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小虹帽的冥想盆
小丑，历来是一个常书常新的符号。由于具有高反差的双面性和极强的可塑性，小丑成为了许多导演偏爱的创作素材。
在最近的威尼斯电影节上，由托德·菲利普斯执导的电影《小丑》一举摘得金狮奖。这是影史上首次将最高奖项颁给超英漫改电影，引得惊呼声一片，而导演甚至表示这部电影还要冲击奥斯卡。
超级英雄们一个奖没拿到，这个恶棍却在冲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小丑的魅力不可小觑。
小丑，一部文化融合史
IP形象千千万，好莱坞为什么偏偏选择为小丑打造一部独立电影？
从文化融合的角度来看，小丑的形象在许多文化中都能找到原型：
在公元前2500年的古埃及，小丑是通过滑稽夸张的表演来取悦法老的侏儒；
在古代中国，小丑是为君王消烦解闷的“弄臣”，《史记》中的优孟和优旃便在此列，他们常以插科打诨的方式对君王进行委婉劝谏；
在大洋彼岸的英国，宫廷小丑是一种专门的职业，许多穷苦人家都对此趋之若鹜，民间甚至还出现了小丑培训课堂；
而在18、19世纪的美国，小丑是马戏团中的开心果，深受孩子欢迎……
好莱坞这位小丑的血液里，融合了侏儒的滑稽、弄臣的戏谑、宫廷小丑的悲苦和马戏团的玩世不恭，于观众而言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能瞥见自身文化的影子，从而产生情感共鸣。
这种融合多元文化的方式，恰好迎合了各个族裔的口味，是好莱坞屡试不爽的伎俩。
不断进化的小丑内涵
小丑的形象并非一尘不变，而是大致经历了“欢乐、悲情、恐怖、思辨”四个时期的变迁。
小丑最初在好莱坞影片中以“开心果”形象示人，由于其内涵单薄而往往只充当影片的配角。
在20世纪初期以小丑为主角的电影中，小丑多为悲情角色。比如1924年的好莱坞大片《挨了耳光的男人》中，主角科学家因被妻子出卖而失去了奋斗一生的科学成果，最终流落马戏团每天表演被扇耳光，只为博得富人一笑。
1952 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戏王之王》中，男主角为了报仇，藏匿于马戏团中，终日以小丑妆容示人，逐渐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一时期的小丑形象，原型是“现代小丑之父”约瑟夫·格里玛迪（Joseph Grimaldi）。
他是英国摄政时期的一名哑剧演员，创造性地穿上华丽缤纷的戏服，刷得雪白的脸上涂抹两撇红色，留着蓝色的莫霍克发型，在舞台上蹦蹦跳跳。
独树一帜的表演风格立刻让他名噪一时，据说当时整个伦敦市的人都欣赏过他的舞台表演。他的造型也为接下来几个世纪的小丑形象奠定了基础。
然而，在聚光灯背后，抑郁和狂躁伴随了格里玛迪的一生。他从小遭受父亲的家庭暴力，又被介绍给剧院老板，虐待和拷打是家常便饭。他的第一任妻子难产而死，他的儿子同样成了一名小丑，却在31岁时将自己活活灌死。
1837年，格里玛迪在穷困和病痛的双重折磨下把自己喝得烂醉，孑然死去。
格里玛迪曾自嘲：“我是个在白天忧郁，但在晚上却能让你笑得肚子疼的人。”他的人生故事让当时的人们开始意识到，在小丑活泼幽默的面具下，隐藏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受此影响，早期影视作品里的小丑往往带着悲剧色彩和阴郁气质。
1982年，斯皮尔伯格编剧的电影《鬼驱人》，将小丑元素引入惊悚片，开启了银幕小丑的“恐怖时代”。在电影中，小男孩的小丑玩偶活了过来，并把他使劲往床底下拉。
在1990年的电影《小丑回魂》里，美国的一个小镇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位古怪小丑，他以残害儿童为乐，给小镇带来厄运和死亡。
小丑形象的180°大转变，和当时美国发生的一起“变态小丑*人案”密不可分。
约翰·韦恩·加西（John Wayne Gacy）是一个胖胖的、勤恳的小丑扮演者，在1972年—1978年的六年间，他借助亲和的形象诱惑年轻男子到他家，共奸*了33名男孩，并将尸体埋在自家的院子，或丢弃在德斯普兰斯河，罪行令人发指。
这桩震惊全美的“*人小丑案”令小丑的形象一落千丈，为了迎合观众，银幕上的小丑也被塑造得越来越凶狠可怖，反过来更加剧了人们对小丑的排斥和恐慌。
其实，很多人对小丑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这是因为当非人物体与人类的相似度超过一定程度时，人类会下意识地产生抵触、警戒心理。小丑尽管是由人扮演的，但夸张的妆容降低了“人”的特征，举止与正常社会秩序脱节，因此自带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感。这就是心理学上所谓的“恐怖谷”效应。
而近年来，随着观众兴趣的分层和电影工业的发展，类型片导演们正在逐渐打破藩篱，走向人文环境， DC漫画改编的小丑便是其中一例。跳脱出传统爆米花英雄电影的桎梏的小丑，形象日趋饱满，具备了现实意义，引发观众思考。
不是演员选择小丑，而是小丑选择演员
小丑，不是谁都能演。
虽说带有小丑角色的影视作品总能获得好评，但并不是每一位小丑都能出彩。最早由恺撒·罗摩洛在1966年饰演的小丑，由于年代久远、影视技术尚不成熟，这个角色很少为人所知；而在较新的电影《自*小队》中，杰瑞德·莱托饰演的小丑角色也是中规中矩，反响平平。
DC漫画中这个涂着血色口红、“为了作恶而作恶”的超级大反派，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惊世骇俗。
杰克·尼科尔森在1989年《蝙蝠侠》中扮演的小丑，性格乖张，举止荒谬，漫感十足，令观众印象深刻。
这位奥斯卡影帝向来喜欢叛逆不羁的角色，从《飞越疯人院》到《闪灵》，他的表演以分裂、邪恶和耐人寻味著称，而小丑同这类精神病患者的形象如出一辙，角色的匪气与滑稽被他表现得游刃有余。
在2008年的电影《蝙蝠侠：黑暗骑士》中，希斯·莱杰更为小丑角色贡献了疯魔级表演，其魅力一度超过了克里斯蒂安·贝尔扮演的蝙蝠侠。这个小丑有着近乎哲人般的癫狂，他做了一场关于善与恶的社会学实验，等待着人性沉沦的时刻。
人们说：“希斯·莱杰后再无小丑。”
希斯·莱杰是谁？在小丑之前，他最著名的银幕形象是《断背山》中内向寡言的恩尼斯·德尔玛，一个孤独的同性恋者。
同属于边缘性角色，希斯·莱杰在开机前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六周，揣摩小丑心理，将自己和小丑融为一体。
在影片上映前，年仅27岁希斯·莱杰被发现服用大量药物死在公寓中。我们无法知晓他是否因饰演小丑而死，但他一定承受了小丑的错乱与绝望。
一代新人换旧人，今年杰昆·菲尼克斯的表演更是将《小丑》送上最高奖项的神坛。为了这个角色，他暴瘦47斤，研究病理性笑声的特点，揭开了小丑曾作为普通边缘人的挣扎一面。
与前两位小丑饰演者相比，杰昆·菲尼克斯的履历也毫不逊色。这位老戏骨先后拿下威尼斯影帝、戛纳影帝、金球奖影帝以及两次奥斯卡影帝提名，但，他是好莱坞的异类。
他选择的角色和前几任小丑类似，总是古怪而极端：在《角斗士》中，他是阴险狠毒、野心勃勃的罗马皇帝；在《鹅毛笔》中，他是由于痛失爱人而迷失于*和仇恨当中的神父；在《她》中，他是极度孤独、爱上人工智能的西奥多……
他的性格充满纠结和颓丧，为了摆脱哥哥的阴影，34岁的他宣布息影，去玩说唱，彻底放飞自己，事业跌入谷底。兜兜转转四年后，他凭着《大师》高调复出， 如今，又通过《小丑》完成了一次戏魔的进阶。
是演员选择了小丑，还是小丑选择了演员？或许是小丑孤独阴暗的气质，吸引着同样内心充满矛盾的演员，二者相遇，惺惺相惜，完成了演员与小丑之间的相互成全。
一部小丑史，几多笑与泪。银幕形象总是在与现实的互动中不断升华完善，并反过来影响观众对现实的认知。Serious or not，每位小丑的瞳孔里，都有着一个时代的缩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