的清香,瞬间就把我的思绪带向了水畔,让人联想起夜空纯净的星光,早晨阳光的明亮。总之,似乎故乡初夏的一切美好,都被包进了那一个个美味的粽包里。
老家不但有好水,还有好山。所谓好山,就是物产丰富,能满足农人靠山吃山的欲求。
村南的岘山余脉,人称南坡,坡上长满了野生的槲树,低矮而蓬勃,叶子又大又厚,像粗糙的手掌,和无花果的叶片有些相像,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伸展着,轻易就能采摘一大捆。回家后用水煮煮,晾干后可以用它包一种被称作“槲坠”的长条形的粽包。
槲树是豫西伏牛山一带常见的物种,在当地人眼中是不成材的杂树,却在历代诗人的诗句中反复闪现。比如唐代诗人温庭筠的“风驱槲叶烟,槲树连平山”、“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槲叶萧萧带苇风,寺前归客别支公”。
槲叶不但可以用来做食材,和南方的箬叶一样,也可以用来做成遮风挡雨的用具。比如陆游的“松肪捣麦具晨餐,槲叶做衣胜短褐”、“日暮松明火,天寒槲叶衣”、“三峰二室烟尘静,江上秋风槲叶衣”、“勘书窗下明松火,采药溪头槲叶衣”,还有宋代诗人白玉蟾的“饥则饵嫩松,寒则披老槲”、元代王冕的“槲衣山中人,短发披襟领”,都提到既能满足古人衣食所用,也能满足他们出行需求的槲叶。
回头再说粽子。
那时村里过端午节,虽然吃的粽子滋味单一,但端午节的风俗习惯却极其丰富,仪式感也颇强。
主妇们用棉布块缝制形态各异的搬脚娃娃,还有各种形状的香布袋,如单个或成串的鸡心、菱形荷包,里面装上中草药配方的香料,挂在脖子里驱蚊辟邪、芳香开窍,还要编织五色线,做成手链项圈,戴在脚脖子、手腕,还要给刚会在地上爬的娃娃,小屁屁和口鼻处都要抹上雄黄酒,额头点上朱砂痣,防止蚊虫滋扰,还要用艾草煮鸡蛋,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会斜插一束从南坡割来的青艾。
有一年,回洛阳看老妈,正好是端午节,天气炎热无法出门游玩,闲着在家心血来潮,虽然冰箱里有超市买回的一袋粽子,还想自己动手包粽子,重温一遍小时候的乐趣。
于是,吃过晚饭后,泡了半盆糯米,准备第二天一早包粽子。谁知吃过早饭去超市,连跑几个地方,都买不到苇叶。这可咋办呢?
从超市出来回家时,我边走边犯愁,忽然看见路边有人摆摊售卖新鲜的嫩玉米穗,我就买了十几穗,到家后将玉米衣剥下来,代替苇叶包粽子用,虽然煮熟后味道淡一些,但总算救了急。
曾和南方的朋友聊到过包粽子,得知他们那里除了用苇叶,还有一种箬竹的叶子,也可以用来包粽子。
箬竹我没见过,但它的名字我很熟悉,早在中学时,语文课本中有一首唐代和尚张志和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只是我只知道箬竹叶能用来编织斗笠、雨披,没想到它也可以用来包粽子。
记得2014年的3月,在海南骑单车环岛,早晨从万宁渔村出发,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向南骑行,路过和乐古镇的时候,看见很多路边摊,招牌上写着“和乐粽”。领队说:“大家停下来休息休息,一定不要错过尝尝这里的粽子,这是海南有名的小吃。”
闻听此言,大家便纷纷下车,走近路边屋檐下摆着的圆形折叠饭桌边,坐在塑料靠背座椅上,每个人要了一只绿色小山包一样的大粽子。
和老板娘聊天中得知,300多年前,和乐镇是万宁到海口的驿站,建有三角亭,赶路人经过和乐镇时,都会在三角亭下休息、吃个粽子补充给养。包裹和乐粽的粽叶,是当地特产的佟叶,馅料有咸鸭蛋黄、黑猪肉和蟹肉等,一个粽子足有半斤重。
据说南方还有用椰子叶、豆蔻叶包成的粽子,我没见过也没吃过,想来都是因地制宜,在祖先的饮食智慧里,天生万物,皆有其用,而什么时候吃什么美食,更是顺应天时,也最能吃出食物新鲜真纯的滋味。
如今过端午节,粽子品种极大地丰富起来,端午的内容却越发单调,似乎只剩下了饕餮美食,那些精美的民俗文化,有趣的仪式感,和闲适温馨的光阴,都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方式中,随着农耕时代的式微,逐渐消失。
北汝河的两边,野生的苇丛也日渐稀少,代之而起的,是一座座工厂或民居的高楼,摘取苇叶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旧日幻梦,不过,在手机淘宝上,可以网购到箬叶、苇叶甚至槲叶。
当食材的获取越来越便捷,当工业流水线的加工成本越来越低,当美食的制作工艺越来越简单、生产速度越来越快,人们对家乡滋味的感知和记忆,却变得越来越淡薄、容易逝去。
有时我想,那种小时候在老家吃过的粽子,苇叶里包裹着的,正是季节的气息和家人的爱意,此后无论何时何地,等到该吃粽子的时令,记忆中永远新鲜而甜蜜的味道,就成了再也难以寻找回来的乡思愁绪。
【作者简介】丽鹿,专业法律,职业金融,业余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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