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解构多种叙述策略，剖析理想英雄主义下的真实人生密码

《暗算》是当代作家麦家的一部长篇小说。这部小说主要讲述了上世纪60年代左右，为了帮国家破译敌方密码，出现的一批甘愿为了祖国隐姓埋名，用自己得天独厚的天赋，为国家默默奉献的时代英雄的故事。

故事分为《听风者》《看风者》《捕风者》3个部分展开，这3者分别隶属于国家情报单位701的三个部门，“听风者”属于侦听局，主要负责窃听敌方的情报。“看风者”属于破译局，负责破解窃听来的情报。“捕风者”属于行动局，负责以卧底的身份，到敌人内部窃取信息。

这部作品获得了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并被改编成了同名电视剧。之所以会获奖，主要得益于3个方面的独特性：叙述手法、人物塑造和主题呈现，下面我将分别从这3个方面分析这本书。

麦家的这部小说既采用了外聚焦型叙述视角，让故事更加真实可靠。又采用了多重叙述者相结合的方式，让故事更加立体、饱满，张弛有度。

1、外聚焦型叙述视角，使故事以客观、真实的形态呈现

电视剧《暗算》剧照

在整本书的叙述中，麦家采用了外聚焦型的叙述视角。所谓的外聚焦型叙述视角，是指通过讲述人的真实见闻，来叙述事件的发展。叙述者并不知道事件内情，也不知事情当事人的内心感受，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讲出自己的所观所想。

这种叙述有两个好处，一是讲述者知道的情况并不多，所以对故事有了较多留白，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和神秘性。二是讲述者只表达自己的感受，不去揣测当事人的内心想法，让整个故事显得更加客观、真实。

电视剧《暗算》剧照

例如，在故事《听风者》中，由701的钱院长讲述了第一次见到阿炳时的场景：因为小孩子的捉弄，激起了阿炳的怒火。他表现得咬牙切齿，像疯子一样连连否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随后变得脸色铁青，浑身抽搐......

在对阿炳的整个描述中，始终是站在钱院长的角度进行叙述，丝毫没有提到阿炳自己的内心感受。

采用这种外聚焦型的叙述方法，既会让读者感觉钱院长讲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又会因为无法探知阿炳的内心，而多一些神秘性。

2、多元化叙述者共同讲述，让故事更加饱满、立体

电视剧《暗算》剧照

这部作品中的叙述者，分为内外两层：内层是每个故事的直接讲述者，如《听风者》的讲述者钱院长，《看风者》的讲述者安院长和施国光，《捕风者》的讲述者韦夫。外层又有一个总的讲述者，将这些故事进行串联，即麦家。

除了内外两层叙述者，还有同异叙述者的交替使用。在内层的叙述者中，《听风者》和《看风者》的故事都是由旁观者进行叙述，属于异叙述者。而在《捕风者》中，韦夫的故事是由韦夫的灵魂自己讲述，属于同叙述者。

采用内外双层和同异交替叙述的方式，既能使故事显得更加真实，又通过讲述者和被讲述者身份距离的变化，让整本书充满阅读趣味性。

在这本书中的3个部分，讲述了4个英雄的故事。但书中的4个英雄，都与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形象相距甚远。

1、《听风者》中的英雄阿炳，是听力天才，也是身心问题青年

电视剧《暗算》剧照

身体上，阿炳虽拥有着听力天赋，却是一个盲人。心智上，阿炳极度自负，也极度脆弱，不能接受任何失败和否定。

对于阿炳决定去701工作的原因，也并非因为崇高的理想，而是因为组织能给他妈妈解决柴草问题。

电视剧《暗算》剧照

若在平时，阿炳整体条件与“英雄”完全不沾边。可在当时，701突然窃听不到敌军的所有电台了，他们的窃听工作陷入了瓶颈。当若想尽快取得突破，必须寻找一位听力天才。阿炳，就是在那个时期应运而生的理想英雄。

因为有着得天独厚的听力优势，所以哪怕没有崇高的理想和健全的身心，阿炳还是从一个只能为母亲背柴火的人，成为了国家机密部门的英雄。

2、《看风者》中的英雄黄依依，是数学天才，也是放纵的“问题女性”

电视剧《暗算》剧照

黄依依是数学天才，他是著名数学家冯·诺依曼的助手，周总理点名提及的爱国知识分子。可在个人作风上，她又过于放纵，沉迷于各种男女关系。

这样的形象，注定了是不符合拯救国家的英雄形象的。可在当时，恰好组织需要一个数学天才，来帮助破译敌方的高级密码光复一号。黄依依以她卓越的数学能力，在众多挑选者中脱颖而出。

电视剧《暗算》剧照

但是黄依依并不想加入701，她之所以答应去帮助破译密码，是因为她爱上了701的安院长。在701发现安院长不爱她后，便不肯破解密码。后来是为了拯救另一个情人王主任，才成功破解了密码。

黄依依跟阿炳一样，各个方面都不符合国家英雄的形象。但哪怕她的初心只是为了爱情，因为她的能力和国家的需要，也让她成为了701的一名革命英雄。

3、《看风者》中的英雄陈二湖，是解密专家，也是情感缺失的“生活巨婴”

电视剧《暗算》剧照

麦家在塑造人物时，特别喜欢用反差的方式。这本书中的每一个英雄，都有着明显的“缺陷”。

英雄陈二湖，最大的问题，是情感的缺失。他在工作中是专家，在生活情感中，却是一个“成年巨婴”。在他看来，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空虚无聊的，不值得花费时间。

在退休后，因为从事了太久的密码破译工作，已经无法适应现实生活，所以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继续破译密码，直到去世。

陈二湖既不符合我们心目中有情有义的英雄形象，也并非为了崇高的理想回到工作岗位。但有他40年的解密工作做积累，当他因工作而去世的那一刻，他还是成为了人民英雄。

4、《捕风者》中的韦夫，活着时寂寂无名，死后却成了革命英雄

电视剧《暗算》剧照

在对韦夫的形象塑造中，作者又别出心裁，把一个去世的人，通过改名换姓，打造成了一名英雄。

韦夫本是一位越南小伙子，在军队中负责看守仓库。在一场肺炎中去世后，他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他被改变了身份，成为了越南海军参谋部的胡海洋参谋，并通过他的尸体传达了情报。

韦夫虽希望到前线打仗，却从没有想过成为英雄，但因为组织的安排，在死后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英雄。

这本书中的4名英雄，都不是理想主义英雄，他们都没有崇高的理想，自身也存在着诸多缺陷。作者在人物塑造中，大胆跳出了理想主义框架，为我们呈现了一种更现实的价值观：完美只是一种美好愿景，缺憾才是人生常态。英雄是适时而生的产物，并非完美无缺才能造就伟业。

尼采说过：“我们每个人都有英雄主义情结。”

通过对4种英雄的剖析，我们该明白，英雄并非无所不能。没有完美的人，我们也绝非一无是处。抛开完美主义。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英雄。

“暗算”是这本书的题目，也包含了两层含义，表层来看是敌我之间通过解密工作，来进行互相暗算。但是通过英雄们的命运走向，“暗算”包含着一种更深层次的寓意，那就是：他们可以解开最高深的密码，却无法解开人生的密码。

1、阿炳，成于听力，败于听力

电视剧《暗算》剧照

阿炳之所以成为英雄，在于他突出的听力。可是这独特的听觉能力，却也成为了他的致命武器。

组织给阿炳安排了一个媳妇，但阿炳没有生育能力。为了满足阿炳有孩子的愿望，他的妻子与药房里的山东男人交好，成功*。

可当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阿炳就从声音中听出了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受不了打击的阿炳选择了自*。

电视剧《暗算》剧照

阿炳的自*，给组织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为了照顾阿炳，他们算出了阿炳的每个需求。他厌恶质疑，就安排701的每个人都对他恭敬推崇；他挂念家里的母亲，组织上就按时去给母亲送钱；他想要给家族留个后，组织就给他安排了一名妻子，妻子的短暂出轨，也仅仅是为了满足阿炳的愿望......可是他们算出了所有，却没有算到阿炳能听出孩子的身份，更没有算到阿炳会采用这种极端行为。

阿炳能帮组织获取机密密码，组织却无法帮阿炳获取人生密码，这是阿炳命运的悲哀，也是由于他性格和身体的原因，导致的人生必然走向。

2、黄依依，依爱而生，为爱而死

电视剧《暗算》剧照

黄依依是一个思想开放的女性，她敢爱敢恨的性格与当时的主流思想格格不入。

爱情是她生命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哪怕进入了封闭的701，她也要继续探索自己的爱情。

她先是大胆追求安院长，被拒绝后，与有妇之夫王主任暗通沟渠。为了保护她的“英雄”形象，组织上两次将王主任调离。后来，她又与已婚的张国庆相好。

她对自己的情人，也都有情有义。为了救被自己连累的王主任，她想方设法解开了光复一号密码。张国庆的妻子前几年因为犯错被调离，为了帮张国庆把妻子调回身边，黄依依利用她的特殊身份，去求组织帮忙。对于这个请求，组织上的态度是，如果张国庆的妻子留在外地，有助于黄依依继续维持她的爱情。

电视剧《暗算》剧照

在黄依依的坚持中，张国庆的妻子还是被调回来了。可是没多久，黄依依因为*，又要求组织安排张国庆夫妻离婚，让自己嫁给张国庆。

为了保护这个特殊人才，组织上不止答应了她的所有荒诞的要求，还设身处地帮她着想。

可是这个被保护的人并没有因此获得生活的一帆风顺，她在医院中，死于张国庆前妻的一次报复行为。

黄依依的人生密码，是割舍不掉的爱情，爱情是她的生命，也让她失去了生命。

3、陈二湖，为密码而生，为密码而死

电视剧《暗算》剧照

陈二湖在701的红墙里工作了40年，退休之后却无法融入现实生活。他先是对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后迷上了下棋，却因为很快打败了所有对手而神情恍惚。

陈二湖问题的根源，在于割舍不下自己的解密工作。为了照顾他，组织同意他重新回到红墙里，给了他一套无关紧要的密码进行破解。

本以为给了陈二湖最好的照顾，却没想到在解开密码之后，陈二湖因为心情过于激动，心脏病发作，倒在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电视剧《暗算》剧照

对于陈二湖的死亡，是一种意外，但也是一种必然。因为对解密工作的热爱和无法割舍，就决定了陈二湖的生命要终止在解密工作中。

陈二湖的人生密码，是无法放下的解密工作，为密码而生，为密码而死，是他最终的人生宿命。

4、韦夫，知生死，却不知命运

电视剧《暗算》剧照

韦夫本想参军，报效祖国。可没想到，自己并没有被安排在前线，只是在部队的仓库做看守。

生前的韦夫，一直盼望着能去前线，可没想到，一场感冒意外让他丧了命。他被换了身份，成为了一名用尸体传递情报的革命英雄。

电视剧《暗算》剧照

韦夫的命运走向，让我们再一次看到了生命的无常，一种超越了人自身能力的，人生的神奇密码。

从他们四个人身上，麦家在传达着这样一种思想，人生中最难破解的密码，在于人类本身。我们身上的人性的复杂性，生活的多变性，成为了左右我们生活的最终密码。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拥有杰出的工作能力，却不能拥有幸福的生活。

在工作能力之外，怎样与复杂的人性和这多变的生活相处，也将直接决定着我们的命运走向。

麦家的这部小说，用其独特的表述方式，为我们呈现了一种“麦家式”的英雄。他们虽然不完美，却能适应时代的特殊要求，成为当下的理想英雄。可也是因为他们的不完美，所以无法破解自己的人生密码，最终走向了自己的命运终点。

麦家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你可以解开敌人的密码，却难以解开人心的密码。”

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中，我们都无法冲破所有的人生密码，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生活的英雄。正视我们的不完美，接纳它，改变它，才能引领我们走出更美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