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根据原著《琉璃美人煞》改编 4 作者:十四十四

《琉璃》根据原著《琉璃美人煞》改编 4 作者:十四十四

首页角色扮演傲世焚天更新时间:2024-04-11

第三卷 无心璇玑 第四十六章 离泽宫(三)

么好戏,根本就是打架!璇玑哀怨地看他一眼,不得脚趾头想也知道,跟年轻弟子开战,和与长老动手,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搞不好就大家一起完蛋。

柳意欢自己挑衅的人攻上来,他却很欠扁地躲到璇玑身后,大叫:“救命啊!小璇玑!恶人打过来了!”

啊,有时候真恨不得用剑柄把这人打昏过去。

璇玑眼见罗长老剑光喂到眼前,当即咬牙接住。崩玉和那剑甫一接触,发出清脆的鸣声,光华大盛,竟有将对方的剑比下去的气势。罗长老也是第一次见到崩玉这种神器,不由愣了一下,不防她左手拍出,劈向自己的肩膀。

他不得不退开让过去。罗长老自恃为离泽宫长老,岂会愿意和一个小丫头动手,那是有失身份的事情。他背着双手站在对面,怒视柳意欢,喝道:“无耻之徒!还不速速出来!躲在小丫头背后,成什么体统!”

柳意欢本身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人,只把他的话当作耳屎,笑道:“大男人是人,小丫头就不是人了?我就爱躲在她背后,我就不出来。有本事你来抓我血祭老宫主吧!”

罗长老气得手腕都在抖,然而他当真老了脸躲在璇玑后面,自己也确实不能对小丫头做什么,于是冷道:“也罢,你这种卑鄙小人,也不配由我亲自动手。还记得你当年最怕什么吗?今日好教你知道,它们已经长得很大了!”

他将剑一挥,猛然插进沙地里,手掌在剑柄上一拍,那剑居然被他一拍之力刺溜一声钻进了沙中。柳意欢脸色一变,低声道:“不会吧!他把那玩意当作灵兽来养?!”话音未落,只见前面众多弟子大惊失色地朝大门处跑去,似是海里突然出现了什么怪物。

大海里发出雷鸣一般的轰隆声,巨大的浪花拍打有声,海滩上的砂粒也像放在铁锅里的米粒子。被筛过来筛过去。三人骇然回头,只见先前平静的海面犹如沸腾一般,翻卷不休,白沫飞溅,也不知底下藏着什么怪物,似是要冲破而出。

璇玑胳膊忽然一紧,却是被柳意欢狠狠抓住了,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原来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在恐惧!

“你……你们要小心!那玩意……可怕的很!”

璇玑见他说话声音都开始发抖了,不由轻道:“柳大哥……你那么害怕吗?”

柳意欢怒道:“废话!要不是为了你们几个小鬼把天眼给开了害老子现在没有还手之力老子怎么会怕!都是你们不好!都是你们地错!”

他一口念下来,都不带喘气的。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亭奴忽然“咦”了一声。“是化蛇?”那是一般生活在湖泊里的妖,海里也会有吗?

柳意欢急道:“就是它!这玩意很讨厌的!更别提生活在海里的了!比湖里的大上十倍,不小心碰一下就全身腐烂!”

亭奴轻道:“不用慌,你们过来。”

他轻轻对空拍掌,轻叫:“当康。结界。”话音一落,他脚边立即出现了一只浑身长毛,怪模怪样的小猪。璇玑立即想起当日在周府也见过它,那是亭奴圈养的两只小妖怪之一,还有一只是青耕鸟。

当康听从主人地吩咐,张嘴轻轻叫了一声。三人立即被一层淡薄的青光笼罩住。柳意欢惊恐之情这才稍减,抬手戳了戳那结界,轻薄犹如无物,手指很顺利地穿了过去。

“这玩意管用吗?”他很怀疑。

亭奴淡道:“若是不相信你随时可

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我信我信!喛呀,都是老兄弟了,我怎么会不信你!”他赶紧勾住亭奴的脖子装熟。亭奴微微一笑,望向那翻腾不休地大海,轻道:“要出来了。我也没见过长在海里的化蛇。今日算得上大开眼界。”

他二人在那里唧唧咕咕说话,璇玑只是眉头紧皱,盯着不平静的海面。忽听一阵刺耳粗嘎的尖叫,竟像是千万只乌鸦在一瞬间齐齐发声,海面突然窜出三四根粗大的黑线,摇摆不休。那就是化蛇!三人都看得发呆。

它们地身体足有千年大树那样粗,漆黑圆滑,油亮亮地。猛地一看,很像蛇,然而靠近脑袋的部位生着一对透明的大鳍。背后倒长出三对巨大的翅膀,獠牙尖利。面相狰狞。套句柳意欢的话: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那些化蛇受到主人的召唤,从海底觉醒过来,一出水面便直扑结界而来。三人只见化蛇们巨大狰狞地脑袋撞上来,獠牙擦过结界,要将他们一口吞下。那口中密密麻麻也不知生了多少倒刺,蠕动挣扎,令人毛骨悚然。

璇玑只觉背后阵阵发寒,虽说当康的结界挡住了化蛇的攻击,可是挡不住那种恐怖的气势和阴寒腥臭的味道,眼看这样巨大的妖兽近在咫尺,大张嘴巴,谁都会吓个半死的。

柳意欢自己也吓得两腿发软,连声道:“我的妈呀,长这么大了!这玩意能长这么大?!”话没说完,只觉旁边另一只化蛇张大了嘴扑过来,他赶紧连滚带爬跑到亭奴身边,死死抓住他地衣服,再也不放手。

那些化蛇攻击了一阵,发现无法将结界摧毁,也只得束手无策地在周围徘徊旋转。它们背后虽然生了翅膀,却飞不高,离地不过三尺左右,飞得一会便支撑不住,自回海里鸣叫不休。

罗长老在后面冷笑道:“不错,有点本事!我倒看看你这结界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的手掌又在沙地上一拍,那些化蛇立即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在海里翻腾盘卷,整个海面被它们搅得晃荡不停,也不知死了多少鱼虾。亭奴见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喷出大量漆黑的水,腥臭之气顿时笼罩了整个天空。他急忙拍了拍当康的头,轻声吩咐:“再加一层结界。”

那些黑色的水下雨一般落下,落在地上发出“卒卒”的声音,立即腐蚀了沙地,变成一个又一个的黑窟窿。众人虽然被结界护着,看到这种情形还是心惊胆战。如果稍微暴露一点肌肤在外面,那就是没地方躲的事情,只有死路一条了。

离泽宫一个赏罚堂的长老居然能养这种厉害的灵兽,当真令人害怕。璇玑想起父亲养了多年地灵兽红鸾,只怕两个要相争,红鸾也斗不过这些化蛇。

那些化蛇不停地喷出黑色的水,竟是一刻停歇也没有。亭奴皱眉道:“这样不行,不把这些化蛇除掉,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抬头看看璇玑,她正握着剑,凝视那些化蛇,眉头紧蹙。

亭奴忽然低声道:“璇玑,你如今还能唤出三昧真火吗?”

璇玑愣了一下,犹豫道:“御火是没问题……可是三昧真火?那是什么?”

“你不用管。”亭奴沉声道:“想不想救出司凤?”

“当然想!”“那化蛇就由你来对付,让他们看看你地决心。”

第三卷 无心璇玑 第四十七章 离泽宫(四)

玑将崩玉收回剑鞘,捏着手印便要使出御火术。亭:<的手腕,“用定坤御火!不要放开它!”

璇玑吃了一惊,怔怔看着他。亭奴眉头一皱,似是发觉说错了话,急忙改口:“不要放开……你的佩剑……叫什么的?”

她依言,一把抽出崩玉,它仿佛是活的一般,在手中颤动鸣叫,一阵一阵的光华四溢,像在催促她快些动手。她几乎是本能地知道怎么做,伸指在上面轻轻拂过,为她手指拂过的地方,泛出烈火般的色泽。

她袖子一展,捏了个剑诀,道:“它叫崩玉——也叫定坤!”

定坤剑似乎一瞬间被火焰吞没,无数条小小的火龙在上面盘卷缠绕,热力惊人。柳意欢吃惊又艳慕地看着它,喃喃道:“神器……这就是神器!”

话音一落,璇玑早已冲出结界范围,在密密麻麻腐蚀性极强的黑雨中穿梭。柳意欢看得提心吊胆,连声叫唤:“小心!那边那边……呃!小心点!”

亭奴叹道:“我越发觉得你不是当爹的人。”

“什么?”柳意欢无辜地回瞪他。

“你是当妈的,还是最啰嗦的那种。”

“……”柳意欢居然有点脸红。

亭奴低声道:“她没事的,很早之前,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战斗,一个人对千军万马……就连天帝都惊愕于她的战斗力。”

“你知道的真不少。”柳意欢耸耸肩膀,“以前和她有什么恩怨?牵扯到今生来了。”

亭奴幽幽一笑,良久,才轻轻说道:“我只是——想再看看战神将军的风采。”

那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强悍,压倒式的煞气,不可一世的冷酷——他想再好好看看,当年的那个她。

说话间,璇玑已经冲到海中,旋身而起,光华万丈的定坤剑。盘旋在上面的火龙骤然长大数百倍,整个天空都仿佛要被燃烧起来。她为火龙们托起,定坤在空中稳稳画了个圈,清叱:“破!”

那些火龙嚎叫着,争先恐后地扑上前,将那几条化蛇缠了个结结实实。虽然身量不如它们巨大,但那惊人地足以焚天的热力,便已让人呼吸困难。化蛇们惊天动地地大吼起来,急急钻回海中。身上的火龙一触水立即熄灭。璇玑没有了火龙的依托,也从半空中落下。

亭奴眉头紧蹙,“不对!不是三昧真火!她没明白!”

话音未落。却听海中又传来化蛇们粗嘎刺耳的嚎叫声,那些凡火虽然厉害,却只能造成皮肉伤,化蛇们又为主人催动,从海中呼啦啦钻出来。张开血盆大口,要将璇玑吞下去。她孤身一人漂在海水里,显然无处可躲。

柳意欢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大叫:“那你快让她明白啊!快点!”

亭奴紧紧抿着唇,没说话。

事实上,他又能说什么呢?

璇玑手忙脚乱地在海水里拼命朝前游。身后那几条化蛇没两下就追上来,猛然窜出水面,脑袋在她身下一顶,她腾云驾雾一般地飞了起来,那些化蛇一拥而上,伸出长长的脖子,争着先把她吃在嘴里。

她登时急了,无奈在空中实在无法施展开手脚。眼见对面一条化蛇嘶吼着咬过来,口中密密麻麻倒钩一样的牙齿,每一根都比自己整个人都大,心中也是一阵骇然,本能地想闭目等死。

手中的崩玉不甘心地尖声鸣叫,剧烈地抖动着,仿佛在责怪她不该如此无用。璇玑只得再勉力一拼,等那化蛇一口咬下的瞬间,将崩玉竖着插在它腥臭蠕动地口中,抬脚在它牙上一踢。借力反弹起身,双手结印。唤来新的火龙,将自己重新托起。

对了,她还不能死。没见到司凤,没救回玲珑,没把六师兄从不周山带回来。

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怎么能死在这种鬼地方!而且——她厌恶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化蛇,她宁可自刎也不要死在这些丑陋妖怪嘴里!

不知为何,想到“自刎”二字,她心中忽然一抖,似是有了什么触动。插在化蛇嘴里地崩玉发出光亮,轻灵地窜了出来,有灵性一般,巧巧落在她掌中。那火热的剑柄,那种触感……仿佛她曾这样死死捏着它,在绝望之地,用它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化蛇们不再惧怕火龙,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寻找最好的时机下口。腥咸的海风肆卷,它们口中流下地涎水下雨一般掉落,落在她胳膊上,衣服登时腐蚀出一个大洞,烧得皮肤剧痛无比。

璇玑大叫一声,纵身而起。

拼了!

她反手用崩玉在胳膊上轻轻一划,滚烫的鲜血浇在滚烫的剑身上,白烟嘶嘶而起。她咬牙凝聚起全身所有的真气于指尖,手指缓缓拂过光滑灼热的剑身。一寸一寸,崩玉变成了被焚烧一般的橙红色。

手里仿

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着,那种意外地沉重,几不住。亮亮的火焰色从剑身上一丝一缕迸发出来,随着她手指的拂动,犹如柔丝一般牵扯出,渐渐化作千万道红线,将崩玉裹在其中。

她手腕剧烈颤抖起来,为着那突然增加的重量,终于咬牙提起,用尽全身的气力一挥而出,那些闪烁的火焰色的柔丝抛飞出去,见风即长,骤然变作数丈长短的小火龙,然而密密麻麻,数量不知有多少。

化蛇们似乎对这些小火龙极其戒备,急急退后,要躲回海里,不防它们席卷而来,将这些化蛇地脑袋团团罩住。化蛇们痛得嘶声尖叫,在海中剧烈翻腾,将海水搅得犹如沸腾多时的汤水。

奇怪的是,那些小火龙不像方才的火龙,触水即灭,即使在海水中,依然灼灼燃烧,烧得周围的海水白雾兴起,仿佛一瞬间起了大雾。

眼看那些化蛇的脑袋都被烧没了,显然活不成,璇玑也是筋疲力尽,被火龙们送回岸上。躺在那里不能动弹。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挣扎着爬起来,两眼发亮,回头对亭奴叫道:“看到了吗?我干掉它们了!这次是真的被我干掉的!”

亭奴微微一笑,撤了结界,把轮椅推过去,伸手扶住她,柔声道:“做的很漂亮,但你以后会做的更漂亮。”

柳意欢也屁颠颠地跑过来。两眼发亮地看着崩玉,想伸手拿又不敢,连声道:“好厉害!小璇玑……你地剑……真是漂亮……能给我看看吗?”

璇玑嫣然一笑。正要大方地解剑递出去,忽见面前青影一闪,一直在旁观战的罗长老骤然出手,一把抓住柳意欢地背心,将他带的倒退数丈。口中不停大叫。

“*人啦!救命啊!*人啦!”他叫得比*猪还凄惨。

罗长老冷哼一声,将他狠狠掼在地上,一脚踏中他的胸口,厉声道:“今日不*你,带你去赏罚堂一一定罪!罪状成立,再让你血祭老宫主!”

柳意欢肋骨被他踩得吱吱响。痛声惨叫,只急得四肢乱挥,却毫无用武之地。璇玑急忙要上前相助,却被亭奴一把拦住,低声道:“不要动,看他的。”

罗长老冷笑道:“怎么,以前不是一直夸口自己是离泽宫第一勇士?许多年不见,居然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以为装可怜我便会饶过你不成?”

柳意欢被他踩得满头冷汗。脸色煞白,仿佛真的快要断气了一样,但他的口气猥琐得很欠扁,呵呵笑道:“喛呀喛呀……那可不是夸口……老罗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当年到底是谁输给谁……啊!”他又惨叫一声,喘了半天气,才又道:“现在你可算找到报复机会了……我知道你会恶整我一番……你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就是因为器量太小,所以老宫主看不上你,哪怕你拼命练功也不成……嘿嘿……宫主还是传给了你地小辈……你现在做个什么堂主……红牌的一代弟子……你丢不丢人……”

虽然罗长老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脸色,但十丈之内地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冲天的怒气。他森然道:“你尽管强嘴。过得今日,以后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他弯腰似是要将他提起来,柳意欢突然笑道:“你真能把我怎么样?不见得吧!养了那么久的灵兽,都被人家小丫头轻而易举弄死了……我看你比以前是越来越退步喽!”

说罢他不知从何处突然摸出一把匕首,手腕一转,飞快地刺向罗长老的小腿。罗长老反应奇快,当即一跃而起,右足刚刚落地,又借力前冲,试图趁着柳意欢还未起身,将他擒下。谁知这个摇摇晃晃地猥琐大叔,动作居然比他更快,一个晃眼,接住他踢上的一脚,手腕又是一转,劈向他的膝盖。

罗长老心中一惊,虚晃一招,先行退开,柳意欢如影随形,灰色的影子就好像连在他身后一样,无论他怎么躲,怎么打,都拿他没有办法。其实这些年来,罗长老每日豁出命去修炼,功力身手早已不在柳意欢之下,但毕竟曾经惨败给他的阴影还在,见他又使出和当年同样的一招,自己怎么也打不到他,不由微微慌乱,将袖中乾坤用力一扯,只听“卒卒”几声,他藏在袖中喂了剧毒地暗器直朝身后的灰影射出。

柳意欢执了匕首,在身前画个圈,一阵叮叮当当响,那些暗器尽数被他挡下落在地上。罗长老厮机而动,正要回身抢个破绽攻上,不防脖子上忽然一凉,那柄匕首抵了上来。

柳意欢捏住他的胳膊反剪过来,笑道:“老罗,说你退步你还不信。这些年我可是一点没进步,你还是打不过我。老宫主要是知道了,大概气你更多一些吧,啊?”

罗长老心下冰冷绝望,多少年来,他几乎每夜都要

输在他手下的噩梦惊醒,他没命地修炼,只盼有朝一手了结这个叛徒。他也曾无数次设想过两人当真动手,是怎么样的情形,每一个后路每一个招式他都细细研究过,但他始终没有算到,真正动手,自己还是输给了这个滑头。

他败了,不是败给他。而是败给了自己多年的心魔。

柳意欢见他不言不语,知道不好,骤然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终究是迟了一小步,鲜血从他唇边流了下来——他居然学女人咬舌头自尽?!难道败给他,屈辱就这么大?

“师兄啊……”柳意欢叹了一口气,忽然正色改口。

罗长老一听这个称呼,不由浑身一震,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当年他们几个师兄弟练武玩耍的情形。柳意欢是最小地师弟。但也最聪明,什么样复杂的招式法术,到他那里最多三天就学会了。师兄们对他是又羡又妒。他这个人,天生无赖的性格,又好色,当年离泽宫规矩还没有那么多,他就时常溜出去找女人。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身的脂粉香,老宫主一天到晚骂他,可是,到最后还是最疼爱他。

其实他自己对柳意欢也是没什么好感地,但他不喜欢和师兄们一样在背后说坏话,给他穿小鞋。有一次还在师父面前帮他说话——他并不是想帮他。只是看不过去栽赃陷害。

从那之后,这个无赖滑头就缠上来了,无论干什么事都要和他一起,甚至还强拽着他去找那些个女人……

想到这些,他忍不住气结于胸,厉声道:“我不是你这种无赖的师兄!你将老宫主活活气死,有什么脸面再叫师兄?!”

他舌头被咬破小半边,话语含糊不清。然而气势丝毫不减。周围的离泽宫弟子本想上前相助,但又不敢,只得团团围在旁边,静观其变。

柳意欢“啧”了一声,叹道:“我就是不喜欢你们这些迂腐的人,迂腐的规矩。既然要做人,就应当开开心心光明正大,否则我做人干什么?师兄你当年与我一起醉卧酒楼,不也曾说过这种日子很痛快吗?”

痛快吗?

是地,那时候陪着他一起放肆。虽然一直抱怨,但他在这种胡闹一样的日子里。居然享受到了从来没体验过地快活自由。理智始终在提醒他,这样不对,不可以这样,这是有违律条的。可是每每触犯律条,那种又危险又后悔,又痛快地滋味,令人销魂。

他以为一生都会这样过去,谁知有一天,柳意欢突然走了,不声不响离开了离泽宫。虽然后来被抓回来关进地牢,但他也把对他报以厚望的老宫主气得吐血,不出几日就死了。

到底怎么是对,怎么是错,真心的说,他一点也不知道。但是,既然要做人,就一定要有信念,这条路不对,会令很多人伤心,那么就选择另一条路。两全其美地事情,那种痛快的回忆,也只有当作幻梦一场了。

罗长老沉默了很久,才道:“你只顾自己的痛快,殊不知这种痛快害了多少人!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加自私的人!”

柳意欢挑眉道:“我怎么自私?我也是为了离泽宫好哇!依你们这样重压铁律,教出来的是人吗?你不如问问这些年轻弟子,他们有几个见过女人,见过外面地世界?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给他们,到底是谁自私?!”

罗长老颤声道:“我不与你争辩!今日败在你手上,也是因缘。你赶紧*了我!”

柳意欢“切”了一声,道:“说不过我,就只会用死来相逼。你和老宫主一个德性。我要为自己活,可不是为了你们的想法过活。你的命在我手里,我想*就*,不想*就不*,你能拿我怎么办?嘿嘿!”

他将匕首死死抵在他喉咙上,忽然拽着他转身,周围的离泽宫弟子生怕他伤了罗长老,纷纷后退。

柳意欢朗声道:“喂!再不把禹司凤放出来,我可真的要把他*了哦!我柳意欢反正是个狼心狗肺地叛徒,已经气死过一个,如今再*一个也没区别了!”

他吼完,离泽宫大门后静悄悄地,没一点声音。

柳意欢也不动,只是站在那里等,一面又道:“你们要是觉得一个小弟子比长老还重要,我也无话可说。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我数到五,再不放人,我就真的下刀子了啊!”

他话音一落,只听离泽宫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被人打开了。

里面鱼贯而出无数个弟子,最后出来十几个腰挂橙牌或者红牌的首领人物,最中间两人没带面具,一个年约四旬,目若朗星,一个少年英俊,丰神俊秀,正是大宫主和禹司凤两人。

第三卷 无心璇玑 第四十八章 离泽宫(五)

玑一见到禹司凤,眼中便是一热。她强忍住泪水,只觉他也正定定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甫一接触,便胶着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良久,璇玑终于挥了挥手,张开嘴想说话,仿佛说给自己听一样,声音极低:“司凤……我来接你了……”

他也挥了一下手,嘴唇微动,只听不见是说什么。

那大宫主扶着禹司凤,被众人簇拥过来,浑不在意地看着柳意欢,以及被他挟持的罗长老,忽而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道:“晚辈见过柳前辈。”

彼时离泽宫的腰牌是一代一换,红牌的弟子有很多都成了橙牌弟子的师父,按照辈分,他应当叫柳意欢一声师叔,但老宫主临死的时候已经留下遗言,将柳意欢逐出离泽宫,所以他只能叫前辈,不方便叫师叔。

大宫主这样行礼,其他离泽宫弟子有不明白真相的,自然是大吃一惊,却也不得不跟着宫主一起朝柳意欢行礼。一时间,场上几乎所有人都朝这猥琐的无赖行礼,柳意欢得意洋洋,终于扬眉吐气一次,跩得差点把鼻孔翘天上去。

“哎,免礼免礼!你这个小宫主,好像还蛮懂礼数的嘛!不错不错!”

他叫人家小宫主,不三不四的称呼,很有些调戏的味道,离泽宫弟子们大部分露出怒容,碍于宫主,只能隐忍不发。

那大宫主一点也不恼,只是温言道:“晚辈早就听闻过柳前辈的英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能够目睹前辈风范,真是三生有幸。”

他这一套文绉绉的空话说得眼皮都不颤一下,好像根本没看到柳意欢手里还挟持着罗长老,用得是最卑鄙的法子。

柳意欢哈哈大笑起来,挤眉弄眼地说道:“不错!你说话我爱听!难怪能当上宫主!”

大宫主浅笑道:“前辈谬赞。”

亭奴见他二人就是在闲扯废话,便低声道:“不要耽误,只怕生变。”

柳意欢但笑不语。他自然心中有数。

“客气话就说到这里吧。”他突然开口道,“咱们也不用虚情假意的了。一句话,罗长老换禹司凤,成不成交?”

大宫主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微笑道:“晚辈失礼,斗胆相问一句,前辈既然已经离开离泽宫,那么离泽宫一切事务,从此应当与您没有半点干系。禹司凤身为离泽宫弟子。您有什么理由让他跟您走呢?”

来了!就知道此人没那么好应付!柳意欢大声道:“只凭我与他情同父子一条理由便足够了!你师门再大,还大的过父子?哦,我知道你会用什么离泽宫的规矩来堵我的嘴。那我告诉你,从你在他身上下了情人咒的那一刻起,禹司凤便不算离泽宫的人了!更何况他地面具已经被人摘下,当是完成了此项惩罚,从此与你们再无瓜葛。你强行留人。是什么道理?”

大宫主轻道:“面具虽然摘下,咒语却没解开。所以他还是离泽宫弟子,晚辈身为离泽宫宫主,自然不能让外人掳走他。”

柳意欢冷笑起来,“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强留住他罢了。你们离泽宫近来很会捣鬼。做了些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看你要留他,不是为了规矩,而是为了私心!若玉刺伤他的事情不要说你不知道,你敢摸着心口说一句此事你事先完全不知情吗?!”

大宫主正色道:“晚辈发誓,若玉一事晚辈完全不知情!何况离泽宫有什么事,如今也不该由前辈置噱。罗长老是离泽宫的人,禹司凤也是离泽宫的人,晚辈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本宫中人的安全!”

他的口气居然这么硬,看起来当真不好对付。柳意欢一时竟也想不到什么说辞来和他辩,搞不好他来硬的,强行动手,他们这边只有三个人,璇玑体力透支,自己天眼无法打开,亭奴更是什么都不会的鲛人,完全处于弱势。若不是他手里拽着一个罗长老,只怕此刻他们三人就被关进地牢了。

他还在沉吟。身旁地亭奴忽然开口道:“宫主,何不问问这孩子自己的意思?他虽然是离泽宫弟子。但也是一个人,焉知他不

呢?”

大宫主见他突然开口,不由有些愕然,上下细细打量一番,低声道:“这位是……”

“亭奴。”他淡淡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一把揭开铺在腿上地细毯子,鱼尾立即露了出来,“我是鲛人。”

年轻弟子们原本见他文质彬彬,又坐在轮椅上,本以为是个残疾的书生人物,谁知居然是个鲛人,纷纷哗然。大宫主的目光飞快在他的鱼尾上扫过,眼皮微微一颤,这才说道:“原来是亭奴先生。先生既然不是我离泽宫的人,不好随意过问。司凤地个人意愿,与本事无关。”

“怎么会无关?!他又不是木头人!”

又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宫主一抬头,就见璇玑走上前来,还是和四年前那个小丫头一样,昂首挺胸,丝毫不惧,定定地看着自己。

璇玑又道:“你做宫主的,不给他说话,是什么道理?他的面具是我摘的,咒语我也会给他解开!只要咒语解开,他就不是离泽宫的人了,对吧?我一定会解开地!”

大宫主轻笑一声,“褚小姐……”

话未说完,却被她挥手打断,“我不要听你说!我要听司凤自己说!司凤!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我不知道做了什么,会惹得你不高兴。但是……如果你选择留下,我也不会怪你……可是我会非常痛苦!痛苦得很想死!你若是觉得我死了也不要紧,你就尽管留下!”

她本来是想说得慷慨大方一些,谁知说到后来越说越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到最后居然变成了赌气威逼。想到司凤会留在离泽宫,以后再也不能相见,她的理智顿时全没了,空剩下一肚子委屈茫然。虽说她来之前早已下定决心,不管他做什么选择,自己都会支持,但是事到临头,她到底还是后悔了。

她这份霸占的心情,自己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反正禹司凤应当就是她一个人的,谁也不可以抢走他。他们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这个诺言,就是应当到死都该遵守的。

禹司凤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她,目光中仿佛有漫天的火海在焚烧。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忽然转身,恭恭敬敬地对大宫主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宫主,司凤不肖。”他再也不自称弟子,摆明了是要和离泽宫脱离关系。

说罢起身掉脸就走,直直向璇玑走了过来,每一步仿佛都踏在云端,快要支持不住。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当面离开离泽宫!就算是当年的柳意欢,也是挑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逃走地。如今诸位长老,正宫主都在,他居然毫不顾忌转投他人,这种胆气固然值得敬佩,但也委实无法无天了些。

璇玑喜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也顾不得擦,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只觉怀中的少年身体微微发抖,忽而一软,跪坐在地上,轻轻咳嗽起来。

“你的伤!”她手忙脚乱地要取药,却被他用力抓住手腕,也跟着跌坐在地上。他死死盯着她,仿佛看一个陌生人,然而目光炽热得仿佛可以燃烧整个天空。他看了良久,终于低声道:“你不许死。就算死,也是一起死。”

璇玑张开双手,和他紧紧拥抱,紧得恨不得将对方都揉进自己的胸膛。他们这种不顾一切的情态,让许多年轻弟子都为之脸红心跳,更有些人悄悄羡慕起来,只盼他们能顺利逃走,成就神仙眷侣,也是一桩美事。

过了很久,禹司凤才轻轻放开璇玑,在怀中取出那枚面具,它还是哭丧着脸。这一次,他看着,只是微笑,丝毫不为所动,将它放在地上,抽出剑来,用力斩碎。

“这些只是虚幻的,我到如今才真正明白,什么才是真实。”他淡淡说着,抓起那个碎裂的面具,远远地丢进海里,毫不留恋。

“司凤。”璇玑抓着他的手,轻轻叫他的名字。

他低头微微一笑,拉着她从沙地上起身,柔声道:“走,我们离开这里。”

第三卷 无心璇玑 第四十九章 离泽宫(六)

两个年轻人心意相通,顿时觉得全天下再也没有任何拦,再也没有任何事需要担心,哪怕此时此地是无间地狱,也是毫不畏惧。他们对场上的暗潮汹涌显然毫不在意,携手走到后面,笑吟吟地说起话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柳意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欢畅淋漓,感染得亭奴也跟着微笑,两人都觉痛快的很。

“小宫主,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看看这情形,莫非还要做打散鸳鸯的棒子?”

柳意欢问得虽然不客气,但话糙理不糙,纵然他身为离泽宫长辈,却也没有无故打散情人的道理,更何况司凤早已被种了情人咒,按规矩来说,也只能算半个离泽宫弟子。

大宫主面无表情,半晌才淡道:“前辈言重了。”

柳意欢笑道:“你知道言重就好。这样吧,我们马上就走,你们也不要再苦苦相逼,这罗长老嘛……我到了格尔木就将他放了。从此禹司凤和离泽宫再无瓜葛,你看这交易成不?”

大宫主微微一笑:“那离泽宫未免太吃亏了些,前辈这算是欺压小辈吗?”

柳意欢瞪圆了眼睛:“怎么!你还想我现在就放了罗长老不成?那可不行,你们这么多人,恶狠狠地,罗长老可是我们的救命伞,这会还给你们,老子才是大蠢驴!”

大宫主一时沉吟不语,那罗长老被柳意欢卡住脖子,呼吸也艰难,然而说起话来还是气势汹汹,仿佛被挟持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宫主,不用理会这狂徒!也不用担心我。离泽宫是什么地方,怎能容他们如此放肆!”

柳意欢用匕首戳了戳他的脖子,哼哼笑道:“师兄,名声气魄都是假的。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没变,整天假装大义凛然,潇洒的很呐!”

罗长老冷道:“无耻狂徒!我不屑与你说话!宫主,不用顾忌我,立即将他们拿下!”

柳意欢见大宫主一直不说话。只怕呆久了生变,当即对着天空轻轻吹一声口哨,只见天边迅速飞来一柄巨大的石剑,摇摇晃晃停在海边,竟真的像马匹,随传随到。

“你们几个,先上去。”他吩咐着。

亭奴点了点头,带着禹司凤和璇玑。先上了石剑,远远地等着他。

柳意欢挟持着罗长老,慢慢后退。双眼紧紧盯着对面离泽宫诸人的动向,一个也不放过。由于大宫主始终不下指令,众人都不好动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人带到石剑前。

“亭奴,给我捆妖绳。”柳意欢头也不回,定定说着。

亭奴立即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地绳子。捆妖绳是在绳中加上咒法的一种法器,一旦被它束缚住,纵然有通天的法力那也使不出来,柳意欢用捆妖绳将罗长老捆个结实。他被绳子拴住之后,气力也就和普通人差不多,半点也挣扎不得。

“来!咱们走喽!”柳意欢一声欢呼,转身正要将罗长老提起纵身跳上石剑,忽听对面璇玑一声惊呼,他下意识地将罗长老向前一抛,转身便要迎战。眼前青影乍闪,却是那大宫主趁他转身不备。终于出手。

柳意欢见他身形犹如鬼魅,动作快若闪电,根本看不清,心中也不由骇然,只将匕首抓起护在身前,待他攻到身前再反击。

谁知那大宫主忽然纵身而起,厉声道:“把人留下!”那一团青影一纵之下居然离地丈余,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这等轻身功夫委实让人惊骇。众人见他跃过头顶,急急落下。伸手便要抢罗长老,一连串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尚未反应过来,他人已到面前。

柳意欢急忙发招攻击,谁知他袖袍轻轻一甩,将他的匕首卷住,再一带,匕首脱手而出。他这下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抬头见他兔起鹘落,青袍扬袂,足尖在沙地上一点,砂粒上居然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璇玑见他近前,立即抽出崩玉要应战,却被禹司凤一把拉住,略一迟疑,柳意欢已经追了上来,虽然动作不如人家大宫主潇洒流畅,但速度居然也不慢,抬手去抓他的后背心,大宫主身形一斜,巧巧从他胳膊旁让了过去,五指微张,犹如拨弦弹琴一般,在他肩上一抓而过。

!”柳意欢也不知是真是假,痛叫一声,招式突然一膊抡得风车一般,毫无章法,没头没脸朝大宫主身上打去。那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比武,倒像是泼妇发狠。

大宫主一时倒也对他这种打法无可奈何,须知柳意欢要是耍起无赖来,神仙也一时半会没主意,他只得先后退几步,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发疯。

柳意欢只觉被他拂过地地方越来越冷,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皮肤里,冻住筋脉血管,肩上越来越重,竟像扛了几十斤重的冰块一样。他心知不好,中了他的冰咒,一旦被催动起来,全身的血管都会被冻住,一直冻到心脏,就是大罗金仙也必死无疑。

他舞了半天胳膊,终于支撑不住,咬牙反手在石剑上一拍,厉声道:“你们先走!”

那石剑被他一拍之下,立即微微颤动,大有一飞冲天的气势,然而晃得两下,还是稳住了,没飞起来。璇玑见他并不上来,不由急道:“柳大哥!你……你不要一个人留下!”

他恍若未闻,头也不回,肩上的冰寒一寸一寸往下侵袭,渐渐令人不能动弹。他忽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望着大宫主,道:“难怪把宫主的位置传给你,不简单呐。”

大宫主将手一抬,厉声吩咐:“都拿下了!”

身后一直按兵不动地离泽宫诸人得令,立即拔剑攻击。一时间锐利剑气充斥整个天空,年轻弟子与长老们混杂在一起,密密麻麻一片剑气的海洋,都是对准了海边的这几人,很显然大宫主是下了决心舍弃罗长老也要维护离泽宫尊严,这片巨大剑气如果放出去,不要说柳意欢,只怕这一片沙滩都会翻天覆地。

柳意欢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笑道:“这下可不好过了,够狠毒,好手段!”

话音一落,忽觉脑后热浪熏天,他茫然地回头,只见璇玑手中地崩玉剑又熊熊燃烧起来,无数条细小的火龙在上面飞快地穿梭,急不可耐。她厉声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说罢便要挥剑放出火龙。那大宫主先前在宫内早已见识过她三昧真火的厉害,这丫头很有些古怪,如果逼急了她,那火焰只怕比方才的还要凶猛。三昧真火不同凡火,那是天上的火,离泽宫诸人受不起这等烈火,只怕要死伤惨重。

他心念急转,一瞬间想到无数个法子,脚下一动,青影乍闪,一眨眼就冲到璇玑身边,抬手作势去抢她的剑。璇玑冷不防他动作这样快,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他中途招式忽变,袖袍一展,竟是抓向旁边重伤的禹司凤。

众人再也想不到他居然不是来救罗长老,却是抓禹司凤的。柳意欢和亭奴都是大吃一惊,然而一个中了冰咒无法动弹,另一个本来就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干瞪着眼。

那宫主一把抓住禹司凤的领口,轻轻一提,眼看就要将他抛回去。忽然脸旁一炽,像是被火舌舔了一口,剧痛无比,耳边传来璇玑森然地声音:“放下他!”

他认定璇玑经验不足,又自负于自己的速度,竟恍若不闻,足下一点,倒退了几丈,正要聚力纵身而起,却见眼前火光大盛,无数条火龙奔腾而来,竟比他还要快上数倍。大宫主心下大骇,再也顾不得禹司凤,一把丢开他,急急后退,却仍是迟了一步,被其中一条火龙咬住胸口,擦过去。天火焚烧,其痛楚无法用言语描述,纵然沉稳如他,也痛得嘶声大吼,被一众火龙掀翻过去,仰面躺在沙地上,生死不卜。

离泽宫诸人见宫主居然被重伤,都是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放剑气,纷纷抢上前来查看伤势。

柳意欢不顾自己身上冰咒蔓延,先将禹司凤抢了过来,亭奴顺势将他二人抓上石剑。柳意欢喘息未定,一把将动弹不得的罗长老推下去,他在沙地上滚了好几圈,目光犹如要*人一般,死死瞪着柳意欢。他呵呵一笑,低声道:“师兄你保重吧,咱们后会无期!”说罢再次勉力拍了拍石剑,道:“快、快走!”

石剑终于微微晃动起来,一飞冲天,霎时隐没在云端天际,再也见不到踪影。

第三卷 无心璇玑 第五十章 离泽宫(七)

一番惊心动魄的抢人行动暂时算得上是圆满落幕,只的冰咒很是毒辣,不知如何消除。好在他甚是硬气,埋头不吭一声,管璇玑借了崩玉剑贴在肩膀那块。崩玉剑性极烈,靠在肩上融融而有暖意,好歹也能让那冰冻速度减缓一些。

他受了伤,御剑再也飞不远,只能先回到格尔木。璇玑见他一落地就晕了过去,不由急道:“怎么办?要怎么解开冰咒?”

亭奴和禹司凤都是神色凝重,过得一会,亭奴才道:“冰咒隐伏在筋脉内脏之中,最难消除。就我所知,只有两种法子可以解,一是找那下咒之人解开;二是用相克的咒法抵消了去。”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众人都明白这两个法子可行性几乎为零。先不说大宫主被璇玑的火龙给烧伤,死没死也不清楚,就算没死,他肯定也不会过来解开冰咒的。而冰咒属于水行,与水相克的是土,这里谁也不会御土术,也只能干瞪着眼。

三人商量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好法子,眼见柳意欢冻得嘴唇乌紫,浑身打颤,他们急忙多加了三四床棉被盖在他身上,又唤小二送了四个巨大的火盆,放在屋角熊熊点燃。亭奴解开柳意欢的衣裳,只见他右边从肩膀开始,一直到整条胳膊,都变成了淡淡的青色,那青色又有渐渐往左边蔓延的趋势。

他立即将崩玉靠在那青色的边缘处,只觉蔓延的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些,当即回头道:“璇玑,你去格尔木的药铺问问,有没有晒*玉枝草卖。如果有,先买上二两回来熬汤。”

璇玑一听玉枝草三个字,立即道:“是昆仑玉枝草吗?”

亭奴微微一愣,“有昆仑玉枝草自然是极好的,但那种十分珍贵。想来这里是没得卖,普通的玉枝草便也可以。”

璇玑赶紧翻出自己的香囊,从里面掏出一把异香扑鼻的干草,道:“我这里有昆仑玉枝草!小阳峰上长了很多,是用来喂灵兽地。我见它很香,所以晒干了拿来装香囊……你看看。能用吗?”

亭奴大喜过望,急忙将那一卷干草接过来,一根根抽出细细端详,只见叶长而纤细,上面螺纹不断,正是极其珍贵的昆仑玉枝草。这种玉枝草还会结出玉枝果,用来喂养灵兽,聚集灵气。是再好不过的。

他笑道:“天下像你这样奢侈的人真是少见,居然用玉枝草做香囊,若是教那些药铺老板看见。必然要气得吐血。”

璇玑瞪圆一双妙目,不明所以。

原来玉枝草本身已经是很昂贵的药物,昆仑玉枝草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多少药铺老板为了一两枝昆仑玉枝草削尖了脑袋找门路进货,市价被炒到了离谱地高价,简直比最好的野山参还要贵重。所以璇玑没事拿它做香囊,无异于暴殄天物,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们如果知道,只怕会诅咒天雷劈死她。

既然有了玉枝草,当下众人更不多话。璇玑和禹司凤去楼下熬药,亭奴留在客房里照看柳意欢,打了热水帮他擦身上。

璇玑依照吩咐,先把玉枝草小心洗干净,再放进药罐里兑了一半的水,一半的酒,放在炉子上小火煎熬。忽觉旁边有人盯着自己,她回头。正对上禹司凤含笑的双目,她脸上微微一红,忍不住用手拨了一下黏在腮边的发,低声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摇了摇头,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贴近自己地心口。璇玑又惊又喜,只觉他似乎比先前大胆了许多,虽然不明白是怎么搞的,然而心底到底欢喜。隔了半天,才喃喃道:“司凤……你、你不会后悔吧?柳大哥说……你以后永远也回不到故土了……是我害得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才好。”

他还是摇头,过一会,才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补偿。我一直患得患失,为咒语所困,看不透这件事。直到现在才明白,想不通的是自己。”

他见璇玑似懂非懂,不由微微一笑,低声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璇玑心中欢喜到了极致,忽然笑道:“司凤,我们要赶紧变强!然后去不周山把玲珑六师兄二师兄他们统统救回来,救回来之后,我们就四处游山玩水,好不好?”

他只是笑,不知想到了什么,眉间忽而染上愁色,凝神不知想什么。

璇玑低声道:“你是想情人咒地事情?那个面具一直没笑……会有反噬吧?”

禹司凤微微一愣,道:“不是。如今我心中再无惶恐,情人咒也奈我不得。我是想……是想……”

想什么?璇玑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

终于,他叹了一声,低语:“我在想师父……他将我带大,如今却……我担心他的伤势。就这样一声告别也没有的走了,实在辜负他的恩情。”

璇玑想到是自己把大宫主打伤,有些尴尬,摸了摸耳朵,轻道:“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下次……我和你一起去离泽宫向他赔礼道歉,求他原谅,我会说动他的。一定。”

禹司凤“嗤”地一笑,在她头上一揉,“你那个口才……还是不能指望你。其实,只要能天天和你一起,我便非常满足了,这一切,都不枉。”

璇玑忍不住抱住他,耳朵贴着他的心口,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只觉他的怀抱温暖馥郁。禹司凤张开双手环住她,这样温柔地拥抱,比任何紧密炽热的相拥都要让人心动。璇玑轻声道:“司凤,柳大哥曾问我,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他说你舍弃了所有退路,我却有很多条退路。可是他一点也不明白,就算有很多退路,那些路上没有你,也无趣的很。眼下咱们在一起了,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可以丢下谁,不管是谁,在这条路上走失。都是没情。我……也和你一样,没退路了,这下……再也不会有人说我对你不起……其实、其实我……”

她似是说到了什么难题,卡在那里,不知如何继续。

禹司凤抚着她的脸颊,低声笑道:“你何时多了这么些小心思。我竟第一次知道。”

璇玑涨红了脸,嗫嚅:“有时候……也会想的……我又不是木头人……”

身后的玉枝草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异香溢出了好远,惹得客栈里的人都寻香过来问煮什么。璇玑和禹司凤急忙分开,仍有些害羞,耳朵根子都红了。眼看那玉枝草煮地刚好,两人稳稳了一碗出来,见对方面上都还留着潮红。不由相视一笑。

昆仑玉枝草总算将柳意欢身上的冰咒暂时压制住,缩在右肩上,乌青地一大块。亭奴说。半年之内没有大碍,只要在半年内找到会御土术的人,那么柳意欢这条右胳膊还是稳稳挂在那里,不会坏死。过了半年,那便危险了,为了不让冰咒将心脏冻住,他将不得不把右膀子斩断。

“老子才不要断一只手!不然这生意做得太不划算!”柳意欢躺在床上,口沫横飞地说着,他说一句。对面的禹司凤和璇玑就点一下头。禹司凤手里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送到他嘴边,笑道:“柳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找到御土之人。来,先把汤喝了。”

柳意欢把眼睛一瞪,理所当然:“废话,当然要你们小两口来找。我这伤是为了谁才负的?你们帮忙,那是天经地义。不帮忙才是狼心狗肺!”

禹司凤无奈地点头,将汤勺塞进他嘴里,省得他继续嚷嚷,说难听话。

璇玑说道:“柳大哥,你知道那些帮派有会御土术的人?我和司凤打算明天就动身去找。”

柳意欢喝了大半碗汤,才笑道:“明天就走也不必。我嘛,开个玩笑而已。这伤留在胳膊上,不疼不痒的,没大碍。我这段时间还有些私事要办,等不得你们去找人。再过几个月不是要开簪花大会吗?四大派地人都会聚集在浮玉岛。那里面人才济济,必定有会土咒的人,咱们到时候就在岛上见。”

禹司凤微微一惊:“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可是你地伤……”

柳意欢摇头道:“半年后才会发作,无妨。我一个大老爷们,才不爱和你们两个小鬼扯一起。别看我这样,也有正经事要做的。”

他的正经事就是嫖妓喝酒吧?璇玑和禹司凤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那,大哥你是回庆阳?”禹司凤想起他先前和离泽宫的恩怨,这次又伤了宫主,他一个人在外面荡,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不,我换个地方玩……哦不,我另有要去的地方,你问这么多干嘛?”柳意欢又把眼睛瞪成了铜铃。

禹司凤摇头道:“大哥,我是担心你。”

柳意欢怔了一下,登时两眼放光,嘴角一咧,露出一个招牌的猥琐笑容,勾住他地脖子一个劲晃,笑道:“你这小子你这小子!还以为你有女人就忘了老子呢!”

禹司凤伤势还没好,被他这样三晃两不晃,头晕目眩,只得叫道:“好好!大哥你自去,我们……不缠着你。”

柳意欢把他放开,道:“你们跟着我也没什么用,你伤势还没好,走不得远路,留下来安心养伤就是。回头在浮玉岛见,万事大吉。”

忽然想到什么,又道:“我要带着亭奴,有事需要他帮忙。”

他一定又要把亭奴带坏!璇玑怀疑地看着他,想到上次在妓院看到一向温文尔雅的亭奴居然被他教唆的坦然面对妓女,她就觉得眼前此人是个坏蛋。

柳意欢咳了两声,“不要这样看我,你已经是小凤凰地人了,要守妇道……”

“大哥!”禹司凤哭笑不得。

柳意欢笑了两声,忽然正了神色,说道:“玩笑就不开了。你们两个人留在这里,璇玑好好照顾小凤凰,他的伤势不轻,加上这番颠簸,想必伤了元气,须得好好静养才是。其实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留在格尔木,这里离不周山太近,我怕他日生变……但他的伤不适合再走远路,只能留下来。总之,你们一切小心。璇玑你也莫要再冲动,许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所有的事情,都等到簪花大会咱们碰面之后再说,明白吗?”

两人难得见到他这样正经说话,急忙点头。

柳意欢长长吁了一口气,靠回床头,轻道:“说起来,小紫狐也是下落不明……盼她逃过这一劫才好呢。”

璇玑心中一颤,急道:“柳大哥知道她的下落?”

柳意欢微微一笑,低声道:“该来的总会来,该遭的劫躲也躲不过去。各人自有缘法,日后有因缘,自然得以相见。”

两人知道他当日用天眼看过,想必心中有数,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他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听他地意思,紫狐应当没有什么危险,璇玑便松了一口气。

柳意欢喝完汤,把碗一丢,躺回床上用被子把头一蒙,叫道:“我要睡觉了!你们快出去吧!非礼勿视啊!”

璇玑和禹司凤忍俊不禁,互看一眼,这才携手走出客房。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一章 情怯(一)

柳意欢和亭奴走了之后,春夏交替,过了差不多小半禹司凤的伤势好了大半,只是遭遇阴雨天气时,旧伤会隐隐作痛,但这方面是速求不来的,只有慢慢调理。

伤愈之后,他怕自己长时间卧床静养,耽误了修为,早早便和璇玑约定了每日拆解剑招,修炼法术,不求精进,但求不退步。他二人没事就开始学对方门派里的剑法妙招,居然略有心得,在某些方面对自己功力的缺陷倒是一种弥补。

本来天下修仙招数千变万化,没有毫无破绽的招式,各个门派之间很有些互补,譬如灵动补足了朴拙,稳健补足虚浮。离泽宫的修行套路比浮玉岛还讲究轻、巧、快,然而招式上却并无过多华丽,和浮玉岛双剑合璧的绚丽华美比较起来,黯然失色得多,不过忽东忽西忽左忽右,身形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倒也是浮玉岛万万不及的。更有很多招式非人力所能办到,若非轻身功夫像那大宫主一样出众,发起招来也像老鹅拍翅,笨拙的很。

璇玑的轻身功夫在少阳派年轻一辈的弟子中已经算非常出色的了,但这些招式她也学不来,看禹司凤那样轻飘飘一个折身,一个反转,轻松得像吃葡萄,轮到她自己,不是半途中跌下来,就是来不及出招。她以前跟着楚影红修行,何曾遇过这种窘境,无论怎样困难的法术招式,从来没有教过三遍以上的,这次却在禹司凤面前丢了大脸,他虽然不在意,只说这套功夫外人学不来,但璇玑自己不这么想。

她执拗起来,谁都掰不过她,简直是卯足了劲,和它们对上了。每天钻进去练,一练就是一整天功夫,连饭都顾不上吃,颇有点走火入魔的味道。最后在禹司凤能把少阳派的瑶华剑法使得如行云流水一般熟练时,她也终于勉强过关了。

“这套剑法,简直是背后有翅膀的人才能学会。”

璇玑苦苦钻研了几个月。最后还是没能大成功,不得不哭丧着脸放弃。然而想到自己花了这么久的功夫却没成什么模样,到底还是不甘抱怨了一下。

禹司凤刚刚练完剑法,额上满是汗水,顺着头发滴下来。听她这样抱怨,便笑着走过来:“已经很不错了,你能练到这样的地步。有些人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璇玑自己也是满身汗水,把剑收回去。往石头上一坐,叹道:“爹爹说过,天下间的修仙功夫。有地是大众,有的是小众。所谓大众呢,就像我们少阳派这样的,谁都能学,也能学出个结果,但真正学精了,却非常困难。我想,小众大概就是你们离泽宫的功夫了,简直是独门绝技。挑人才能学会的。”

禹司凤但笑不语。两人并肩坐在大青石上,林间微风阵阵,令人通体舒畅。这里是他们找到的秘密修行场所,难得树林中有一块地势宽敞地地方,足够施展开身手。此时正值盛夏,骄阳如火,方圆百里都被那阳光晒得白花花一片,气都透不过来。这里却有绿树成荫,比外面要阴凉多了。

这地方是璇玑找到的,她曾自嘲,自己最大的本事不是别的,而是找享福偷懒的好地方。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她都有本事第一时间找到最舒服的位置靠上去,如今看来,此话不假。

璇玑刚才练剑出了一身汗,如今被林间的风一吹,顿时浑身清爽。她忍不住往石头上一躺。像一只大猫,把脑袋枕在禹司凤地腿上,一面轻道:“不知道柳大哥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禹司凤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概是在妓院喝酒吧。”

“他……难道没有不在妓院的时候?”

“有的。那大概就是在酒馆里喝酒。”

璇玑默然。过一会,又道:“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柳大哥以前和离泽宫有什么?”

禹司凤沉默半晌,道:“陈年旧事,何必再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很小地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不过第一次见他,是在离泽宫的地牢里。那会他第一次试图逃出离泽宫,却被人抓了回来。”

璇玑问道:“他为什么要逃?”难道也是因为外面有个他放不下的人吗?想到这里,她脸上微微一红。

禹司凤没发现她的小心思,继续说道:“是因为他受不了离泽宫的规矩吧。柳大哥是个酷爱自由的人,不喜欢别人管着自己。我第一次见他,被他用一个果子逗了过去,听他说了一下午的笑话,从此觉得这人很好……和师父师伯们给我的感觉都不一样。”

他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笑,“那以后我天天溜去地牢里找他玩,他每天都说……嗯,说很多有趣地东西。我们就这样渐渐熟悉了。”

其实柳意欢那时候一个人被关在地牢里,无聊的要死,有个小孩儿陪自己玩那是再好不过的。他这个人哪里来的什么礼义廉耻的观念,根本就是为老不尊,他每天都和禹司凤大说女人经,完全是个急色鬼的模样,居然没把禹司凤教坏成为一代色魔,也算是幸运。

“后来老宫主死了,留下遗言让放他出去,这就算逐出师门了。那天

他,他问我,要不要和他走,我……”

他忽然顿了一下,眼睛眯起来,半晌,才道:“就是这些了。他的事情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璇玑奇道:“你没说自己有没有答应和他走啊。”

禹司凤低声道:“因为我不记得了。那一年所有的事情,发生过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两人都是无语。在石头上靠了一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禹司凤拍拍她地脑袋,柔声道:“走吧,该回客栈了。晚上这里蚊虫多。”

有时候,他会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关于那一段莫名其妙被削减的回忆。拼凑不到一起,他总是会忘记。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有没有答应柳意欢的询问。去问他。他也只是笑,卖关子不说话,被问急了,他就会老一套的四两拨千斤:有没有答应——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凤凰还和我亲密,像小时候一样。这样就足够了嘛!

吃完晚饭,璇玑很乖地回自己房间了。其实刚开始的日子她是缠着要和他睡一起的。可是这次禹司凤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好像她要进来和他睡一张床,她就成了洪水猛兽一样。强人所难向来不是璇玑地专长,磨了一阵子看他还是丝毫不肯松口,也只得乖乖地和他一人一间房。她觉得很可惜,那一夜和他睡在一张被子里,很温暖,偶尔想起要重温。他却不肯了,她也只能在心里小声嘀咕他冷酷无情。

对于这件事,禹司凤甚是强硬。冷下脸拒绝她,其实也是有自己的苦衷。他们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首肯,就算修仙者没那么多世俗规矩,但年轻男女无缘无故住一间房,对自己没什么,对璇玑来说却不算什么好事。更何况他地伤势已然大好,两人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万一一个把持不定。自己岂不是害了她。

俗话说,近情情怯,以前两人尚未表露心迹,处于暧昧的时候,他倒是颇为胆大。如今真正放下所有顾虑,他却不敢了,仿佛放纵了自己的欲念,就是亵渎她一样。越是真正靠近那个人。心中千万般狂想反而一一收敛起来,情怯,莫过于如此。

禹司凤剔亮灯火,从包袱里取出皇历细细翻看,算着簪花大会地日子。还有四个月,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格尔木这里一直没什么风吹草动,更不见乌童有什么动静,这种现象并不能让人安心。倘若他不停地派人来捣乱,反而更好些。如今的情况,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前两天收到柳意欢的信。说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定海铁索事件,如今全部销声匿迹,所有的妖魔仿佛都在一天之内消失,就像他们从来没有进行过破坏铁索的事情一样。

“不祥之兆”——柳意欢用朱砂笔在后面写了这四个触目惊心地大字,让他沉吟了很久。

乌童曾说,他是右副堂主,那么在他之上应当还有左副堂主和正堂主两人。如今的情况明显是敌暗我明,他们对四大派的行踪了若指掌,而褚磊他们却连其他两个堂主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这个堂中规模如何,目地为何。乌童很明显对定海铁索一事并不上心,他的目标应当是把少阳给铲平,那么,其他两个堂主对他这种野心究竟是清楚呢,还是被蒙在鼓里?

他皱眉沉吟,忽听窗外传来一阵扑簌簌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拍打着翅膀,纱纸糊的窗面外,透出一团晕染的红光。禹司凤生性谨慎,当即吹灭了烛火,悄声走到窗边,凝神去听,一时竟不开窗。

谁知隔壁却吱呀一声把窗户打开了——璇玑!她这个没戒备心的丫头!他正要出声阻止,却听她欢喜地笑道:“呀!是爹爹的红鸾!你怎么会来这里?”禹司凤心头当即一宽,却还是留着一丝戒备,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将袖中的小银花唤醒,然后推开窗户,只要外面有任何异常,小银花便会立即发作。

他二人的窗台是相连地,推开窗户便见到一只火红艳丽的鸾鸟站在上面,昂首傲视,颇有气势,正是褚磊养的灵兽。璇玑见红鸾脚上套着一枚铁环,上面刻着少阳的标记花纹,立即抽了出来,奇道:“爹爹怎么会用红鸾给我们送信?太浪费了。”

那红鸾轻轻叫了一声,犹如珠玉溅碎,分外好听,跟着把翅膀一拍,钻进了禹司凤的房间里,落在桌上左右走动,最后停在那里不动弹了。璇玑“啊”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进司凤的房间啊!呃……司凤……”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可怜兮兮,“事出有因,我、我能暂时去你房间吗?”

原来禹司凤当时拒绝她的神情甚是严厉,害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每次提到去他房间,都有些战战兢兢。

禹司凤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褚磊有什么事情,便答道:“你过来吧。”

话音一落,对面那个绿衣少女一溜烟就从窗口钻了过来,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把取出地那个字条一晃,道:“来,看爹有什么事。”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章 情怯(二)

然而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两人都是大吃一惊,褚磊劈头第一句话就是:逆徒钟敏言,背弃师门,犯下滔天罪行。即日起逐出师门,从此与少阳派再无瓜葛,特立此状。

璇玑大惊道:“他……他居然昭告天下!把六师兄逐出师门了!”

禹司凤一把夺过字条,飞快地看了一遍,脸色登时苍白,轻道:“他……把陈敏觉*了!还将尸体丢在少阳派大门口!所有人都看见了!”

璇玑倒抽一口气,两人怔怔互看了半晌,她忽然低声道:“我不相信!六师兄不会做这种事!他、他从小就是嘴硬心软的人……他绝对不会*二师兄的!”

禹司凤摇了摇头,良久,才道:“你爹爹为了此事震怒不已,誓要将他捉拿归案。吩咐我们如果见到他……不许手下留情。还说这次是那些妖魔的挑衅,我们出门在外,要小心谨慎,所以派了红鸾出来寻找咱们,留下它,当作帮手。”

他又看了看字条下的日期:庚子月丙卯日,是半个月之前了,褚磊并不确定他们是否还留在格尔木,故而让红鸾四处寻找,花了这许多时间。

璇玑紧紧攥着衣角,脸色发白,半晌,还是那句话:“我不信!”

禹司凤叹了一口气,将那字条摊在桌上,低语:“我也不信。我现在就想去不周山,找敏言问个明白!”

璇玑急忙起身道:“那我们现在就……”忽然转念一想,当即坐了回去,摇头道:“不。不去。”

她抓住禹司凤的袖子,低声道:“你的伤势没有完全好透,我不会再投入任何险境,更何况,以我们俩的本事,闯进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禹司凤没想到她也有冷静理智的时候。不由一愣。璇玑的手攥得死紧,似是竭力压抑心中的惶恐,隔一会,平静了一些,道:“我们还没变强,还没到能毫发无伤把他们救回来的时候。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她内心显然激动之极,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眼中泪水莹然。却被她用力压抑住,“二师兄地仇,六师兄的仇。玲珑的仇……我一定会找乌童讨回来!”

禹司凤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按进怀中,柔声道:“你能这样想,就证明你长大了许多。这些仇,我陪你一起报,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

她默默点头,柔软的头发贴着他地脖子,又麻又痒。他心中又是一荡,然而到底是没心情。只叹了一声,道:“咱们明天离开这里吧,去庆阳。看看柳大哥是不是在那里。”

璇玑还是点头,不说话。

禹司凤只觉气氛渐渐尴尬起来,虽说两人都为了钟敏言的事情心神激荡,然而到底夜深了,她一个女孩子留在这里,还蜷缩在自己怀里。怎么也不太好。桌上的红鸾抬头看看他俩,低叫了两声,又把脑袋缩回翅膀下,继续睡觉。看起来它和璇玑一样,也很喜欢禹司凤的房间。

“璇玑……夜深了,你回房休息吧。明早咱们还要赶路。”他柔声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闷声“嗯”了一下,终于坐直身体,脸上湿漉漉地,几颗泪珠还留在腮边。神情凄然,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怜。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擦,谁知越擦越多,她的眼泪簌簌落在他掌心,滚烫的。

“璇玑。”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声叹息。

她摇了摇头,可怜兮兮地说道:“司凤……我不想回去,心里难受……你……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禹司凤轻道:“说什么?”

她哽住,片刻,突然推开他地手,低声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让你觉得烦了?”

禹司凤心中一惊,急道:“没有!你怎么……”

她低声道:“你是越来越讨厌我了,以前你不会这样的……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事?我这个笨蛋,总是会犯错,而且自己还不明白到底错在哪里……你会觉得烦也很正常,有时候我自己都会觉得烦……”

“璇玑。”他提高了声音。

她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睫毛上的泪珠掉下来,落在手背上。

“你要是觉得……和我一起不开心,你、你就回……”

“回哪里?”他地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璇玑一惊,抬头看他,只觉他脸色苍白,双目却幽深,定定望着自己,定定问道:“你想说,让我回离泽宫?”

璇玑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哭道:“明明是你不好!为什么每次都说得好像是我的错?司凤!我不要你走的!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禹司凤不防她突然激动起来,被她这样用力一扑,登时朝后仰翻过去,两人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璇玑只觉胳膊一阵剧痛,立即忘了哭,只顾着龇牙咧嘴地抱着膀子了。

“别动,我看看。”禹司凤躺在地上,将她的胳膊拉到眼前,捋起袖子,果然手肘那里擦破了油皮,快要流血的样子。他立即从腰间皮囊里找出伤药,细细涂在上面,最后又紧紧扎了一层绷带。

璇玑这时倒也顾不得哭了,扑扇着睫毛,只知道护疼。忽觉他低头,在她手腕的地方轻轻一吻,炽热的唇,渐渐往上蔓延,最后吻在她手肘里最敏感的那块皮肤上。她忍不住“啊”了一声,脸涨得通红,要抽手,却抽不回来,好像胳膊上那块伤也不怎么疼了。

“璇玑。”他叫她,忽然微微一笑,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有话要说。”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胆怯起来,红着脸摇了摇头,撑着地想站起来,谁知他将她地胳膊一拉,她又摔了回去,撞在他身上。两人摔成一团。

“伤!伤!”她叫着,赶紧撑

,就怕压到他胸口,后脑勺忽然被他用力一压,又跌上一热,却是他贴了上来。两人的脸颊紧紧贴在一起,他的胳膊如此有力。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璇玑只觉胸膛里像被放了一只小兔子,跳得太快,忍不住轻轻叫他:“司凤……”

他按住她的后颈项。喃喃道:“别说话。这样就好……”

璇玑像个木头人,靠在他脸颊旁一动不动,连呼吸也不敢喘大了,心里只觉他俩这样的姿势很怪异,有床不睡非要睡地上,像在玩叠罗汉。可是不知为何,她越来越紧张,好像要窒息一样,隐隐约约有一种本能。像个小钩子,一刻不停地钩着她,提醒她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良久,禹司凤突然沉沉一笑,低声道:“我们俩,有时候真像傻瓜一样。”

璇玑转过脸去,嘴唇不小心擦过他的脸颊,脸上一红。急忙道:“我……我……”

他偏头,在她颊上也是一吻,轻道:“我永远也不会觉得你烦。璇玑,是我自己太笨拙了,和你没关系。”

她怯生生地看着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禹司凤展眉一笑,道:“眼下这样也太不成体统。咱们好好地上床,躺下说话,好不好?”

他将她拦腰抱起,起身走到床边。铺开被子,轻轻把她放上去。璇玑脸上猛然一红,一种怪异的感觉袭上心头,赶紧坐起来,低声道:“不、不……还是算了,我回房睡觉。”

他并不阻拦,只笑道:“不用我再陪着说话?”

她慌乱地摇头,“不、不……我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回去了。”

她起身就要走,谁知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天旋地转,她又给带回床上,跌躺在上面。身上忽然一重,却是他压了上来。璇玑只觉心中战栗,舌尖都有些酥麻,怔怔看着他漆黑的双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忽然低下头,灼热的鼻息,擦过她的唇。璇玑从喉咙里发出一串*,急忙把脑袋别过去,从头到脚似要烧起来一般。只觉他贴着耳朵,低声道:“不要这样毫无防备,我不是圣人。”

她紧紧闭上眼,不知是在怕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等了半晌,身上忽然轻了,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她急忙睁开眼,却见他一脸轻松,没事人一样地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然后拍了拍身边的枕头,笑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过来吧,我陪你说话。”

璇玑心中又是茫然又是紧张,隐约还有些失落。怔了良久,终于爬过去,大猫一样赖在他身上,低声道:“你说的没错,我们俩有时候还真是傻瓜。不过最大的傻瓜还是我。”

他低低一笑,胸膛上传来震动。璇玑只觉浑身上下都泡在温暖地水里一样,舒坦的不行,懒洋洋地玩着他的手指。小银花大概是被他俩刚才的一番“激烈搏斗”给惊动了,迟疑地从他中衣袖口里钻出来,冰凉地信子在璇玑手心一吐,像在询问。

璇玑一见到它,脑中灵光一闪,叫道:“司凤!我也养一只灵兽好不好?”

原来她见众多修仙者都有灵兽,关键时刻总能帮上很多忙,自己不如也驯养一个,如虎添翼。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如数家珍一般地念道:“眼下你会了瑶华剑法,阳阙功也有了起色,我呢,还没把你们离泽宫的剑术给练熟练。以后要去不周山救人,这样半吊子可不行。养一只灵兽,最好是会飞,或者身体轻盈的那种,有它相助,那个剑法应该能比现在威力大上许多。”

禹司凤说道:“养灵兽可不是养宠物,一年半载怎么会有起色。除非能捉到厉害地妖魔,如果要像小银花这样从小养到大,不花个十几年功夫,它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那我们就去捉厉害的妖魔。”

璇玑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叹了一口气,轻道:“如果我能随时随地用三昧真火,像在不周山和离泽宫那样,咱们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可是这法术时灵时不灵,没办法仰仗它。”

禹司凤笑道:“那就不要仰仗,踏踏实实修炼。至于灵兽的事,以后总有机会遇到投缘的,一时急着找,未必能找到好的。”

璇玑点了点头,渐渐只觉眼皮厚重,倦意袭来。她打个呵欠,拉过被子钻进去,贴着他的肩膀,蹭两下,低声道:“司凤……回头参加簪花大会的时候,咱们一起向爹爹求情,好不好?”

禹司凤微微一愣,才明白她对钟敏言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他笑了笑,点头道:“好。他老人家兴许是正在气头上,就像上次在祭神台……我想,你二师兄不会是敏言*地,他不是那种人。这中间可能有误会或者阴谋。”

璇玑低低答应了一声,鼻息渐沉,竟是坠入了梦乡。禹司凤替她掖好被角,正要将床头的蜡烛吹熄,忽听她低低叫了一声:“二师兄……万花筒……你、你别走……”想来她是梦到了小时候在少阳派的情景,陈敏觉在她被乌童刺伤之后,怕她无聊,特地送了个万花筒过来给她玩,以后也没要回去,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在小阳峰排遣时间的玩具。

“璇玑?”禹司凤叫了她一声,低头去看,却见她双眉紧蹙,眼睫上凝着大颗的泪珠,似是在做梦,一面喃喃道:“万花筒……二师兄……对不起……”

他长叹一声,想起这几个月的剧变,心中竟有一丝苍凉的味道,久不能寐。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章 灵兽(一)

二日,两人便离开了格尔木,御剑直飞庆阳,寻找柳禹司凤料定了柳意欢的性子,肯定是留在庆阳花天酒地的,谁知这次他却算错了,柳意欢的确没在庆阳,问了妓院老鸨,也说他好几个月没出现了。他们扑了个空,顿时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要不先回少阳派吧?我想看看玲珑。”出了娇红坊大门,璇玑立即提议。

禹司凤在心中盘算一番,离簪花大会还有四个月,现在就回少阳派未免为时过早,何况少阳上下如今一定对钟敏言颇多微词,依璇玑的性子,听到那些风言风语,一定会郁闷,到时候两边都闹得不开心。

“你不是想找灵兽吗?”他笑着说,“我知道往西有一座山,叫众兽山,里面妖魔众多。咱们不妨去那里看看,挑选一番。”

璇玑双眼登时一亮,“好呀……可是,你不是说选灵兽的事情不能急吗?”

禹司凤咳了一声,笑道:“是不能急。不过去看看也好,有缘的话,转首之间就能遇到属于自己的灵兽。”

璇玑吓了一跳,原来她把“转首之间”听成了“斩首之间”,茫茫然想着如果要斩首才能得到灵兽,那这颗脑袋要不要小小放弃一回。既然要斩首,那为什么爹爹司凤他们有灵兽的人,脑袋还安稳地留在脖子上?真是奇怪也哉……

“发什么呆?走吧。”禹司凤叫了她一声。

璇玑追上去,连声说道:“现在就去吗?难道不找个饭馆先吃饭?”

饭毕,两人御剑飞往众兽山的时候。璇玑忽然觉得下面的景色很熟悉。想了半天,突然叫道:“啊!鹿台山!司凤,你还记得吗?咱们来过这里!”

禹司凤点了点头。两人都想起四年前和大人们一起来捉妖地场景。那时候他们两人对彼此地第一印象都超级烂,禹司凤还骂过她恶女人,一见面就没好脸色。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却越来越不想离开她。感情的事情永远是这么奇妙,当时才十三岁的他,或许再也想不到。那个一出手就差点掐死小银花,还侮辱离泽宫面具地女孩子;那个曾让自己在肚子里痛骂的坏女人,最后却成了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女子。

“你笑得好怪异。”璇玑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诧异极了。

禹司凤揉了揉脸皮,从回忆里抽身而出,突然道:“咱们去鹿台镇看看!走!喝果子黄去!”

说罢自己先降下云头,璇玑急忙追上去,只觉他今天很有点怪异。却说不出怪在哪里。

鹿台镇还和四年前一样,古朴的小镇,街边杂耍卖艺摆摊的众多,虽然不如庆阳那等大城繁华。却自有一种令人舒畅地气氛。璇玑眉开眼笑地跟在禹司凤身后,在人潮里穿梭。一会买蒸糕,一会买糖人,一会买肉馒头。一直走到县衙门口,两人很有默契地停下脚步,想起这里曾放着琉璃大缸,他们就是在这里救了亭奴。

璇玑吃吃笑道:“我还记得那会,你和六师兄两个人紧张的路都不会走了。好像第一次做坏事一样。”

禹司凤的脸一红,啐了一声:“别废话!最后……还不是靠我。”

他和所有少年人一样,喜欢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璇玑笑道:“没有我和六师兄,你一个人也救不出亭奴。吹牛的家伙!”

禹司凤抓住她的手,走过县衙,想起那个美丽的下午,三个孩子做了一次英雄,将受难的鲛人放生,在湖水边尽情大笑的场景。他们也曾说过要做一辈子地好兄弟,好朋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分开,伤害对方。那时候是多么快乐,不懂得烦恼,盼着长大。可是一旦知道长大后,遇到的事情都不怎么快乐,他们还会盼着长大吗?

他低头看了看和璇玑牵在一起的手,曾经还有两只手搭在上面,四个小孩笑得傻瓜一样。到如今,那两人一个生死不明,一个离开了。世事如此无常,总是不按照心愿来进行,只剩他们俩,还能挽留住小时候的欢乐吗?

“司凤,到了哦。”璇玑地说话声把他拉回现实,抬头一看,果然是到了上回他们去的那家酒馆,果子黄地香气在整条街上洋溢,闻一下便要醉。

两人要了一坛果子黄,两碟下酒菜,坐在窗边闲聊。禹司凤袖中的小银花闻到酒香,蠢蠢欲动,探出一个脑袋,在杯子上来回触碰,似是跃跃欲试。璇玑笑着用筷子沾了一些酒液,送到它面前,不防它一口咬住,她赶紧松手,笑道:“哎哟,该不会是要把筷子整个吞下去吧?”

禹司凤轻轻把筷子抽出来,摸了摸小银花的脑袋,道:“这玩意对你来说不是好东西,别贪嘴。”

小银花只尝到一滴果子黄,很是不满,嘶嘶地吐着信子,那模样很可爱。璇玑撑着下

玩,一面问:“司凤,你是怎么找到小银花做灵兽的

“其实,本来不打算找它的。”禹司凤拍了拍小银花,它不甘愿地钻回袖子里,缩成一团。“我本来是看上一条更凶猛的蛇妖,因为它力量太强,我没办法制服,所以师父说他替我捉来,作为我的灵兽。结果那蛇妖极有灵性,败给了师父之后不吃不喝,没几天就死了。我见它还留下一个蛋,便捡了回去。那就是小银花了。”

璇玑两眼放光,奇道:“那小银花以后也会成很厉害的蛇妖……不对,灵兽?”

禹司凤笑着点头,“它现在还只算个孩子,再过好几年才能算合格的灵兽呢。”小银花在他袖子里钻来钻去,显然不满意他的话,意思是说它现在不合格。他用手轻轻安抚,柔声道:“不过这孩子现在已经很能干了,以后一定能成最好的灵兽。”

小银花安静下来,享受着主人的抚摸。璇玑艳慕地看着主人和灵兽之间的互动,只盼望自己也赶紧找到一个厉害的,像小银花和司凤这样,感情深厚的。

两人边喝酒边聊天,不知不觉就喝光了大半坛果子黄,正说着小时候各自的趣事,忽听楼下一阵梆子乱敲,两人都是一愣,对这邦邦的声音很是熟悉。上回县衙抓住了亭奴示众的时候,也是这样狂敲梆子。

二人探头出去,就见县衙前挤满了人,原来告示栏那里贴了一张新告示,大红的底色,不知写了些什么。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一个个都叹道:“近两年风水不好,祸事不断临头。那妖怪吃人的事情才过去没几年,又出来个怪火……”

两人对望一眼,立即从窗口跳了下去。璇玑摸了摸钱袋,里面瘪瘪的,就剩几个铜板,她回头愧疚地望了一眼酒馆,道:“我第一次喝霸王酒。”

禹司凤下意识往怀里一掏,荷包里也是空空如也,他俩尴尬地对望一会,决定就喝一次霸王酒,偷偷溜走了。

那告示原来说的不是鹿台镇本地的事,而是邻县平凉最近闹怪火,十里的农田庄家一夜之间被烧得土地漆黑,成了沙地,又兼一整个农庄被烧光,半个人也没活下来,衙门调查不出原因,只得出了告示,求高人来揭。

璇玑见那赏银足有六百两,登时两眼一亮。她向来做惯了大小姐,从来没尝过囊中羞涩的味道,如今两人荷包里都是空空地,莫说吃饭,就连客栈也住不起。她很不喜欢露宿,平日里就是住客栈也要挑个干净舒服的,没钱自然寸步难行。

她一抬手就揭了告示,周围人见她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胆子倒不小,纷纷发出赞叹声。禹司凤早就摸透了她的心思,虽觉得没把情况调查清楚,她这样揭了告示有些鲁莽,不过也随她去了。璇玑本身就会很厉害的御火术,遇到怪火的事情,想必正好对她胃口。

门外这番*动自然惊动了衙门里的总捕快,出来见是璇玑揭了告示,不由一怔,道:“姑娘,这不是玩笑。似你这样的千金小姐,能做什么?”原来他见璇玑唇红齿白,衣着考究,只当是哪家千金小姐出来玩了,一时好奇凑热闹,“这兴许是妖物所为,姑娘莫要冲动才是。”

璇玑对他的误会并不放在心上,只把告示一扬,指着上面一行字,笑吟吟地问道:“订金五十两,真的现在给吗?”

那告示上写着,订金五十两,事前赠与。所以她那么快揭下来,生怕被别人抢了五十两。那总捕快又是一愣,正要点头称是,忽听后面一人大叫道:“吃霸王餐的两个小鬼!不许逃!给老子站住!”

众人一齐回头,就见对面酒馆里的酒保追了出来,直冲那两个揭了告示的年轻人而来,一把抓起禹司凤的领口,一面恶狠狠地骂道:“哪家的小杂种!这般没教养!酒钱给不出,今天就别想走!”

禹司凤和璇玑都是大尴尬,一时无话可说。那总捕快见到这势头,心下早已明白,当即冷笑道:“衙门告示岂是儿戏!姑娘先将酒钱付了吧!在衙门口做这等欺心事,你们胆子不小!”

璇玑急道:“我当然有本事解决怪火的事情,就看你敢不敢相信我了!修仙者出门在外,一时囊中羞涩,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回头我有钱了再补上就是!”

总捕快笑道:“你们的小算盘无非是骗到这订金五十两。不过我要提醒二位,若是解决不了此事,订金还是要一文不少还给衙门的。”

璇玑点头:“那是自然!修仙者一向说一不二,今天我揭了你的榜单,一定会把事解决掉。所以……”她很厚脸皮地把手一伸:“订金拿来先!”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四章 灵兽(二)

捕头见他二人身上都带着佩剑,虽然衣着清贵,但面之色,想必当真是有点门路,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璇玑拿到订金第一件事就是付了酒钱,那酒保忿忿不平地放开禹司凤,厉声道:“算你识相!下回再敢吃霸王餐,老子把你们俩小鬼的孤拐都打断!”说罢骂骂咧咧地走了。

璇玑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这个人好讨厌,付了钱他还要这么嚣张。”

禹司凤把被他抓乱的领口理好,轻轻一笑,道:“看我的,小整他一下。”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铁弹珠,捏在两指间,作势要弹出,璇玑急忙拉住:“不要啦,他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吃得住你弹一下!”禹司凤那一弹珠就可以把琉璃大缸砸碎,她深有体会,要是砸在那人身上,只怕要伤筋断骨。

他摇了摇头,两指一弹,“卒”地一声,那弹珠却是落在地上,跟着反弹起来,正中那人的膝弯。他大叫一声,摔倒在地,半天才爬起来,左右看看,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摔倒的,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回去酒馆。

“摔他一跤,这是他冒犯你我的回礼。”禹司凤微微一笑,眼底藏着一丝顽皮的味道,很有些孩子气。

虽说璇玑揭下了告示,又拿到了订金,但总捕头对他二人还是很不放心,听说他们马上就打算去平凉,便立即召集人马,选了四个忠心厉害的属下跟着他们。明为照应。实为监视。

“此去平凉,一路有官道,纵马飞驰。一天内就可以到。那怪火一事,就拜托两位小侠了。一个月期限满,此事还没解决,那订金就只能麻烦二位再还给衙门。”

总捕头说得很不客气,其实上面给的时间是半年内,但他总觉得这两个年轻人是骗子。第一印象就不好,所以只给他们一个月地期限,如果不成功,那就乖乖还了订金走人。

禹司凤抱拳道:“杂事暂且不提,还请大人将怪火地事情详细说明一下,我们好了解情况。”

那总捕头倒也没想到他有此一问,当下倒有些不敢怠慢,于是详细将情形说了一遍。

原来那怪火第一次并不是出现在平凉。据当地人说,几天前的夜晚,就已出现异相,东边的龙首山顶上火光大盛。一直连通到天上,看起来就像是天火掉落一般。隔天就有人发现整整一座龙首山被烧了大半。漆黑巨大地烧痕从山顶蔓延下来,看起来就像是那火焰自己会走动一般,一直往西,经过龙首山,高山,沿着泾河来到了平凉。鹿台镇的人之所以这般恐惧,是因为离得太近,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怪火就烧到自家门口,按照那怪火的蔓延趋势,鹿台山这里是避免不了的。

禹司凤听说,沉吟半晌。璇玑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听起来像是很大的妖怪,会喷火地那种。”

禹司凤皱眉凝神,想不出体型巨大的妖类,哪一种是带火的。何况听他这样说,被火烧过的地方那般可怖,想来也不是普通的火焰。莫非是天上某个神兽借人间走道不成?

总捕头见他二人默然不语,只当他们是畏缩了,便道:“此事确实蹊跷,两位如果不便……”

禹司凤笑着摆了摆手,“大人过虑。既然揭了告示,我们不将此事解决是不会离开鹿台镇的。”他回头看总捕头派出帮忙的四个捕快,又道:“四位身边最好都带上两袋水,马匹也请挑脚程最快的。其他东西并不需要准备。”

那四人说了个是,问道:“现在就出发吗?多牵两匹马给两位小侠?”

璇玑和禹司凤相视一笑,并不答话,走到衙门口,才回头道:“不用,我们先去平凉等候四位。”说罢就在大门口御剑飞起,眨眼就不见了,惊得众人纷纷冲去门口张望,这才明白他二人当真是修仙者。

其实当众御剑飞行是不被允许地,因为怕引起轰动,但他两人恼火对方小看自己,竟不约而同地想到要露一手给对方看,飞起来之后,璇玑才格格笑了出来,道:“我觉得,其实我们有时候还挺坏的。”

禹司凤也觉得好玩的紧,他们都是少年人习性,这番玩耍,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

鹿台镇和平凉相隔不远,两人御剑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璇玑见这里农田众多,一望无际,有水田有泥田,那总捕头说平凉是粮仓,专门出产粮食的,倒也不假。

此时正值午后,太阳最辣地时辰,二人在田埂上走了一会,没有任何遮蔽的东西,只热得挥汗如雨。禹司凤吸了一口气,叹道:“奇怪,平凉这里夏天从来没有这般炎热,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

璇玑更是热得脸蛋红扑扑地,四处看了看,又用鼻子嗅嗅,才道:“好像没闻到妖气,不过这种热和夏天地热不太一样,地火燎心,应当和那怪火有关系。”

她见对面田埂上有人,立即奔过去,问道:“请问这附近是哪里有怪火出没?”

那人冷不防后面有人突然冲上,吓得一个趔趄,头上的斗笠也滚了

露出银白的须发,原来是个老者。禹司凤急忙搀扶“对不住老人家,吓到你了。”

那人一抬头,却让两人一愣,原来他须发俱白,犹如银霜,然而面容却年轻稚嫩有如青年,更兼双眉斜飞,一双丹凤眼湛然有神,竟是个面容冷峻的美男子。

他淡淡推开禹司凤的搀扶,将地上的斗笠捡起,戴回头顶,低声道:“此事我不太清楚,我只是个过路人。”

说罢掉脸就走。璇玑怔怔道:“他怎么……我还以为是个老爷子呢。”

禹司凤沉吟道:“我听说过有一种病,少年人也会生白发,渐渐脸上皮肤也变白……那种病很罕见。也很可怕。说不定此人就是一个……方才我们确实无礼了。”

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叫道:“不对!他不是!”

璇玑奇道:“什么不是?”

禹司凤顾不得回答,转头寻找那人的身影。却见田埂百道,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方才那人明明走得不远,居然一眨眼就不见了!

璇玑也发觉不对劲,急道:“他怎么不见了?!这里可没躲的地方!”

禹司凤说道:“你看看,天气这样热。我们都是满头汗,可是方才我看那人,脸上却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何况,他虽说自己是过路人,但你可见他有带包袱?想来有些古怪!”

更何况,一眨眼就消失在平地,此人一定不简单。

“司凤。你说他会不会和怪火有关?”璇玑走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可以躲藏地地方,只得回来问他。

禹司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算了,往前走吧。找到人再问便是。”

鹿台镇地那四个捕快不吃不喝快马加鞭,总算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平凉。此时璇玑和禹司凤二人早已找到农庄,细细询问了怪火的事情。

“怪火一直向西行去,当地老人说,昨天晚上烧了李家村的田地,按这个趋势,今晚应当会出了平凉镇,到镇外地黄鸟坡子附近的树林那块。所以,今晚我和禇姑娘守在黄鸟坡子那里,麻烦四位在树林外看守四方动向,一旦有异动,立即放预警弹通知我们。”

说完,禹司凤分给四人一人一根细长的爆竹似的物事,教他们怎么用。

捕快甲听说只有他们两个去对付那怪火,不由担心道:“姑娘和公子不用咱们帮忙吗?只有你们俩……这个……太危险。”

禹司凤摇头道:“此事不是你们能应付的,硬要上去,只有送命。安心,我们自有对策。诸位大哥的水袋请随时挂在身上,不要丢弃。”

众人早已在鹿台镇见识了他俩地御剑本事,哪里还会怀疑,当下忙不迭地点头。说话间,投宿的这户农家主人又送来酒菜,平凉是产粮大镇,菜肴倒没什么稀奇的了。众人吃得一会,将两坛酒喝完,抬头见月上中天,然而却没有半点夜凉如水的感觉,反倒越发炎热起来,背后的衣衫尽湿。

主人家的一个老爷子叹道:“快到时候了,这样热,过一会就要火光冲天,谁也不敢过去看个究竟,只怕被烧化。”

窗口吹进一阵风,也是滚烫的,不但没能消除燥热,反而更窒闷了。璇玑正要卷起袖子扇扇风,忽听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清啸,像是有什么巨大地动物在低低吼叫,然而却并不难听,清朗悦耳。

那老爷子骇然指着窗外,急道:“来了!火光!”

众人连忙回头,只见远远地,有千万道鲜红的火光冲天而起,划破夜空。那火光莹莹絮絮,果然像是天火陨落。禹司凤把桌子一拍,六人飞身纵出窗外,朝发出火光的黄鸟坡子跑去。

璇玑最是心急,等不及跑,当先御剑飞了起来,禹司凤急急交代了四位捕快数句,也御剑跟上去。一到高处,登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黄鸟坡子那里大片的树林果然已经烧了起来,熊熊烈焰,几欲焚天,那火焰地色泽比一般的火还要鲜红明亮,难怪半边天空都被映亮。

璇玑见那刺目地火光中,似是有什么巨大的同色物事在慢慢移动,几乎有小半个树林那么大,不由倒抽一口气,轻道:“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却听那东西又发出一声清啼,紧跟着,从地上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两双巨大的火翼,无数火点溅落。禹司凤见那东西生着翅膀,形状像鸟,然而却拖了一条巨大粗长的蛇尾,脑中电光火石一般,脱口而出:“是腾蛇!神兽腾蛇!”

璇玑不等他说完,早已御剑追了上去,一把抽出崩玉,“嗡”地一声,它发出愉悦的鸣声,剑气充盈,为她捏了一个剑诀,一挥而出。霎时间,无数道银色剑气急急射向那巨大的美丽的火兽,它显然没料到后面有人突袭,硬生生中了剑气,嘶声鸣叫,在空中转了一圈,骤然落地,消失了。“追上去!”禹司凤叫了一声。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五章 灵兽(三)

一落地,那四个捕快也追了上来。黄鸟坡子那里火映在众人面上,都是汗水淋漓。捕快乙见璇玑他们也在,便急忙叫道:“有人!我方才跑过来的时候发现林子里有人!”

禹司凤大吃一惊,连声道:“你确定没看错?”

这里烧得这么厉害,他们还在森林外围都觉得燥热难当,更何况林子里。

捕快乙点头道:“绝对没看错!好像还戴着斗笠,像是赶路的样子。我叫了他几声,他却不应,转眼就消失了。我见林子里火烧得厉害,也没敢追进去。”

想必是迷路的旅人,如果任由他这样在黄鸟坡子里游荡,迟早会烧死。禹司凤和璇玑互看一眼,点点头,解下腰间水袋,倒过来从头到脚淋了一遍,那水被高温烤的也已经发烫,湿衣服贴在皮肤上,被炙风一吹,比方才更热。

“两位少侠?”四个捕快见他们的样子,竟是要进林子,急忙阻止:“烧得这么厉害,进去岂不是送死?!”

禹司凤又从两个捕快那里借了几袋水,挂在腰间,低声道:“麻烦几位在这里等候,注意四周动静。我们进去看看就出来。”

说完不等他们再阻拦,两人飞快跑进了林子里。黄鸟坡子这块森林烧得越发厉害,连泥土都烧成了红色的,裂开来,两人只捡没烧着的地方跑,不一会身上的水就给烤干了,脸上的皮肤几乎要脱落一样地疼。然而这还是其次,最关键地面被烧得犹如铁锅。脚底只怕炙出了许多水泡。疼得钻心。两人只得又浇了两袋水,四处张望,一是寻找那被璇玑射落地火兽。一是寻找方才捕快看到的旅人。

在林中找了很久,还是没半点踪影。四袋水都已经用完,他们再呆下去就要活生生成为烤肉。禹司凤见前面满是火焰,没有路可以进去,只得叹道:“罢了,回去吧。再逗留下去我们也有危险。”

璇玑点了点头。两人正要按原路返回去,忽听对面火焰燎天的林中,传出一阵清朗地啸声,正是先前那火兽的声音,两人都是一愣,急忙回头,却见鲜红刺目的火光中,隐约有一个人影在走动。这般酷热的环境,他居然还不紧不慢,扶着斗笠,悠哉悠哉。那啸声渐渐落低。最后却变成了歌唱。

“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预谋;迟数有命兮。恶识其时?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那声音清越悠扬,直可达九天。璇玑听了半天,奇道:“那只妖兽居然还会唱歌!他唱的是什么?”

禹司凤摇了摇头:“好像是说天道不可把握,就算事先知道的事情,那也无法确切预料究竟何时发生。众生就像生活在一个炉子里,阴阳为炭,一一熔炼。”

他忽而想到最近发生地那些事情,不由默然。歌里唱的其实没错,纵然柳意欢有天眼,能纵观全局,知晓福祸,但冥冥中自有定数,谁又能真正做到趋吉避凶。

璇玑也似有感悟,默然不语。那妖兽唱了一会,忽然长声一笑,沉声道:“两个小娃娃,胆子不小哇!居然用剑气来刺老子!”

两人都是一惊,只见对面熊熊燃烧的烈火忽而窜了起来,声势逼人,不得不退两步,那火墙从中裂开一道缝,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撕开一般,先前在火光中缓慢行走的人影,便从那缝中悠然走出。那人身穿玄色衣,头上戴着斗笠,一手扶着,另一手锤着肩膀。火光缭乱中,只觉他须发如银,根根飞曳,斗笠下露出半张脸,下巴光滑如玉,嘴角含笑。

“是你!”璇玑指着他,下巴都快要掉下来。居然是下午他们在田那里遇到的人!开始见他头发雪白,以为是老人家,谁知居然是个年轻人!“你……你不会就是……放火的妖怪吧?”

那人哼哼冷笑,并不答话,过一会,才道:“我借道人间也是迫不得已,以后自有福泽相报。这火过了丑时便会熄灭,你们要是不想烧死在这里,还是赶紧离开吧。”

禹司凤眉头紧皱,低声道:“如此说来……那火兽……腾蛇……就是你?”

那人扶了一下斗笠,抬头看他一眼,禹司凤只觉他目光灼灼,犹如冷电一般,心中不由打个突。腾蛇绝非普通妖兽,乃是天上的神兽,他既然说借道人间,日后有福泽相报,那就绝无虚假。以他和璇玑两个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斗不过他,人家一

就可以戳死两个了。当下立即萌生退意,拱手道:了。请腾蛇大人先行,我们马上告退。”

璇玑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人,奇道:“他就是腾蛇?刚才那个巨大地妖怪?怎么又变成人了……”

禹司凤低声道:“不是妖怪,是神兽。这事你我管不了,只能由他去了。”

璇玑这会也是被火焰烤的心口疼痛,确实不想多留,于是点了点头。谁知那人在后面忽然冷笑道:“你们就这样走?敢对老子无礼,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大吃一惊,璇玑只觉腰上的崩玉猛然一热,竟变得像是刚从炉子里拿出来地一样,烫得她一个惊颤,下一刻崩玉从剑鞘中腾身而起,在空中划了一道银辉,稳稳落在那人手中。

“就是用这把剑刺伤老子的?”那人甚是狂妄,伸指在崩玉上一弹,登时发出清朗地嗡鸣声,他赞道:“凡间倒也有此好剑!难怪能伤到老子!你们两个小娃娃有眼不识泰山,没见过世面,老子也不怪你们。作为惩罚,这剑就留给老子吧!”

他掉过身来,指了指肩胛那块,果然那里衣裳破了个小洞,但是不是伤到皮肉姑且不知道。崩玉的剑气锐利之极,连岩石都可以劈开,两人方才都是亲眼目睹剑气刺中了那腾蛇的身体,结果只把他的衣裳划破一个洞,心中不由都骇然。

璇玑见崩玉在他手中不断鸣叫,似是不愿离开主人,当即急道:“不能留给你!那是我的剑!”

那人笑道:“剑不留下,那就留人!你是用那只手刺伤了老子?自己剁下来吧!”

璇玑见他这样不讲理,本性中那股执拗的蛮劲登时上来了,怒道:“明明是你不对!莫名其妙引起火灾,害了多少人!还神兽呢!是假的吧?!”

那人勃然大怒,厉声道:“好无礼的丫头!神兽岂容你侮辱!”

璇玑跟着骂道:“是你自己自取其辱!”

那人冷笑一声,更不答话,两指夹着崩玉,竟是要发力将它折断。璇玑惊叫一声,抢上去要阻拦,不防他身后的火墙忽然暴涨,似大门开阖一般,挤压过来,她只觉炽热难耐,不得不退回去。

那人折了半天,崩玉却纹丝不动,不由有些惊讶,抬手在上面轻轻抚摸,惊道:“定坤?!居然是定坤!怎么变成这种模样了……”说罢忽地又是一惊,抬头朝璇玑打量过来,从头看到脚,喃喃道:“变了很多……难怪难怪……”

璇玑哪里管他什么“难怪”,叫道:“把剑还给我!你这只死妖怪!”

那人呵呵一笑,将崩玉往地上一插,抱着胳膊朗声道:“老子早听说你的三昧真火厉害,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比试比试。天可怜见!今日总算让老子等到了机会!不用客气了,出招吧!让我看看战神将军是怎么样的!”

璇玑见他眼神狂热,神情诡异,心下有些发怯,退了两步,轻道:“我……我不和你比……”

那人纵声狂笑,道:“不比也不行!看招!”

话音一落,却见身后那火墙“呼”的一下,犹如海潮汹涌一般,铺天盖地砸下来,热浪足以将钢铁熔化。璇玑惊叫一声,再也顾不得狼狈不狼狈的问题,连滚带爬地逃走,好险还是被火舌舔了一下裙摆,一瞬间她的裙子就被烧了半幅。

那人哈哈大笑,声音讥诮:“呿!露了春光,到底也还是个普通女人罢了!”

璇玑脸色又红又白,抓着裙角,竟说不出话来。肩上上忽然一重,却是禹司凤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低声道:“穿上。咱们伺机逃走吧,他太强了。”他脱了外套,赤裸着上身,汗水在肌肤上奔腾,映着火光,衍射出动人的色泽。

璇玑先是一愣,跟着却脸红,谢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得掉头就走。

禹司凤见那腾蛇还要唤出烈火,立即抽出符纸,捏印之后抛了出去,登时化作漫天的小水龙,将那烈火挡了一挡。他趁这个空隙转身逃走,忽听那人笑道:“离宫为火,变化随心。不战而逃,不如去死。”

他只觉身后火辣辣的疼痛,一回头,却见那火海罩了上来,一瞬间就将他吞没了去,身后璇玑的惊叫,仿佛也变得很远。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六章 灵兽(四)

玑眼睁睁看着他被火焰吞没,只吓得肝胆俱裂,顾不人,扑进去就要救人。只得一瞬间,她的头发眉毛衣裳都被烧焦了,孜孜作响,浑身体肤仿佛要裂开一样,剧痛无比。

“司凤!”她叫了一声,伸手去拉,只拉到一个硬物,被火烤得半熔化了,一触到她掌心的肌肤,立即烧焦一片。她顾不得疼痛,用力抽出来——却是他佩在腰间的宝剑,剑鞘和剑柄已经被烧化。

她怔在那里,一动不动。那腾蛇“嗤”的一声,笑道:“这样容易就死了。”

璇玑慢慢回头瞪着他,他被盯着有些发毛,冷道:“干嘛?”

她低声道:“我只是奇怪,天上的神仙都是你这样嚣张跋扈的吗?想*人就*,想烧哪里就烧哪里。”

腾蛇耸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老子不在乎,反正以后有福泽给他们补上。有神仙下凡,凡人应当高兴才对吧。”

璇玑低声道:“什么样的福泽,能抵得上一条命呢?”

腾蛇见她神色不对,他本身又是个暴躁没耐性的脾气,当即叫道:“你比不比?!老子可要先放火了!”

璇玑摇了摇头,轻道:“你回答我。”

她若是放声哭喊,或是上来拼命,腾蛇或许还不会害怕,但见她此刻神色平静,语气冷冽,他竟有些悚然,只得答道:“下辈子轮回时让他们投入富贵之家,凡是被我借道的人间地方,都会得三年丰收。还不算福泽吗?”

璇玑轻道:“那被你*死的那些人。他们地亲人怎么办?就这样白白看着他死掉?伤心一辈子?”

“亲人?”腾蛇显然对这个词极为陌生。想了一会才想起是指地什么,当下笑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所有人最后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不一样吗?何必在这等小事上和老子纠缠。喂,你打不打?”

她突然厉声道:“不对!不一样!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还可以一起欢笑一起度过很长的岁月!谁允许你剥夺这个权利!谁给你地权利!”

腾蛇一愣,却见她铿地一声拔出禹司凤的宝剑。她的手掌已经和那烧熔化的剑柄黏在一起,想必一时半会也取不下来。他笑道:“说了半天。还是要打嘛!早些答应不好吗?这不是定坤剑,老子看你有什么本事放出三昧真火。”

她恍若不闻,手腕一转,捏了个剑诀,在周围熊熊燃烧的火上一撩,剑尖上挽了一团火花,色泽鲜红,簇簇跳跃。她的手指缓缓拂过那光滑地剑身。每一寸被她拂过的地方,顿时发出闪亮的火光,最后,剑尖上跳跃的那朵火花颜色渐渐退去。也变作了发白的亮橙色。

所谓定坤,即为平定乾坤。乾坤自在心中。定坤在不在手,又有何异?

“过来吧。”她轻轻说着,“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那腾蛇正要放出漫天火海将她包围,忽见周围的火光骤然大盛,足有百丈高,翻卷跳跃,紧跟着,一团金光从火中急速飞起,清啼一声,在空中打了个转,眨眼就飞得极高极远,眼界中只来得及留下那团闪烁斑斓的金色光芒。

他“咦”了一声,冷不防脸颊忽然一痛,竟像是被火灼伤。他吃了一惊,急忙纵身跳开,却见璇玑那剑花挽到了眼前,剑尖上一点火光,竟是借着他的腾蛇之火化作了三昧真火。

他登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叫道:“你有这种本事!老子喜欢!”周围地火光一瞬间团聚上来,将他高高托起,渐渐地,越聚越多,他的身体被火焰层层包围住,再也看不见。那一团巨大的火焰忽而发出清朗的啸声,火翼飒飒撑开,竟是变作了腾蛇地原型。

那铺天盖地的火翼缓缓摇摆,斗大地火团从天而降,犹如下雨一般,密密麻麻,落在地上,顿时摊开一大片,像是有生命的,朝璇玑所在的位置蔓延过去。她周围霎时多了一圈两人高的火圈,寸步难行。

腾蛇哈哈笑道:“你喜欢火,老子多给你一些!就怕你吃不下!”

璇玑冷道:“只怕你给不起!”

她手里的剑转了一圈,那三昧真火竟硬生生将那火圈切成两半。她出手如电,在那火圈上一勾,轻道:“疾!化!”那火圈登时重新融合在一起,上下两相里一撞,火点四溅,却变成了亮橙色的三昧真火。手里宝剑犹如腾龙戏凤,上下飞舞,将那火圈一圈圈继续切割开,渐渐舞成一条直线,她手腕一抖,抛飞出去,那些火光登时化作一条火龙,张牙舞爪地朝上扑去。

腾蛇火翼一扬,忽又化作人形,为火焰托着,从空中降下,躲过那条火龙,嘻嘻笑道:“也没怎么!”他背后还留着两根火翼,熊熊燃烧,忽而拉长,自空中坠落,划过地面,刻下深深的焦黑痕迹。腾蛇唤来的火焰,与他身上自带的火焰并不相同,尤其那双火翼,更是火之精华所在。

他这番下界,本是因为闹了点小脾气,腾蛇脾气坏,爱使小性子,天界人人皆知,反正天帝纵容他,故而众人懒得管他。他在人间借道,就是故意闹事,折腾给上面的人看,结果还是没人理他,不由好生无聊。谁知在这里居然遇到曾经的战神将军,他怎么能不耍上一耍。

要说他真有想*了她的心,那也未必,然而当真动了手,就没有半途而退的话。本来神仙是不允许随意*生的,但这些规矩在他眼里就是狗屁,凡人的轮回如同仙人的生命,是永无止境的,在凡人眼中的一生,也只是漫长轮回中的一小截罢了,随意掐断它,继续另一个轮回。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有他的福泽庇佑。那些人地轮回生涯只会因祸得福。

璇玑地愤怒,他无法理解,也懒得理解。

炙风一阵阵卷过。她焦糊的发尾微微起伏,眉眼清丽冷漠。他忽而起了玩心,笑道:“你这样生气,老子还是不明白。要想让老子明白,何不用你战神的力量来折服?”

说话间,他地火翼已到她身侧。足有十几丈高,地面为他的火翼烧得裂开两道巨大的缝,发出被焚烧的吱吱的响声。巨大的火翼骤然一合,将她锁在其

.能反击。

果然,半天,双翼中都没有任何动静。想来这个自恃了得的小丫头已经被烧化了。腾蛇哈哈大笑,张开火翼,得意洋洋:“战神也不过如此嘛!”

忽听她在下面低声道:“疾,化!”剑光一闪。点中他的双翼。腾蛇一呆,只觉翅膀上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随着她的剑光闪烁,自己的火翼从头到尾,缓缓变成了亮橙色。

他放声大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火翼被她化成了三昧真火,托在身下地火焰也顿时维持不住,倒头栽了下来,在地上翻滚,筛糠一样的抖,叫得犹如*猪一般,却无可奈何。

“死丫头!臭丫头!老子总有一天把这笔帐讨回来!”他一边痛叫一边破口大骂,然而两只火翼被她的三昧真火覆盖,火竟然也能燃烧火,那是他从来也想象不到的。他收不回火翼,只疼得脸色惨白,恨不得一剑把自己*了,了却这种痛楚。

璇玑提剑走过去,并不与他多话,将禹司凤地宝剑举起,那整根剑都化作了三昧真火,足以将天也焚烧殆尽。她一剑挥下,当即就要斩下他的脑袋。忽听身后有人叫道:“不要斩首!划一道口子就好!”

两人都是一呆,回头望去,就见禹司凤浑身黑乎乎,裤子也被烧得七零八落,狼狈地站在焦枯地大树旁,挡住要害部位。

“你……”璇玑浑身都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禹司凤急道:“快,用剑划他一道口子!”

璇玑此时脑中已经是一团乱,完全搞不清楚来龙去脉,竟呆呆地依言,在腾蛇脸上割了一道口子。禹司凤又道:“再在自己身上划一道口子!把血……滴进他伤口里!”

璇玑还是呆呆地照做,毫不犹豫在手上割了一剑,抓起腾蛇的领口,就要把血滴进去。那腾蛇自然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只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厉声叫道:“不带这样的!你们这般侮辱神兽,老子绝不放过你们!”

璇玑虽然不知这样做是什么意义,但是禹司凤还活着,他开口让她这样做,不要说是划几个口子,就是立即把她手脚斩下来,她也心甘情愿。

她的血滴进他脸上的伤口中,竟不流出,缓缓地渗透进去。禹司凤低声道:“念他的名字,以成契约!”

她轻声道:“腾蛇。”

腾蛇心里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但是血已经渗入体内,他毫无反抗的能力,身为神兽的本能,强迫他低头,以额叩地,恭声道:“腾蛇参见主人,从此不离不弃,守卫主人一生。”

“啊?”璇玑莫名其妙,回头去看禹司凤,他找了半天,只在地上找到一片烧糊的衣角,拦腰遮住重要部位,走过来说道:“他现在成了你的灵兽了,璇玑。”

灵兽?!她大惊失色,急道:“我才不要他做灵兽!他……他*了你……不对!司凤,你还活着……”

她脑中顿时一片紊乱,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扑进他怀里,急道:“你没死!你没死!我以为你死了!我就想*了他然后再自*!”

禹司凤柔声安抚着她,好容易将她的情绪哄得稳定了,才道:“我刚才……躲得快,只烧到了衣服,身上没大碍。不过这样子实在不雅观,所以整理了半天才过来。”

璇玑狠狠吸着鼻子,喃喃道:“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就是光着身子我也不在乎……我刚才差点气疯了。”

你不在乎,我却在乎的紧……禹司凤在肚子里苦笑一声,拍拍她的肩膀,转头望向一脸灰白的腾蛇,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灵兽吗?如今抓到了神兽腾蛇,应当高兴才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璇玑恨恨地瞪着腾蛇,怒道:“我不要他做灵兽!”

腾蛇好容易等到翅膀上的三昧真火退去,护着疼,听她这样嫌弃自己,当即激发了神兽的傲气,厉声道:“老子也不爱做你这臭女人的灵兽!你以为我想?!还不是你自己成了契约!”

璇玑急道:“那退了退了!我才不要你!”

腾蛇气得几乎要晕过去,怒道:“你当契约是儿戏?!定下来就是定下来了!老子是神兽,一世的英名!毁在你手上!老子恨不得马上*了你!”

璇玑灵光一闪,叫道:“我*了他!是不是就没契约了?”

腾蛇顿时一抖,惊恐地瞪着她,晓得她说到做到,忍不住在地上缩成一团。

禹司凤叹了一口气,拉住她,低声责备:“不要任性,腾蛇做灵兽,多少人梦想的极致了。你不是要救出敏言和玲珑吗?何必还计较这些小事。”

璇玑一听钟敏言和玲珑的名字,心下一凛,登时无话可说。良久,她才厌恶地瞪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腾蛇,道:“那……我勉为其难收了你。你要是再乱*人,我一定先把你*了!”

“呸!臭小娘!你想的美!”腾蛇骂了一句,忽然晕了过去,原来他翅膀上的伤还是很厉害,加上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斗气,下界来玩耍,结果无缘无故成了她的灵兽,这口恶气怎么咽的下去?

他一晕过去,那火翼自然也收了回去。禹司凤将他从地上抱起,他头上的斗笠掉了下来,一头银光灿灿的长发披垂而下,由于是晕过去,没有方才那凶狠蛮横的气质,看上去倒是很清俊的青年男子。

“璇玑,要和灵兽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禹司凤把腾蛇身上的衣服剥下来穿上,然后扛米袋一样将他扛起来,拉着璇玑的手,走出了这块可怕的炎热地狱。

一场生死相顾,烈焰焚烧,最后居然拐到一只腾蛇做灵兽,这生意也不算亏。

禹司凤正觉得心满意足,忽听璇玑惊道:“司凤!你说过斩首之间才能得到灵兽!我……难道我要把脑袋斩一次?”

斩首……之间?他一愕,忽然放声大笑,无论璇玑怎么问,他也笑得说不出话来了。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七章 灵兽(五)

昏迷中醒来之后,骄傲的腾蛇一直不说话不吃饭不睡蜷缩在农家的饭桌子下面。他显然受不了这个巨大的刺激,到如今依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堂堂天界的腾蛇大人,火里来烟里去的神兽,居然成了一个凡人小姑娘的灵兽。虽说她前世是厉害的战神,但她这辈子是凡人啊……更何况她犯了事,被罚下界受尽轮回之苦,以后就是回归天界了,也当不了将军,肯定要派人监视,完全没前途可言。自己跟着她,也是铁板钉钉子——铁定的没前途没发展。他这一生,就是毁在她手里了。

他想着想着,就觉得悲痛万分,翅膀上被烧伤的部位也越发疼的厉害。疼得——好想哭啊。

一个大瓷碗忽然递到了他面前,上面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璇玑蹲在外面,揭开桌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说道:“喂,吃饭了。今天要赶路呢。”

腾蛇厌恶地别过脸去,哑着声音:“老子不叫喂。”

“哦,那,腾蛇,吃饭吧。事实就是这样了,我勉为其难,愿意收你做灵兽,别赌气了,木已成舟。你我都没有反悔的余地。”

她说得很委屈,好像比他还郁闷,收了他这么大一个灵兽,还很不满意。

腾蛇只觉怒从中来,厉声道:“是谁勉为其难?!老子跟着你才是痛不欲生!”

“哦,那你去死吧。”饭碗放在地上,她掉脸走了。

“你才要去死!臭小娘!”他气势汹汹地把脑袋从桌布下面探出去。追着骂。谁知她并没走远。只是蹲在桌布外面,他一探头出来,正对上她的脸。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恶狠狠地看着对方。

璇玑伸出手指,在他鼻子上一点,笑道:“好像丧家之犬的吼叫。”

他大怒,立即就要报以老拳,然而拳头到了她身上,灵兽地本能立即启动。变成了温柔地捶打——简直是帮她锤肩膀!璇玑舒服的晃了晃脖子,“诶,这边……靠左一点。嗯,下面一点……你手艺不错嘛。回头也帮司凤锤锤。”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高傲的自尊再次受到严重伤害,钻回桌布下面,把饭碗踢出去,不管璇玑怎么挑衅逗他说话,他都不理会了。

禹司凤坐在桌子旁。见璇玑小孩子气发作,尽是和腾蛇闹腾,不由笑叹:“你不要总是欺负他。要和腾蛇好好相处,培养出感情。”

“感情?”璇玑一想到要和这个*人凶手握手言欢。自己摸着他地头,他像小银花一样柔顺听话……这个场景让她出了一身冷汗。立即摇头:“不用了。反正他不想做我的灵兽,我也不想要他。回头再找一个我喜欢的就是了。”

禹司凤道:“你已经定下一个契约了,就没有更改余地。”

“那我一辈子就和这鬼东西捆在一起?!”璇玑大吃一惊,顿时觉得前途暗淡。

禹司凤叹了一口气,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看他这样不吃不喝缩在桌子下面,像不像刚被人抓来的小狗狗?你把他当作小狗来驯,当真就那么难以相处?”

这可是禹司凤独家秘诀。璇玑果然眼睛一亮,弯腰揭开桌布,腾蛇登时冲她龇牙咧嘴,露出一脸凶相,真的像刚被抓来的小狗狗,认生又任性。她赶紧坐直身子,回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禹司凤,方才地郁闷一扫而光。

他很得意地笑道:“他再怎么厉害,也是一只兽。不能用人的方法来对待。”

璇玑连连点头,她就说,司凤懂的东西最多,听他的准没错。她赶紧转身继续盛饭夹菜,打算美食诱惑。

缩在桌子下的腾蛇突然闷声说道:“臭小鬼有什么资格说老子!你不也是兽吗?”

禹司凤默默揭开桌布,低头去看他,腾蛇一副自尊被辱,恨不得自绝于此的表情,凶巴巴地说道:“你也不是人,你那套拙劣的说谎技巧,骗得了臭小娘,骗不了老子!回头要是禀告给上界的人,连皮都剥了你地!”

禹司凤冷冷看着他,淡道:“你自去说,我不会阻拦。”

腾蛇怒道:“你当老子是长舌妇吗?!我还偏不说了!”

禹司凤淡淡笑道:“做人的好处,你如何懂得。我听你唱歌,倒是很豁达,没想到为人这般古板难缠。”

“你才古板难缠!”腾蛇又怒了,“老子不屑和你说话!你心眼顶坏!”

他还记着是禹司凤教璇玑把他收成灵兽,这梁子结大了,他要怀恨一辈子!下回一定找个机会把他烧烂了。

禹司凤笑道:“你应当不是笨蛋,既然已经成了契约,何必闹脾气。她做你的主人,也不至于辱没了你。这么几千年过去了,你也没有什么前途,还指望以后有吗?依我看,上面的人根本没把你当一回事吧?你在人间闹这么大地风浪,都没人追究,足见他们心里不在意你。”

腾蛇被他说中痛处,又不甘心被一个小鬼说教,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禹司凤又道:“你这次下界,应当有别的事要做吧?是什么?”

腾蛇一惊,睁开眼急道:“你怎么知道!”

禹司凤微微一笑:“你自己说地,借道人间是迫不得已。但你既然身为神兽,应当有能力抑制自己的本事,故意闹这么大,显然是在赌气。让我猜猜,你一直西行,是要去不周山?”

腾蛇骇然道:“你……你这小鬼……会读心术不成……”

禹司凤无辜地摇头:“读心术自然是不会的。不过下界妖魔异动,试图破坏定海铁索,天界不会无动于衷吧?是派你过来查看了?去阴间看那个妖魔?”

腾蛇咬紧舌头。决定不管他问什么

;还没开口他就能说出你心里想的东西。真是教人毛骨悚然。

禹司凤见他不说话,便不再逼他,低笑道:“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预谋;迟数有命兮,恶识其时?这是你自己唱地,难道只会唱。却不明白什么意思吗?你既然成了她地灵兽,自然是有了因缘的。何不坦然接受?”

“放屁放屁!臭狗屁!臭不可闻!”腾蛇破口大骂,把耳朵死死捂住。

禹司凤笑着放下桌布,坐直身体,璇玑刚好又装了一碗饭菜过来,奇道:“你在和他说什么?”

“没什么……嗯,就是一些宠物经吧。如果做好一只灵兽之类的。”他轻轻笑着,用手轻叩桌面。起身道:“喂他吃完饭就准备走吧,我去收拾东西。”

璇玑钻进桌子下面,见腾蛇戒备地瞪着自己,她努力露出一个和善地笑容。轻道:“吃饭啦,腾蛇要乖。”

“乖你个大头鬼!”他又要发作。爪子一拍,就要把饭碗掀翻。璇玑赶紧捧结实了,道:“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嘛。就算你再怎么恼火,事实都是不可逆转的。我都愿意接受了,你还有什么放不开?”

就是放不开你那种好像受了腾蛇做灵兽反而很委屈很郁闷的语气!他只觉脑子里嗡嗡乱响,真是一团乱,只得抱着膝盖再蜷缩起来,拒绝和她交流。

隔了一会,只听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偷偷瞄了一眼,只见她从袖带里翻出纱布伤药,用玉簪子挑了一些药膏,送到他脸旁。

“你干什么!”他戒备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急忙躲开,不防她毫不怜香惜玉,一把抓住他地头发,硬扯过来,痛得他大叫:“放手!好痛!”

脸上一凉,玉簪子上的药膏尽数抹在伤口上,这还是她当初定契约的时候用剑划的。腾蛇僵在那里,连声道:“你你你不要以为一点点点小恩惠,我我我我就会屈服服服!老子是神兽!看不起你你你这种凡人小丫丫丫丫头!”他尴尬得都开始口吃了。

璇玑把纱布贴在伤口上,按结实了,才笑道:“这是咱们少阳派的金疮药,很灵验的。你看,昨天我的手灼伤了,涂了药,今天就能动了。”

她两只手上都裹着绷带,显然是昨天徒手抓那被烧灼的宝剑引起地伤痕。而且,她脸上也很是狼狈,两条眉毛都被烧没了,头发也烧得一半焦糊,早上剪了一大把。说实话,这样子很滑稽。腾蛇憋住了,硬是不笑,只冷道:“讨好老子也没用。”

璇玑笑道:“谁要讨好你!只是咱们这样赌气也不是办法,以后都是要相处一辈子的。好在我这一辈子短的很,一百年呼啦一下就过去了。你以后不就自由了?”

腾蛇瞪圆了眼睛,道:“你当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啊?你不知道自己是下界历劫的?!劫数过了之后自然要回归天庭啊!还一百年……老子是被你活活栓死了你知不知道啊?!”

他又吼得满腔血泪。璇玑愣了一下,跟着把饭碗放在地上,自己噗通一声,也盘腿坐在了地上,叹道:“我知道自己前世很不寻常,不过那都是过去地事了。眼前的一切才最重要,不是吗?一百年也是时间,总不能为了虚无缥缈地未来,让现在的时间不快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腾蛇哼了一声,还是不甘心:“凭什么老子要白白搭上一辈子。”

璇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难过啦。以后总有办法解开契约的不是?就算一时没有,慢慢找,总能找到的。你做了我的灵兽,其实也挺好啊,大家一起吃一起玩一起说话,很热闹。我亲密的朋友们都不在了,我已经很久没享受过那样的热闹了。”

腾蛇僵直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趁她不注意,抓了碗里一块鸡翅膀啃,一面问:“什么叫不在了?死了吗?人都有一死,早晚而已。有什么看不开的。”

璇玑摇头道:“话这样说也没错,但是我们是人,我们的一生只有短短百年。所以生死离别就是一种永恒了,就算下辈子再遇到,那也是另一种回忆,不同的。我喜欢他们,所以,我不想和他们分开。”

腾蛇干脆大着胆子端起饭碗吃饭,嘴里塞满了饭菜,说话都含糊不清:“唔,这还不简单。你身份特殊,要去阴间就是小菜一碟。想他们,去地府找他们的魂魄就是了,只要还没喝忘川水,前世的记忆还在的。喏,你要是想去阴间,咱们就刚好顺路,我也是要去阴间的。”

璇玑摇头:“他们没死啦,不过是因为……这些那些的原因,很难再恢复以前的样子。我要找灵兽,也是因为想救他们,我要更多的力量,不能输给那些妖魔。”

“妖魔?”腾蛇眼神一动,问道:“是破坏定海铁索的?”

璇玑惊喜道:“你也知道啊!那可太好了!咱们一起,把那些坏蛋打跑,好不好?”

腾蛇狼吞虎咽,把饭吃了个精光,反手将空碗塞进她手里,傲然道:“不好。老子才不会自贬身价,和你们这些凡人妖魔搅在一起。”

什么小狗狗,司凤骗人!他根本还是个坏蛋!璇玑郁闷地瞪着他。

腾蛇忽然说道:“不过,你若是能每天给我吃这么好的饭菜,老子也许会考虑一下,小小帮你一把也无妨。”

璇玑大喜,一把抱住他,叫道:“好!以后有吃的,我分你一半!”

“呿,小丫头。”腾蛇厌恶地戳了戳她的脸,再也没说话。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八章 灵兽(六)

玑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房里,禹司凤早已收拾好行囊,茶。她笑嘻嘻地扑上去,喜道:“司凤你听我说!腾蛇说他愿意帮我了!你教我的法子真管用!”

禹司凤嗯哼一声,恶劣地笑道:“果然兽就是兽,没办法用人的法子来对待。”

他见璇玑刚才在桌子下钻出钻进,弄得满头灰,不由道:“整理一下吧,等那四个捕快大哥收拾好,咱们就出发了。”

她依言洗了把脸,拿着铜镜一照,看到那惨不忍睹的脸蛋,两根眉毛被烧得乱七八糟,左边的整条都没了,右边的只留着一小截,难看之极,登时垮了脸,哭丧道:“好丑……眉毛还会再长出来吗?”

禹司凤凑过去一看,忍不住要笑,但见她凄凉惨淡的眼神,只得强行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别急,我替你画。”

璇玑眼睛登时一亮,喜道:“司凤还会画眉?我都不会呢!”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想起小时候柳意欢每天在他面前大谈女人经,别说眉毛,就连发髻、珠钗、服饰等等,都说得津津有味。后来见司凤听不明白,他便缠着要他送笔墨,亲自画给他看。他这样一个大好少年,清清白白,无缘无故被他灌输了一肚子无聊的玩意。

他见璇玑一脸期待的表情,便轻轻一笑,取了水,将那螺翠泡开。现在,似乎要感谢柳大哥之前的灌输,居然能派上用场。他用笔小心蘸了一些螺翠。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

她是瓜子脸,短粗地眉毛并不适合她。她眉间开阔,额头饱满。是心胸宽广地象征。那么,弯弯的新月眉最合适。他也是第一次实践在女子身上,忍不住有些紧张,手腕微颤,笔尖轻轻划过她光秃秃的眉毛上,勾出一抹漂亮地弧线。

“好痒啊。司凤。”璇玑不敢动,然而那笔尖画在脸上,痒的要命,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嘘,快好了,别动。”他左右对比了半天,又补了几笔。

璇玑忽然想到了什么,笑道:“有一回我一大早去找爹爹和娘。也见到爹爹帮娘画眉呢!不过他可没你这般熟练。”

原来画眉本是夫妻闺房之乐,不足为外人道。璇玑在这些细节上并不通,说得天真。

禹司凤脸上一红,急道:“我……我只是——我只是帮忙罢了。下次你可得自己画!”这一急,手腕抖了一下。顿时在她脸上画了一道古怪的长线,赶紧又用棉布蘸了水来擦。

“你会画,我干嘛还要自己动手。”璇玑在他脸上摸了一下,笑道:“好烫,你在害羞?”

禹司凤轻轻把她的爪子拍下去,重新替她画好眉毛,这一次两边对称,弯弯的新月眉,完美无暇。他左右看了半天,终于满意地将笔搁下,笑道:“看看怎么样。”

璇玑朝铜镜里望去,果然是画得天衣无缝,和自己以前的眉形几乎一模一样。她喜得抱住他地胳膊,一个劲说道:“你好厉害!比爹爹给娘画得好多了!娘总说爹爹手脚笨拙呢!”

“我是说……别再说这个了……”禹司凤脸红的似要炸开,正要说点什么别的岔开话题,却听房门被人敲了两下,两人一齐回头,就见腾蛇歪着脑袋,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倚在门边,哼哼笑道:“亲热够了?那几个捕快等得很急呢。要是还没亲热够,就记得关上房门哈。非礼勿视也没听过?”

两人赶紧红着脸起身,提了包袱下楼去。

虽说璇玑和禹司凤是将怪火的事情解决了,但没有确实的证据来证明,总不能把腾蛇推到总捕头面前,告诉他:这个就是纵火元凶吧?就算总捕头愿意相信,对腾蛇来说,在凡间暴露身份,总不是好事。

看起来那六百两银子的酬劳是泡汤了,顺带着五十两订金也要还给人家。

璇玑一想到马上又要身无分文,整张脸就忍不住垮了下来。捕快甲见他二人郁郁不乐,知道是为了赏金的事情,便安抚道:“姑娘和公子莫要担心,我等愿意为两位作证,是两位将怪火事件平息地。何况这位公子……”他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蹲在旁边的腾蛇,“这位公子也是人证,那晚亲眼目睹两位的神威。总捕头绝非不近人情之人,就算他不相信,我们也力保那订金归属二位。”

禹司凤笑道:“多谢诸位大哥,那就有劳了。”

那几个捕快早已对他们腾云驾雾的本事佩服不已,见禹司凤又这般和善文雅,都忍不住要和他亲近交谈。璇玑过去扯了扯腾蛇地银发,不顾他恼火的反击,低声道:“你好歹也弄点证据,证明是我们平息了腾蛇之火啊!”

腾蛇朝她翻个大白眼,怒道:“没有!这等无聊事不要找老子!”

璇玑眉头一皱,道:“那好,到时候怀里地银子都还给人家,咱们身无分文,可买不起美味佳肴吃了,你别抱怨!”

腾蛇头疼地瞪着她,凡间那美味的饭菜就是他跟着璇玑最大的理由了,如今连这点理由都没有,他还跟着她干嘛?

“你不是战神将军吗?”他又开始不怀好意的笑,“召唤点风雨甘露,滋润一下烧焦的土地,应当是很容易的事吧?”

璇玑奇道:“我怎么知道要如何召唤?再说……行云布雨好像是云童雨师的事,我怎么会!”

“你不是将军吗?这点小事都不会?”

“这点小事你都要叫我,神兽原来就是吃白食的啊?”

才是吃白食的!老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腾蛇的厉害去!”

腾蛇的火爆脾气立即被点燃了,跳起来转身就走,一面冷道:“扶好下巴。省得待会掉下来!”

“呃?这位公子?”那几个捕快见腾蛇快步离开。一会就没了踪影,不由大是诧异。

“不用理他,闹脾气而已。”璇玑咳了两声。走过去,摆出一副“我是货真价实地大仙”模样,说道:“怪火虽然平息,但这一带土地焦枯,损伤不小,所以我待会换来雨露滋润。来年这里还可以植树长草,不至于成为荒山。”

那几个捕快听她居然有这等本事,更是仰慕得恨不得五体投地,连声道:“这是大恩德!女仙人这就要施法吗?需要狗血香烛吗?”

璇玑摇头,“狗血香烛不过是民间地法术罢了,我不用这个。心随意动间,甘露自然而至,等待就好。”

禹司凤晓得她根本没那个本事。当下悄悄拉她到一旁,轻声道:“谁能唤来风雨?小心不要把牛皮吹破。”

璇玑笑道:“不是我啦,是腾蛇。他要我们扶好下巴,看他怎么呼风唤雨。”

禹司凤将信将疑。腾蛇性属火。呼风唤雨这等事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就算在天界再怎么有人脉。召唤来风伯雨师都不是小事,万一惊动了天帝,发火将腾蛇收回去,可是大大的不妙。

正思忖间,忽见黄鸟坡子上腾起一团巨大地云雾,渐渐地越飞越高,直将整个天穹都遮掩住,周围顿时暗了下来,雷声隐隐。那几个捕快见到这等神迹,激动得差点跪下磕头。就连禹司凤和璇玑两人都很吃惊,没想到他真能办成。

倾盆大雨顷刻而至,方圆百里都是白花花密密麻麻的雨帘,众人浑身尽湿,只觉暑气全消,从脚趾头都感到舒畅之极的凉爽。璇玑正高兴得咯咯笑,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在脸上一抹,果然摸了满手的墨,她哭丧道:“啊,我的眉毛……”禹司凤帮她画的眉,一下子就被雨水给冲干净了。

禹司凤见她没有眉毛地滑稽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轻道:“没关系,待会雨停了我再帮你画。”

暴雨足下了有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收住势。雨霁云开,渐渐露出晴朗的天空。璇玑用袖子擦了擦脸,不过其实没什么用,袖子上的水比脸上的还多。腾蛇摇摇晃晃从黄鸟坡子上下来,脸上似有不虞的神色,走到跟前,才冷笑道:“如何?下巴扶好了吗?”

璇玑见他这么大的本事,不由有些改观,真诚地说道:“腾蛇,你真的很厉害。你怎么唤来大雨的?”

他脸色一暗,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老子地本事大着呢,呼风唤雨哪里轮的到老子……不过是……请了个帮手……”

“你请了风伯雨师?”禹司凤有些吃惊。

腾蛇厌恶地别开脸:“谁会叫他们!都是一群马屁精!叫了以前一个兄弟啦!问那么多干嘛!”

禹司凤心思玲珑,一点即透,笑道:“是叫了应龙吧?”

应龙属水,换来风雨自然是小事一桩。腾蛇说请了个兄弟,自然应当是平辈之交,那十有八九是应龙。

腾蛇好像见了鬼一样瞪着他,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这个小鬼,简直像会读心术的,什么都瞒不过他,真教人郁闷。他黑着脸,忽而想到方才喊来应龙帮忙,却被他大肆嘲笑一番,笑他做了凡人的灵兽,不由得更郁闷了。

“不过嘛,你也算个有福地,那丫头以前是战神呢!天帝和后土大帝都对她纵容的很。犯下那种滔天大罪,本来是要神魂俱灭地,结果她却安然无恙,足见上面对她的重视。等她这次轮回完结,回归天庭,你这个灵兽也要沾光哟!”

应龙阴恻恻的语气还留在耳边,虽说他一直以来都是这种语气,但听起来就是让人不爽。

“对了,你这次私自下界,上面倒也没打算怪你。白帝要我带话给你,既然你那么想去阴间,那查看定海铁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事事都要和朱雀争,这次不服气他能下界去调查定海铁索,自己居然偷跑出来,若不是朱雀懒得和你争,上面人又宠着你,几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好啦,现在任务归你了,你却成了什么灵兽,我看看你的好运气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应龙的话虽然很有点酸味在里面,倒也不无道理。他虽然是气不服朱雀能动不动下界玩,所以这次抢了他的任务,但更深层的原因他谁也没告诉。

那只被关在阴间的妖魔,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这次下来,应当可以再见吧?这两个小鬼,似乎也和不周山有点联系,不如跟着他们行动,最后总可以得偿所愿。

“腾蛇!走啦,不要发呆!”璇玑一面在前面叫他,一面小心翼翼套上斗篷,护住禹司凤刚帮她画好的眉毛,省得再来个风吹雨打,露出原形。

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她是那个威风凛凛*人如麻的战神将军,这样娇滴滴的小丫头,真能让他“沾光”?腾蛇在肚子里翻个白眼,否定这个想法。

“我知道鹿台镇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哦,你再不过来,我就不请你吃了。”

这句话立即打动了他冷若铁石的心,两眼闪闪发亮,很爽快地追了上去。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九章 魂魄(一)

无悬念,六百两白花花的银票顺利到手,璇玑和禹司次被塞得满满的。总捕头大人的脸不再是阴雨天,灿烂明亮犹如六月骄阳,看他二人的眼神简直就是看活神仙。

璇玑他们三人被热情的总捕头留在鹿台镇,天天摆宴庆功,光是果子黄就喝了十几坛。腾蛇自然是吃美食吃得不亦乐乎,恨不得就留在鹿台镇,什么不周山的都丢到了脑后。

就这样,足足在这里盘亘了一个多月,天天被人款待,连璇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正好这天禹司凤出门办事,腾蛇忙着在衙门里找好吃的,她无事可做,就跟着禹司凤偷偷出去玩。原来禹司凤的佩剑那天被腾蛇烧坏了,他要找工匠重新配个剑鞘和剑柄。

这两人得了赏银,吃喝住又不用花钱,俨然成了小富翁,出手大方的很。禹司凤先去珠宝店买了五颗明珠,又订了象牙手柄,光是这两样就花了二百两银子,加上剑鞘上黄金的分量要足,雕花的细致程度——等重新配好的宝剑拿到手上的时候,六百两银子花的就剩下三百两不到了。

禹司凤自己也觉得太奢侈了一些,不过他在离泽宫长大,那里明珠宝石一抓一大把,谁也不当一回事,出手奢侈惯了,眼下见到新配好的剑鞘剑柄十分好看,心里也高兴。

俗话说,好剑好鞍好衣装,少年鲜衣怒马,仗剑江湖,这才叫派头。不过他们不需要骑马。所以只能从衣服上下功夫。这下真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璇玑连腾蛇的份都买好了。这一番狂买,又花了一百多银子。六百两的赏银,一天之内就被他们花了四百两。不过禹司凤是自小奢侈惯地。璇玑对钱财地事情也没什么概念,自小也是衣食无忧的类型,故而心疼浪费也只是一念之间,回头就忘了。

自从璇玑认识禹司凤以来,他一直都穿着绣着离泽宫标记花纹的青袍,直到今天才脱下这身旧衣。换上了一身藏青色头地长袍,下配包腿长靴。他身量修长,肩宽腿长,这一身服饰若是在旁人身上,便觉得累赘,偏在他身上就是不同,这一路回衙门,不知多少女子的眼睛钉在他身上下不来。只有这两个傻子浑然不觉,只顾着笑嘻嘻地说话。

“你换下那个青袍,以后不会有人来怪罪你吧?”璇玑想起离泽宫那些恶霸一样的人,忍不住担心。

禹司凤笑道:“我已经不是离泽宫的人了。一个小小弟子。谁来为难,说不定师父他们早就忘了我。”

璇玑摇了摇头。虽然司凤是个小小弟子,无足轻重,但离泽宫正副两个宫主的反应完全不是如此。大宫主更是宁可牺牲了罗长老也要把他抢回去,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想起这些,她就心慌的很。

禹司凤和她聊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根翠玉地簪子,上面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生动别致,栩栩如生。

“喜欢这个吗?”他笑吟吟地问着。

璇玑接过来,放在手心里,但见那碧玉犹如一泓绿水,深不可测,委实是上好的佳品。更兼簪头的凤凰精致细腻,工艺了得,心知这是极昂贵的物事,说道:“喜欢……不过,是你买的吗?”

他只是笑,将她头上原本那根白银簪子抽出来,熟练地替她挽了个新发髻,将凤凰碧玉簪细细插在其上,左右端详一番,才道:“不是现在买的。很早以前就有了。一直装在身上,今天换衣服才发现。你喜欢,便送给你好了。”

很早以前?璇玑忽然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喃喃道:“你、你不是男的吗?怎么会有女子用地簪子……”在认识她之前,他还认识什么女孩子?他不是说从来没见过女人吗?

禹司凤咳了两声,面上忽然一红,低声道:“我小时候……身体虚弱,师父把我当作女孩养到六岁。他说簪子是我娘的遗物,按理说女子应该过了及的年纪才开始挽发髻,但由于这簪子是遗物,所以我到六岁的时候都戴着它……”

当作女孩?璇玑愣愣地看着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他涂脂抹粉,别别扭扭地女子模样,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禹司凤愠道:“有什么好笑,你难道没穿过男装?”

璇玑笑得话都不会说了,只是摇头,半天,才哎哎地叫肚子笑疼了,说道:“不是……我、我是想起那次在高氏山,你又穿上嫁衣的样子……哈哈哈!原来是积年地扮女人了!”

禹司凤无话可说,只得红着脸往前走,一面咕哝:“早知道不告诉你……”

璇玑赶紧抱住他的胳膊,笑道:

啦,我也不是故意要笑的。不过这凤凰簪子是你娘很重要吧?我这人一向马虎,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他低声道:“所以你要小心一点,这可是我的心肝宝贝,要是弄坏了,我不饶你。”

璇玑柔声道:“你师父有说过,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

禹司凤愣了一下,才道:“嗯,他经常提起我娘,我父亲他却说得很少,只说他辜负了我娘这样一个好女子。他在我还没生下的时候就死了,我娘生下我之后伤心过度也死了。师父说,他再也没见过比我娘更温柔美丽的女人。”

话语间,对自己的母亲向往依恋,一一现在了脸上。天下没有哪个人不爱自己的父母,他虽然平时不说,但一定也会伤心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璇玑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胳膊,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你弄错了。”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璇玑一愣。他又道:“那不是凤凰。那是金翅鸟。”

金翅鸟?璇玑忍不住将那根簪子拔下来仔细看,果然是和图画上的凤凰有差异,它地身体更加纤长。头顶没有凤凰那斑斓璀璨地翎羽,背上的一双翅膀,细细数来,有六根巨大的分叉,十分别致。

“金翅鸟是生长在西方地一种鸟类,一般是独来独往。不成群结队。它们叫声十分动听,所以也是十分珍稀的一个物种。金翅鸟一般翅后有四根分叉,极少见六根分叉,所以六翼金翅鸟是更为难得的。”

璇玑用手指细细摩梭着碧玉簪子,忽然问道:“金翅鸟是妖怪吗?我……好像听说过,但不太记得了。”

禹司凤重新替她挽好发髻,插上簪子,轻道:“是妖怪。你会嫌弃?”

“怎么会。”她呵呵一笑,回眸道:“我都没见过,怎么会嫌弃。”

“见过了就会嫌弃?”禹司凤搞不清她的思路顺序。

璇玑想了想,笑道:“如果长的好看。一般人喜欢都来不及吧?”

长的好看……他揉了揉额角,总是听不到他想要地答案。不由有些垂头丧气。

“用妖怪神仙去划分,本来就是很没意思的事情。紫狐也是妖啊,可是我很喜欢她。所以,我觉得喜欢或者不喜欢,不能用种类来分,还是了解了之后才能下定论吧?”

禹司凤一愣,跟着点了点头,忽然笑道:“你倒是个豁达的人。”

“那是!”璇玑把脸一仰,不可一世。

*****

由于总捕头极力挽留,腾蛇又喜欢这里的果子黄,三人又在鹿台镇逗留了半月有余,这才踏上行程。

离开了美食,腾蛇的脸顿时黑了不少,一路上埋怨的话都让璇玑的耳朵听出老茧来了,无非是“就你们的本事赶路也没用啦!”“还不如多吃点好东西!那么急干什么!”“老子跟着你,迟早和你一样变成废物!”之类地。

开始她还会回两句嘴,谁知越说他越兴奋,跳得老高,大有“你不服气咱们就干一场”的架势。天底下哪里有灵兽和主人打架的事情?就算璇玑愿意奉陪,他身为灵兽的本能也约束着他,根本没办法放出真正实力。日子久了,璇玑也就对他地唠叨听而不闻。

还有两个多月才到簪花大会,两个年轻人也不急着回去,于是每日御剑飞行,四处瞎逛,看到一个城镇就下去住两天,看看各处风土人情,倒也新奇有趣。虽然没有了果子黄,但各地美食对腾蛇来说也是个大诱惑,慢慢的,他地抱怨也没了。

盛夏时节就被他们这样嬉笑玩耍着,飞快过去了。眼看簪花大会就要开始,是时候动身回少阳,跟随大部队一起去浮玉岛参加这一次的簪花比赛。

璇玑一想到要回少阳派,能见到爹爹娘亲还有玲珑,就兴奋得睡不着,大半夜的,在客栈客房里翻来覆去,最后干脆起身收拾起包袱,将在各地买来的礼物一一点数分配,想着每个人收到礼物的高兴样子,她更是开心。

而且,她这次回去,还要告诉爹爹,她抓到了一只很厉害的灵兽,什么乌童不周山,再也不用担心。有腾蛇的帮助,她一定能把六师兄和玲珑抢回来。呵呵,爹爹应当也听过腾蛇的,那是神兽呢!

想到腾蛇,她忍不住去外屋看了一眼。禹司凤说,灵兽和主人订下了契约,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分开,所以每到客栈住宿,她都不得不叫一个大房间,里外连通,外面给腾蛇住。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反正在璇玑眼里,他已经和“兽”没什么区

来在他眼里,自己也是个讨厌的黄毛丫头,理都懒得

出乎意料,外间空空的,腾蛇并不在那里睡觉。璇玑奇怪地推开房门,却见楼下大堂灯火微晃,似乎传来说话声,她扶着栏杆一看,却是禹司凤和腾蛇两人,大半夜不睡觉,在下面喝酒。

“你们喝酒怎么不叫我?”璇玑赶紧跑下去,笑吟吟地问着。

两人见她来了,当即住口不说。腾蛇冷道:“身为一个女人,成天喊打喊*已经是罪过,还要喝酒。简直就是天怒人怨。可恶之极。”

璇玑根本懒得理他,装作没听见,禹司凤替她拿了个杯子。斟了一杯酒,笑道:“早早见你房里熄灯,以为你睡了,所以没叫你。我们刚才在说去不周山的事。腾蛇也要去那边办事,正好等簪花大会结束,便可以一起去了。”

“哦?你怎么没和我说过呀?你也要去不周山?做什么?”璇玑很好奇地看着腾蛇。他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厌恶地扫了她一眼,道:“和你无关,问那么多干嘛。”

说完,忽然脸色一变,急急探手入怀,“哗”地一下,揪出一个东西。众人定睛去看。只见银光灿灿,居然是小银花。

“这小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腾蛇把眉头恶狠狠地拧起来,“不呆在你家主人地袖子里,成天往老子这里钻!钻个屁啊!”

小银花讨好地朝他吐吐信子。尾巴一卷,依恋地缠住他的手腕。不管他怎么甩都甩不掉,它硬是赖上他了。

“放火烧你啊!”腾蛇*气腾腾。他都被这条小蛇缠的烦死了,自从成了臭丫头地灵兽之后,它就把他当作了自己人,大有惺惺相惜的意思,禹司凤的袖子不再是它依恋的地方,有事没事就溜过来找他。

“大概是把你当作同类了吧。”璇玑笑嘻嘻地,“你是腾蛇,它也是蛇,都是蛇嘛!”

“啊呸!不要把老子和这种低劣的种类相提并论!再说,谁告诉你腾蛇是蛇?!”

禹司凤从他手上把小银花拉过来,它还依依不舍,缠着腾蛇的手腕,大有日日思君不见君地味道。禹司凤对它这种叛徒的行为哭笑不得,只得叹道:“你要是喜欢他,就给他做灵兽吧。”

小银花一听主人发话了,赶紧屁颠颠地钻回来,充满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感慨气概,缩在他袖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幽幽地看着腾蛇,那大概就是君生我未生,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哀怨了。

正顾着含情脉脉,忽听窗台那里扑簌簌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小银花登时僵住,死死缩回去,连脑袋也不敢露。众人回头一看,就见窗户外一团红光,是夜巡的红鸾回来了。

褚磊把它派来,就是保护璇玑和禹司凤的,它非常尽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四处巡逻,查看有没有可疑人物。璇玑打开窗户,果然是红鸾,神气十足地站在窗台上,整理艳丽的羽毛,见到璇玑,它傲然清啼,翅膀一拍,飞了进来,停在禹司凤面前,脑袋一歪,热烈地盯着他地袖子——里面是缩成一团的小银花。

小银花根本不敢见红鸾,它是它的天敌,偏偏这只红鸾爱屋及乌,因为喜欢禹司凤,所以连带着也喜欢上小银花,巡逻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它玩。此刻见它躲起来不见自己,它急得吱吱叫,尖嘴在禹司凤的袖子上一个劲擦着,想把小银花弄出来。

“死鸟,人家不喜欢你!死乞白赖地缠着,不是好汉行径!”腾蛇在红鸾脑袋上弹了一下,恶意嘲讽。他和这只扁毛畜生两看两相厌,互相都不顺眼,这下他先挑衅,果然红鸾立即发怒了,羽毛张开,扑腾起来没头没脑地来啄他。腾蛇被啄得大叫起来,手忙脚乱地反击,奈何红鸾身体轻巧,动作灵敏,在他脸上啄了好几个洞,立即就飞走睡觉去了。

“一定宰了你做鸡汤!”腾蛇火大,恨不得放火把整个客栈都烧了。

“你安静点嘛。”璇玑无奈地看着他,“每天都是叫叫叫,吵死了。”

腾蛇大怒,正要反驳,忽听栖息在屋梁上睡觉地红鸾“吱”地一声厉吼,全身的羽毛尽数膨胀开,瞬间就大了两倍。它血红地眼睛*气腾腾地瞪着窗外,似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忽然翅膀一挥,犹如闪电一般,迅速冲破窗户,飞了出去。

“外面好像有动静。”禹司凤轻轻拉了一下璇玑的衣服,跟在红鸾的后面,翻身跳出窗外。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章 魂魄(二)

时夜色极深,视野昏暗,三人追了出去,只见红鸾身闪而逝,朝正北方飞去。那里有一片大湖,因为当地人传闻湖里有神灵,所以平日里人迹绝少。他们这些外来的,更是不给随意过去,如今见红鸾朝那里飞,众人只犹豫了一下,便纷纷御剑追上。

刚追到湖边,就见红鸾浑身羽毛可怖地炸开,在湖面上不断盘旋,喉咙里发出森然的啼声。更为诡异的是,湖面一向平静的水面居然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像是下面藏着什么东西,马上要探头出来。

腾蛇一落地,立即“咦”了一声,左右嗅嗅,道:“这里很古怪。”

小银花缩在禹司凤的袖子里一个劲发抖,无论他怎么安抚也没用,他奇道:“难道湖里真的有神灵?”

腾蛇嗤了一声,“哪个神会呆在这鬼地方!这东西好像是刚过来的……唔,我看看……是用遁水的法术送过来的。挺大的一只,感觉很蠢的样子……”

话音未落,只听红鸾尖啼一声,针一样扎进耳朵里,它骤然飞高,竟也有些害怕,不敢再飞向湖中心,只在岸边急躁地啼叫着,不停转圈。湖面上的涟漪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剧烈翻滚的白色泡沫,紧跟着“霍拉”一声,一个庞然大物从水中窜出,湖水犹如雨点一般落下,带着腥臭的气息。那东西一出水面,竟陡然拔高百余丈,左右摇晃两下,立即发现湖边艳光莹莹的红鸾。掉头就朝它扑过去。

好在它身体巨大。动作虽然快,却并不敏捷,红鸾一闪身躲过了它的扑击。发疯一样地在它身上不停啄挠,然而身量差距太大,它这番攻击就像是挠痒痒一样,没办法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那东西掉头又是一口,红鸾拍拍翅膀,发出恐惧地叫声。猛然升高,不敢再与它斗。

璇玑见那东西看上去像是一条巨大地蛇,然而腹下又生了无数条腿,蠢蠢而动,令人毛骨悚然,倒像是条蜈蚣,但蜈蚣没有这般黝黑光滑的皮。她和禹司凤这一年来走南闯北,也见识过不少怪物妖魔。却从没见过这么丑怪的,只看一眼就要做噩梦。就算胆大如她,也忍不住打个寒颤,后退好几步。不敢仔细看。

“是蛇妖?”禹司凤抽出佩剑,只待它一扑过来。就发招。

腾蛇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地模样,笑道:“算是吧,最愚蠢的底层妖物罢了。你们听说过巴蛇吞象的典故吧?大荒地会生一种巨蛇,可以一口吞下大象,这玩意,应当就是巴蛇了。生出腿的话,应当年纪不小了,再过个几百年就可以成精变人。”

“变成人?!”璇玑失声,掉过脸大着胆子又看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恶心,实在想象不出这种东西变成人是什么样子。

腾蛇耸耸肩膀,一脸轻松,居然还打个呵欠,走到岸边的树下,很惬意地坐下来打盹,一面道:“这种东西轮不到老子出手,和它打有失身份。你们自己解决。”

“喂!”璇玑恼火地大叫起来,再也没见过比他更不合作的灵兽了!

那巴蛇似是发觉了岸上还有旁人,一声不吭地倒头朝这里扑过来,璇玑一把抽出崩玉,砍向它光滑紧实地皮肤,谁知竟然出乎意料的柔韧,锋利如崩玉,也只刺进去一点就被弹了回来。巴蛇毫无所觉,窸窸窣窣地几人垒起来那么高,这种景象令人作呕。

禹司凤从袖中取出短剑,用力插进巴蛇的身体里,借力一蹬,轻飘飘地落在它背上。新配的宝剑,今日第一次派上用场,被他用尽全身的气力,狠狠扎进它脊背中,黑色腥臭的血登时如同泉涌,溅得他身前星星点点。

谁知巴蛇身体大,反应迟钝,竟一无所觉,只顾着摇头晃脑追逐着璇玑,幸好它身体不灵便,否则就是十个璇玑,也被它一口吞了。

禹司凤忽觉手腕上一阵奇痒,低头一看,被巴蛇黑血溅到的地方迅速生出许多小水泡,水泡破开,流出黄水,皮肤竟是被腐蚀了。他心中一惊,急忙扯破衣服死死裹住手腕,耳边听得腾蛇在后面笑:“它地血可是很毒的,要小心。”

璇玑痛骂道:“你少废话!只说不动手的坏蛋!”她忽而转身,绕到巴蛇身旁,抓住方才禹司凤插进去的匕首,也跟着翻身跳上去,用崩玉在它身上乱刺,扎得它身上一个一个血洞。

巴蛇此时才感觉到一些疼痛,在地上筛糠一样地打战翻滚,两个人在它背上一会儿被甩这里,一会撞那里,晕头转向,若不是死死抓住剑柄,剑又深深插进它身体里,只怕早就被甩飞出去了。谁知它力大无穷,狂甩乱晃了半天,居然力道渐渐加剧,两人终于支持不住,纷纷松手,从它背上跳了下来。眼见它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岸边竭力扭曲弯转,将后面大片地树林都压平,两人都有些骇然。

“眼睛啊,眼睛!刺它眼睛!”腾蛇在后面,俨然一副师父高人

,指点他们两个和巴蛇斗。。

璇玑本来要和他翻脸争吵,忽然灵光一闪,转头望向巴蛇,只见它圆圆地脑袋上两只大眼,如同青色琉璃一般,闪闪发光,确实是毫无防备。禹司凤在后面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她顿时心领神会,咬牙御剑飞起,直朝它的大脑袋撞过去。

巴蛇正为背上的伤口吃痛挣扎,忽然嗅到活人的气息,正在嘴边,不由欣喜若狂,一口咬了下去。禹司凤从它森利的獠牙间闪过,陡然拔高,和璇玑一左一右,对准了它大而无光的眼睛狠狠刺下。

“扑”地一声。两人只觉是扎破了皮球一样。从那伤口中涌出大量的黑水。他们知道厉害,不敢相迎,闪身让过。拔剑再刺,也不知在它可怜地眼睛上刺了多少剑。巴蛇只疼得浑身上下直抖,密密麻麻地腿胡乱蹬踢,嘴边闻到活人的气息,然而他俩比兔子还灵活,怎么也吃不到嘴。最后只得放弃,在地上滚来滚去,不知怎么才能消除那剧痛。

璇玑将崩玉提在手中,手指缓缓拂过剑身,其上登时绽放出夺目的火光。她现在似乎可以小小地唤出一些三昧真火了,虽然不多,但总比以前时灵时不灵来地好些。

巴蛇感觉到身旁突然窜起的炽热,下意识地躲避。却是迟了。璇玑纵剑飞上它的后背,将燃烧着三昧真火的崩玉狠狠扎入它的背心,犹如斩瓜切菜一般,从头划开到尾。三昧真火是何等厉害的天火。加上崩玉又是极厉害地神器,这一下登时将巴蛇从中劈成了两半。它只来得及扑腾一下。便轰然倒地,一下子就死透了。

璇玑缓缓落在地上,只觉手心里全是汗,呼吸急促,还不太敢相信他们两人能把这么大的怪物给*了。正在发呆,忽听后面腾蛇拍手道:“还不错,虽然比我想的要多花了些时间,但还是能把它*死。真是不错。”

“我……我说你呀!”璇玑回过神,立即转身骂他,“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灵兽!主人在前面和妖怪打架,你就蹲在那里看好戏?”

腾蛇哼道:“你若连个巴蛇都对付不了,凭什么做我主人?”

璇玑气得几欲抓狂,恨不得用崩玉在他脸上也戳几个洞。禹司凤过来拍了拍她的胳膊,轻道:“算了,其实他说得也有道理,灵兽只是辅助主人,真正战斗的时候还是靠咱们自己。眼下能*了巴蛇,刚好证明咱们有进步。”

璇玑狠狠地蹬了腾蛇一眼,正要说话,忽听岸边的红鸾又开始尖声啼叫,众人都是一惊,以为水里又有什么怪物要钻出来。刚才*巴蛇已经是吃力无比,若再来个什么厉害的,真地只有等死了。

红鸾拍翅而起,在湖面上不断盘旋,似是犹豫着要不要钻进水里,只听几声微微的破风响,水里弹出细小的物事,正中红鸾的腹部,将它打得惨叫一声,摔在岸边动弹不得。

璇玑急忙上前相救,只听湖中心有人轻声笑着,很熟悉地声音,跟着水面哗啦一声响,有人从水里一跃而出,御剑高高飞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看着他们。那二人都穿着黑衣短打,腰间悬挂白铁环。

璇玑一看清那二人的脸,登时如同被天雷劈中,再也动不了一根手指。

若玉!钟敏言!

他二人低头看了一会,若玉忽然笑道:“半年不见,璇玑厉害了很多呀。巴蛇可是副堂主地灵兽。本是带来吓吓你们的,结果没看守好,让你们给*了。”

璇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着钟敏言。他垂着头,谁也不看,朦胧的月光映在他面上,那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的表情,犹如罩了一层冰霜。

禹司凤惊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敏言!若玉!”

钟敏言别过头,一言不发。若玉轻笑两声,又道:“对不住,伤了你们的红鸾。它太不客气,我只好先发制人了。司凤,你的伤怎么样?你可真是命大福大,那一剑居然也没能把你给*了。”

禹司凤眉头紧皱,并不说话。

璇玑嘴唇动了动,终于说道:“六……六师兄,你回来吧!”

钟敏言如同不闻。若玉柔声道:“这种蠢话说一次就够了。我们来,是打个招呼,顺便给副堂主带话,他问你,玲珑可醒过来了吗?他上次好像一个不小心弄错了瓶子,给错了魂魄。如果玲珑还没救回来,他欢迎你和司凤再去不周山一趟。”

这是完完全全的挑衅。璇玑死死捏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里,似乎也不觉得疼了。这种时候,要怎么做呢?质问哀求都是无效的,双方动手更是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疼。

沉默,除了沉默,她什么也做不到。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一章 魂魄(三)

既然到了如此地步,闲话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禹剑,剑尖微抬,直指二人,低声道:“拔剑吧!”

璇玑吃了一惊,“司凤!”

他冷道:“璇玑,抢人不是用嘴皮子的。”

若玉轻笑一声,道:“副堂主没交代要和你们动手,抱歉,今天不能作陪。”

“岂是你能决定的!”禹司凤纵身一跳,剑光如电,直取他的面门。这一剑来势汹汹,若玉侧身让过,禹司凤招式一换,变刺为斩,他只得御剑飞开,道:“这可不是离泽宫的剑法。”

禹司凤并不答话,虚晃一招,将若玉逼开,反手一把抓住钟敏言的领口,厉声道:“敏言!跟我走!”

钟敏言被他一扯,整个人往前跌了一步,还是不动,半晌,才低声道:“你……学会了瑶华剑法。”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禹司凤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跟我走!否则我宁可在这里*了你!”

若玉冷道:“只怕未必!”他身形如鬼魅,陡然拔高,袖袍展开,像一双翅膀。禹司凤听得而后风声嘶嘶,知道他发了暗器,若玉的暗器之精准毒辣,离泽宫有名。他不敢托大,正要转身相抗,却见璇玑蹂身而上,崩玉微闪,一阵叮叮当当,暗器为她全部扫开。

“你刺了司凤一剑,我还没找你算账!”璇玑对若玉可没那么客气,他那一剑刺得禹司凤差点死掉,到如今想起来都心悸。她捏了个剑诀。崩玉上火光乍亮。热力逼人。若玉对她很是顾忌,退了两步,似是要逃。璇玑一剑挥上。绝了他的去路,暗夜里,只见崩玉化作漫天的火光,一反少阳派稳重扎实地风格,竟是轻灵无比。

她也学了离泽宫地剑法!若玉吃了一惊,然而只有一瞬。毕竟他从小就在离泽宫长大。和师兄弟拆招早已拆得熟练无比,当下拔剑抵住,谁知璇玑手上的崩玉带着三昧真火,铿地一声,竟将他的剑斩成两截。

若玉急急后退,连弹数枚铁弹珠,趁她躲闪地时候,一个翻身从剑上跳下。落进水里,竟再也没浮起。璇玑猛力将崩玉投掷下去,湖水一接触到崩玉,立即发出滋滋的声音。白烟腾起,也不知有没有扎中他。她跟着也要跳下去。忽听钟敏言在后面说道:“用瑶华剑法来对付我,未免太小瞧我。”

跟着是剑刃交接的金属声,禹司凤那剑抵在他脖子上,本来也没有真要*他的意思,被他一格便格开了。两人见他也要跳下去,不由纷纷叫道:“等一下!”

钟敏言顿了一顿,低声道:“替我好好照顾玲珑!我……总有一天……”话说到后来竟有些哽咽,终于还是咬牙跳进了湖水里。璇玑急叫:“六师兄!爹爹说他从来没吩咐过你什么!你被骗了!”

然而还是迟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湖面上的涟漪渐平,过得一会,失去了三昧真火的崩玉从水底浮了上来。璇玑二人在上面怔了良久,才缓缓落地,只觉今日一场相逢像梦一样。

袖手旁观地腾蛇走到岸边,看了看,笑道:“不错嘛,用的是遁水的法术,施法的人很熟练。能催动这么大的湖,蛮厉害的。”

璇玑已经没力气堵他的风凉话了,在岸边站了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仰面朝后栽倒,喃喃道:“他自己不肯,这样的话,我们能怎么办呢?”

禹司凤也躺了下来,陪她一起仰头看天,良久,才道:“他是被骗地。不知是谁假扮你爹爹,吩咐他做卧底,居然骗得他当真。”

他那种性格,岂是做卧底的料,在战场上当前锋还差不多。而且本身大张旗鼓做卧底这件事就很蠢,只有他会当真,再也没见过比他更天真的人。

禹司凤想到小时候和他一起在

捉妖的情形,他那种火爆地脾气到今天都没改,说生说和好立即就晴空万里。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一酸,不知是该怪钟敏言的木头脑袋,还是怪自己太没用。

钟敏言地事情还好说,他最搞不清楚的是若玉。他到底是受了谁的指示?那天在离泽宫,宫主的反应明显不知道此事,难道,是副宫主安排的?

想不明白,这样复杂的事情。还是小时候好,无忧无虑的,世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两个立场,那么简单。

“接下来怎么办?”璇玑低声问他。

禹司凤呆了半天,才道:“算了,先去少阳派吧。不要让你爹娘担心。”

他撑着草地坐直身体,怀中忽然掉出一个东西,落在地上,亮闪闪的。他捞起来一看,却是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有两三簇淡蓝的火焰,灼灼跳跃,甚是欢快。

“这是什么?”璇玑也凑过去看,把瓶子拿起来轻轻晃了两下,里面的火焰仿佛有知觉一般,也跟着转两圈。

禹司凤摇头道:“不知道……突然就在我衣服里了。”

腾蛇突然过来,一把抢过那个瓶子,对着月光看了一会,道:“这是魂魄嘛!人的魂魄。喏,你们死了以后,魂魄也是这样的。”

两人都是大吃一惊,忽然福至心灵,齐声道:“玲珑的!”

“啊?什么玲珑……”腾蛇一句话还没说完,瓶子就被璇玑狠狠抢了回去,“你别碰!弄坏了怎么办!”

腾蛇又是大怒,但见璇玑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知道她心神激荡,于是闭嘴不和她吵。

“刚才他们来,是为了送玲珑的魂魄?”璇玑紧紧将那个瓶子抱在怀里,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禹司凤回想方才的情形,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被人往怀里塞了这东西。和他有近身接触的只有钟敏言,难道是他趁人不注意偷偷给他的?想到这里,他又是一惊,瞬间明白了钟敏言的意思,当即低声道:“是敏言!他发现了乌童给的是假魂魄……我猜他是把玲珑的魂魄偷了出来,然后找了个借口过来见我们,偷偷将魂魄还给我们。”

所以他才说要替他照顾好玲珑……所以他说到后来才会那么难过。他也知道对方是在利用自己,却毫无办法。

“他……他……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肯回来?”璇玑还是不明白。

禹司凤摇头道:“敏言被人骗了啊。他那么尊重师父的一个人,你爹爹有什么交代,他岂会不听从?这次偷出玲珑的魂魄,想必是瞒着他们的,如果被人知道,还不知他会如何被处罚……”

璇玑思前想后,终于也明白了来龙去脉。她将玲珑的魂魄小心放回胸口,只觉那瓶子温暖跳动,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啊,真的是玲珑……她眷恋地摸了摸,这种熟悉的感觉,一定没错,真的是她。

“走,我们回少阳派。”她从湖里捞出崩玉,装回剑鞘,只觉浑身充满了勇气。“回去告诉爹爹,六师兄不是叛徒。等把玲珑救活,柳大哥的伤也治好之后,咱们就去不周山!”

禹司凤笑了笑,也起身道:“若是能查出到底是谁假扮你爹爹欺骗敏言,抓了去当证据,那就最好。”

“没错!”璇玑恶狠狠地掰着手指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找出来,把他五马分尸!”

旁边的腾蛇打个寒颤,低声道:“没一点女人样啊……”

“你说什么?”璇玑回头瞪圆了眼睛问他。

腾蛇咳了两声,道:“没……我是问,玲珑是谁?魂魄又是怎么回事?有人愿意说给我听吗?”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二章 魂魄(四)

来璇玑以为,自己这次下山历练,过不了几天就会想出来就是快一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开始的时候还会想想爹娘,想念在少阳派无忧无虑的生活,不过越到后来,这种念头也慢慢地消失了。

旧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景色没有任何变化,山还是那个山,水还是那个水,演武场依然有很多师兄弟勤奋地练功。变的,只有人的心境。

璇玑站在山脚下,静静看着少阳派壮丽宏伟的大门,忍不住从心底发出感慨,轻声道:“司凤,我现在……好像能明白为什么爹爹豁出命去,也要保护少阳派了。”

正如她想要守护心中一片乐土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珍惜的物事,值得用生命去捍卫。褚磊身为掌门人,在他心中,整个少阳派从上到下,这个整体才是最珍贵的,他的责任感与负担,不是当初还是小孩子的她所能理解。

腾蛇对这里的景色嗤之以鼻,哼道:“破烂货!天上随便一个偏门都比这里好看多了。”

璇玑白他一眼:“天上那么好你还不是下来了!”

“你要搞清楚被人赶下来和自己偷偷溜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涉及神兽的尊严,他立即暴跳出来捍卫,“你,是被赶出来。而我,是自己下来!足以证明你我的档次不同!”

“没错,我是主人,你是灵兽。我俩档次确实不同。”

璇玑懒洋洋,懒得搭理他的大叫大嚷。和禹司凤二人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腾蛇骂了半天。见没人理他,也只得无趣地跟上去。

守门弟子早早就见到了璇玑,欣喜地迎过来。嘘寒问暖。虽然守在这里的人她大部分都不认识,但一见到他们身上熟悉地服饰,打心眼里就觉得温暖。回家地感觉,真好。

上到少阳峰,褚磊与何丹萍早已等在门口,其他几个分堂长老也都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璇玑一见到爹娘。忍不住热泪盈眶,叫了一声:“爹爹,娘!”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何丹萍乍见爱女无恙归来,也是喜得泪流满面,顾不得外人在场,将她抱进怀中,好生爱抚。璇玑这番出去历练,身量长高了不少。几乎与她平头,面上稚气更是大减,看上去稳重了不少。何丹萍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细细抚摸她的脸蛋。哽咽道:“瘦了好多,在外面过得苦吧?”

璇玑抱着她的脖子。哭得说不出话来。褚磊摸了摸她地脑袋,温言道:“到家了,怎么突然伤感起来。各位师伯师叔都在呢。”

璇玑这才止住眼泪,抹了抹脸,有些不好意思,从何丹萍怀里刚出来,就扑进了早已等在后面的楚影红的怀里,依恋地叫了一声:“红姑姑!”

楚影红笑吟吟地摸着她的脑袋,“半年多没见,小璇玑又长高了呢。过个两年,就要比红姑姑高了。”

璇玑红着脸,和其他几个长老行礼问好,各自都说了好些勉励关怀的话。和阳见禹司凤站在后面,便走过去,关心地问道:“如何,伤势大好了吧?”

禹司凤认出他是当初悉心照料自己的和阳长老,立即抱拳行礼,道:“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感激不尽!”

和阳笑道:“什么恩情!我于药石一事稍通,救命更是谈不上。眼下你大好,并非我地功劳,是你自己身体强健,恢复的快。”

禹司凤微微一笑,想起自己在危急之时,迫不得已解开了两个印,这位和阳长老一定知道,却并不过问,真真是一位至诚君子,心下对他更是钦佩,想着或许应当找个机会,将秘密说给他听。

进屋后,璇玑第一件事就是掏出玲珑的魂魄,低声道:“爹,娘,我们把玲珑的魂魄带回来了。这次是真正的魂魄。”

褚磊微微一惊,奇道:“上回你们带回来的难道不是?”

璇玑脸色一暗,摇头:“不……我们被人骗了。是我们没经验……这个魂魄,是六师兄偷出来的……”

话未说完,只听褚磊冷哼一声,“没有六师兄,他也不是你师兄了!”

璇玑急道:“爹!你听我说,六师兄是被人骗的!有人扮作你地模样,骗了他!他一直认为是你的命令!眼下乌童那边利用他,少阳派又抛弃他……那……他不是太可怜了吗?”

褚磊重重叹了一口气,没说话。一旁的桓阳长老沉声道:“事实是否如此,还不可下定论。就算真如你所说,他是被人骗了。从小将自己养大的恩师他也能认错,下地命令如此荒谬他也能听从,此人也真是荒谬之极!”

“那是因为他……”因为他太重视玲珑!太重视师父!璇玑不知如何解释,急得脸都涨红了。禹司凤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袖子,低声道:“晚辈失礼,想说几句。我和敏言相交时间不算短,他虽然聪明伶俐,但一遇到大事就容易慌神。当日我等去不周山,本就抱着必死地心情,在这种环境下,有人要冒充褚掌门,蛊惑他,实在是十分容易的。更何况敏言今年也才刚满十八,刚刚下山历练,经验不足,被人欺骗虽然无奈,却也情有可原。往诸位前辈酌情处理,逐出师门一事,再斟酌一下。”

褚磊又叹了一声,道:“那敏觉的事……怎么说?当日是钟敏言亲自送了他的尸首回来……”

“亲自?”璇玑和禹司凤大吃一惊。

褚磊心中难受,摇了摇头,再也说不下去。和阳于是接道:“不错,是钟敏言亲自送回少阳派的。敏觉的尸首被装在一个木箱里,被他摔在少阳派大门前。守卫的弟子怎么招呼,他都不理会。掉脸就走了。你们还未看到敏觉……他……”

他也说不下去。只长长叹了一声。

“二师兄怎么了?”璇玑见诸人神情凝重,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桓阳叹道:“掌门,灵堂还在。让这两个孩子给他上柱香吧?”

褚磊点了点头。璇玑急道:“等等!二师兄是怎么死地?告诉我啊!”

何丹萍垂泪道:“璇玑……你二师兄他被人送回来地时候……没有全尸,从上到下,被切成了十几块……”

璇玑只觉眼前一黑,心脏咚咚乱跳,一口气竟然上不来。

褚磊厉声道:“无论他是被人骗也好,没有经验也好。做出这等事,再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饶恕!”

众人再也不知该说什

纷纷摇头叹息。璇玑怔了半晌,才低声道:“我…给二师兄上香。”一语未了,泪如泉涌。

陈敏觉的灵堂就设在他原来地房间,他生前收集了很多玩物,稀奇古怪的,都被何丹萍亲手收拾了。堆在帷帐后面。

璇玑想起以前他送自己一个万花筒,嘴上说心疼自己的宝贝,不肯相赠,最后却没管自己要。显然是怕她寂寞,送给她了。他那时候说自己存了好多宝贝。大家只当他吹牛,原来他还真的收集了不少好东西。她鼻子一酸,想到平日里他对自己的关照,只哭得哽咽难言。

何丹萍本是柔声劝慰,听到后来,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哭,喃喃道:“这孩子……上山之后也没过几天好日子。他资质平凡,大家更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可怜的孩子……竟然就这么去了……”

禹司凤也神情凝重地上了香,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正要起身,忽听腾蛇在后面“咦”了一声。他知道腾蛇地脾气,没大没小,对凡人这些生死仪式更是嗤之以鼻,如果在这里闹得不愉快,对两边都不好,于是回头道:“腾蛇觉得哪里不对劲?”

众人老早就见到璇玑身后跟着的白发男子,气势彪悍凶狠,神态傲然不羁,但璇玑不介绍,他们长辈也没有过问小辈的道理,只得隐忍不发。褚磊轻声问道:“璇玑,这位是……?”

璇玑擦了擦眼泪,急忙起身道:“爹,这是我收的灵兽!刚才太激动,忘了介绍。他叫腾蛇,很厉害的!是神兽呢!腾蛇,这是我爹,我娘,还有我师父,师伯师叔……”

她一一介绍一遍,腾蛇早就不耐烦了,摆摆手:“那么多亲戚,好烦!”

褚磊惊道:“神兽腾蛇?你的灵兽?!”

在座诸人都是修仙者,自然知道腾蛇的大名,但都以为只是传说,谁想真的存在,居然还被小璇玑收了来做灵兽,这真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人诧异。

腾蛇笑道:“罢啦,你也不用介绍。这些凡人有眼无珠,认不得老子,说了也没用。”

璇玑瞪了他一眼:“他是我爹爹,你要客气一点!”

他别过脸,哼了一声,像个闹脾气地小鬼。褚磊半信半疑,拱手道:“小女给尊驾添麻烦了……只是……腾蛇……”

腾蛇皱眉道:“你这老头好啰嗦!腾蛇还有假的不成?不过嘛,你女儿确实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但老子心胸宽广,不放在心上。哈哈!哈哈!”

楚影红见他傲气十足的,不由眼珠一转,要想个法子打压他一下,当即笑道:“您说自己是腾蛇,可有什么证据?鹤发童颜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算什么特异之处。神兽腾蛇鼎鼎大名,但世人所见不多,想要冒充,也不是难事。骗一个小姑娘,可不算英雄好汉。”

她见腾蛇脾气暴躁,以为是个好撩拨地,谁知他哼了一声,竟毫不理会,只淡道:“老子不和凡人一般见识。”

楚影红奇道:“那你怎么做凡人的灵兽?”

腾蛇一脸“你怎么那么蠢”地样子,叹道:“那自然因为她不是凡……”

“你废话真多。”禹司凤打断他的话,道:“方才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腾蛇被他这样一堵,倒也不恼,只揉了揉鼻子,道:“这个人的味道,我闻过。那天晚上,在湖边,其中一个人身上满是他的血腥味。”

璇玑急忙道:“是谁?”

腾蛇耸耸肩膀:“就是那个用弹珠的人喽!哇,你连这个都闻不到?真没用!”

若玉?!璇玑和禹司凤互看一眼,是他*了陈敏觉!可是为什么却让钟敏言送尸体呢?

“爹爹,*了二师兄的不是六师兄。”璇玑回头,正色道,“是另外一个人。”

她迅速将若玉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又道:“刺伤司凤的,也是他。”

褚磊沉吟半晌,似是无法决断,和阳道:“掌门,我也觉得将钟敏言逐出师门的决定有些鲁莽了。不如等簪花大会后,咱们再去不周山一趟。钟敏言毕竟曾是少阳派弟子,总不能置之不理。”

褚磊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也罢,就这样办吧。”

璇玑大喜若狂,回头看着禹司凤,两人傻傻笑了半天,她才道:“对了,我还没去看玲珑呢!”

何丹萍将眼泪抹去,露出慈爱的笑容,柔声道:“就在她房间里睡着呢。只等你说的那个高人来,替她嵌回魂魄,娘就一切都放心了。”

璇玑笑道:“很快就好了!司凤,咱们马上就给柳大哥写信,请他带着亭奴上少阳派,好不好?啊,还有,娘,咱们少阳派谁会御土术啊?”

何丹萍奇道:“你爹爹就会啊。傻丫头,连爹爹会什么法术都不知道?”

璇玑又是大喜,立即和禹司凤写了信,托红鸾寻找柳意欢,将信带给他。

褚磊夫妇见这个小女儿一年不见,变了不少,心下都忍不住感慨万千。谁也没想到,小时候顶不讨人喜欢的璇玑,那么惫懒的璇玑,如今居然变成了真正的大姑娘。女大十八变,真真让人刮目相看。

何况她身边又多了一个禹司凤,这少年精明能干,深得褚磊喜爱,而何丹萍女人家心细,早已看出他对璇玑的感情不一般。不可否认,他们做父母的,以前很担心璇玑的终身大事,她这样不讨人喜欢,以后有哪个男子愿意娶她?眼下见到禹司凤这般清俊秀雅的人品,几个老人家心里立即多了一份喜欢,加上他对璇玑一往情深,璇玑对他也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何丹萍做母亲的早已欣喜地想着何时为他们做大婚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孙过得好,便是他们最大的幸福了。何丹萍和褚磊互看一眼,只觉心满意足,忍不住相视一笑。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三章 魂魄(五)

鸾飞走送信,过了三天,就把人带回来了。四人久一番热闹。原来柳意欢和亭奴早就在首阳山附近逗留了,说是要在这里等璇玑他们回来。结果阴差阳错,互相没碰到,若不是红鸾送信,柳意欢几乎就要动身去浮玉岛。

璇玑第一件事就是找褚磊帮柳意欢除掉身上的冰咒。褚磊早就听女儿说过天眼柳意欢的事迹,虽然这人年纪一把了,又胡闹的紧,但确是个胸怀磊落的汉子,于是对他颇有相交之意,当即就答应为他驱除冰咒。

彼时刚好过了半年的期限,柳意欢身上的衣服一除,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原本盘亘在他右肩头的一块乌紫,已经蔓延到了肩胛下。褚磊神色凝重,用手轻叩那块乌紫的皮肤,只觉触手阴寒,难为他还能撑着强颜欢笑,想必半边身子都是没感觉了吧?

“璇玑,司凤,你们两个出去。我替柳先生驱除冰咒,途中不可以打扰。”

禹司凤见他们几个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只得依依不舍地等在门外。璇玑蹲在亭奴身边,半年多没见,很是想念他,唧唧咕咕地和他说一些废话。亭奴只是含笑听着,时不时插两句话。从刚认识他的时候开始,璇玑就觉得他很熟悉,很亲切,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一样,直觉什么废话心里话都可以和他倾诉,他是安全的,可以信任的。

很奇怪,明明是陌生人,根本也没有什么大交情。但她就是觉得他可以信赖。亭奴仿佛也觉得她这种信赖很正常。完全没有一丝突兀。

璇玑说了好一会莫名其妙的废话,这才低声道:“亭奴,你们这半年是做什么去了?我们去庆阳找过你们。没找到。”

亭奴笑了笑:“是柳先生有事,我奉陪而已。他去了一趟少室山,那里好像有他一位故人地墓地,我们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墓地?璇玑看了禹司凤一眼,他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那位故人是谁。

亭奴见她开口想问。便轻轻摇头:“别人地隐私,不好过问。他若是愿意说,终有一日会说的。他不想说,便是强人所难。”

璇玑点了点头,半晌,才道:“亭奴,你知道的吧,我以前……嗯。我地前世……”

他似是有些愕然,然而还是颔首,轻道:“怎么,是想起了一些什么?”

“好像有点印象。每次发火或者激动的时候,有些片段就会闪现。但过后就忘了。我现在知道自己是什么战神将军,崩玉不叫崩玉,叫定坤。好像是前世犯了什么大罪,所以被罚下界的。”

这些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是说别人的故事,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她苦笑道:“虽然知道,不过还是觉得不像我。和我这辈子好像没什么联系……”

亭奴没说话。她又道:“我也想过,就算真的想起前世的所有回忆,我也不是那个战神将军。我还是褚璇玑,这一世和前一世是完全不同地。过去的事情应该就过去,做人应当向前看。你说呢?”

亭奴微笑,柔声道:“没错。沉溺于往事不是明智之举。你说的很对。”

璇玑得到他的赞同,不由喜形于色,笑道:“亭奴,我前世也认识你,对不对?我们以前也是好朋友,对不对?”

亭奴想了想,才低声道:“是的……不过,你是高高在上的战神将军,我只是刚刚得道,被养在天池里的一尾鲛人罢了。好朋友……实在是谈不上。”

“那你说说啊,以前的事情。我想听。”

亭奴顿了一会,仿佛沉浸在回忆里,良久,才悠悠说道:“那时候……上界战火不断,你时常要披甲出战,日子久了,便觉得身心疲惫,偶尔会来天池旁小憩。你以为我是不会说话没有神识地,所以常常带了食物来送我,说一些关于打仗的话。后来……”

后来,一直是她说,他听。她以为他听不懂,他以为她不愿意别人插口。直到有一天,他听见其他人在天池旁讨论她犯下的滔天大罪,说天帝要处罚她,令她神魂俱灭。他情急之下,才在她面前口吐人言,要她逃离天界。说真的,以她地本领,要安然逃离天界,没有人敢阻拦的,天帝一向宠爱她,也不会与她为难。

听到他说地话,第一反应不是吃惊或者愤怒。而是

“后来什么?”璇玑好奇地问。

亭奴笑道:“后来我第一次开口说话,你很惊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脸涨得通红,我想你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以为我什么也不懂,所以什么都说出来,结果我却什么都懂。”

真的很出糗,那次。她得知他会说人话,慌得一塌糊涂,手里的食物吧哒一下落在地上。那时那刻,她一点也不像叱咤风云的战神将军,她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韶龄少女,因为心里的事被陌生人知道了,而感到羞愧难当。

他也是从那一刻知道,就算外表再厉害,再风光的人,内心也不是一样的强大。他们的相识,起源于那个瞬间,也截止于那个瞬间。

她很快就平静下来,淡淡地拨了拨头发,目光犹如冰雪碾碎一般。半晌,才低声道:“我不会逃。有任何惩罚,一力承担便是。”

他还想劝说,她却转身走了,忽而停下,回头对他微微一笑,道:“不要再为我说话,你也会被牵扯进来的。”

后来事发,她被捉进了天牢,他也被人揭露与她有“密谋”,因为很多人都看到那天晚上她去了天池,和他说话。

很多年过去了,日子像流水一样。她下界历劫做人,他被革了神职,只能从头继续做一只最普通的鲛人。他心中一直有一句话没有告诉她,等了那么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再次与她重逢。虽然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好像变了一个人,但那句话,他无论如何,也要说给她听。

“亭奴,你怎么不说了?”璇玑听到一半,等得心慌,只好又问。

他呵呵轻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轻道:“你知道吗?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以后……也愿意听。”

这种执念,好像炽热的恋情,执着不休。只想弥补那天晚上他没有说完的话,只想继续听她说话,月色下,黄金甲上面的穗子落在水里,少女面上还带着稚气。所有的*气,阴冷,都消失不见。所谓的战神,像个天真的孩子。

不是恋慕,非关倾心。他只为了她那一刻的惊惶,感到怦然心动,不愿让回忆变成流沙,从指缝间溜走。

****

柳意欢身上的冰咒很快就被消除了,只需要静养两天,就可以完全恢复。

璇玑见褚磊出来的时候,满头是汗,显然花费了极大的精力,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上前拉住他的手,低低叫了一声:“爹爹……”

褚磊拍了拍她的脑袋,温言道:“没事了。让你的朋友们也去休息吧,不早了。”

璇玑摇头:“不,柳大哥的伤好了我才放心。现在就去救玲珑。”

褚磊早听说她认识一个高人可以将玲珑的魂魄嵌合回去,却不知是谁,当下惊道:“现在就可以?不过柳先生刚刚才睡着……”

璇玑笑着把亭奴推过去,献宝一样,道:“不是柳大哥,是这位哦!他叫亭奴,一路上帮了我们好多忙呢!”

褚磊一眼就看出他绝非凡人,更是惊疑,低声道:“尊驾……”

亭奴淡淡揭开铺在腿上的毯子,露出鱼尾,轻道:“在下鲛人亭奴,见过褚掌门。”

妖!褚磊神色一变。璇玑用力抓住他的手,沉声道:“爹!他是我朋友!”

和妖类怎么做朋友?!褚磊嘴唇微微一动,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只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低声道:“他……罢了。那劳烦尊驾,能救回小女,少阳派上下感激不尽。”

“褚掌门客气。”亭奴对他的失态并不在意,回头温言道:“璇玑,带我去看玲珑吧。”

褚磊定定站在原地,看他们走远,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一生所学所闻,无一不是妖类造孽,须得铲除,更兼定海铁索一事,被妖魔所迫,对妖物一直深恶痛绝。如今,找遍天下人,都没有可以救回玲珑的,偏偏要妖物出手相救。这番滋味,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的?

也许,他真的老了。褚磊长叹一声,终于还是转身跟了上去。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四章 魂魄(六)

阳派上下听闻有人能救活玲珑,一时间群情大动,玲庭院里,很快就挤满了等待的人。璇玑推着亭奴过去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好容易才从人群里挤到门口。

褚磊正要发话让众人离开,却听屋里有人叫道:“哇,你们怎么全来了!”于是急忙闪身进去,只见腾蛇两手都抓满了糕点,嘴里也塞得满满的,正无辜地瞪圆了眼睛。

怪道刚才怎么都找不到他,原来跑到这里吃东西了。璇玑深觉丢人,叹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些糕点是怎么回事?”

腾蛇咽下糕点,笑道:“我看这里桌子上的糕点摆着没人吃,怪可惜的。所以……屋子里那个人反正也不会吃,还不如给我享用。”

原来玲珑丢了二魂六魄,和死人无异,所以她的房间里架了神龛,时常有人过来更换新鲜糕点水果作为贡品放在上面。不知怎么被腾蛇摸到这里,一时肚饿,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全吃了。

“以后不要和别人说我认识你。”璇玑白他一眼,把亭奴推到床边。禹司凤揭开重重帷帐,只见玲珑闭目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真像睡着了一样,睫毛还微微颤抖,仿佛用手一推,就能醒过来。

“玲珑,我们来看你了。”璇玑坐下来,轻轻替她将额发拨开。腾蛇见有热闹可看,赶紧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道:“哦,原来她就是玲珑啊。不错。确实被人抽了魂魄。只要装回去就没事了。哼,她长得可比你漂亮多了,性子必定也比你柔和。”

长得漂亮嘛。是肯定的,不过性子比她柔和?禹司凤和璇玑互看一眼,都是一笑,没说话。腾蛇一定会为他说过的这句话感到后悔。

“尊驾可否需要旁人相助?”褚磊他们几个长辈也走过来相问,毕竟魂魄不是儿戏,一个搞不好她只能一直这样睡下去了。

亭奴摇头:“不用。各位莫要出声干扰就好。”

“他就是能施法地人?”腾蛇小声问禹司凤。其实亭奴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地气息,很显然,这不是人,是妖,而且是很老的妖。腾蛇虽为神兽,但对妖也没什么意见,只觉大家都是众生。不像褚磊那么纠结。不过他身为神仙,却不会招魂御魂的法术,今日让妖怪踩到头上去大出风头,心里很是不爽。

不过……怎么。越看越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禹司凤低声道:“他是鲛人。叫亭奴。先说好,这件事极为重要,中途你不要捣乱。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璇玑地脾气你是知道的。”

腾蛇果然脸色一白,安安分分地靠在旁边不动弹了。

亭奴从袖中取出玲珑的魂魄,将瓶口倾斜过来,手指一撮,将盖子打开,那几簇活泼泼的火焰立即落在了玲珑的胸口上,幽幽跳跃。众人都屏住呼吸,看他如何做。亭奴伸指挑起一簇火焰,在玲珑的额头上轻轻划圈,低声吟唱道:“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详些。”

这般吟唱了约有小半刻,只见那几簇火焰忽而蠢蠢欲动,各自在玲珑身上分散开,有地落在额上,有的落在心口,有的落在小腹。亭奴即刻停口不唱,手腕一转,拈在指间的那枚火焰也轻飘飘地落在了她身上,缓缓游动,一直游过她的额头,从天灵盖那里钻了进去。

床上的玲珑忽然微微蹙眉,似是要醒转的样子,口中“嗯”了一声。璇玑大喜,正要过去相问,却被禹司凤一把扯住,示意她不要打断法术进行。亭奴又拈起她左肩上的那簇火焰,反复吟唱那歌谣,最后一丢,那火焰卒地一下钻进了她地左肩。玲珑睫毛一颤,忽而流下眼泪。

剩下的六簇火焰,都被他用同样的方法吟唱,最后钻入她体内。她面上的表情也是千变万化,时而欢喜,时而沮丧,时而忧郁,时而愤怒。众人知道那是因为魂魄回归身体,所以诸般欲念情感也一一回归,直到最后一簇火焰地时候,亭奴已是满头大汗,神情萎靡,终于强撑着将这最重要的一魂拍进她地心口,只听玲珑“哇”地一声,猛然睁开眼,痛哭出声,一面大叫:“……不如先*了我!”

一语未了,忽然发觉身在少阳峰自己的屋子里,不由呆住,茫茫然不知何年何月。

亭奴筋疲力尽,在她头顶一拍,最后笑道:“成功了。

众人大喜若狂,一齐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玲珑,问什么的都有,她却始终茫茫然,好像还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从高氏山突然回到了少阳峰。

当下褚磊夫妇揽着她解释前因后果,璇玑心中虽然喜悦到了极致,却并不冲动,只要见到玲珑醒过来,那就比什么都好了。很多话,可以以后再说。她将亭奴推到旁边,笑道:“亭奴……谢谢你。”一语未了,两行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亭奴淡淡一笑,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慰。一旁的腾蛇瞪着他看了半天,见他展颜微笑,脑中登时电光火石一般,跳起来叫道:“是你是你!天池里的那个鲛人!我见过你!”

他这一叫,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看他。腾蛇有些尴尬,摸了摸耳朵,笑道:“呃……没事……你们继续。我随便说着玩的。”

说完他蹲到亭奴面前,直直看着他,道:“是你吧?因为连坐罪被革去神职,那个鲛人。”

亭奴淡道:“是我……又如何?很久不见了,腾蛇大人。难为你还记得一个微不足道的鲛人。”

腾蛇怒道:“少废话!你认识他吧?他还欠老子一顿架没打呢!”

亭奴丝毫不为所动,淡道:“腾蛇大人每日都要和人干架,我不知你说的是哪个他。”

“他啊!就是他!被关在阴间的!无支祁!”

亭奴垂下眼睫,低声道:“我不认识。当初不是你们上界将他关押起来的么?何必来问我。”

“喂,你……”腾蛇正要发火,头发忽然被人用力一扯,疼得他大叫一声。璇玑抓着他的头发,怒道:“你的声音太大了!你要对亭奴做什么?!”

腾蛇勃然大怒,痛骂道:“臭小娘!要你管什么闲事!对了!当初就是你抢了我的架!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

话没说完就被她一脚踹上去,“不知道你嚷嚷什么东西!闭嘴吧!”她对亭奴一笑,叹道:“抱歉,这是我的灵兽腾蛇。他脾气很坏,要是欺负到你了,一定告诉我。我回头狠狠惩罚他。”

“臭小娘……”腾蛇被她踩在脚底,要反抗,奈何契约束缚,毫无能力反抗,只能破口大骂。

亭奴奇道:“他……成了你的灵兽?”

璇玑点头:“是啊。不过他真的很讨厌,快被他烦死了。”

亭奴呆了半晌,忽然失声笑了起来。璇玑被他笑得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亭奴用袖子捂住嘴,还忍不住笑意泛滥。他想起以前的事情,腾蛇是天界第一号逞凶好斗的人物,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后来听说战神将军不但是个女子,还厉害得不得了,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惧色,他就成天在天庭里寻找她的身影,一天到晚叫嚷着要和战神将军打一架。

最后战神犯事被罚下界历劫,他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这个雄心壮志。这次不知怎么个因缘巧合,居然遇到了璇玑,想来一定是他先挑衅,两人大战了一场,结果必定是他输了,还成了她的灵兽。他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

腾蛇被璇玑踩在脚底,终于放弃反抗,只道:“无支祁被抓起来,此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去找天帝老爷子理论,却被他赶出来,还关了一百年禁闭。”

他说得很平淡,亭奴有些动容,低声道:“难为腾蛇大人……居然会为了他求情……”

“求个屁情啊!他欠老子一顿架没打!要死要活,至少等和老子打完了再说!”

他吼得很理直气壮,貌似没半点心虚。亭奴笑道:“即使如此……还是要替无支祁感谢腾蛇大人的一番关爱。”

璇玑听他们说什么无支祁,什么打架,只觉有些熟悉,一时竟想不起是什么。正努力思索,忽听后面有人叫她:“璇玑!”

是玲珑的声音。她又惊又喜地回头,踩着腾蛇的脸,毫不客气地踏过去,奔到床边,只见玲珑关怀又激动地望着自己。她叫了一声:“玲珑。”声音忽然哽咽,跟着一把抱住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活着回来了,总算将她救活了。璇玑紧紧抱住她,仿佛已经有一辈子不曾见她,就这样互相拥抱,谁也不要先放手。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五章 幽禁(一)

奴救回了玲珑,一时间变成了少阳派上下仰慕敬佩的他是不是妖物,连褚磊这些老一辈的掌门长老都对他刮目相看,礼遇有加,更何况那些年轻的弟子。

曾经封妖必*的修仙门派,今天居然人妖同乐,古旧的观念一瞬间就被打破,不知当年创建少阳派的老祖宗看到这一幕究竟是欣慰还是心痛。

少阳派七峰分别设宴款待亭奴,腾蛇是有的吃就开心的类型,自然屁颠颠跟在后面,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禹司凤知道璇玑姐妹久别重逢,必然有许多贴心话要说,自己一个男人,在旁边委实碍事,于是自去照顾柳意欢。

时隔大半年,玲珑的魂魄终于归位,对她的身体来说,也算一个不小的负荷。刚刚醒过来那会精神百倍只因心神激动,说了一会话之后就渐渐不济了,倒头就睡。这一睡又睡了两天,璇玑片刻不停地在旁边蹲着,只怕她又一睡不醒,好在第二天下午,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说肚子饿。

璇玑急忙从桌上端起早已热好的小米粥,用勺子一口一口喂她,一面笑道:“这次轮到我来照顾你啦。你做妹妹,我做姐姐。”

玲珑软绵绵地靠在床头,神色慵懒,轻轻抱怨:“我顶不爱吃这个……一点味道没有。难道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吗?”

璇玑轻轻一笑,柔声道:“乖啦,你睡了快一年,一直没吃东西。突然吃大鱼大肉,对身体不好的。慢慢来。过几天就可以吃有味道的东西了。”

玲珑的二魂六魄被抽走,身体等于在瞬间就死去,只有心口还留着一些温暖。原本褚磊还担心不给她吃东西会衰竭而死,每天用药草熬汤灌她喝,谁知喂多少她吐多少,喉头都封闭住,一滴水也进不去。后来和阳说魂魄被抽走的人不可进食,对她也无碍,褚磊夫妇才放下心来。眼下她终于醒过来,肠胃虚弱之极。如何能吃大鱼大肉?

璇玑将大半碗小米粥都喂光,还要再盛,玲珑摇头道:“我不想吃了……璇玑,小六子呢?他怎么不来看我?”

她一提钟敏言,璇玑手里地碗差点摔地上。她勉强笑道:“哦……他、他在闭关修行呢!马上不是要簪花大会了吗?爹爹让他也参加,所以要好好修行。”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璇玑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昨天听说你醒过来了,他还嚷嚷着要来看你呢。爹爹发了一场脾气,他才忍着没来。”

玲珑垂头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撅嘴道:“他……真是的!爹爹好讨厌,看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璇玑心中难受,又不忍让她知道真相,于是轻道:“你想他了,对吧?”

玲珑哼了一声。“谁想他!”隔了一会,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是……有一点点啦。我以为醒过来就能见到他呢。我睡了这样久,他不知变成什么样儿了……璇玑。你如今都比我高了呢。”

璇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一年玲珑的时间等于停止了,所以身材容貌还是停在十五岁的模样,倒是璇玑自己长高了不少,颇有十六岁少女地亭亭玉立,看上去竟像玲珑的姐姐了。

两人悄声说了一会贴心话,玲珑忽然笑问:“丫头,说老实话,司凤和你……是不是……”

璇玑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先摇了摇头,跟着又点头。最后爽朗笑道:“嗯,我们商量过了,把你救回来。再……然后就游玩天下,永远也不分开。”她本要说再去不周山把钟敏言抢回来,话到嘴边,赶紧吞回去。

玲珑好生羡慕地看着她,喃喃道:“你真大方……胆子也好大。如果……如果我也能……”

璇玑笑道:“什么能不能,喜欢一个人,很可耻吗?说出来就是了。”

玲珑红着脸,半晌,才鼓足勇气说道:“那、那我也要!咱们四个一起去游山玩水!我、我和小六子也永远不要分开!”

璇玑心中一酸,想到钟敏言倘若能听到这句话,只怕会笑得合不拢嘴,再多的苦,吃下去也甘愿。

玲珑见她目含辛酸,不由奇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是不是司凤那小子欺负你?告诉我,回头我找他算账!”她虽然虚弱,但做姐姐的火爆架势还是半点不少。

璇玑急忙摇头,支吾道:“不……他怎会欺负我!我……对了,我是想问你,那天在高氏山,你怎么突然失踪了?乌童怎么又抓住你,抽了你的魂魄?”

玲珑一呆,脸上忽然一阵惨白,紧跟着却泛起红晕,怔了半晌,才道:“我……他抓我就是为了那

大会的事啦!报复一下咱们……我、我也没怎么,眼了吗?”

璇玑见她神色奇异,竟有些不敢问,只得默默看着她。

玲珑靠在床头,有些疲惫地闭上眼,那些不欲为人知地往事,犹如流水一样从她眼前流过。她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愤恨,隐约还掺杂了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心头一时间突突乱跳,怎么也停不下来。

当日她在高氏山遭遇突袭,被人迷晕,醒过来的时候,身处一个黑暗的洞穴里,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也没半个人。洞壁上一盏小油灯,轻轻跳跃。她又慌又怕,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断金还在,这个发现让她松了一口气。

正要起身逃走,手腕和脚踝上却忽然牵动了一串金属碰撞声,玲珑这时才发觉自己四肢都被细细的金色链子拴住了,四根链子钉死在洞壁上,长度只能够她在这个山洞里来回走一圈。

她本来就是个冲动的脾气,这时如同被捕获的野兽,用链子栓死,如何能不愤怒?当即抽出断金就砍,谁想那四根链子看上去纤细轻巧,结果无论她怎么砍、刺、剁、砸、拽,都弄不断。玲珑只急得浑身是汗,突生一股狠劲,举起断金,这次竟不是砍向链子,而是对准了自己的手腕砍下!

洞口突然传来“卒”地一下破空声,响亮无比,玲珑只觉手腕一震,断金不由自主脱手而出,她偏有这种执拗的狠劲,竟弯腰去捡,还要再砍。洞口那人“咦”了一声,她眼前骤然一花,一个黑影闪电般窜到了眼前,似是要阻止她砍自己地手腕。

此举正中她下怀,断金中途转道,狠狠朝那人面上砍过去。那人早知她会如此,手腕一转,硬生生将断金抓在手里,任她怎么抽拽都拉不回来。那人低声一笑,抬手去揽她肩膀,突然发觉不对劲,猛地攫住她下巴,手指用力,将她齿关掰开,然而她舌头还是被咬破了一块,口中满是鲜血。

“真是烈性。”他低声说着。玲珑紧紧闭上眼,不看他,恍若不闻。不防他“刺啦”一声撕开她的外衣,玲珑只吓得肝胆俱裂,尖叫起来,猛然抱住自己的身体。

“你若是要自*,我也随你。只要你不怕死后被我剥光了衣服丢在你们少阳派大门口,叫一百个男人来奸尸给你父亲和小情人看。”

玲珑喉咙里发出惊恐的低吟,失魂落魄地抬眼看他,很显然她被这种恶毒地恐吓给镇住了。那男人见她安静下来,便替她把撕破的衣裳温柔地捋回去,低声道:“只要你乖乖地,我便什么也不做。”

他浑身仿佛都被笼罩在黑暗里,大半张脸隐藏在黑布后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目光如刀似剑,锐利之极。玲珑只觉这双眼依稀在什么地方见过,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暴长,一把扯下那块布。

“是你……是你!”她声音陡然拔尖,抬手要去抓他的脸,恨不得将他的眼珠给抓出来。

那人面容冷峻阴郁,正是乌童。玲珑尖叫一声,扑上去乱抓乱挠,却哪里能伤到他分毫,为他抓住两个手腕,犹如斗小孩玩一样,一把按在洞壁上,登时动弹不得。

“你要么立即就*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将你碎尸万段!”她厉声嘶吼,手腕被他按在洞壁上,十指扭曲,显然怒到了极致。

乌童低头看她一会,忽然放手,在她脸颊上飞快一摸,转身笑道:“竟长成了一个美人。我怎舍得*你。”

玲珑飞扑上去,还想抓他,然而两腿忽然一软,跪坐在地上。她受的惊吓太大,已经超出了承受范围,这时终于感到浑身发软,再也使不出气力。断金孤零零地掉在脚边,她一把抢过,抱在怀里,全身缩成一团蜷在角落。

不敢哭,不敢动,不敢死。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有默默地流泪,心中不知将钟敏言呼唤了几千万遍,只盼天可怜见,下一刻他如天神一般降临,将自己救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始终维持一个姿势,只觉手脚发麻,难受之极。正要换个姿势,忽听洞口又传来动静,她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只将断金抵在脸上,心想只要他有什么不轨,自己立即毁容,再咬舌自尽,这样他那恶毒的恐吓便没作用了。

洞口的帘子被人一掀,乌童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又送上几块崭新的白棉布,也不说话,将东西往地上一放,转身又出去了。

她不知他有什么诡计,只打定主意,不管他做什么,自己都不动。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六章 幽禁(二)

珑在洞中撑了三天不吃不喝不动,到后来饿得眼前发有如火烧一般干灼。那乌童也不来逼她,每日准时送饭菜,打来热水供她梳洗,她不吃不用,他仿佛没看到。反正饭菜冷了换新的,水冷了换热的。

这日,到了中午,他又来送饭送水,盖子一掀,却是一盘桃仁山鸡丁,熟悉的色泽香味。玲珑一下子就想起了娘亲何丹萍,她这道菜做得最好,每次端出来都被她和璇玑两人抢光。想到少阳峰的一草一木,爹爹娘娘的温柔,璇玑的可爱,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泪水掉在干裂的嘴唇上,腌着发疼。她用舌头一舔,又苦又涩。她怔怔望着那香喷喷的饭菜,心中渐渐有些蠢动。不吃白不吃,总不能被饿死在这里,真的死了,岂不是顺他的心?脑海里有个声音反复这样说着。她渐渐被说动,两腿微伸,正要拿过来吃,只听帘子被人一揭,他又回来了。

玲珑急忙缩回去,戒备地全身僵硬。

乌童并不理她,只将冷了的饭菜热水端出去。玲珑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开口道:“等……等等。”

乌童回头挑眉看她,还是不说话。

玲珑咬住嘴唇,蚊呐一般地说道:“山鸡丁……不要端走……”

乌童嘴角一勾,轻笑道:“知道了,山鸡丁热一下再送来。”他揭开帘子飞快走了。玲珑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心中的委屈犹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上来,一时间只觉挫折、耻辱、无奈、怨怒……诸般情绪纷至杳来,最后变成极度的茫然。

过了一会。他果然送来了热好的桃仁山鸡丁,并一碗茶汤。玲珑已经先落了下风,再也顾不得尊严面子,扑上去没命地将将茶汤往嘴里灌,她渴得都快发疯了。

一碗茶喝完,她意犹未尽,却见乌童手里抓着一个圆肚大紫砂壶,又倒了一碗,道:“不要喝那么急,会呛住。”

玲珑心头火起。将茶碗一丢,掉脸又躲回角落里。乌童也不来吵她,将东西一一放在地上,过一会,又送来两盆热水,并好几套换洗地小衣汗巾外罩,第三次进来的时候。却是抱来了三四床厚厚的被褥,铺在阴冷的地上,连枕头都准备好了。

玲珑眼怔怔地看着他出去了,好半天没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解开衣服,不敢全脱了,只用热水稍微抹一下脸和手,又将小衣偷偷解了,背过身子去擦洗身体。他新送来的衣裳。她看也不看一眼,全部丢在一旁。

大约是算着她快洗完了,乌童又进来,换了两盆新热水。并皂荚梳子一应俱全。玲珑虽然恨他入骨,但见他这般细心准备了所有的东西,倒也有些松动。又将头发散开洗了,只觉全身清爽,地上铺了褥子,自然比以前舒服百倍,此刻端起饭菜再吃,心头忍不住酸楚万分,她虽是保全了高姿态,令他事事迁就。但实际上,自己却早已惨败了。

如此这般互不干扰又过了好几日,玲珑先前的戒备早已不复存在。虽然每次他进来送东西,她都会举剑抵在身前,但是只要他一走,她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缩在角落里哭。

乌童囚禁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一直到现在都没明白。乌童捉她,一定是曾计划着要报复少阳派联合其他四派对他的通缉令,一定还想了很多阴毒的法子来整治她。

可是,为什么,最后他却什么也没做?或许她心中隐隐约约知道答案,却拒绝去想。世上有很多事情,看得太清楚,反而什么也不好。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声。璇玑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见她面上神色千变万化,最后慢慢平静下来,终于小心翼翼开口道:“他有折磨你么?受伤没有?”

玲珑疲惫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低声道:“璇玑,我好累。想睡一会……”

璇玑点了点头,扶她睡下,将被子掖好,却听她又低声道:“告诉小六子……我好想他,他为什么还不来见我?”

璇玑难以回答,喉中酸涩,只得勉强应了一声,这才推门出去。

玲珑阖目,缩在被子里,思绪起伏,仿佛又回到那一天。

她被囚禁在那个山洞里,不知年月,身上拴着链子,也出不去。每天只有等乌童给她送饭送水,两人相安无事。她心中始终有一根弦紧绷,时刻提醒自己他囚禁自己必然有目的,然而到底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后来他不知在忙什么事情,送饭送水地时间渐渐晚了,连着三四天都送来她最讨厌吃的豆腐青菜。她以为这是他想出的新招来折磨自己,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和他大吵,将饭菜全部掀翻,厉声道:“要么就别送饭菜!我宁可饿死!”

乌童当时脸上的表情很微妙,似笑非笑,眼中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凝聚。他冷笑一声,道:“你这位大小姐还真难伺候。真当自己是来享受的吗?有的吃算不错了。”

玲珑先前因为服软,终于开口要饭吃,等于承了他地情,始终是一块心病,此刻被他戳中痛处,再也忍不得,一脚踹翻了热水盆,又将抽出断金在褥子上乱砍,砍成一条一条的棉絮,一面大吼:“你现在就可以*了我!为什么不*我?!”

乌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抬脚一绊,玲珑站立不稳,倒头栽在地上。他跟着蹂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玲珑大惊失色,只当他要强行非礼,齿关一合,立时就要嚼碎舌头,谁知一咬之下,没咬到舌头,却咬中了他的手指。

他把手指强行塞进她嘴里,令她没办法咬舌。玲珑心中恨极,豁出力死死咬他的手指,恨不得立即咬断。他手指上的血一滴滴流下来,落在她舌头上。又腥又涩。玲珑本以为他必然要残酷折磨一番,于是死死闭上眼睛,只咬死了他的手指不松口。

等了半天,他却一动不动,玲珑惊疑不定地睁开眼,只见他的脸近在咫尺,目光犹如冷电一般,定定看着自己,那眼神似是恨到了极致,恨不得将她活剐了。剐成几千块。玲珑心中更是惊悚,颤声道:“快……快*了我!”他地手指卡在她嘴里,这话说得含糊不清。

童趁她说话,齿关松了,飞快将手指抽出来。玲珑防他拽过一条被她砍碎地棉絮用力塞进她嘴里。她尖叫起来,没命的抵抗。也不知在他脸上抓了多少道血痕,最后还是被他用棉絮塞满了嘴,不要说咬舌头,就连嘴也合不上。

她五内如焚,眼前阵阵发黑,只道这次真要被他折磨至死,手脚顿时发软,被他用力按住,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知道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从小就是被人当作公主一样捧着。呵呵,世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你爹爹妈妈叔叔伯伯都是好人,凡是得罪你们的都是坏人,对不对?”

他尖酸讥诮地问着,捏着她地下巴,左右晃动。

玲珑紧紧闭着眼睛,只等他发怒,将自己一掌劈死,倒也痛快。

“你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妈妈叔叔伯伯对我做了什么吧?嘿嘿。悬赏五百两!我乌童的命,五百两就可以了断?我是*了谁吗?还是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恶事?五大门派,好风光!好气派!联手来对付我一个小弟子。令我闻名江湖,没有藏身之处,真是感激不尽呀!”

他说完,忽听刺啦一声,似是撕裂布帛的声音。玲珑心中突突乱跳,以为他狂暴之下要做什么非礼地事,过一会,只听他笑道:“乖孩子,睁开眼看看。好好看看,你那些好伯伯对我做了什么!”

玲珑哪里肯听他的,不知他会用什么妖邪的法子来蛊惑她,她只死死闭着眼。

他的手忽然抚上她的脸颊,来回抚摸,柔声道:“玲珑,睁眼看我。”跟着,解开她身上地一个系结,“你若不看我,就是我来看你了。脱了衣服,好好地,仔细地看。”

玲珑只觉他的手要从领口伸进去,大骇之下,只得睁开眼,对上他地脸。他目中射出奇异地光芒,怔怔看着她,忽而直起身体,惨笑道:“如何?看到了吧?”

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脱尽,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密密麻麻也不知多少伤痕,更有一道从心口一直划到小腹,还延伸往下,完全是致命伤,那一道粗大的红疤,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他身上。玲珑低低*一声,不知是因为惊骇还是恐惧。

乌童森然道:“我已经死了无数次!每次都从地狱门口爬回来!五百两就能买到我乌童的命?他们未免想的太美!如今,也当他们来尝尝被人逼上绝路的滋味!”

他抬手在右边小腿上敲了两下,发出空空地声音。原来他的右小腿被齐膝盖斩断,装的是木头假腿。

他见玲珑面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不由狂笑道:“怎么样,想看看下面地吗?”说完他竟去解裤带,玲珑呜呜尖叫,又紧紧闭上眼睛。

乌童见她面上泛红,色如桃花,心中一荡,忍不住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嘴唇所触的地方,无一不是香软细腻。他此时心神激荡,不由去解她腰带,一面喃喃道:“一切才刚刚开始……不如先尝点甜头……”

手掌从她单薄的衣服里探进去,只觉肌肤细腻犹如温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抱在怀里,他哪里把持的住,何况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当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情热如沸,在她面上细细吻下来,只觉她浑身微微发抖,楚楚可怜,他心中一软,柔声道:“别怕。”

见她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翅膀一般,颤动两下,忽然滚出数颗大泪珠。他满腔情欲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然而一时舍不得放手,捧着她的脸,在她发颤的眼皮上吻了几下,低声道:“睁开眼,你只要睁开眼,我便什么也不做。乌童说到做到。”

他屏息看着她地长睫毛,一颤,两颤,终于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怔怔地看着他。那目光似是哀求,又像深恶痛绝,还夹杂着怜悯、恐惧、绝望诸般情绪。

乌童看了她好久,终于缓缓放开手,披上外衣站了起来。

“桃仁山鸡丁是不是?”隔了好久,他的说话声忽然在洞口响起,“呵呵,真是个大小姐。”

玲珑没有说话,其实她嘴里被塞满了棉絮,也说不出来。

乌童揭开帘子,走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她讥诮一笑,道:“这种时候,你那个小情人在哪里?他好像没来救你,更没来找你呢!可怜地孩子……”

玲珑心头大震,仿佛被锤子狠狠锤在心口,泪流得更凶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三餐也都送来她喜欢吃的饭菜。只有玲珑自己,仿佛失了魂一样,整日只是坐在那里发呆,谁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

再后来,大师兄和二师兄不知怎么的,和他撞上了。原来这里不止他们两个,山洞外聚集了不下三十个妖魔供他使唤,他从来不让人进来,她从来也不能出去,因此居然不知道。

玲珑在床上翻个身,手指忽然死死嵌进被褥里,泪水很快打湿了枕头。

这种时候,你的小情人在哪里?乌童的这句话像钉子一样,从那天开始就一直钉在她心头。钟敏言一直没来,她等到完全绝望,直到被抽出魂魄。如今她被璇玑救回来,居然还是见不到他。

她陡然之间,觉得所有人都在欺骗自己。其实他是抛弃了她吧?不然为什么他不来见自己?闭关修炼根本是个借口。

玲珑用被子蒙住头,痛哭出声。哭了一会,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轻飘飘地走进来。她以为是璇玑又进来看情况,急忙止住哭声,闭上眼装睡。

等了一会,那人却不进里屋,只在外屋不知翻些什么东西。她悄悄把被子揭开一个角,只见外屋那人露出一袭衣角,穿着长靴,分明是个男人。

她心中一喜,以为是钟敏言来了,急忙叫道:“小六子!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嗯?”进来偷食的腾蛇差点被她的叫声噎住,瞪圆了一双无辜的眼睛看过去,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呆。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七章 真相

啊啊!你居然醒着……不对……原来亭奴把你救活了无伦次地叫着,急忙把手里的糕点塞嘴里,掉头就走,一面含糊不清地说:“我忘了,以为你还睡着。抱歉啊,吃了你的东西。”

玲珑见他眼生,不由叫道:“你是什么人?”

腾蛇傲气十足地昂起脑袋,笑道:“我是谁?我是闻名天下的腾蛇大人!你没听过吗?”

玲珑怀疑地打量着他,从雪白的头发看到他煞气十足的脸,越看越觉得不像好东西,皱眉道:“少阳派岂是容你乱闯的地方!快滚出去!否则我立即叫人抓你!”

腾蛇立即恼了,扭着脖子走过去,恶狠狠地指着自己的脸,厉声道:“老子乱闯?!求我来都不来!是那臭小娘逼我来的好不好?话说回来,似你这般孤陋寡闻的小娘也少见,腾蛇啊腾蛇!你都没听过?”

“谁管你蟒蛇臭蛇!”玲珑也毛了,“给我滚!”

腾蛇哼了一声,掉脸就走。他想起来了!是她!那天看她睡在那里,乖巧可爱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好人,结果他大错特错。对了,凡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是那臭小娘的姐姐,果然也不是好东西!”

腾蛇气呼呼地抓起神龛上剩下的糕点,一股脑揣进袖子里,踢开门就要走。

玲珑叫道:“你偷什么?!好大胆!放回来!”

腾蛇吃的东西揣在怀里,岂有吐出来的道理,他直接装作没听见。不防她在后面突然尖叫起来:“偷东西啊!有贼!快来人啊!”

他立即慌神了,叫来别人还好,万一把那臭小娘叫来了。他还不知要被怎么折磨。“喂!不要叫!”腾蛇冲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是再叫……我……我就放火烧你!”说罢手心里立即扬起一小簇指尖大小的殷红火苗,点点蜡烛还差不多,烧人大概只能烧掉几根头发。

玲珑见他凶神恶煞地模样,吓得抓住他的胳膊,一口咬下去。腾蛇疼得怪叫一声,掌心的火苗很没种地瞬间灭了,耳边听得她又尖叫:“*人了!放火了!”害得他一阵手忙脚乱,在她头顶一拍,玲珑登时浑身僵住。莫说喊叫,连眼皮都不能动一下,她用眼神凶狠地活剐他,恨不得把他看出洞来。

腾蛇松了一口气,探头出去看看,很好,外面还没人。他缩回来。把窗户一合,怒道:“不就吃你几块糕点,至于叫成这样吗?切,还当臭小娘他们辛辛苦苦救回来的是什么绝世佳人呢,结果是这么个无聊货色!不吃就不吃,还给你还给你!”

他把袖子里的糕点一股脑从她头顶丢下去,糖粉沾了她满脸,一块白一块黑,看上去十分好笑。腾蛇哈哈笑了两声。孩子气地用手沾着糖粉,在她脸上画了一条蛇,一面恶意地说道:“你讨厌蛇不是?看我在你脸上画两条蛇,美死你!”

玲珑气得胸口欲裂。偏偏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只憋得眼泪都要出来。腾蛇见把她弄哭了,有些尴尬,咕哝道:“呸,没用的凡人小娘,只会哭哭哭!”想想,还是不敢让她动,万一她又叫起来,自己岂不是要倒霉。于是在她肩头一推,玲珑应声而倒。他胡乱把被子整整,这才拍拍手,笑道:“这点事就哭。某人为了你甘冒大险,豁了命出去才把你救回来,照你这样的哭法,他的眼泪都可以流成海了。”

他见玲珑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道:“我……我这可要走了。你保证不叫,我就把法术解开。”他在玲珑脸上一摸,解了一部分法术,又道:“你保证不叫,就咧嘴两次。”

玲珑的嘴角微勾,果然咧了两次。腾蛇笑道:“那好,我要是解开法术你还叫,这次就真地要放火烧你……嗯,烧掉你的头发!让你做一辈子秃子!”

年轻女孩子哪里有不爱美的,他如果用别的法子来恐吓,她根本不会当真。不过听说要烧掉头发当秃子,果然被吓住了。腾蛇在她头顶又是一拍,玲珑轻轻“啊”了一声,果然没再叫,只是死死瞪着他。

腾蛇得意地笑道:“这才好。老子去也。”

“等等!”玲珑忽然叫他。腾蛇警惕地回头,“干嘛?”

玲珑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刚才听你说,甘冒大险把我救回来……是说璇玑他们救我吗?他们……一直都不告诉我怎么把我救出来的。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吧?你告诉我好不好?”

腾蛇有些发怔,其实这件事他也是一知半解,璇玑只捡了个大概告诉他,具体怎么救的他也不清楚。但他这般自负,怎会愿意直接说不知道,当下清清嗓子,道:“这个嘛,我当然知道。是有个人为了救你,跑坏蛋那里做了卧底,然后将你魂魄偷出来喽!很简单。”

“卧底?”玲珑心中忽然有一股不好地预感。

腾蛇点头:“没错。不过他做卧底的这事好像也是被人骗的,开始以为做了卧底就能让你回来,谁知道那魂魄是假的。所以卧底的那个人只好自己偷啦!哦,好像为了获得坏蛋的信任,还*了人……那个人……叫什么来着的?臭小娘叫他二师兄,死的蛮惨,被人剁成一块一块的……”

“二师兄?!”玲珑失声尖叫,把他吓了一跳。

她一把揭开被子跳下床,抓住他地领口,厉声道:“谁?是谁做卧底?你快说啊!”

腾蛇急道:“凡人的名字我怎么记得!反正就是那个人啦!臭小娘叫他六师兄嘛!有个人陪他一起,还差点把禹司凤刺死……”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玲珑软绵绵地瘫了下去,脸色青白,竟是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的样子。腾蛇急忙在她人中上一掐,拍拍她的脸:“喂?没事吧?你别吓我!要是让臭小娘知道了,我可……”

玲珑根本没听见他后面说什么,方才惊怒之下晕厥,现今幽幽醒转过来,忍不住放声大哭。她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来看她地时候都欲言又止,为什么钟敏言始终不出现。她真蠢!居然以为是钟敏言抛弃了她!在他为她肝肠寸断,揉碎了心的时候,她居然还躺在床上小家子气地流眼泪,长吁短叹。

腾蛇见她哭得厉害,心想这地方不能久留,她一哭起来只怕是没完的,还是赶紧闪人要紧。

他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忽听她又问道:“他……他在哪里卧底?”

他下意识地回答:“不周山……那边可不是凡人能随便去的。”

等了一会,她没再说话。腾蛇飞快走了,只怕她再缠上来,麻烦数不清。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八章 故人

说柳意欢在床上静养了好几日,渐渐康复。常人养些下床走动,只有他,其实身体完全没事了,还每天找借口赖床上,要禹司凤来照顾。

禹司凤感念他一路上的相助,何况与他一向情同父子,故而明知他是装的,还是没有半句怨言。每天与他讲述这半年来的遭遇,柳意欢最喜欢听收服灵兽那段,每听一次必然要抚掌大笑,一面道:“收的好!不过那么大一只神兽,带在身边不方便吧?”

禹司凤笑道:“不是说过吗?神兽可以化为人形。说起来,大哥还没见过腾蛇呢。下次我让璇玑带他来给你看看。”

柳意欢两眼一亮,口水都要流出来,垂涎着问:“如何?是个大美女吗?”

禹司凤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不,是个男人。”而且脾气火爆,凶神恶煞。

柳意欢立即垮下脸,有气无力地叹道:“那我没兴趣。还不如看看玲珑小姑娘……我想看她已经想了很久了……”

“大哥!”禹司凤哭笑不得。

忽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璇玑提着饭盒走进来,听见柳意欢说想看玲珑,立即笑道:“好啊,等玲珑身体恢复了,我就带她来看柳大哥。”

很显然她一点也没搞清楚柳意欢的邪恶之处。禹司凤见他在床上笑得合不拢嘴,不由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亭奴呢?”柳意欢最近几天都很少见他,怪想念这安静温柔的鲛人、

璇玑把饭菜端出来,道:“爹爹和几个长老很赏识他的博学多才,这几天都在向他请教修仙之道呢。”

她本来以为亭奴的鲛人身份在少阳派很尴尬,谁知道他不但救回了玲珑。还被长辈们青眼相看。少阳派从上到下没有不喜欢他的,怎么说……这个情况虽然大好,但也是之前万万没想到地。

“嘿嘿,好蠢好蠢!人妖殊途,请教来的经验根本没用!”柳意欢摇了摇头。

璇玑奇道:“那照柳大哥这样说,凡人到底该怎么修仙?”

柳意欢笑道:“你们都以为*的妖怪越多,就越能成仙,其实大错特错。人和神本来就是两界不同众生,越过轮回成仙是何等大事,成功者自然寥寥。要说怎么做才能成仙。我想具体的法子是没有的。关键在于人心,一念成仙,下一念兴许就成魔。”

璇玑猛然一怔,觉得这种道理似乎在何处听过。善恶神魔,不过是一念之间,成与不成,不在天地。自在人心。她心中似有些触动,若有所思。

禹司凤服侍柳意欢吃饭,见他衣衫敞开,胸口坠着一个青色丝囊。以前没见他有挂过这东西,这几天才发现,他问过,不过柳意欢不肯说,问得急了,他就会长吁短叹。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他这人一向风流,说不定是在外面惹得桃花债,对方女子给他什么信物作为留念,禹司凤想到这层。便不再追问。

不过今日再看,那青色丝囊显然经常被他抚弄,边角都起了毛,囊口丝带有些松弛,露出一卷漆黑的毛发,光泽油亮。禹司凤微微一怔,柳意欢似是发觉了他的动作,随意将那丝囊揣进怀里,不让他再看。

这动作让两人都有些尴尬,禹司凤咳了一声。急忙岔开话题,笑问:“大哥这半年不见,是去哪里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柳意欢面上神色更加尴尬,咽了半天才道:“呃……我、我嘛,也有点私交秘密之类的。这次是去探望一位过世已久的老友,扫扫幕啊,回想一下往事啊之类地……”

禹司凤叹道:“大哥,找妓女喝花酒又不是丢人的事,我早习惯了。这种事有什么好扯谎的。”

原来他不相信。看他胸口那丝囊里的东西,分明是一绺女人的长发,摆明了是他惹下的风流债,如今再说什么老友扫墓,只觉荒谬。

柳意欢这下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哽了一会,才道:“我真的是去……看望故世老友……”

禹司凤充耳不闻,将吃完地饭碗收拾了装在盒子里。她提着正要走,忽听柳意欢说道:“怎么说呢,她好歹……也算是我在世上最喜欢的女人。每年去为她扫墓,住个几天……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两人听他说得缠绵无奈,不由都有些好奇,璇玑急忙放下饭盒,转身问道:“是柳大哥以前喜欢的女人?她去世了?”

如果说柳意欢有衷心爱恋的女子,不要说璇玑,就连禹司凤都不相信。他从来也没把女人当作一回事,动辄叫上三四个妓女喝酒作乐,完全是一付急色鬼的模样,这种人也会喜欢人?

柳意欢黑黝黝的面皮居然有点发红,隔了半天,才叹道:“……她自是和别的女人不同,大大的不同。”

两个孩子都吃惊得呆住,禹司凤好半天才找到自己地声音,急忙问道:“她怎么会死?你……那个丝囊,是她留给你的?”

柳意欢“呸”了一声,骂道:“死小鬼!谁让你眼睛那么尖了!”

说罢,却从领口里抓住那个丝囊,摩梭良久,低声道:“不错,是她的。不过,不是她给我的。”是他偷偷剪了一绺头发,如获至宝一样放在身边。她是他犯地一个罪,她的存在便足以让他心痛,然而却是永远也不可忽视的一个事实。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人家,人家却对你没半点意思?!”璇玑震惊了。反正柳意欢一向是个没大没小的人,她也跟着没大没小起来,问得毫不客气。

柳意欢叹了一声,幽幽说道:“或许,她到死……都不知道我是谁。”

他居然这么痴情!璇玑一把扶住下巴,省得它掉下来。禹司凤震惊的同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问道:“等等,大哥,你说的人是你的爱人?”

柳意欢脸色一变,最后惨然一叹,苦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个鬼灵精……她不是我的爱人,她是我……我地女儿。”

“空”地一声,是过于震撼地璇玑从椅子上栽倒在地的声音。他有女儿!他曾有一个女儿?!璇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变得很奇妙,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捉摸。

柳意欢叹道:“那是我年轻时造的罪。和那妓女一夜狂欢,谁想她居然珠胎暗结,生下个女儿。因为我曾说自己是离泽宫地弟子。所以她请人将那孩子送到宫门口。我曾想,无论她是妓女也好,什么也好,都是孩子的娘,我离开离泽宫,再替她赎身,一家三口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个一辈子。也是美事。谁知……老宫主得知此事,非常愤怒,连夜派人将那妓女……毒死了。留下这个女孩儿

来也想*,我以命相抗,保证永远也不泄露半点口风的命。离泽宫规矩,女子不允许进入,所以我将她送给一户农家收养。每个月去偷偷看望她。”

“她一年一年慢慢长大。越来越好看,活泼可爱,一看就是我的女儿。我每次躲在暗处看她,都恨不得和她说两句话。捏捏她的小手小脸,听她叫一声爸爸……为人父母,这种心情,我生平第一次了解。”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有些苦涩。

禹司凤轻道:“大哥……你后来离开离泽宫……便是为了这事?”

柳意欢点头道:“不错……这事除了老宫主和我,还有另外一个师兄,谁也不知道。那个师兄……我很感激他,我不能常常去看女儿,所以他总是替我送一些东西给她。一直照顾她。有一次我又偷偷溜出去看女儿,可是等到了天黑,都没见着她。我不敢过去仔细看。怕被人发现。我呆呆站了一夜,没有结果,只好郁郁回到离泽宫。后来那师兄急着找我,我才知道,那孩子得了重病,危在旦夕。她才十岁,那么小地孩子,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一点起色也没有。我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连夜离开了离泽宫。可是等我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完全处于弥留状态。我抱着她,哭也哭不出来……我一直都没听见她叫我爸爸……身为一个父亲,却不能亲手将孩子抚养成人,我非但不是个好父亲,连一个人也算不上。”

禹司凤见他越说越恍惚,不由暗暗心惊,柔声道:“大哥……你若是不想说,就别说了。都怪我,不该问你。”

柳意欢如同不闻,继续说道:“我用尽了所有的法力去救她,还是没用……她死了,就这样死在我怀里……她到死都不知道我是她父亲……她见都没见过我……既然不能抚养,当初就不该让她白来世上吃这一遭苦。我陪着她的尸体坐了三天三夜,直到老宫主亲自出来找我。

我死也不肯回去……我再也不要回去,都是因为那些该死的规矩,我的女儿……等于被我亲手害死的……我怎么还会回去?老宫主大发雷霆,将我重伤,我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我地孩子放火烧成了灰……那火啊……一直卷到天上去,风吹起来,将她的骨灰吹散开来……他们害死了我的女人,又害死了我的孩子,却连一点留恋的东西也不留给我。大丈夫如此芶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我没命地挣脱开他们的桎梏,将她的骨灰一点一点抓回来,埋进泥土里。可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的女儿!我却不知道她叫什么!这样,我连一座碑都没办法给她立,不过,我又有什么脸面为她立碑,称她是我女儿呢?”

“我被老宫主抓了回去,关在地牢里。很多次,我都想,要不我也跟着去吧,白白来了一趟人世间,一事无成。但我就算死了,又有什么脸面见她们母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种滋味,我这辈子也不想再体会……我这样昏昏庸庸,过了不知多少时日,忽然有一天,地牢里来了个小孩儿,粉嘟嘟地脸蛋,比我那女儿还小着几岁,巴在牢门铁条上,好奇地看着我。一见到他,我立即想起了女儿,我和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这样的小孩儿,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呢?我很想知道,所以我逗着那孩子过来陪我说话。他很乖,也很聪明,非常听话,我说什么胡话他都相信。从他身上,我找到了教导女儿的乐趣……如果我地孩子还活着,那么,我也会这样逗她玩,给她说笑话听,把所有好吃的留给她……只盼她过得开心,永远无忧无虑……”

说到这里,柳意欢嘿嘿笑了两声,道:“小凤凰,你大哥如此自私,是不是怪我?那时候找你玩,完全将你当作了我女儿来看待。”

禹司凤低声道:“大哥……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父亲了……”

柳意欢又笑了两声,忽然长长吁了一口气,躺回床上,手枕在脑袋下面,道:“这么多年过去啦!这些事我也快忘光了,一直憋在心里,今日说出来,真是痛快!我偷了天眼,就是为了看她入了什么轮回,好再次去寻找。可惜啊,她还没有转世。等到她转世……这一世,我一定好好待她,再也不抛弃她。”

禹司凤点了点头,温言道:“我陪你一起,大哥。咱们一家人,以后再也不分开。”

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为什么柳意欢两次离开离泽宫,甚至甘冒奇险,去偷了天眼,曾经居然有这样一段过往,真令人感慨万千。

璇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成了泪人,哽咽道:“我……我也一起……柳大哥……我以后再也不凶你了……要不你把我也当作你女儿吧……除了叫你爹爹,我什么都可以做……”

柳意欢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可不想有战神将军的女儿!还是算了!”

说着,他和禹司凤两人大笑起来。璇玑抹着眼泪,不明所以,正要开口相问,忽听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外面高叫:“璇玑!璇玑你在这里吗?”

是玲珑的声音!璇玑急忙起身,“我在!玲珑你怎么来了?”

门口人影一闪,玲珑穿着一身红衣,肤色如雪,乌发如云,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唇边微微含笑,两眼亮晶晶地,极为有神。

柳意欢乍见这样一个神采飞扬的美貌少女,方才的伤感情绪登时烟消云散,只看得眼睛都直了,下巴快掉下来也不自知。

“我是来找你们的。”玲珑走过来,朗声道:“等簪花大会结束,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不周山,将敏言救回来。”

璇玑大吃一惊,喃喃道:“你……你怎么知道了……”

玲珑笑着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对不起,我以前太没用了,只会发脾气,却什么事也做不好。害得你们这样辛苦,还害得敏言他……”她神色忽然一暗,跟着又道:“所以,这次轮到我来救他了!被囚禁地事情,敏言的事情,我会亲手*了乌童报仇!”

璇玑怔怔看了她良久,目中渐渐流露出喜不胜收的激动之极地光彩,忽然张手用力抱住她,哽咽道:“好!我们一起!这次……一定能把六师兄救回来!”

一直躲在外面不敢进来的腾蛇听他们好像没在发火,晓得自己得罪玲珑的事情没曝光,这才放心大胆地溜进去,偷偷捡了盘子里的糕点塞进嘴里,吃得心满意足。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十九章 前夕(一)

花大会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始,依照惯例,这时候五大物都要先去浮玉岛,为摘花进行抽签。褚磊夫妇连同楚影红之外的其他五个长老都已做好出发的准备,谁知浮玉岛忽然送来一纸书信,东方岛主在信上告知今年大会的花早已摘到,故而本次不进行摘花抽签。

“这事倒不常见,但不知早已摘到的花是什么模样。”褚磊将信纸放下,沉声道。惯例是摘到的花应当提前告知所有的人,了解妖魔的属性,才有应付的法子。否则年轻弟子没有经验,纵然是重伤的妖魔,也很容易因为怯场导致性命之忧。

何丹萍笑道:“大哥何必担心,咱们提早几日上岛,不就清楚了。”

其他几位长老也在旁边附和称是。褚磊沉吟道:“不,此非我担心的。这几年委实发生了不少事,人难免变得疑神疑鬼……兴许我真是多想了。”

他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影红,和阳,你二人随我夫妇去观战簪花大会,其余人留在少阳。观战的弟子也不要带太多,大家留在这里,多加戒备。我将红鸾留下,一有情况立即让它送信。”

和阳怔了一下,立即明白了,轻道:“掌门是担心那些妖魔趁机作乱?”

褚磊点头:“不错,那乌童甚是猖狂,还让几个小辈过来放话告知,我岂能大开方便门让他们趁机捣乱?何况轩辕派又降服于他们……我总觉得近期会发生大事。”

正说着,门外忽然有弟子通报,璇玑他们来了。这几个孩子都收拾好了东西,踌躇满志。正准备随大部队一起出发去浮玉岛。一听褚磊说不用摘花,一个个都有些发愣。

“今年不会没有簪花大会了吧?”玲珑最忍不得,她就盼着大会赶紧结束,大家好去不周山救人。

褚磊瞪她一眼:“胡说!怎么会没有?过两天咱们就出发。今年你妹妹也要参加,你也努力修行,争取参加下次的。”

依玲珑以前的脾气,自己没能参加这种盛会,早早就要跳起来,谁知她只愣了一下,随意道:“这不重要啦。大会早点结束。咱们早点走人。”

褚磊知道她是说钟敏言的事情更重要,心下不由黯然。这次簪花大会,乌童必然要来捣乱,不知钟敏言会不会也在内,真要拿他当作敌人来对付,谁又能下得了手?想到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小时候那顽皮活泼地模样,追在后面叫师父师娘。嘴馋地要命,什么都能塞嘴里。一眨眼他就长大了,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大人再也无法支配他。无论他做这件事的理由的是什么。自己都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听他好好说。

既然不用那么早去浮玉岛,璇玑他们只得回去。柳意欢继续躺床上,缅怀过去种种。亭奴继续被腾蛇缠着追问无支祁的事迹。玲珑拽着璇玑的手,问她这大半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见他们遇到了这么多好玩又惊险的事,玲珑更是恨得牙痒痒,连声道:“若是我也在多好!白白浪费了这一年的下山历练!”她对乌童的恨又加深了一层,恨不得把他地左腿也斩断,再装个木头假腿。

彼时已经进入十月底,秋风飒飒,少阳派在山顶,更是提早感受到了寒意。一夜过去,地上结满白霜,草木也皆尽枯黄。这几日阴云密布,看着是要下雪的模样,何丹萍见禹司凤衣着单薄,不免心疼,替他量了尺寸,叫山下的裁缝给做几件厚实的衣裳。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虽说璇玑和他还没有媒妁之言文定之礼,修仙者本来也没那么多规矩,她和褚磊心中早已认定这两个孩子将来要在一起的。就只有一个不放心,他现在好像不算离泽宫的人了。璇玑对他离开离泽宫地事情说得很含糊,大约是因为同门里有个人叛变,刺伤了他,令他心灰意冷,故而离开了师门。

在长辈的心里,一个人总要有个归宿才行,否则女儿嫁给他,以后怎么过日子?璇玑又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大小姐生活,以后父母不在跟前,她

为了生计吃苦,似禹司凤这般飘来荡去可不行。她多,寻思着既然他不是离泽宫的人了,那么干脆拜入少阳派门下,褚磊破格收他做直系弟子,他为人又能干,年轻弟子中少见,以后少阳派如果交给他,也放心。

她将这想法说给褚磊听,本以为他会满口答应,谁知褚磊沉吟良久,才道:“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决定。看璇玑自己的意思吧,他们也不能一辈子靠父母地庇护活下去。”

“那他俩没个定处,璇玑以后就跟着他吃苦?”何丹萍不解了。

褚磊笑道:“吃苦是谈不上吧。我看司凤那孩子不是碌碌无为之辈,不是咱们妄自菲薄,璇玑兴许还是高攀了人家。何况你要人家拜入门下,完全是一厢情愿,咱们两个老人家,可不能一把年纪了还讨人嫌。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何必过多操心。”

何丹萍叹道:“说不操心,岂有这般容易。在做娘地心里,他们始终是小孩儿。”

褚磊笑着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是怕孩子们长大了,飞走了,自已一个人孤零零的?”

何丹萍和他做夫妻这么多年,感情始终稳定,褚磊私下里不像在外面那么古板严肃,在她面前还是像少年时那般,偶尔说些玩笑话。她地性子也是腼腆依旧,脸上一红,轻道:“说的什么话,怎么会孤零零的。”

褚磊笑道:“不错,有我这个老头子陪着你呢。咱们两个老人家,凑合着过吧。”

何丹萍轻啐一口,心中那个疙瘩,也被他化解开,决定随孩子们去了。

这日璇玑去找禹司凤玩,见他穿着新衣服,样式甚是漂亮,不由羡慕地上去摸,一面笑道:“是我娘给你订做的吧?她对你真好,我和玲珑还没新衣呢!”

禹司凤本来承了长辈的情,就有些惴惴不安,被她这样一说,更是尴尬。他也是没想到褚磊夫妇拿自己不当外人,这般亲密。他自小到大遇到的长辈不是像师父那样威严的,便是柳意欢这种无赖,几乎没体会过女性长辈细心温暖的关爱,一时间心中又感动又惶恐,不知该说什么。

璇玑在他脸上一刮,嘻嘻笑道:“啊啊,又脸红!害羞了不是?司凤有时候像女孩子!”

禹司凤瞪了她一眼,“一大早就这么多废话。”

璇玑坐在他身边,玩着他佩剑上的流苏,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司凤,上回你好像是说要参加簪花大会吧?现在你不是离泽宫的人了,那大会还要不要参加?”

禹司凤摇头:“不参加了。若不是要陪你们,我甚至不想去浮玉岛。”

“对啊……”璇玑突然想到这次去浮玉岛,一定会和离泽宫的人撞上,到时候必然有一场尴尬。要是让爹爹他们知道禹司凤是为了自己的缘故离开师门,想必她会被骂得很惨,说不定还会把禹司凤送回去……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司凤,你别去了吧。留在这里。我保证第一场就输给对手,然后立即回来陪你。”

禹司凤淡道:“不用,我也一起。事情总要有个了结。”

“可是……”

“你不用操心。”他淡淡一笑,笑容里隐约有种决绝的味道,“这次一定要做个了断。”

说罢,他抬手在璇玑茫然的脸上轻抚,柔声道:“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没有躲在女人身后的道理。”

躲在她身后又怎么了?她很乐意,别人想躲,她还懒得罩呢!不过,她听人说过,关于男人自尊的问题。某些时候,他们的自尊是放在第一位的,比琉璃宝石还脆弱,不能伤害,否则后果很严重。

璇玑呆呆地看着禹司凤,暗自猜想这件事是不是和他的“自尊”有关。如果是这样,那她也只得做一次“好女人”,成全他的尊严了。于是她乖乖点头,换来禹司凤心满意足的大大拥抱。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十章 前夕(二)

年前簪花大会的时候,璇玑他们几个还是小孩子,只在旁边看的份,玲珑更是不止一次幻想着自己长大后参加大会的模样,将所有对手一一击倒在地,那是何等的风光荣耀。谁知四年之后新一轮簪花大会,参加的人偏偏是以前最没兴趣的璇玑,还是因为轩辕派的缘故,多加弟子而作为候补进去的。

去浮玉岛的这一路上,玲珑压抑不住兴奋,不停和璇玑说着大会的情况,她还是不改以前的本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参赛弟子的小道消息,连人家用什么武器,甚至讨厌吃什么都调查出来了,如数家珍地说给璇玑听。

“今年嘛,浮玉岛的双剑合璧到年纪啦,所以参加不了。新出来的弟子都不太中用,不用担心。倒是离泽宫有几个人剑法精妙……嘿嘿,说到离泽宫,本来司凤也是要参加的吧?不过不参加也好,不然你们小夫妻在台上争高低,岂不是伤了感情?”

玲珑自从知道璇玑和司凤的关系之后,就爱拿这个开玩笑。

璇玑一听到“小夫妻”三个字,不由红着脸白她一眼,低声道:“你别乱说啦!话说回来,你到底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消息……”

玲珑得意地拍拍胸口,笑道:“我自有办法!嘿嘿,爹爹那里有参赛弟子的名单,早被我偷来翻烂啦!本来你和司凤的名字都在上面,不过现在司凤的名字被勾掉了。咱们少阳派,除了我之外,敏字辈的人都在上面呢!大师兄啊。三师兄啊……小六子……啊……”

她说到钟敏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璇玑怕她难过,急忙打岔:“都是熟悉的人,这次大会有热闹可瞧呢!我一定把花簪了给你看!”

玲珑扑哧一声笑出来,在她额头上一点,道:“不害臊!你就那么大地自信能赢?哼哼,是小六子不在这里,不然哪里轮地到你说大话!”

这女人,是典型的有了情人忘了亲人啊……璇玑无奈地看着她,“大师兄也很厉害,话说。我还没见过他的本事呢!爹爹总说他有资质,有才干,万一这次要是和他对上了,我说不定会输哦。”

她这次回到少阳峰,就没见过杜敏行,这次大家一起出发去浮玉岛。他也在人群后面,并不露面。像是故意躲避。他为什么不愿意出来呢?大家像以前一样大声说笑,多好。

“他这大半年都在明霞洞闭关修行吧?刚出来,估计话都不会讲。不过你是小师妹,如果真的对上了,他一定会手下留情的吧?”

如果相让。那还有什么意思?璇玑回头。朝人群后看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那一抹淡蓝的身影,只闪了一下。便隐没在人潮后,她只有失落地转过身来。奇怪,曾经那个温柔慈祥的大师兄去哪里了?

******

午后,众人御剑抵达了浮玉镇。由于簪花大会的召开,镇上几乎就是人满为患,到处是来观战的他派弟子。浮玉岛不比他派,整个岛都为剑网所罩,不能随便进入,所以许多闲杂人等都被看守弟子拦在了镇上。质疑、争吵、叫嚷……什么人都有,但东方清奇显然铁了心,除了四大派,其他人一律不许上岛。

“掌门,您看……”楚影红见镇上闹成一团,不由微微蹙眉。

褚磊微微颔首,低声道:“岛主自然有他的见解,此举虽然容易得罪他派地朋友,但总是避免麻烦的良策。”

毕竟有妖魔破坏定海铁索在前,观战簪花大会的又是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倘若敞开了大门让人进去,浮玉岛一个海中的孤岛,地势不佳,很容易就会出乱子。

众人走到近前,果然听得那些人在争吵,带头闹事的是近几年来势汹汹的两个新门派,先前每次簪花大会都有他们观战地份,也曾向褚磊示好,希望加入举办簪花大会的行列,不过都被褚磊婉拒。这次他们又来到浮玉岛观战,结果不得其门而入,在这里和众看守弟子吵得不可开交。

“……簪花大会乃是武林盛会,又不是你浮玉岛一家地!人家少阳派都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们

太抬高自己了吧!”

说话之人满脸络腮胡,正是其中一个新门派的长老级别人物。站在他对面的那几个浮玉岛弟子面不改色,温言道:“岛主有令在先,簪花大会尚未正式开始,浮玉岛除了参赛的四大派,其余人一律不得入内。还请诸位在镇上盘桓数日,待大会正式开始,再分批上岛。得罪之处,祈请见谅。”

那闹事的几人哪里管他们文绉绉地说些什么,只管嚷嚷,听得褚磊好不耐烦,眉头一皱,朗声道:“少阳派上下来访,烦请通报。”

少阳派三个字砸出去,顿时一片寂静。纠缠地众人立即朝两旁涌去,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浮玉岛弟子一见是褚磊他们,立即满面笑容。当日浮玉岛遭受妖魔突袭,全仗褚掌门和点睛谷容谷主从中相助,才使他们逃得一劫,众弟子对他们地感情自然不一般。

那几个弟子立即填好了访客表,派了两人将他们领上浮玉岛,旁边围观的众人虽然不甘,却也不敢在少阳派这个名头下放肆,各自嘀咕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顺利过关。

柳意欢跟在禹司凤身后,笑道:“好大的气派,这个浮玉岛可是在得罪人。以后日子可难混呢!”

禹司凤没说话,旁边地玲珑耳朵尖听到了,哼了一声,道:“怕这些江湖散人不成?得罪就得罪了,他们能怎么样!”

柳意欢猥琐一笑,道:“不怎么样,玲珑姑娘说得话都是对的。我说得都是错的。”

玲珑见他这种无赖样,心头恼火,念着他是璇玑的朋友,不好发作,只得把头一甩,不理他了。

禹司凤说道:“虽说浮玉岛是天下五大派之一,但像今天这样得罪人,以后行走江湖就是困难重重。如曾经他们的弟子出来历练,各地门派都会相让包容,以后就未必了。”

玲珑奇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前下山历练,那么顺利,也是因为其他人在相让?”

禹司凤点了点头:“不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况他们让的不是咱们几个小辈,而是天下五大派的名头。然而再大的名头,胳膊也扭不过大腿,真要犯了众怒,就是天下独大,人家也不吃你那套。”

玲珑默然,这些问题她想都没想过。

禹司凤又道:“眼下就看东方岛主如何安置逗留在浮玉镇的人了。如果招待的好,大家还是相敬如宾,大会开始之后,开放浮玉岛允许闲人入内,那自是良策。倘若发生冲突,哪怕只是很小的,以后浮玉岛都难做人。”

一直闷在旁边不说话的腾蛇突然哼哼一笑,说道:“怕个鸟!全*了就是!实力才是说话的本钱。”

他永远是这么蛮干……璇玑白了他一眼:“司凤在说话,你插什么嘴!”

腾蛇恼火极了,肚子里也不知将她骂了多少遍。“你爱听他说,就让他一直说,说死他!”他嘀咕着,然而到底不敢让她听明白了。

禹司凤说道:“整日喊打喊*,不是修仙者的本分。人家给你面子,尊称你是天下五大派。不给你面子,拿你不当一回事,难不成你还真的*上门?”

有什么不能的……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腾蛇这话只能在肚子里说说了,省得璇玑又和他过不去。

众人正边走边说,忽听后面一人高声道:“师父!等一等!”

璇玑听那声音只觉耳熟无比,一回头,吃惊得倒抽一口气,脑子里嗡地一声,像弦突然断开,一下子没了声音。

钟敏言!

他换回了平常的便服,站在人群后,静静看着他们。所有人都呆住,连玲珑也怔怔地,怀疑是出现了白日梦。

钟敏言慢慢从人群后走了过来,走到褚磊面前,屈膝一跪,额头叩地,沉声道:“孽徒钟敏言,拜见师父!”

褚磊还犹自反应不过来,一旁的玲珑突然哽咽一声,越众而出,扑在他身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哭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十一章 前夕(三)

玑终于反应过来,低低叫了一声,立即要上前。不抓住她的手腕,慢慢摇头。她怔住,转头见玲珑抱着钟敏言哭得哀切,钟敏言先是还强忍,终于还是忍不得,环住她的腰身,低声安抚。

她只得硬生生止住冲动,不打扰他二人。

褚磊冷道:“你还有脸回来?”

钟敏言急忙轻轻推开玲珑,低声道:“弟子知错,误入歧途。不敢求师父原谅,请师父责罚!”

褚磊嘿嘿一笑,道:“谁是你师父?”

钟敏言垂头不语。褚磊森然道:“我不*你已经是恩惠!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请师父责罚!弟子绝不敢辩解!”

褚磊道:“好!那我问你,敏觉的事情怎么说?*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赔一条命出来?”

钟敏言默然解下腰上佩剑,双手捧着,沉声道:“请师父责罚!”

他说来说去只有这五个字,褚磊勃然大怒,森然道:“你是在威胁我?”一语未了,早已将他的剑抓起,铿地一声抽出来。和阳急道:“掌门三思!”一旁众弟子见他动怒,当即哗啦啦跪倒一大片。一时间,场内一片死寂。

玲珑倏地站起来,挡在钟敏言身前,厉声道:“爹爹!你明知道敏言是被人骗了!你……你也明知道是他救了我!你要*他,不如先来把我*了!”

褚磊冷冷看着跪在她身后的钟敏言,半晌,才道:“你自己就没有话要说吗?”

钟敏言直起身体,拍了拍玲珑。以示安抚。低声道:“弟子犯下大错,不敢为自己求情。但恳请师父给弟子一个改过的机会,过去的事情,弟子想在受罚前解释一下。”

“还有什么好解释地?敏觉刚刚下葬,灵堂还在,铁证如山,你要什么解释?”

“二师兄不是弟子所*!”

褚磊沉声道:“难道少阳派上上下下几千双眼睛都看错了不成?那天不是你将尸体送回来地吗?”

“是弟子送回的,但弟子事先不知箱子里是二师兄的尸体!”

“狡辩!”褚磊一把推开玲珑,手中宝剑乍闪,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快砍下。钟敏言将眼一闭。只觉利风扑面而来,在他胸口一擦而过,紧跟着地面“轰”地一声裂开,离他的脚边只有几寸距离。

他缓缓睁开眼,抬头望向恩师,一接触到褚磊沉痛的目光。他心中一颤,垂下头去。颤声道:“请师父……*了我!”

褚磊眼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一时间,自己从小将他带大的场景一幕幕从眼前流过。怎么教他念书写字,怎么授他剑术武艺。孩子一年年大了,每年都做新衣。旧衣服何丹萍舍不得丢。都压在箱底,小小的衣裳。一转眼,他就这样大了。毫不留恋地走了。

接下来那一剑,他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最后长声一叹,咣当一声,那剑落在钟敏言身前。褚磊背着手转身,低声道:“好,我姑且听你解释。只有这一次机会。”

钟敏言心中一阵茫然一阵无措,不知是怎样的滋味。最后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却听褚磊又道:“跪在这里成什么样子?都起来!不要在外面丢人!”

众人纷纷起身,玲珑又哭又笑,扑过来扶他。她一直在叫:“敏言!敏言!”钟敏言涩涩一笑,低声道:“不叫我小六子了?”她死死抱住他地脖子,哽咽道:“这种时候你还说什么废话!回来就好!”他叹了一声,在她头发上摸了两下,柔声道:“先去岛上,以后再说。”

浮玉岛众弟子见他们的私事处理完毕,这才引路,御剑飞向浮玉岛。

璇玑几次忍不住想上去和钟敏言说话,但又都犹豫着退回来。对面那个两人世界,貌似不是自己能插进去的。禹司凤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将她的手一捏,轻道:“晚上咱们一起去找他,现在让他俩好好说话吧。”

她点了点头。一旁的亭奴忽然轻道:“这事未必简单。上了岛之后,你们要看好他,不能放松。”

璇玑一愣,急道:“等等,他本来就是我们这里地人啊!现在回来了!亭奴你怎么这样说!”

亭奴柔声道:“你冷静一点。好好想想,他迟不回来早不回来,偏偏在要上岛的时候回来,难免背后有阴谋。阴谋未必是他地,钟敏言为人虽然聪明,但论到为人处事的精明,其实连玲珑都不如。你们想想东方岛主不许闲杂人等上岛的策略,再想想他为什么这时候回来。”

禹司凤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乌童那边派他上岛勘察?”

“未必没有这种可能。总之,你们看好他。”

璇玑和禹司凤互看一眼,虽然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

一直不说话的柳意欢忽然冷笑一声,揉了揉鼻子,道:“傻子啊!傻子!被人骗了一次又一次,天下只有他会做这种傻子了!”

两人想起当日他在庆阳说地那些话,心下都是黯然。

却说众人上了浮玉岛,果然里面戒备比上回前来森严了许多,几乎五步一站岗,十步一盘查。到得正厅前,东方清奇早已笑容满面地等候在那里,褚磊三人急忙上前问候,众人寒暄一番,这才入座上茶。

东方清奇见钟敏言站在人堆里,面上犹有泪痕,心中登时明白,当即笑道:“这回是你们少阳派敏字辈地弟子大放光彩喽!人都来了吧?我看看……咦?敏觉怎么不在?”

饶是他聪明,也猜不到个中因由,话一出口,见众人脸色不对,急忙闭嘴,干笑两声。道:“小家伙们也都来啦!玲珑。上回可让咱

给担心坏了。这次罚你多喝两杯酒!呵呵。”

褚磊笑道:“小孩子家喝什么酒!清奇兄莫要宠坏了他们。”

玲珑急忙道:“应该的应该的!东方叔叔岛上百花清露酒我一直念念不忘呢!还有岛主夫人做地小菜……对了,东方叔叔,您夫人呢?”

钟敏言暗暗拉了一把她地袖子,示意她不可多言,玲珑一头雾水,浑然不觉。

东方清奇恍若不闻,只笑道:“酒有地是!只怕你喝多了,要你爹爹扛回去。”

褚磊问道:“容谷主和宫主他们还未到吗?”

东方清奇摇头,“容谷主明日便到,离泽宫那边好像有些私事。再晚几天……咦,司凤也在!呵呵,你家宫主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禹司凤淡笑,没有答话。褚磊见双方都有些尴尬事互相不知道,说多了反而更尴尬。于是吩咐:“我和岛主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

孩子们一嗡而散,各自被领去客房安置。

璇玑在屋子里坐了一会,气闷的很,开门一看,外面到处是巡逻的浮玉岛弟子。看来这次东方岛主是下定决心宁可得罪江湖人也要维持住簪花大会的秩序了。

她现在有一肚子话想问钟敏言。然而他现在一定和玲珑在一起,两人久别重逢,自己不好过去打扰。她只好拐个弯。去找禹司凤倾吐一肚子的疑问。刚走两步,忽然头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愣愣抬头,只见对面一株大桃树,腾蛇正坐在最高的枝桠上,悠哉悠哉啃桃子,方才砸她的就是他吃剩下的桃核。

“喂!你摆着个死人脸,要去哪里啊?”他一如既往地欠扁。

璇玑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弯腰捡起那个桃核,对准他的脸砸过去。腾蛇把桃子朝怀里一塞,灵敏地躲闪过去,腰身一翻,从树上跳了下来,嘿嘿笑道:“没砸中!”

话音刚落,就被她抓的泥巴砸了个正着,啃了满嘴泥。

“呸呸!臭小娘!放火烧你啊!”他气急败坏地用袖子擦脸,“居然用泥巴砸腾蛇大人!回头去天帝那里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璇玑看着他脸上一块黑一块白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一肚子的郁闷好像也消失了。

“被砸傻了?笑个屁啊……”腾蛇掏出桃子,抛给她,“味道不错,赏给你!”

璇玑也不客气,用袖子擦擦桃子上地毛,张口就啃,果然香甜无比。

“这里还不错,比少阳什么的漂亮多啦!有点像天帝地小花园。”腾蛇把手搭在额头上,四处观望。浮玉岛的景致绝美,天下闻名,在他嘴里就成了天帝的花园,还是小的。

“天上很好吗?”璇玑吃完桃子,在地上挖个坑,将桃核埋进去。

腾蛇想了想,“风景还不错吧。不过东西都不好吃,没味道!看着很漂亮,吃起来像泥巴一样,还是人间的东西美味。”

璇玑笑了笑,低声道:“看着美丽地,往往是假地。”

腾蛇一拍手:“不错!原来你也知道这句话!白帝就常说,看上去美好而且诱惑的东西,往往都不可靠。不管是人还是事,或者食物,只有亲自了解、尝过,才能下定论。”

“他说得真有道理。不过……白帝是谁?”

腾蛇一愣,有些怜悯地看着她,叹道:“原来你已经白痴到连白帝都不认识了……转世轮回真是害人啊……”

璇玑用力扯他的头发,扯得他哇哇大叫,“快说!少废话!”

腾蛇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可怜地头发,离她远远的,才道:“臭小娘,孤陋寡闻!我告诉你,白帝就是东方白帝,整个东边都归他管,和天帝就像亲兄弟一样!当初要不是白帝为你求情,你早死啦!还会在这里问老子白帝是谁?”

璇玑隐约觉得有些印象,只是模模糊糊,终于还是放弃回忆,叹了一口气,往地上一坐,低声道:“他说得很对,看上去越好的东西,往往都是假的。眼下玲珑救回来了,六师兄也回来了。司凤也在这里……还有柳大哥,亭奴……大家都这样好,太好了,简直像一个华丽的梦。可我,还是会担心……”

腾蛇第一次听她这样正经地和自己吐露心声,不由凑过去一点,道:“你担心什么?女人家总会咸吃萝卜淡操心。”

璇玑轻道:“我不知道……可能是担心有人来破坏这一切,更怕……它是假的。”

“假不假我是不知道啦……”腾蛇也蹲下来,道:“不过如果有人来破坏,你把他们揍回去不就行了?战神将军,还怕那些妖魔鬼怪?你以前可是他们的煞星!”

璇玑笑道:“我以前真的这么厉害?”

“那是!不过嘛,比着我腾蛇大人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啦,眼下我发发好心,愿意帮你一小把,你应当叩谢隆恩才对。”

璇玑难得没发火,想了又想,忽然觉得他这样的直线思考也不错,有人来破坏,揍回去不就行了?想到这里,她豁然开朗,长长吁一口气,仰面躺在地上,道:“不错,这个美丽的梦,谁要是来破坏,我就把他们都打跑!”

“还有我!我也要打架!”腾蛇一听有架可打,立即凑上来。

璇玑抬手在他俊秀脸上拍了拍,像拍一只小狗狗,道:“好,坏人来了,就派你做前锋!呵呵。”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十二章 前夕(四)

司凤将东西收拾好,正要去找钟敏言,忽觉对面树丛闪,簌地一声。他急道:“是谁?”话音未落,人已追出门,只见那人影又闪了一下,朝西北方跑去,看那背影,不像是浮玉岛的弟子,更不是这次少阳派同来的参赛弟子。

他心中惊疑,忽然想起亭奴的话,钟敏言的回来未必是表面上那么单纯,说不定是乌童的诡计。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弹珠,卒卒数声,弹了出去,全被那人轻飘飘地躲开了,他猛然发觉那人的身法十分熟悉,竟像离泽宫的人。

难道宫主早早派人潜伏在浮玉岛上了?!想到这里,他更是心惊,拔腿追了上去,随着那人七拐八绕,似是朝偏僻的地方去,他突生警觉,立即止步不追。那人也不来管他,人影晃两下,便消失了。

是谁?到底是怎么上岛的?禹司凤百思不得其解。眼见对面过来一队巡逻的弟子,看到他都亲热地打招呼,他急忙问道:“各位仁兄可有见到那里有人?”他指向方才那人消失的方向。

那些人都摇头说没有,有人问道:“禹公子是看到可疑人物了吗?”

他点了点头,迟疑地说道:“岛上戒备森严,兴许是我看错了……不过刚才确实有个人影。”

那些人都道:“禹公子说看到必定不会有错,我们去那附近仔细搜索一遍吧。”说罢招手喊人朝那里搜去。禹司凤退了一步,正要走,忽听一个浮玉岛弟子说道:“方才我们从正门那里走过,褚掌门又带了几个新弟子来呢。眼生的很。倒是客客气气和咱们打招呼。”

新弟子?禹司凤一愣,旁边另一人说道:“少阳派天下闻名,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去投拜,多几个新弟子也正常吧?”

那两人感慨一番,自走远了。禹司凤愣愣地站在原地,回想从少阳峰出来,并没有谁迟来或者掉队,那“新弟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既然是褚磊领上岛,那想必不是可疑人物。

他想不透其中地奥妙,只得转身往回走。经过钟敏言地院落,正要进去找他,忽听里面传来说话声,娇柔清脆,正是玲珑的声音。这两人想必有什么秘密话要说,他不想做偷听之人。只得再转身,忽见对面一人分花拂柳。袅袅婷婷地走来,是璇玑。她一见禹司凤呆呆站在门口,也是一愣,跟着陡然笑开,花蝴蝶一样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司凤!原来你也在这里!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呢。”

禹司凤见她喜笑颜开。神清气爽的模样,不由摸了摸她饱满的额头,柔声道:“有什么开心事吗?笑成这样。”

“找了你半天都没找到。突然在这里遇到,难道不算开心事吗?”她两眼亮晶晶的,像捡到宝贝的孩子。

他低声一笑,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轻声道:“玲珑在里面呢,咱们别打扰他们。先走吧。”

璇玑见到他了,自然把钟敏言的事丢在脑后,抱着他的胳膊,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忽听庭院里玲珑陡然拔高了声音,厉声道:“你就是不愿告诉我罢了!你从心里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没有用,对不对?!”

两人互看一眼,均想好容易才重逢,可别吵起来,那实在有伤大雅。这样想着,一时又不好走,只得悄悄爬上墙头,看他俩到底为了什么闹别扭,如果闹得不好看,他们也好下去相劝。

小小的庭院里放着一张石桌,两个石凳,钟敏言坐着,玲珑背对他站着,果然是在闹脾气。璇玑眼前挡着一枝槐树花,用手悄悄拨开,朝下望去,只见钟敏言急急起身,拉住玲珑地手,沉声道:“没有瞧不起!我心里是怎样想的,你到今天还不明白?”

玲珑使劲去甩,怎么也甩不开他的手,只得怒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不让我报仇?!为什么不答应带我也去不周山找乌童?!”

钟敏言正色道:“第一,因为我不想你再卷入危险;第二,就算去了不周山你也见不到乌童;第三……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个人的名字!”

玲珑从来没被他这样冷冰冰地斥责过,当下居然呆住,话也说不出来。钟敏言叹了一声,猛然将她揉进怀里,低声道:“我不想再见到你被他伤害!”

玲珑一下子反应过来,涨红脸挣扎,急得直叫:“你……你这样是耍赖!你还是、还是看不起我!为什么璇玑他们可以去,我就不可以?你……”

他手指点在她柔软的唇上,将她激动的话全部点了回去。

“不要提璇玑或者别人。”他轻声说着,低下头,嘴唇缓缓贴上去,余下地话消失在她唇间,“男人只会保护自己的女人……”

玲珑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所有地火气尽数扑灭在他炽热的亲吻下。

趴在墙头的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两人对看一眼,都是脸红红,互相偷笑一声,跳下墙头。

干得好,敏言!禹司凤在肚子里对他这种对付玲珑的手段大声喝彩。果真像柳大哥说的那样,有时候对女人讲理是没用地,她们就算没理也会给辩成有理,你若不相让,她便会扯到你不够爱她身上去,这样扯来扯去,最后两人到底为了什么辩都分不清,最后地结论就是你不爱她。还不如直接抱住她,狠狠吻下去来的有效。

他回头深有感触地看了一眼璇玑,这丫头还好,傻乎乎的,从来不和人吵,她只会拔出崩玉和人拼命。有时候,倒真地希望她找个由头和自己辩上一辩,好让他试试柳大哥的话是不是那么有效……

“司凤,你怎么笑得那么猥琐?好像柳大哥哦。”璇玑奇怪地看着他。

禹司凤赶紧正了神色,啐道:“别瞎说!”一面暗暗心惊自己千万不要变成柳意欢那种样子。那样就太糟糕了。

“看到他们这样。我就放心了。”她忽然笑着说,“之前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我还在想,会不会是幻觉……六师兄真的回来了吗?眼下我明白啦,他真的回来了。”

禹司凤听她声音不对,不由低头看去,她眼眶有些发红,用

额头,轻道:“真地太好了,他回来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盖在她眼皮上,低声道:“璇玑。”

她摇了摇头,“我是很开心,觉得这一切像个梦。司凤,你说,这不是梦吧?”她握住他地手。急切地抬头看他,那神情。像个孩子。

他忍不住伸手将她眼角还没掉下来的眼泪抹掉,放在嘴里尝了一下,忽然一笑,道:“有时候还真的羡慕敏言。”

璇玑茫然道:“我……我没有……”

他点头,“我知道……”那一声犹如叹息。

璇玑怔怔地说道:“你们总会用他来说我。你也是。柳大哥也是。难道一定要分个谁高谁低就对了?我今天为你哭,明天不可以为别人哭?我和你一起了,以后就不能和别人说话?笑?”

禹司凤微微皱眉。没说话。

璇玑只觉头疼的厉害,实在说不下去,转身便走:“我好累,想睡一会。”

刚走了一步,忽然胳膊被他一带,踉跄数步,栽在他胸口上,被他双手一箍,紧紧抱在怀里。璇玑低叹一声,轻道:“会有人看见啦……”话音未落,只觉他的唇落在眼皮上,滚烫地。她不由自主闭上眼,将脸靠在他的掌心,想撒娇,又想狠狠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他顺着眼皮辗转吻下来,眷恋地停在她的耳垂上,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璇玑猛然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他,“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西边的方言吗?”禹司凤微微一笑,未置可否,手指摩梭着她地脸颊,柔声道:“我就是这样自私。希望你永远只在乎我一个人,哭或者笑,都为了我。你要讨厌我吗?”

她喃喃道:“怎么会……讨厌……”

他轻笑道:“讨厌也没关系。总比被你遗忘来的强。璇玑,我要你记得我,永远也忘不掉我。”

他重重吻了下去,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吻,好似要将她吞噬一般。璇玑甚至能感觉到唇上微微的疼痛,下意识地张口欲呼,立即为他撬开唇齿,犹如搜索秘密一般,细密地寻找,彻底的颠覆。

她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后背密密麻麻出了一片汗,即使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彼此滚热地肌肤,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他抱得这样紧,全身的骨节似乎都要断裂开,痛苦之极,可是那种痛苦中还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地愉悦。

这种陌生的感觉使她从喉咙里发出战栗的*,两脚一软,靠在他身上,没了气力。这样甜蜜又凶悍的深吻,她第一次体会,实在是……令人心慌意乱……而且意乱情迷。她无助地紧紧抓住他肩头的衣服,像落水地人,毫无抵抗能力,只觉他辗转从唇上吻下,顺着下巴,一直吻到脖子上,为他触过地地方,像有火在烧。

耳后忽然被他咬了一口,她惊痛,微微一颤,耳垂上忽又一痒,是他舌头轻轻舔舐。又麻又痒,她“啊”地叫了出来,颤声道:“别……别这样……”说话声略带沙哑,连她自己怔住。

禹司凤在她耳后眷恋地轻吻很久,这才轻轻放开她。璇玑一站地上,两腿居然吃不住力,又软绵绵地靠了过去,被他轻轻扶住后脑勺,手指在她滑腻的颈间摩梭。

良久,她才低声道:“为什么……不一样……”她想问为什么和以前的亲吻不一样,可是不知怎么搞地,居然问不出口。她全身的毛孔仿佛都浸泡在甜美的东西里,一寸一寸酥软下来,完全不由自己掌控,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被他操纵了。

“因为我要你不一样。”他轻声笑起来,手指在她耳后轻轻抚了一下,“这样,你现在算是我的了。以后,会真正变成我的。”

他的话里有一种琢磨不透的玄妙意味,明明不明白的,她却脸红了,第一次羞涩得不敢抬头看他。只觉他的吻又落在脸颊上,她微微缩起肩膀,闭上眼,颤抖着别过脸,为他捏住下巴,轻轻转过来。

“不……”她心慌意乱,带着十二分的惶恐羞涩,一份的期待,婉转相承。

四唇甫要相接,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两人同时回头,只见腾蛇一张碍事的大脸近在咫尺,傻傻呆呆地看着他俩。

“啊!”璇玑吓了一跳,忽然觉得羞不可抑,急忙躲在禹司凤身后,把脸埋在他背心,说什么也不敢露面了。

禹司凤肚子里暗骂腾蛇碍事,面上只得干笑道:“怎么,有事?”

腾蛇抠了抠鼻子,哼道:“不用顾忌我,继续继续。哦,这样看着不好?那我转过身去,来吧!继续!”

继续个鬼!禹司凤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到海里,皱眉道:“到底有什么事?”

腾蛇又哼道:“是我打扰了你们的好事?那可真是抱歉啊。反正在我眼里你们这些男欢女爱只是泥土石头一样……”

“不说?那我们走了。”禹司凤揽着璇玑的肩膀转身就要走。

腾蛇急忙叫道:“是老头子说开饭啦!派人找了一圈没找到你们,正好看到我比较闲,所以委托我来找喽!哼,反正只有我最闲……你们谈情说爱的谈情说爱,叙旧的叙旧……”

禹司凤听他这话说的大有孩子气,忍不住笑出声,凑去他耳边,道:“马上开饭你就不闲了,浮玉岛上的酒菜可比外面的好上一千倍。”

他真是把腾蛇的本性摸得清清楚楚,很满意地看到他眼睛一亮,头也不回地先跑走了。璇玑也忍不住“嗤”地一下笑出来,抬头对上禹司凤的目光,她脸上红晕未退,又添上新的艳色。

“你……你不要这样看我啦!”她把手一甩,心慌意乱地,也跟着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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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式深吻啊法式深吻~~~~应某些亲的要求,火热登场。

嗯嗯?要看更火热的?

司凤:咳咳,风声太大……我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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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十三章 前夕(五)

司凤一笑,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正要说话,忽听旁窣窣,有人分花拂柳过来,两人定睛一看,却是钟敏言。他一见璇玑和禹司凤,立即扬眉笑道:“原来你们在这儿,叫我好找。”

两人都是一呆,均想方才他明明和玲珑在庭院里你侬我侬,怎么这么会工夫,就一个人出来了?

钟敏言见他俩发呆,便笑道:“干嘛?这样看着我。师父让我来叫你们呢,他好像有事要吩咐。”

璇玑奇道:“不是让咱们去吃饭吗?”

钟敏言一愣,跟着笑道:“啊……对。不过方才他又说有事要说。”

璇玑不疑有他,当下便要跟着他走,禹司凤忽然问道:“小六子,玲珑呢?”小六子这个称呼是玲珑专用的,其他人只有在开玩笑或者着恼的时候才会喊出来,禹司凤更是自相识以来从未这样称呼过他。

钟敏言面不改色,道:“她先过去了。就等你们。”

禹司凤骤然冷笑道:“她先过去?未必吧!”此言一出,钟敏言脸色登时剧变,将身一纵,竟跳起三丈多高,像是要逃。禹司凤早有准备,将攥在掌心中的弹珠一把抛出,只听“扑扑”几声闷响,正中那人背心。他身子一晃,似要摔落,禹司凤手中剑气早已挥出,眼看便要将他重伤,那人忽然抬手抓住树枝,犹如荡秋千一般,在空中一转一折,远远落进树丛里,他二人再追上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地上只留下几滴血迹,那人逃得极快。

“是假的?”璇玑惊疑不定,想到这个钟敏言与真正的钟敏言从身材到眉眼,甚至说话口气,无一不像,心中更是觉得毛骨悚然。天底下竟有能将别人扮得如此惟妙惟肖地人?

禹司凤用手指沾了一些血迹,放在鼻前一嗅,一股淡淡地腥气,那鲜血红中带青,与寻常鲜血甚是不同。不是人!他微微皱眉。是妖。他回头道:“是假的。被我用话一激,现了破绽,自逃了。”

璇玑颤声道:“他……他这样会装扮。那扮作爹爹欺骗六师兄的人也是他了?他……他混上浮玉岛了?”

禹司凤陡然想起方才听浮玉岛弟子说的话,他心中一直有一件事挂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此刻才豁然开朗。失声道:“我知道了!那些妖魔混了进来!”

他将下午遇到的事告诉璇玑,当时听到褚磊带了几个新弟子上岛。他并没往心里去,但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褚磊明明正和东方清奇叙旧,怎可能突然又带了什么新弟子上岛?

“是那些妖魔!其中一定有善于变化的妖!只要见过一次的人,他就能变得丝毫不差。我早该想到!亭奴说的不错。敏言这次回来。是他们计划好的!趁着大伙不注意,变化一番混上浮玉岛!”

禹司凤顾不得再解释,转身便走。“快!我们去找你爹和东方岛主!”

两人急匆匆地往正厅那里赶,半途上忽又遇到玲珑,她一见禹司凤和璇玑,立即笑吟吟地招手:“你们在这里呀!走吧,咱们一起去正厅!”

璇玑被那会变化的人吓怕了,只怕玲珑也是假地,当即也不答话,“铿”地一声抽出崩玉。玲珑一怔,道:“你干嘛?”璇玑作势要当头砍下去,玲珑被吓傻了,动也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崩玉从头顶落下。

“当”地一声,却是禹司凤用剑架住了崩玉,他沉声道:“等等!”

玲珑脸色煞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二人,半晌,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颤声道:“你们……你们是怎么了?璇玑?司凤?出什么事了?”

禹司凤温言道:“你从哪里来?敏言怎么不在?”

玲珑道:“我……刚从敏言的庭院里……那白头发的男人说开饭什么的……”

璇玑长叹一声,赶紧将崩玉收回去,走上前一把抱住玲珑,低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玲珑惊惧一过,刁蛮的

时浮现,跺脚厉声道:“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我禹司凤!你给我说!”

禹司凤道:“那些妖魔混上浮玉岛了。方才变作敏言地样子来叫我们,被我发现破绽,打伤了逃走。方才见你也是一人,所以难免疑神疑鬼。敏言呢?”

玲珑也是唬了一跳,急道:“敏言刚才被爹爹叫走了!我本来也要去的,但爹爹板脸不给我去,我只好自己先走……”

“不对!那不是你爹爹!”禹司凤大声道,“是假地!不好!咱们快找!”

璇玑对这个会变来变去的人痛恨无比,想到是他骗了钟敏言,更是恨不得用崩玉将他扎成马蜂窝。玲珑还有些茫然,不过听说他们要找,自然不肯错过,三人当下往回找,顺着钟敏言被带走的那个方向急速御剑飞驰。

绿色的森林像波浪一样,连绵不绝,自脚底翻卷而过。璇玑眼尖,早望见钟敏言深蓝的衣角,他跪在地上,对面站着地正是褚磊。她正要开口呼唤,玲珑早已尖叫起来:“敏言!不要听他地!他是假的爹爹!”

钟敏言愕然抬头,只见他三人御剑飞速落地,璇玑不及说话,拔剑便朝褚磊攻去,褚磊朝后退一步,利落地闪过这一剑,口中厉声道:“放肆!你们这是做什么?!”

钟敏言不明所以,见璇玑招招狠毒,都朝褚磊要害攻去,不由急道:“璇玑!你疯了?!”话音未落禹司凤也跟上去拔剑相助,他更是被搞得乱七八糟,连声道:“这是干什么?你们……都发疯了?”

玲珑拽住他,急道:“你被骗了!爹爹说他从来没有吩咐过,让你做卧底!是有人变成他的样子来骗你!”

钟敏言只觉晴空霹雳一般,一下子被她地话炸得脑中空白,半天,才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玲珑又道:“刚才还有人变成你的样子来骗璇玑和司凤,被他们识破而且打伤了!你清醒点吧!爹爹那种人,怎么会让你做卧底这么龌龊的事情?!那个人根本不是爹爹!”

钟敏言哪里能清醒,他脑中一片混乱,加上对面三人斗得激烈,剑器碰撞发出的激烈声响更是让人心烦意乱。他慢慢抱住脑袋,蹲在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从前一切过往都像云雾一样,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

璇玑久攻不下,心中烦乱,剑招忽然一换,犹如蛟龙出海一般,环环相扣,崩玉上隐约有火光闪烁,渐渐地,被她越舞越快,像一条狰狞的火蛇吐信摆尾。褚磊先时还能应付他二人的攻击,到如今终于感到吃力,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令人眼花缭乱,加上禹司凤身形诡异,往往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刺剑过来,他勉强接了几招,终于跳开,厉声道:“你们两个是反了?!到底搞什么花样!”

玲珑见他的神态,语气,表情与褚磊一模一样,原本还坚信他是假的,这会却有些不确定了,小声道:“你们……等等!他不是假的吧?”

璇玑冷笑一声,捏了剑诀在手,森然道:“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背后的血腥气可瞒不过我的鼻子!妖气冲天!”

那人被她点破罩门,当即又纵身而逃。禹司凤将剑用力掷出,那人在空中不及躲闪,只得护住胸口要害,被他的宝剑擦过脸颊。他脸色一变,双足在树顶轻轻一点,整个人像青烟一样袅袅升起,迅速散开,再没了踪影。

“又被他逃了!”璇玑恨了一声,把崩玉狠狠砸回剑鞘里。

禹司凤笑道:“无妨,他脸上受伤,是没办法变化了。不管变成谁,看到脸上有疤就知道是他。”

两人回头,见钟敏言茫然失措的模样,不由都叹了一口气。

“走吧。”禹司凤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找褚掌门,把一切都说个清楚。”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十四章 前夕(六)

人立即赶回正厅,急匆匆地,连通报也等不得,一齐见褚磊正和东方清奇喝茶叙旧,对面还坐着亭奴柳意欢二人,贪吃的腾蛇正在扫荡周围的糕点,一见他们这些孩子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众人都是一愣,褚磊当即沉下脸,道:“这么没大没小的!还不给岛主道歉?”

钟敏言进来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只盼自己没有犯下这种大错,然而如今一见到褚磊的脸,他心中剧烈一痛,就像被人迎面捅了一刀,几乎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他再也支持不住,两腿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师父……弟子……弟子……”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一语未了,早已泪流满面。

褚磊见他这种样子,不由吃惊,急道:“怎么了?”他望向后面几个年轻人,震惊不已。

禹司凤口齿伶俐,迅速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晚辈已伤到那人的脸,此为辨认此人的最大线索。敢情岛主立即排查岛上所有人!”

众人听说这种事,十分震撼。褚磊瞪了钟敏言一眼,道:“待会再和你说!先起来,退一边去!”钟敏言不敢抗命,却也不敢起身,跪着蹭到角落,以额叩地,动也不动。玲珑爱怜又心疼地陪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说道:“爹爹,那人好大胆,居然敢变成你的样子!而且十分像,连我也差点被骗了!也不能怪敏言啊!”

褚磊心中自是恼怒无比,但面上不好露出来,回头道:“清奇兄。簪花大会在即。不能让这些邪魔外道来捣乱。你看,如何是好?”

东方清奇沉吟半晌,忽然朗声道:“将翩翩玉宁叫来!”

门外弟子立即答应,过得半刻左右,这两个闻名天下的双剑合璧就出现在了正厅中,依旧是一红一白,只是玉宁将头发挽上去,做妇人打扮,见她和翩翩的神态,这二人似是火速结为了夫妇。璇玑一见到他俩。立即想起当日在杏花林中的情形,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禹司凤,他显然也想到了那个,两人目光一撞,璇玑急忙转头,面上慢慢红了。

“通知玉扇堂。将岛上所有人集中起来,一个也不许少。脸上带伤地。眼生地,身上有血迹的,全部带来这里。你二人随玉扇堂一起,去偏僻的角落里搜索一下。”

他怕那妖魔同伙众多,玉扇堂的人对付不了。于是派出最得意的弟子相助。两人得令。立即出去了。浮玉岛虽然是海上一孤岛,然而要进行地毯式搜索,还是需要花上一番功夫的。一时间,正厅陷入古怪的沉寂中。东方清奇知道他们师徒有私密话要说,自己留在这里也不好,便起身笑道:“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好了没有,诸位先宽坐。”说罢转身便走了。

如今正厅里全是与此事有关的当事人,除了腾蛇亭奴柳意欢三人。不过腾蛇贪吃,亭奴沉默,柳意欢装死,三人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褚磊一时也顾不上管他们,开口道:“敏言,你过来。”

钟敏言答了一声,还是不敢起来,跪着蹭过去,趴在他脚下,一声不出。

褚磊沉声道:“抬起头!我不记得有教过你如此卑微的样子!”

钟敏言含泪道:“弟子愚昧无知,犯下如此大错,无颜面对师尊!”

褚磊揉了揉额角,神色疲惫,低声道:“这话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不想再听。你且将这些日子地经历说来,不可遗漏半点。”

钟敏言轻道:“是……当日弟子私自离开浮玉岛,前去不周山救人,途中在格尔木镇住宿的时候……那天晚上,师父你来了。”

他刚开始说,还有些语无伦次,又道:“当时弟子不知那人是假,只当真是师父您。那人说如今有一件大事要交给我做,只怕我生性鲁莽,无法完成。师父有吩咐,弟子自然是万死不辞,我当即满口答应下来。他又说,只要我能办成,就不怪罪我们擅自离开浮玉岛的过错,而且事成之后……许诺……”

说到这里,有些支吾,原来当日那人许诺,只要他办成,便将玲珑和璇玑两人都许配给他,少阳派也由他来继承。钟敏言乍听到这样的许诺,心中的狂喜自然不必说。他心底最隐讳、最不可见人的念头能得到满足,不亚于豁然开朗,至于能不能继承少阳派,都成了次要地。

他又道:“那人许诺,如果我能办成,便大加奖励我。弟子一时被惑,应承下来。那人便说,是要我去不周山做探子,因为最近定海铁索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咱们不能处于被动地局面,要先掌握对方的情报。弟子听这话也有理,但只怕不周山那边的妖魔不相信我,那人便说,等我们进入不周山的时候,他会出现,做戏一番,要将我逐出师门,然后进入不周山之后,无论对方要我做什么,都不可反抗,甚至……是*了二师兄!”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哗然,璇玑和禹司凤立即想起当日的情景,难怪他那么决绝地斩下了陈敏觉地胳膊,原来他当这些都是褚磊地吩咐!

钟敏言继续说道:“弟子一听,便觉得这法子虽然好,但太狠了。二师兄怎么说也是同门师兄弟,和我一起长大,一起接受师父教诲,我告诉那人,我下不了手。那人立即发火,说我妇人之仁,倘若我不照做,今日便将我逐出师门。我十分无奈,只得答应下来。于是,才有了在不周山发生的那些事……只不过,我当时没想到若玉会来帮我,后来才知道那天的对话被他听见了,他怕我一人深入龙潭虎穴有危险,于是陪着我一起做此事……”

褚磊皱眉道:“那若玉……是离泽宫弟子?他为什么要帮你?”

钟敏言道:“若玉与我,情同兄弟……他帮我。自是为了朋友之谊。”

话说到这里。旁人都不出声,只有柳意欢冷笑一声,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些什么。璇玑忍不住低声道:“六师兄!他没有你想地那么好!那天,他刺的一剑

准了司凤的要害!差点就让他送命了!他是真地想*你……你怎么还当他是好人?”

钟敏言怔了半晌,道:“当日情形所逼,他也有他地无奈吧?无论如何,在不周山的那段时日,他助我良多。乌童从来也没信任过我们。只派一些最无聊的差事来做,动不动还要从我们这里问五大派的事情……若没有他,我可能早就被乌童*了……”

璇玑急道:“那个假扮爹爹的人很可能就是乌童派去的!他要骗你过去,又怎么会*你?”

钟敏言脸色苍白,显然心神紊乱之极,被她几句话一说。竟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褚磊一摆手,道:“你们不要问。敏言,你继续说。”

钟敏言沉默半晌,终于又说道:“我和若玉两人在不周山呆了一些时日,突然有一天他说时候到了,便命我们将二师兄*了。把尸体丢到少阳派门口。我自然绝不听从。结果惹得乌童发怒,将我和若玉关了禁闭。等我们出来的时候,乌童就将那上锁的箱子给我。让我丢到少阳派门口。我知道那里面很可能就是二师兄的尸体,死也不肯,结果乌童说,如果我不肯做这事,他就真的将二师兄*掉。我以为他还没*二师兄,于是答应了……”

“我提着箱子御剑往少阳派飞,这时候,忽然……师父又出现了。问我箱子里装地是什么,我说不知道,乌童让我把这箱子丢到少阳派门口。他点了点头,说我办事利索,他很满意,随后又问了一些不周山的情况,但我在那里待的时间虽然长,实际上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调查回来,只知道那妖魔的巢穴在哪里,里面何等规模等等……那人并不怪我没用,安慰了几句,说另有一件事要我做,让我别在不周山做卧底了,等簪花大会召开的时候,大张旗鼓地回归师门,他将我重新收回去。此举必然引起乌童那里地反弹,前来破坏簪花大会,到时候趁着簪花大会精英云集,将乌童一举拿下,就算他自身不出面,派人前来,至少也能伤到他的元气,之后由我领路,前往不周山,到妖魔地老巢里剿灭他们。我……虽然觉得此计不甚完美,但不敢提出异议,何况回归师门是我心中所盼,立即便答应了。所以……事情就是如此……下午我和玲珑接到通报,正要走,又遇到师父来找,说有新任务要给我办,我便跟着他走,结果,还没说什么事,司凤他们便来了……说那人是假师父……我被骗了……我……弟子……”

他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滚滚而下,僵在那里不抬头。

众人听到他这番奇遇,心中都是感慨万千。毫无疑问,那扮作褚磊和钟敏言的人必定是乌童那边的,如此费尽心思,委实令人难解。他们也真会挑人,若是挑了禹司凤,以他的精明,必然能看出破绽;挑璇玑的话,她这人懒散,必定要拒绝。只有这个钟敏言,看上去聪明伶俐,其实都是小聪明,遇到大事就呆傻地类型,他是最好骗地。

只是众人不知道那人用来诱惑他的条件太过诱人,实在是他梦里心里藏的最深地秘密,一朝被人点破,给与肯定,莫说是他,就是禹司凤也会昏头。

褚磊怔了半晌,忽然问道:“你是怎么将玲珑的魂魄取回来的?”

钟敏言惨然道:“我跟在乌童身边,为他办事,像佣人一样服侍他。无意中得知他当日给的魂魄是假的,真正的玲珑魂魄还留在他的卧室。我当时就沉不住气,想与他当面对质,若不是若玉拉着我……不过我后来还是没忍住,趁乌童给我们派任务,带着他的灵兽巴蛇去找璇玑他们的麻烦——他的原话是试试那两个年轻的实力,看到什么地步了——于是我趁打扫卧室的功夫,偷了玲珑的魂魄,不敢当面交给他们,偷偷塞进了司凤的怀里。回去之后,乌童好像还没发觉此事,正好当时假的师父找我,要我离开不周山,我当晚就和若玉说了此事,他也同意了。我二人趁夜逃离不周山,若玉说他有事要回离泽宫,我们在浮玉岛再见……我便一人赶到了浮玉岛,等了半个多月,才等到师父你们来。”

褚磊面无表情地听完,默然片刻,才道:“依你看,此事如何了结?”

钟敏言心中一颤,凄声道:“弟子罪不可赦,当自刎谢罪!”说罢抽出腰间长剑,毫不犹豫朝脖子上抹去。玲珑惊叫一声,没命地上前阻拦,只听“卒”地一声,却是禹司凤发出铁弹珠弹开了他手里的剑,不过还是迟了一些,他脖子上鲜血淋漓,割破了一块皮肉,切口甚是锋利。

玲珑痛哭失声,扯下衣带替他包扎伤口,手指沾到他的鲜血,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一拳锤到他胸口,厉声道:“你想就这样死?!谁给你死的?谁允许了?!”

钟敏言无话可说,唯流泪而已。

褚磊摇了摇头,缓缓起身,背着双手,低声道:“你还年轻,不要动不动就说死!今日起,你不是我少阳派的弟子了。不必再叫我师父。”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惊,璇玑失声道:“爹爹!”

这次褚磊甚是强硬,森然道:“谁也不许求情!都闭嘴!”

璇玑犹自不服,却被禹司凤死死按住,不给她再动。钟敏言惨然一笑,支起身体,对褚磊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低声道:“钟敏言不肖,有违恩师厚望。被逐出师门,绝无任何怨言!”

玲珑一反常态,并不为他求情,只是抓着他的手,片刻,忽然坚决说道:“我今日起也不做少阳派弟子了!我还是爹爹娘亲的女儿,但不是少阳派的弟子!”

“玲珑!”璇玑更是吃惊,看看跪在地上神色坚决凄婉的两人,再看看背着双手纹丝不动的褚磊,心下忽然一狠,厉声道:“那我也不是少阳派弟子了!今天就开始!大家都好来好散罢了!”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十五章 前夕(七)

吼完,正厅里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音。厅里的人一半看着褚磊,不知他要如何处理此事。

褚磊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听玲珑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道:“璇玑,我不是赌气。我是认真的。所以,你也不要孩子气。”

怎么是孩子气?!璇玑急道:“不是这样!我……我也很认真啊!大家本来都好好的……说好了、说好了以后一起,不分开……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诺言、诺言难道不是用来遵守的吗?”她急得脸都白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玲珑。

玲珑慢慢说道:“世事无常,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诺言……也不过是曾经求得心安的话语罢了。人力有时穷,岂能事事遵守诺言。”

“你……”璇玑顿时说不出话来。

玲珑微微一笑,柔声道:“璇玑,就算我们不算少阳派的人了,可我依然是你姐姐,敏言也是你好朋友,并不是从此就分开了呀。”

璇玑摇头道:“可是……六师兄这样……也没办法,你为什么也要退出少阳派?”

玲珑紧紧握住钟敏言的手,正色道:“因为我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么。一定要在少阳派和敏言之间选择一个,我除了他别无选择。离开少阳派,我不会死。可是离开他,我一定会死。”

她向来跳脱蛮横的一个人,今日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举座皆惊。那几句话说得极淡,然而却又缠绵深情之极,令人荡气回肠。她从来没有这样正面过自己的感情。始终采取回避羞涩的方式来回应钟敏言。如今突然放开胸怀,将心中想说地话说出来,只觉豁然开朗。

钟敏言痴痴看着她,像是从今天才刚开始认识她。他渐渐收紧自己地手,将她柔软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良久,才低低叫了一声:“玲珑。”

玲珑低头一笑,目光中爱怜横溢,低声道:“我既然能这样说,就一定能这样做。我的心意已决。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璇玑眼怔怔看着他二人,忽然用手捂住额头,垂头不语。禹司凤轻轻将她揽着走开,轻道:“玲珑说得有道理,这次应当要听她的。”璇玑默然点头。两颗泪水落在衣带上,很快就化了开来。

褚磊缓缓转身。目光深沉,看着玲珑,良久,才道:“你真的决定了?”

玲珑点头,“不错。我心意已决。女儿不孝。辜负了爹娘的恩情。”

褚磊吸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神情有些疲惫。终于摆了摆手,低声道:“我明白了。就依你。你二人今日起不再是少阳派弟子……不过玲珑,敏言,少阳峰永远是你们的家。”

两人含泪叩首称是,这才携手站起来,互相看着,目光溶在一起,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褚磊道:“时候不早了,也该……”

话未说完,只听厅外一阵人声噪杂,紧跟着东方清奇面带笑容推门进来,朗声道:“可疑人物全部都搜来了。各位随我来。”

众人随他走出正厅,果然见外面站满了人,少阳派弟子团团围住中间十几个人,都是依照条件搜出来的,面上有疤、身上带血、面生之人。一行穿着白衣腰间系绿带的人走来,为首那个青年男子说道:“弟子名册也带来了,请掌门与诸位贵客清点。”众人见他们年纪、气质、打扮均与寻常弟子不同,想必便是玉扇堂的人。

那人一挥手,后面上来三四个人,手里捧着托盘,里面密密麻麻放满了卷轴,想来就是浮玉岛弟子名册了。东方清奇扫了一眼,问道:“搜出来地这些人不在名册上吗?”

那人道:“不,有些在名册之上,不过名字是被勾掉的。也有些是不在名册上的。”

东方清奇点了点头,带着众人朝前走,那些弟子纷纷让开一条道,那些被围在中间的十几个人惶恐不已,个个都缩肩垂头。东方清奇道:“都报上名来!”那些人只得一一报出自己的名字,东方清奇见里面有许多是因为犯事被逐出浮玉岛的弟子,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又潜伏在岛上,更有几个是厨房火夫菜农等无名小辈,于是回头道:“小璇玑,你们来看看。”

璇玑和禹司凤曾和那人正面交锋过,于是过去一个个打量。禹司凤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面上有疤地倒是有好几人,不过位置长度与他在那人脸上划出来的不一样。他回头望向璇玑,她正停在一人面前,低头和她说着什么。

那是个矮小瘦弱地女孩子,估计是火夫的家人,站在璇玑对面瑟瑟发抖,甚是可怜。他走过去,只听璇玑问道:“你抖什么?很害怕吗?”

那小女孩儿颤声道:“不、不……我没有……我见姑娘身上的剑……有点不习惯。”

璇玑笑道:“你在岛上呆了那么久,这里人人都佩剑,怎么见到我就不习惯了

那小女孩儿垂头不语。璇玑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她的脸,那脸上虽然脏兮兮地,却光滑整齐,不要说疤,连个麻子也没有。她左右看了半天,也不说话,禹司凤见那女孩子要哭出来地模样,有些不忍,过去轻道:“璇玑,她只是个孩子。”

璇玑放开她的下巴,微微一笑,忽然抽出崩玉,当头对她砍下,厉声道:“你就算变成灰尘,也瞒不过我的鼻子!”众人大惊失色,只见那小女孩动作奇快,就地一滚,让过那一剑,两手在地上一拍,直起身子,又要纵身而逃。

禹司凤一把抓住她地后领,那人情急之下用力一挣,只听“刺啦”一声,她整个后背都裸了出来。到底是女人的身体。禹司凤微微一怔。不由自主放开了手。那人顾不得赤身露体,慌不择路找路逃跑,这次却不比下午只有几个小辈,东方清奇和褚磊就在前面,周围还有无数浮玉岛弟子拔剑要上。她左右急看,只见玲珑和钟敏言怔怔地站在另一边,当下朝那里跑去。

钟敏言对这人恨之入骨,都是他害得自己遭遇如此多舛,眼看那人朝自己这方向奔来,当即抽剑在手。和玲珑两人各占两边,要将他截下。

不防她就地一滚,再起身时,却变成了一个男人,眉清目秀,犹带病容。对他微微一笑,柔声道:“敏言。又见了。”

钟敏言浑身大震,失声道:“……你……欧阳大哥?!”

他明明早就死了!还是死在他剑下的!他心念如电,忽然想起这人擅长变化,必是变作欧阳大哥地模样来欺骗自己。当下咬牙挥剑而上,那人闪身让过他没什么力道地一剑。笑道:“怎么。大半年不见,不认得大哥了?你当日刺我的一剑,伤疤还留着呐!”说罢将身前的破衣一扯。露出赤裸的胸膛,果然靠近心口那里有一道剑痕,鲜红刺目。

钟敏言厉声道:“你是假的!休要骗人!”

然而话虽然这样说,手里的剑招越发绵软无力了。一个又一个疑惑闪过他的脑海,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难道,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被骗了?根本没有什么欧阳大哥,他确实是妖魔变化的,来蛊惑他,利用他。

那人趁他不备,抄手抓起他的宝剑,竟是要抢过来。忽听身后玲珑喝道:“撒手!”利风劈下,朝着他脑后冲过来。她地断金锐利无比,他不敢硬撞,“啧”了一声,又在地上一滚,狼狈地闪了过去。

后背忽然被一股无声无息的大力击中,那人大惊,待要躲闪已是来不及。兵器也好,掌风也好,能听到声音的他还能躲开,这般无声无息的攻击他却毫无办法了。背心被硬生生击中,他张口喷出一大口血,神情散地踉跄几步,回头一看,却是褚磊。

此时周围的人全部围了上来,他再也逃不出去,变化的各种形态也无法持续,原本束在头上地长发呼啦一下散开,颜色一点一点改变,最后变成了浅浅的棕色。原本是欧阳大哥地脸,忽然渐渐拉长,变成了一个貌不惊人瞳仁惨绿的妖物。

他见自己今日断无逃出去的可能,不由长笑一声,道:“你们该庆幸来的是我,而不是拥有排山倒海能力的其他妖。否则,片刻间尔等性命便已不在!”

东方清奇厉声道:“还在妖言惑众!”

他挥掌朝他天灵盖上拍去,他地绵柔掌能将岩石拍出个印子,倘若拍在血肉之躯上,只怕当场就头骨碎裂而死。

褚磊急道:“莫*他!留着拷问!”

话音刚落,忽觉狂风肆卷,地下尘埃尽数被卷了起来,嘶嘶地风声刺耳尖利,众人一下子就被迷了眼,什么也看不见。褚磊见这风来的诡异,急忙叫道:“看好那妖物!”东方清奇出手如电,抓向面前那妖,谁知一捞之下却抓了个空,耳旁忽然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轻道:“我再饶你性命一次,念着你救过我。”

他猛然一怔,只觉周围风声渐息,月光中,两个身影腾空而起,轻飘飘地滑飞过好几丈。其中一人扎手扎脚,动也不动,正是方才被他们重伤地妖物。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提他在手,看那背影,甚是熟悉。

那人忽然回头,目光犹如冷电一般,扫过众人面上,东方清奇倒抽一口气,喃喃道:“是他!”

居然是早早离开浮玉岛的欧阳管家!他在褚磊面上横了一眼,忽然说道:“你本事不错!”话未说完,手腕忽然一挥,褚磊只觉一股利风扑面而来,快得惊人,自己躲闪不及,胸腹之间剧烈一痛,像是什么东西硬生生打了进来。

“善自珍重!后会有期!”欧阳管家话音一落,身影便消失在空中,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令人骇然。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十六章 前夕(八)

爹爹!”璇玑和玲珑急忙扶住支撑不住跪倒在地的褚青白,嘴唇乌紫,显然伤得不轻,强撑着低声道:“不要慌!扶我进去。”

东方清奇架住他,小心将他扛进正厅,回头吩咐弟子:“取热水来!”

他将褚磊上衣解开,只见他胸腹之间有一片指甲大小的乌紫,甚至连皮也没破,不知那欧阳是用了什么东西打的。用手在上面轻轻一触,褚磊疼得一颤,满头冷汗,忽然晕了过去。

璇玑和玲珑只慌得眼泪汪汪,搂着他的脖子毫无办法。

弟子们将热水端了过来,并伤药绷带之类一应俱全。然而那伤口既无破皮,也无流血,只是一块小印子,要怎么处理?东方清奇看了半天,才沉声道:“敏言,司凤,你们几个孩子好好按住他,我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禹司凤他们立即过来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将褚磊抱了个结实。东方清奇浇了点热水在那伤口上,褚磊浑身猛然一颤,似是反应强烈。他低声道:“按紧了!”说罢,抬手在那紫印周围反复按捏,缓缓把真气注入,褚磊痛叫一声,醒过来,紧跟着又晕了过去。

随着真气注入越来越多,那紫色的印子也渐渐隆起,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毒虫咬了一口,那隆起的顶端,有一个针尖大小的洞。如此小的伤口,居然能让褚磊如此痛苦,众人都忍不住骇然。

东方清奇来来回回放出真气,然而那隆起不再有任何变化,倒是褚磊痛得脸色煞白。齿关咬得格格响。鲜血迸出。

见到这情形,东方清奇也不敢再继续,束手无策,只急得团团转。

忽听后面一人说道:“别动啦,让我们来看看。唉,你们这些大门派的宗师,别的就算了,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可是一窍不通。”

却是柳意欢和亭奴二人。璇玑含泪急道:“柳大哥!亭奴!你们能救我爹爹吗?”

柳意欢并不搭腔,弯腰在那紫色地隆起处仔细看了看,用手轻轻摸两下。只觉触手不热不冷,软绵绵地,和寻常皮肤没有二样。饶是他见识多广,这会也认不出到底是什么玩意,只是皱眉苦思。

亭奴也凑过来看,过一会。摇头道:“我能看出是虫子咬得,至于具体是什么。怎么治,我却不清楚了。”

璇玑见连亭奴也这样说,知道绝无救治地可能了,不由心灰意冷。回头看向褚磊,抬手替他把满脸的汗擦去。伤心欲绝地叫了一声:“爹爹!”

亭奴低声道:“先别急着难过。我们孤陋寡闻,这里还有人十分广闻博见,必定知道。”

“谁?”璇玑跳了起来。四处打量。

亭奴朝角落里看了一眼,却见那里蹲着一个人,满头银发,方才发生了那么多事,好像都和他无关,他嘴里嚼着糕点,靠在柱子上,似乎在打盹,马上就要睡着。是腾蛇,他听说马上有好吃的,赶紧跑过来,谁知一会是师徒苦情戏,一会又是妖魔变化戏,好吃的却迟迟不来,不由无聊之极,干脆蹲在那里睡觉。

正要睡着,忽觉头皮一阵剧痛,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使劲摇晃。他痛得大叫:“做什么?!放手!”下意识地挥拳而出,忽然见到对面那人是璇玑,挥出去的拳头顿时本能地变软,轻轻敲在她胳膊上。

“放手!”他恶狠狠地拽回自己的头发,满脸怒火地瞪她,“你要做什么?”

话音一落,忽然发现璇玑满脸泪水,眼怔怔地看着自己,他一呆,颇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起身看了看四周,众人哭的哭,发呆的发呆。他抓抓头发,奇道:“怎么了?大家一起被赶出去了吗?没吃的了吗?”

璇玑急道:“腾蛇!你是天上地神仙吧?你知道很多东西吧?”

次被她这样捧,差点把鼻子翘天上去,得意洋洋地说自然!老子知道的东西比你看到的都多……”

“那好!你过来!”璇玑不等他说完,抓着他的手,将他拽到褚磊面前,“快看看,我爹爹……他怎么了!”

腾蛇无奈地凑过去看一眼,随口道:“哦,这不是腔内雀嘛!很常见的。”

众人一听他居然认得,不由大喜,璇玑连声道:“太好了!你认得!快,说说看,怎么治啊?”

“怎么治?”腾蛇挑起眉头,“这又不是病,怎么治?拿出来不就行了!这是刑罚之一啦,专门对付不听话又厉害的神。腔内雀一进入身体,就会引发剧痛,渐渐地会失去神力,被剧痛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只能乖乖听话。哦,你以前不是也被用过……”

璇玑不等他说完,急道:“那……拜托你,把那东西拿出来好吗?”

腾蛇这时才有点回过味来,摸着下巴,先不答话,围着褚磊走两圈,奇道:“这玩意凡间应当没有啊。是谁把这东西打进他身体的?凡人哪里受得了这个!”

禹司凤道:“是一个妖魔……这些事等会再说,腾蛇,你能取出来吗?”

腾蛇眼珠一转,张狂地笑道:“对我来说嘛,自然简单之极。但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有什么好处?”

璇玑想不到他在这种时候来摆架子,只好说道:“你是我地灵兽吧?灵兽难道不该听主人的话?”

“啊呸!灵兽是你强迫的,我可没认为你是我主人!”腾蛇翻个白眼,摸着下巴,说得甚是冷酷,“没好处,我凭什么要救他?凡人的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璇玑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那好,你要什么好处?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定满足你!”

腾蛇道:“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要你答应我撤销契约,还我自由。以后也不许对任何人说,我做过你的灵兽。”

璇玑一怔,道:“可我……不知怎么撤销。”

腾蛇冷笑道:“你别管怎么撤销,反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我什么时候想撤销,你都不许阻拦,同意撤销契约,放我走。”

璇玑沉默半晌,才道:“好,我答应你。不管你什么时候想撤销契约,我都一定答应,一定奉陪。”

腾蛇这才喜形于色,笑道:“你说过地话,可不许反悔。立誓吧。”

璇玑正色道:“我答应人,就一定会做到。如果做不到,立誓也没用。”

腾蛇想到她地身份,确实不是会说谎的人,于是点了点头,看也不看,反手在褚磊的胸腹之间抹了一把,然后将手掌一摊,说道:“看,这个就是腔内雀。”

众人急忙凑过去,只见他掌心躺着一只僵硬地小鸟,已然死去,灰扑扑地,只有常人小指大小,尖隼如针。

腾蛇将那死鸟抛来抛去玩,一面笑道:“想不到在凡间也能见到这东西。它相当恶毒,很惹人厌,待我生火把它烤了吃。”

玲珑一听他要吃这个东西,立即皱眉露出厌恶的神色,道:“这东西怎么能吃!脏死了!”

腾蛇板着脸道:“都是因为你们说要开饭开饭,开到现在也没东西端上来,老子早就饿得受不了啦!”

话音一落,只听褚磊*了一声,缓缓睁开眼。众人大喜,七嘴八舌地问他感觉如何。褚磊缓缓坐起,在胸腹那里摸了一下,奇道:“方才那是……?”

东方清奇呵呵笑着,在他肩上一拍,道:“这些事情在席上慢慢说。走吧,宴席已经准备好了。烦人的事情先丢去一旁,咱们先喝它三百杯!”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十七章 前夕(九)

说腔内雀从褚磊体内取了出来,但他还是感到精神恹三夜没睡觉,又翻了无数座高山一样,浑身疲惫之极。最后只勉强陪着喝了两杯酒,玲珑和璇玑便送他回去休息了。

服侍褚磊睡下之后,玲珑携着璇玑的手,走向中庭,似是有话要说。璇玑心下莫名有些忐忑,见她走到栏杆那里,定定望着庭院中一株月桂树。月光如银,玲珑的脸在银辉下泛着一层淡淡的柔光,那种平静温和的表情,她从未在玲珑脸上看到过。

“璇玑,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她突然低声问道。

璇玑一怔,急道:“怎么会!你干嘛这样问?”

玲珑轻道:“其实看不起也无所谓啦,我这样抛弃爹爹娘亲,就为了追随一个男人。叫人家听见了,会说这女孩子一点也不自重,都会看不起我的。”

璇玑摇头,说道:“为什么要看不起?你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啊,而且……你也没有抛弃爹爹娘亲呀!不了解情况的人乱说……和咱们也没关系。”

“你尽会说这种孩子话。”玲珑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头发,“我就喜欢你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真好。我总会杂七杂八的想,在少阳派那会也是,我明明那么喜欢他,每天都要见他,非得让他陪在身边心里才舒服。不过我又怕其他师兄弟姐妹背后说闲话,还总担心长老他们说我一个女孩儿家不自重,成天和男人混一起。所以我对他忽冷忽热,到最后。他不开心。我也不知自己心里要的到底是什么。我要的到底是我们两人的开心呢,还是保全褚玲珑这个名字地好名声?”

璇玑轻轻叫了一声:“玲珑……”

玲珑笑道:“不过眼下我明白啦。人言可畏不假,可是患得患失更可怕。他可以为了我不顾性命,那点点人言又算什么呢?璇玑,我这条命是他救回来地,就算再赔给他,我也心甘情愿。”

璇玑说不出什么东西,只能点头,半晌,才道:“你和六师兄这样。我很开心。我就喜欢大家欢欢喜喜的,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大家说说笑笑,谁也不会离开,谁也不会死去。她好似一个孤独太久的人。渴望守护住这种温暖,谁也不可以夺走破坏。世上本来就有些东西是值得用生命去守卫的。在旁人眼中可笑之极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另一人眼中的至宝。

玲珑见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孩子话,不由“嗤”地一声笑出来,替她将耳旁的碎发挽上去,轻轻取笑她:“那司凤呢?在你眼里。他难道不是特殊的?”

璇玑心中咯噔一声。一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隔了半天,才道:“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多。我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嘲笑也罢,讽刺也罢,甚至看不起我。总之,我一定要和他一起的。谁要把他抢走,我地崩玉可不会客气。”

她把崩玉晃了一下,颇有种忠犬护主的味道。玲珑接过崩玉,抽出来细细端详,又将自己的断金拿出来一起比较,但觉一个金光璀璨,一个银辉幽幽,各有各的特色,但崩玉终究是多了一份灵性,与寻常兵器不可同日而语。

玲珑羡慕地叹了一口气,道:“真好,你能用的起来崩玉。以前大师兄和我说除了断金之外还有一把利刃,叫崩玉。我就跑去问爹爹要,他也不说不给,就说得看缘法,结果我果然用不起来,爹爹还挺失望,如今你能用得起来,爹爹一定欢喜极了。”

璇玑张口想告诉她崩玉和定坤的渊源,然而话到嘴边,忽然惊觉,急忙转换话题:“先去宴席吧,不然待会东方叔叔要罚酒,你非醉晕过去不可。”

玲珑点了点头,拉着她地手,两人一起往回走。迎面吹来一阵风,将璇玑的长发拂起,她耳后一块粉红地斑点也露了出来。玲珑“咦”了一声,用手一摸,笑道:“岛上不分夏冬,也有蚊虫?”

璇玑猛然涨红了脸,急忙用手捂住,支吾道:“不……也不是蚊子咬的啦……我们、我们快走嘛。”话说到后来甚至带着一种小女儿的撒娇意味,央她不要追问。

玲珑第一次见璇玑这种娇滴滴的模样,心下好笑,转念一想,忽然明白那是什么了,自己也有些脸红,暗暗乍舌,低声道:“他、他胆子可真够大的。”

璇玑尴尬得无地自容,手指扭着衣带,晚风将她柔软地长发吹得微微舞动,那种娇怯不胜地模样,委实令人怦然心动。

“你……你不要和别人说!”她抓着玲珑的手,悄悄哀求,“好姐姐,千万别和人家说。

玲珑笑着点头:“瞧你这小丫头样,一直像个小孩儿,司凤也一直斯斯文文的。真看不出来呢。”说完突然哼了一声,又道:“小六子看着胆子大,其实闷地很。”

璇玑不由呆住,也不知该说她大胆还是胡闹。隔了半天,她也道:“其实司凤有时候也挺闷的。”

月光下,两人的脸都有点红,互相看了半天,扑哧一声各自笑出来,都觉这样大胆的说话十分好玩,这才手牵手回去。

二人回到小厅,东方清奇和柳意欢胡天胡地吹得正开心,这两人都有些放荡不羁的性子,喝了酒之后居然颇谈得来。亭奴安安静静地吃菜,旁边的腾蛇恨不得爬上桌子,将所有的菜全塞嘴里。钟敏言和禹司凤两人趁着酒兴,也有许多话要说,连玲珑她们回来了都没发觉。

玲珑听说自己的魂魄是亭奴施法嵌回去的,心中好生感激,但一直没机会向他当面道谢,这会正是好时机,于是凑到他身边与他说话。一聊之下,只觉他谈吐清雅,为人温和。她认识的男人里,钟敏言飞扬跳脱,不甚稳重;禹司凤虽然稳重,但大有冷淡高傲之意,没什么话好说;大师兄见识不如他广博;爹爹和其他长老都不是年轻人,没事更不会与她聊天的。如今见亭奴如此柔雅,顿时生了无数好感,拉着他絮絮叨叨只是问好玩的事。

璇玑见腾蛇吃相实在难看,自己作为主人深觉丢脸,忍不住把他拉回来,见他脸上沾的都是饭粒菜汤,只得用手绢给他擦,一面道:“神仙怎么能这样吃饭?筷子怎么用你不会?难道天上人人都是用手抓?”

腾蛇本来还想用手抓了甲鱼来吃,听她这样说,事关神仙的面子,只得换了筷子,嘴里塞了食物,含含糊糊地埋怨:“天上的东西如果有下面的一半好吃,我也不会这样了。别说我,就是应龙和白帝他们看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也一定忍不住要用手抢过来的。”

他为了保全面子,昧着良心把白帝和应龙拖下水。璇玑听得一个劲摇头,见他脸上沾了菜汁,或者忍不住用手,便立即指正,到后来,自觉不像他的主人,倒像他的奶妈。

东方清奇呵呵大笑,道:“小璇玑,做人就是要不拘一格,吃饭嘛,就应当热闹开心。由他吧!你也来喝一杯,今儿认出那妖怪,你的功劳最大。”

众人听到他提起那会变化的妖怪,都纷纷住嘴。东方清奇叹道:“可惜,让他跑了。唉,浮玉岛数百年的名声,却养虎为患,我竟没早发觉那欧阳是个妖物……”

钟敏言心中一直有个疙瘩,这会忍不住问道:“岛主,那天……那个欧阳大哥……他……”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问了。

东方清奇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他自然是人。事后我也后悔不已,然而于事无补,只得命人将他葬在后面山上,定期扫墓供奉鲜果。你若是想祭拜,明天一早我让人带你去。”

钟敏言松了一口气,苦笑道:“原来……罢了,都是我自己不好。”

东方清奇笑道:“小小年纪,总要多吃些苦。以后你会明白,年少的时候多些挫折,其实是非常好的经历。那些一帆风顺的人,求也求不来这种宝贵经验。”

玲珑奇道:“东方叔叔,你的一帆风顺,不会是说我吧?”

东方清奇哈哈大笑,席间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褚老弟有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真让人羡慕。”他摇头感慨,忽而想到自己成婚多年,却无子息,到最后妻子还出了那种事,这人间至乐,天伦之愉,他是一辈子也无法体会到了。

众人说笑一番,直到月上中天,才撤了宴席,各自回房休息。

禹司凤喝得高了,走路都有些不稳,一旁的钟敏言还嘟哝着回去继续把酒言欢,喝到第二天早上,玲珑不等禹司凤点头答应,早已一个爆栗敲上他脑袋,怒道:“喝什么?!赶紧去睡觉!”

钟敏言醉得眼睛都眯起来,笑嘻嘻地抓住玲珑的手,喃喃道:“你、你陪我睡吗?”

玲珑脸上炸红,啐他一口,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做梦!快走啦!别让人家看笑话!”

她见钟敏言实在醉得不行,只得将他半扶半拽,拖着走。忽然想起璇玑,转头一看,禹司凤一个人默默走前面,璇玑垂头跟在后面,两个人默然无语,她不由一怔,转念又为钟敏言的醉酒烦恼了,将他二人的事丢在脑后。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十八章 前夕(十)

玑默默随着禹司凤走了一段,见他虽然脚步不稳,但言醉得那么厉害,于是轻道:“司凤,你不要紧吧?”

他停了一下,半晌,摇头道:“我没事,你回去吧。不用送我。”

璇玑“哦”了一声,不甚放心地回头看他一眼,这才转身自己走开。走了一会,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猛然回头,却见他站在原地,幽幽看着自己,那样的目光,她从未在禹司凤面上看过,不由呆住。

他只笑了笑,摆摆手,转身便走。

璇玑不由自主追上去,想伸手抱住他的胳膊,不知怎么的,却有些不敢。耳后那个痕迹在微微发烫,她自己都不知在恐惧什么,手伸了一半,又缩回去。

禹司凤顿一顿,反手勾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身前,低头微微一笑,道:“若是坚持送我回去,我自然不会推辞。”

璇玑浑身微微发颤,犹豫着点了点头,然而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地抱着他的胳膊,满不在乎。他在她心中,仿佛突然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清雅冷漠的少年,似乎……变得有些危险。

“烦恼都没了,你怎么不开心?”他忽然问。

璇玑沉默半晌,轻道:“我、我没有不开心啊?我怕你喝多了,不舒服……”

禹司凤笑了一声,淡道:“我的酒量可比敏言好多了,再喝两坛也不会醉。”

他真会逞强……璇玑无奈地看着他,在他身上推了一把,禹司凤果然踉跄起来。险些摔倒。她笑嘻嘻地扶住他的胳膊。笑道:“还吹牛?明明就是醉了。”

禹司凤哈哈一笑,忽然双手插入她肋下,将她一把抱起,转了一圈,道:“谁醉了?你再说一遍?”璇玑也咯咯笑起来,抱着他的脖子,只觉酒气冲天,忍不住别过脑袋,道:“好臭。”

他哈了一口气,果然酒臭熏天。正要将她放下,不防她勾着脖子不放手,他玩心顿起,将她背在背上,摇摇晃晃往前走。

璇玑依偎在他脖子旁,笑道:“可别走错路。我看你快不行啦。”

禹司凤也不理她,只顾往前走。过了片刻便回到自己的客房。璇玑从他背上跳下,道:“你到啦,我该走了。”

禹司凤这会其实真地醉得厉害,脑子里有些不清楚,眼前地东西都在晃。然而听到她说要走。当即本能地接口:“我送你。”

说完才发觉不对,这样你送我我送你,送到天亮也没完。不由失笑,自己推开门进去,倚在门框上,回头对她似笑非笑,柔声道:“不如,咱们俩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他本来是开玩笑,就算她点头同意,自己也不会答应的,谁知璇玑退了两步,摇头低声道:“不、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那神情,大有恐惧之意。

他一怔,抬手去拉她,问道:“怎么了?”她又是慌忙一躲,似乎对他的触碰很反感。

禹司凤将手缩回去,抿紧了唇,半晌,才低笑一声,道:“是我唐突了。抱歉。”说罢转身进屋,再不停留。

璇玑在屋子外呆了半天,到底不放心,又不敢直接闯进去,只得偷偷扒在门上,从门缝里往里偷窥。看了半天,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凑耳去听,也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怎么办才好。

正要鼓足勇气推开门,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禹司凤披着外衣,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璇玑大吃一惊,掉脸想跑,却被他抓住后领,飞快拖进屋里,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璇玑被他拽着,踉跄几步,最后跌坐在椅子上,手忙脚乱地要站起来,却被他用力按住肩膀,低喝:“坐好!”她被震住,乖乖坐在椅子上,两只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他,看他点灯,倒茶,取点心,最后坐在自己对面,面无表情地和她大眼瞪小眼。

良久,他将茶杯递到她面前,低声道:“你在怪我,对不对?”

璇玑垂下头,咬住嘴唇,没说话。一时间,气氛沉重尴尬之极。她的目光溜来溜去,从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上滑到他垂在身前的长发上,然后看到他微微敞开的胸口,赶紧避开目光,不敢多看。

忽然觉得他的手指触摸到自己的耳朵,她又是一颤,紧紧闭着眼睛,躲和不躲都不是。微凉地手指擦过耳后那块痕迹,竟像火一样灼

。她吸了一口气,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道:“别、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只觉烫人,其色可压桃花,心中不由一荡,低声道:“你不是怨我,却是怕我?怕我对你……”

她一惊,推开他的手,猛然起身,道:“我走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腰身忽然被他从后面搂住,她惊叫一声,立即被他用手按住,在耳边低声道:“嘘……别叫,别怕。”他口中的热气喷在她耳上,那是一种可怕地战栗,她低低*一声,死死抓住他卡在腰间的手,只觉他地唇干燥炽热,贴着耳后吻下来,带着酒味的吐息。

他醉了,她好似也要醉过去,在他的呵息下化成一滩暖融融的酒水,顺着他的身体流淌下来。他猛然将她转过来,深深吻下去,一手托着她地后颈项,拇指缓缓摩梭着她柔软地耳垂。

他大约是疯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他不该这样的。然而,或许是喝高了,或许是她难得的羞涩实在令人心动,他撒不了手,只觉怀中地身躯软得好似没骨头,每一寸曲线都贴上来,他委实把持不住,轻轻将她抱起来,退了两步,将她放在床上,慢慢解开她的衣带。

耳边听得她喃喃说道:“司凤……我们、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

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说完,脑中忽而泛起一阵清明,他浑身一僵,急忙撑起身体,用尽所有的毅力跳下床,喃喃道:“我错了,我不该这样。”

璇玑也渐渐清醒过来,急急坐起,将衣带系好,低头玩着袖子上的流苏,一言不发。

禹司凤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对不起。”

璇玑低声道:“为什么对不起?”

禹司凤怔了一下,才道:“我应当敬重你,等到成婚之后。”

璇玑沉默半晌,才道:“真的吗?”

禹司凤笑了笑,低声道:“难道你现在就要给我婚后的权利?我自然不会反对……来来,咱们继续好了。”

璇玑涨红了脸,推开他的手,急道:“我可没这么说!你这色鬼!”

禹司凤第一次被人骂色鬼,居然还是从自己爱极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的,不由大笑,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问道:“那你今晚还要留下吗?一起睡觉说话。”

璇玑摇头,从床上跳下,道:“我……我走了。”

她终于也明白之前缠着要留在他房里的行为是很不正确的。禹司凤替她重新挽好发髻,正要开门送她出去,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像是很多人在急匆匆地奔跑。

两人好奇之下开门一看,却见外面灯火通明,许多浮玉岛弟子手里拿着火把,朝正门那里赶。禹司凤不由过去问道:“请问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个浮玉岛弟子答道:“是离泽宫两个宫主到了,还带来了今年簪花大会要摘的花。”

两人一听离泽宫三个字,顿时变色。璇玑抬头看着禹司凤,低声道:“怎么办,要去见吗?”禹司凤缓缓摇了摇头,道:“算了,等到明天吧。只是……怎么会如此深夜赶来?”

师父一向讲究礼仪,从来没有深更半夜来访的道理。而且,还说带来了要摘的花,也就是说,今年没有摘花任务,是因为师父他们先抓到了厉害的妖魔?他在离泽宫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此事?

他沉吟良久,总是想不出所以然,低头见璇玑呆呆看着自己,他不由一笑,轻轻推了她一把:“快回去吧。明天等我找你。”

璇玑要进来的时候犹豫而且害怕,眼下要离开又有些舍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慢慢转身走了。回头再看,禹司凤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她心中一暖,对他挥挥手,道:“小色鬼,就算继续下去也没什么的!”

说罢,见禹司凤一呆,她忍不住咯咯笑起来,飞快跑走了。

************

他口中的热气喷在她耳上,那是一种可怕的战栗,她低低*一声,死死抓住他卡在腰间的手,只觉他的唇干燥炽热,贴着耳后吻下来,带着酒味的吐息。“别怕……不就是要月票嘛……”禹司凤喃喃说着。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二十九章 大会(一)

二天璇玑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之后果然禹司凤就过商量一番,觉得在浮玉岛上,离泽宫未必会对禹司凤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即使要处罚,也一定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或者等簪花大会结束后。只要禹司凤不落单,在众人面前,离泽宫再逞凶,也做不出什么。

“咱们先去找玲珑他们吧,把情况说一下。以后干什么都是咱们四个人一起,热闹又安全。”

璇玑说着,推开房门往外走,忽然头顶又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抬头一看,果然是腾蛇。他又坐在树上,啃着桃子,将吃剩的桃核朝她身上丢。

“你昨晚回来的好迟。”腾蛇跳下来,懒洋洋地说着,朝禹司凤那里瞥了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璇玑做贼心虚,很痛快地脸红了。虽说东方岛主给腾蛇也安排了客房,但他和璇玑是订了契约的灵兽,为了遵守契约,他不能离开她太远,因此每天晚上璇玑睡屋子里,他就在外面的大树上过夜,或者偷偷钻进屋子睡在她脚边。昨天晚上,她送喝醉的禹司凤回去,腾蛇在屋子外久等不到,肯定到处找她,指不定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情景……

腾蛇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道:“年轻人嘛,精力旺盛,但要注意节制。”他捅捅禹司凤的胸口,低声道:“小心,二八佳人胜过母夜叉,*人不见血啊。”

禹司凤干笑两声,摸摸下巴。不说话。璇玑眼睛一瞪。冷道:“少废话!野兽懂什么?少来倚老卖老。”

腾蛇“切”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有人上岛了?”

璇玑点了点头,“原来你也知道。”

腾蛇淡淡说道:“嗯。我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要注意。”

他见这两个年轻人都神情凝重,默然无语,便嚷嚷道:“一大早的干嘛摆死人脸?谁敢破坏你们的前进脚步,就来一个*一个,来一万*一万!这种豪情都没有?”

璇玑“嗤”地一笑,“看到你,什么豪情都有了。走吧。别去地迟了他俩不在。”

“咦?你们不是去吃饭吗?”腾蛇很失望地垮了肩膀,看看天色,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确实没到开饭地时候。

璇玑笑道:“我们去找玲珑和六师兄,你也一起吧。嗯,玲珑哪里应该有吃的。她最喜欢随身带零食了。”

腾蛇先是眼睛一亮,跟着忽然一愣。“玲珑……是那个魂魄被人抽出来又放回去的小娘?这会你们过去不太好吧?说不定还没起来。”

璇玑奇道:“你怎么知道?”

腾蛇很恶意地一笑,低声道:“岛上什么事也瞒不过我的眼睛。人家两人狂欢了一夜,你们过去打岔,算什么呀?乖乖去小厅吃饭是正经。”

璇玑和禹司凤先是呆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两人都极是窘迫。想到玲珑和钟敏言这般大胆,也不禁为之咋舌。禹司凤更是纠结在那“狂欢一夜”的字眼上无法自拔,不知该夸钟敏言是好样的。还是同情他。

“他俩叮叮当当敲了一夜的剑,害我都没怎么睡好。那么大的声响,也就你们两个心中有鬼的家伙听不见了。”

居然还用上了兵器?!禹司凤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个怎么荒诞地画面。好奇怪,柳大哥有说过那种时候要用兵器吗?

璇玑奇道:“怎么是敲剑?他们俩在打架?”

腾蛇“嗯哼”一声,道:“差不多啦。那小子喝高了,拉着那小娘不放手,小娘恼了,就拔剑相向。两人先是闹着玩

就真打起来,打完了还说什么剑法精妙,以后复仇有巴巴地跑山上拜一个坟墓……鬼知道他们大半夜的搞什么。”

原来他嘴里的狂欢一夜是这样的意思!禹司凤松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转身便走,“那让他们好好睡吧。咱们先去找柳大哥和亭奴。”搞来搞去,那一对还是小屁孩,他早该知道钟敏言一向有贼心没贼胆,不能高看他。

璇玑笑嘻嘻地追上去,低声道:“干嘛,你很失望?”

“没有,自然是没有的。”禹司凤一本正经地摇头。

“嘻嘻,大色鬼。”

禹司凤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色鬼这个词以后就要成为他的代称了。

三人穿花拂柳,走过小树林,演武场就在对面。

为了办好这次簪花大会,浮玉岛是下了大本钱对这个最大地演武场进行修葺。和少阳派硕大的擂台不同,浮玉岛充分利用了自己地地形优势,演武场本来是有好几根粗大的石柱立在中央,非人力所能推倒,以前是用来给弟子们练御剑飞行的。这次东方清奇干脆将这几根石柱修葺装饰一番,顶上铺满砖石,周围装上栏杆,作为擂台。远远望去,四根巨大的石柱立在场中,高有近百丈,气派委实不一样。

璇玑怔怔望着那雄伟的石柱,喃喃道:“哇……我们就是在这个上面进行比试?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禹司凤用手搭在眼上,赞叹道:“果然是好法子,这样比试地人便不会被周围喧嚣地人群打扰了。”他朝两旁看了看,在四根石柱周围,又搭了一圈巨大的木楼,四下连通,想来便是为观战的人准备地了。东方岛主倒真是个妙人,想的出如此精妙的设计。

两人边走边叹,腾蛇听得不耐烦,嗤之以鼻:“这算什么东西!就是泥巴木头堆起来的玩具罢了。哼,天上的不知比这里……”

“是是,天上什么都好。不过你老人家眼下在凡间,所以少说两句废话吧。”

璇玑白了他一眼。

三人忽见对面熙熙攘攘涌上一群人,有的穿白衣有的穿青袍,却是浮玉岛和离泽宫的人混在一起。人群中立着一个长宽约有三丈多的巨大笼子,笼子上蒙着黑布,为众人推着往前缓缓滑行。

“怎么办,要不要先躲开?”璇玑见打头的是离泽宫那个阴阳怪气的副宫主,忍不住低声问道。

禹司凤没说话,半晌,忽然迈步向前,迎面走了上去,拱手道:“弟子禹司凤,拜见副宫主。”人群停了下来,离泽宫众人都用一种怪异之极的眼神望着他,像是奇怪他为什么不避开,反而要迎上来徒惹尴尬。

副宫主不甚在意地摇了摇扇子,漫声道:“不用这么客气。说来你也不算离泽宫的人了,那一声弟子,还是收回吧。”

这话简直是当面给他难堪,丝毫面子都不给。禹司凤面不改色,沉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禹司凤虽然不再是离泽宫的人,但离泽宫养育之恩永生不忘。”

副宫主咯咯笑了两声,挥挥扇子,低声吩咐:“继续走。”他朝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说得不错,你父亲是谁,自己知道吗?呵呵……”

禹司凤猛然一呆,回头怔怔看着人群走远。风缓缓吹来,将蒙在笼子上的黑布揭开一个小角,露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那只手紧紧抓着笼子上的铁栏杆,在不停地发抖。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十章 大会(二)

日点睛谷诸人也到了,小小的浮玉岛热闹起来,那诸宴请自不必说。虽然今年少了轩辕派的人,不过他们这一派一直以来口碑都不好,各派对他们都没什么好感,乐得今年没他们。各派的年轻弟子们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到今日玲珑的本事就发挥出来了,少阳派一干弟子都是内敛害羞的主,独她一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和其他各派弟子很快就玩到一起,问了不知多少新情报回来,白天还叫她褚姑娘的,晚上都改口叫玲珑。

璇玑对她这种本事一向十分佩服,到了吃完饭回房的时候,玲珑把自己打听过来的关于参赛弟子的事情整理一番,一条一条读给璇玑听,听得她生不如死,连人家头发是多是少,喜欢吃酸还是辣都问出来了。

“切,最后就是离泽宫弟子的没问到。那些面具怪人,看到女人就避如蛇蝎,好像我要吃掉他们似的!”

玲珑气呼呼的,回头见禹司凤坐在一旁,便朝他抱怨:“你还笑!就是说离泽宫呐!尽出怪人!”

禹司凤笑道:“宫里规矩如此,不可随便与女子接触。何况,你问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对簪花大会也没什么用。真正有用的消息,人家怎会告诉你。”

玲珑挥了挥手里的小册子,哼道:“怎么没用!这就看各人的本事了。人家擅长什么兵器招式,我都问到了哦!”说到这里,她眼珠忽然一转,笑嘻嘻地望着禹司凤。道:“你也算离泽宫的人嘛!来来来。透露一点消息怎么样?”

禹司凤哭笑不得,只得说道:“具体参加的人是谁我不清楚。不过离泽宫擅长轻身功夫,招式上比较诡异,往往出其不意。若是想赢他们,在剑招上多加力,以刚猛的路子去克,想必会有效果。”

玲珑见他说了半天都是废话,但此人一向难缠,问再多他打定主意不说,那问到死他也不会说地。只得放弃了。

鉴于今年轩辕派没来,其他各派合适年纪地弟子虽然多,但本领好的却很少,最后各派首要人物只能商议着将人数减少,每派出十人,从以往的六十人减成了四十人。如此一来。日程安排便不像以前那么紧凑,更能腾得出时间来观战。好好观察各派弟子的潜力。

明日一早簪花大会第一场比试便要开始,他们这四人中,只有璇玑要参加。本来有钟敏言的名字,不过他如今不算少阳派的弟子了,于是名字自动被勾掉。

虽说参加的人是璇玑。但最紧张的人却是玲珑。一整晚都在絮絮叨叨,怕她输,怕她被人打伤。恨不得自己带她上场。璇玑听得快睡着,一个劲点头,点得头昏。

好容易等她唠叨累了,回去睡觉,璇玑这才舒一口气,正要梳洗一番上床休息,忽听有人敲门。她以为玲珑又要过来说些什么情报,头足足大了三倍,不情不愿地蹭过去开门,却见褚磊站在门外。

“爹爹?”璇玑呆了一下,急忙闪身,“爹爹请进。”

褚磊摇了摇头,道:“不进去了,就交代几句话,你也早些休息。虽说大会规则允许使用灵兽,但你的灵兽委实惊人,希望你不要用他。否则容易造成伤亡。”

璇玑急忙答应,“好的。我本来也没打算让腾蛇上场,他根本也不会帮我忙。”他只会扯后腿罢了。

褚磊又道:“璇玑,你这孩子……先前我从来不知你有这许多特异之处,不但能用崩玉,还能收了腾蛇做灵兽。如今你地眼界应当已经不在簪花大会这一块,我这次来,并不是劝你全力而为。你须得先明白,簪花大会不是生死相搏的打斗,只是切磋功力的比试。我希望你量力而为,不要因为一时冲动铸下大错。”

原来他是怕璇玑好胜心强,遇到抵死不认输的对手,会下狠招。譬如上次的乌童,也是因为使用了被禁止的仙术,结果成了众矢之地。

璇玑本来以为他是过来说教的,没想到他居然劝自己不要下狠招,愣了半天才道:“这……爹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听你地话。”

褚磊点了点头,隔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柔声道:“上回簪花大会,你还是个小孩儿。爹爹真的没想到,最早成才的居然是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让人头疼的行径吗?”

璇玑脸上一红,低声道:“小时候的事情,爹你还提来干嘛。成才两个字,我还不敢当。”

褚磊叹了一声,背过手,走了两步,沉声道:“璇玑,我在你娘生你和玲珑地前夜,做了个梦。依稀是有个神人拿着宝珠抛掷过来,我见那宝珠璀璨美丽,圆润可爱,心中大喜。醒来之后,你和玲珑就出生了。因此我一直以为你二人之一必然将来有所为,不是普通人物。你小时候过于惫懒,让人头疼。玲珑却好学激进,不瞒你说,我和你娘一直以为玲珑会是成才地,于是从小难免对她多些爱护,忽略了你。你……心中可曾怨过爹爹和娘亲?”

璇玑轻道:“如果说没有怨过,爹爹一定以为我作态。然而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呵呵,对这件事好像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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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磊叹了一声,道:“大凡聪明之极的人,总有乖僻之处。和阳曾这般告诫我,我却是到了近几年才渐渐明白过来。璇玑,你……可曾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璇玑大吃一惊,还当他知道了自己地前世身份,一时间心头大乱。如果他们都知道了,会不会排斥她?将她当作怪物?从此就生分了,再也不理她?

褚磊又道:“我见你将崩玉用的得心应手,还收服了神兽。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爹爹虽然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这方面居然一点也不了解。”

他回头,见璇玑脸色青白交错,半晌,她才颤声道:“我……我没什么不同啊……和大家一样……”

褚磊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还要瞒着爹爹吗?”

璇玑急道:“没有!真的没有什么不同!”

褚磊拍了拍她地肩膀,以示安抚,温言道:“罢了。你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抽号,不要耽误了。”他转身慢慢走远,璇玑呆呆地看着他地背影,忽然抱着脑袋一顿猛抓。他这样问了。她还怎么能睡着?!完蛋!爹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她不该把腾蛇带来吗?还是不该用崩玉?

她杂七杂八想了一夜,直到窗外微微露出晨曦,才累极睡去,没睡一会,就被兴奋的玲珑推着起来梳洗,红着眼睛晕晕忽忽去抽号。

演武场早已站满了人。东方清奇终于撤销闲杂人等不得随意上岛的命令,令弟子们将来访的客人一一将名字和门派记下。分批带上浮玉岛。故而不到大会正式开始,演武场上已经是人满为患。

老规矩,东方清奇朗声说了一串场面话,紧跟着四角的夔皮大鼓咚咚敲起,四十名参赛弟子开始从匣子里抽号。然后去容谷主那里登记号数。

璇玑忍住打呵欠的冲动。抽了一张纸出来,翻开一看:“丁卯。”她将纸片递给楚影红,她看了看。确认无误,这才让容谷主记在册子上。楚影红见璇玑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十分疲惫的样子,不由轻道:“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璇玑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身后一人低声道:“丙寅。”

簪花大会第一次比试都是按照号数顺着排下来的,甲子和乙丑比试,丙寅和丁卯比试,以下依次。璇玑一听自己的对手出现了,下意识地回头看,却见一抹蓝衫,那人长身玉立,居然是大师兄杜敏行。

“啊,大师兄!”璇玑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郁闷,怎么第一场就和自己人干上了?那她到底要不要赢他呢?还是不要放出三昧真火,让着他,助他赢了第一场?

杜敏行回头对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我地对手居然是小师妹,真是想不到。”

璇玑喃喃道:“大师兄承让……你、你可别真让我啊。”

这话说得甚是孩子气,周围众人都笑了起来。杜敏行也笑道:“比武场上无亲疏,小师妹也不要相让。”说着像以前一样,在她脑袋上轻轻拍拍,转身便走了。

璇玑忍不住追上去,轻道:“大师兄,你最近怎么不理我了?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吗?”

杜敏行低头微微一笑,柔声道:“怎么会。大师兄刚刚出关,你也刚刚回少阳峰,没机会碰上罢了。”说罢,他忽然转头,朝后面那巨大的木楼上看去。人群里,禹司凤相当显眼,丰神俊秀的模样,让许多女子为之脸红。他却只笑吟吟地看着璇玑一人。杜敏行垂下眼睫,道:“你长大了,也不需要大师兄像小时候一样照顾你。自有更好的人来为你担忧。”

这话说得甚是玄妙,璇玑不知该怎么接口,只能眼怔怔看着他走远。

木楼上,玲珑大声叫道:“璇玑!上啊!我们给你鼓气!不要输!”璇玑回头对他们招了招手,忽听点睛谷恒松长老朗声道:“簪花大会开始。甲子,乙丑,去东方擂台。丙寅,丁卯,去西方擂台……”

璇玑一听报到自己,立即抖擞精神,御剑而起,闪电一般,眨眼就升到了西边那个巨大的石柱上。杜敏行早已站在对面,旁边的则是点判本次比试地点睛谷宋长老。

巨大的石台高有百丈,云雾就弥漫在头顶,仿佛伸手就可采撷。璇玑地头发和衣服被风吹得扭曲翻转,猎猎作响,靠在高台边缘,像一朵随风舞动的莲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那种柔怯娇美的模样,像针一样刺进杜敏行眼里。他终于禁不得,默然垂头,心中百般滋味,她小时候的情景,一幕幕,从脑海里流过。只有那么一瞬间,他疏忽了她,谁知从此就彻底失去了她,什么也回不去。那个拉着自己袖子撒娇,软绵绵叫自己大师兄的女孩子,他真正失去了。

宋道长朗声道:“听我号令——比试开始!”

话音甫落,璇玑“铿”地一声抽出了崩玉,捏个剑诀,与他遥遥相望。这两人谁也不想先动手。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十一章 大会(三)

小师妹,你还记得小时候大师兄陪你练剑的事吗?”低声开口。他没有抽出兵器,更没有摆任何招式,只静静站在对面,面带笑容,仿佛他不是来比试,只是来与她闲聊的。

璇玑不由自主想起孩提时代那些青涩朦胧的事情,那时候爹爹对她不求上进的态度十分愤怒,他和娘又忙着指导玲珑,没人来理她,只有大师兄会来陪她拆招,无论她手里的剑掉多少次,也不管她怎么偷懒,杜敏行都是笑吟吟地,并不生气,温言抚慰。

坦白说,他这样温和的态度,实在算不得一个好师长,到头来她去小阳峰的时候,还是什么都不会,都得从头学。但只有他,是她孩提时代唯一一抹温暖的色彩,没有人将她褚璇玑当一回事,甚至爹和娘,眼里都只有玲珑。让她认识到褚璇玑这个人的存在也会很重要的,就是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璇玑心中忍不住感到一阵温暖,放下崩玉,柔声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大师兄,你一直都对我很好。”

杜敏行低声道:“我对你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好,我也是个十分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修行,疏忽了你。眼下你终于成才,和我站在同一个擂台上,大师兄心中又欣慰又后悔。”

璇玑喃喃道:“大师兄……我、我一直想着你,你为什么最近都不理我了?”

杜敏行涩然一笑,并不答话。一旁的江道长沉声提醒:“比试已经开始了,不要再说话!”

杜敏行抽出佩剑,拱手道:“小师妹。开始了。”话音甫落。剑招一换,已经送到她面门前。这是瑶华剑法中的第一招,平平无奇。璇玑轻松地挡住,下意识地递出第二招,剑尖划向他的肩头,杜敏行转身让过,衣襟扬起,剑尖轻轻刺向她地手腕——第三招。

相比较其他三个擂台上水深火热地比试,璇玑这边简直就是温和的互拆剑招,将一套瑶华剑法从头练到尾。再从尾拆到头。江道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比试,打了等于没打,然而说他们没打吧,又是在拆招。他暗叹一声,不知这两个孩子心中到底想什么,把簪花大会当作了什么。

待瑶华剑法拆到第三遍的时候。杜敏行忽然沉声道:“小心了!”他的剑招陡然变化,刷刷几声。犹如蛇行,霎时变得凌厉起来,直取璇玑的要害。没有*气的剑招,他是在试探她的实力!璇玑足尖一点,后退数步。并不打算和他硬撞上。谁知他的剑招却缠着不放,大有你不出手我便不停的意思。

她被缠的没有办法,只得举起崩玉作势一砍。虚晃一招,朝后跳去。谁知他地剑招不退反进,璇玑让得慢了,只听“刺啦”一声,袖子被他划开半幅,她雪白的胳膊登时露了大半出来。两人都是一愣,只听周围木楼上发出巨大的喧哗声,玲珑清脆的声音叫得最响:“作弊作弊!大师兄你怎么能撕人家的衣服?!”

杜敏行面上一红,收剑道:“小师妹,我不是存心的。没事吧?”

璇玑摇了摇头,将断开地袖子重新扎起来,笑道:“没关系,继续吧。”

江道长早已被他们磨叽得够呛,当即大声道:“你们两个注意!这是簪花大会,不是自家演武场!不要大惊小怪!”

两人被这样一说,不得不重新抖擞精神,重新开始。若说到剑法招式,两个璇玑也不会是杜敏行的对手,先前他明显是相让,这番用出真本领,璇玑便只有招架地功夫了。她总不可能拿出对付敌人的本领来对付杜敏行,眼看他一步步逼上,自己已经退到高台边缘,无路可退。璇玑犹豫着要不要认输,忽见眼前寒光一闪,他手里的剑竟是毫不留情划过她的颈项。

她若是不抵抗,便有性命之忧;若是躲避……那只有跳下高台。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忽而下定决心相让,足尖一点,竟是朝后纵身,打算跳下石柱。谁知手里的崩玉竟剧烈颤抖起来,发出清朗地鸣声,大有鼓舞地意思。

下巴上已经感觉到了剑刃的凉意,璇玑下意识地抬手一格,“喀”地一声,杜敏行手里的剑竟被她一招斩断。两人在那一瞬都是大怔,杜敏行脸色一阵灰白,抬手将断裂地佩剑丢在地上,后退两步,拱手道:“小师妹,承让。我输了。”

“啊……”璇玑茫然地张大嘴巴,还没反应过来。

她怎么赢了?就这样赢了?莫名其妙的……她本来是想认输的!怎么会斩断他的佩剑?

她见杜敏行御剑要朝石柱下飞去,急忙叫道:“大师兄!我……我没有……”

杜敏行已经探了一半身体出去,听见她叫唤,便回头对她微微一笑,挥手柔声道:“你如今变得这样厉害,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大师兄心里十分高兴。”言毕,再也不回头,御剑飞了下去。璇玑几步追上去,只见到他蓝色的身影晃了一下,便落在地上。

是谁说不会让她的?到最后,他难道不是在让她吗?璇玑怔怔跟着下了石柱,大喜若狂的玲珑早已等在下面,一把抱住她,连声欢呼。禹司凤走在后面,见璇玑望过来,便笑着朝她拱手,表示祝贺。

“我……我觉得自己赢得莫名其妙。”事后,璇玑喃喃说着,“明明那一招是大师兄赢了的,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就是挡了一下,他的剑居然就断了。如果从招式上来说,根本是我输了呀……”

玲珑向来帮亲不帮理,撅嘴叫道:“你想那么多干嘛啊!反正是你赢了!谁要是不服气,你明天的比试就用出真功夫,镇住他

璇玑小声道:“我……一直在用真本事啊。”

玲珑哪里听她说什么,早将她推进少阳派的人群里。有说有笑了。杜敏行低头和褚磊说了几句什么。转身看了看璇玑,这才默然离开。璇玑眼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地难受地感觉,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褚磊走过来,说道:“璇玑,你赢了第一场。不要掉以轻心,后面还有好几场。”

璇玑低声道:“爹爹,是大师兄在让我呀。我赢得也不光彩。”

玲珑急道:“你这丫头怎么死脑筋?!你要是没本事,能将他的佩剑斩断吗?你随便叫个人来,看能不能随手把佩剑斩断?”

褚磊温言道:“你不用想那么多。敏行方才说了,他使出了看家本领,却没能在五十招之内制服你。你的进步让他也十分惊讶,最后一招居然还能生断铁剑,可见你先前也是在相让。你如此,让他做师兄的怎好意思赢你?”

璇玑无话可说。最后只得点头,承认自己赢了一场。

“你别急着走。留下来看看其他弟子的比试。不可轻敌。”褚磊嘱咐一番,便离开了。他是下场东方擂台的点判人。

禹司凤见璇玑一个人坐在最后面,前面那么多少阳派年轻弟子说说笑笑,她仿佛都没在听,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悄悄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在想什么?”

璇玑轻道:“大师兄一定为簪花大会准备了很多,可是却因为和我撞上。让他那么多努力都白费了。”

禹司凤笑道:“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让他努力白费的不是因为你赢了,而是因为你太不尊重他。”

璇玑奇道:“我怎么会不尊重他?”

“这是正式比武,不是儿戏。你却从头到尾都不愿将他当作一个对手来认真对待,处处相让。这样的话,他赢了有什么意义?岂不是让所有人笑话么?师父曾说过,就算是比武,也要尊重对手,所谓地尊重,便是使出你所有的本领来比拼,在比武场上,无谓的相让便是对对方最大的不尊重。”

璇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不由呆住,半晌,才道:“大师兄是因为我让他,所以才宁可认输?”

禹司凤拍拍她的脑袋,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纠结在上面也没有意思。以后还有比试,你要使出看家本领,明白吗?”

璇玑摸了摸鼻子,低声道:“看家本领……是说腾蛇吗?”

禹司凤一愣,两人都想到了什么,回头张望,就见腾蛇坐在木楼栏杆上,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嚼。他失笑,低声道:“不错,你将他放出来,光是那吃功,所有人都要甘拜下风。”

璇玑终于被他逗得咯咯笑起来,玲珑听到她的笑声,急忙凑过来,连声问:“怎么?什么好玩地吗?你笑什么?”

说话间,褚磊已经上到东方擂台。这一场比试,是点睛谷和离泽宫弟子之间的。玲珑见那站在擂台上地离泽宫弟子身形高大,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白袍子,一头长发也不束,任由它们散乱地披在腰下,看起来甚是不拘一格,不由凑过去问禹司凤:“喂,这人是谁?他厉害吗?”

禹司凤凝神看了一会,摇头道:“我也没见过这人。”奇怪,离泽宫年轻弟子里有这号人物吗?按规矩来说,年轻弟子必须穿青袍,腰上挂各色牌子。这人却不伦不类穿白色衣服,腰间更没有牌子,除了脸上那个修罗面具,他看上去并不像离泽宫的人。

他朝离泽宫弟子集中的地方望去,正副两个宫主都坐在木楼前的高台上,姿态悠闲,对那人地装扮也不甚在意。

褚磊一声令下,两个弟子地比试开始了。众人见这两个弟子的招数都平平,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看了一会便不耐烦,各自说笑去了。玲珑正连说带笑地比划着上次簪花大会地场景,忽听一旁的亭奴低声道:“不好!那人有危险!”

众人都是一愣,紧跟着只听东方擂台上“轰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尘土弥漫开来,那重重尘雾中,依稀有什么庞然大物蠢蠢欲动,忽而绷直了身体,倒竖起来,冲破尘雾,鲜红的鳞片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是一条巨蟒!

“谁的灵兽?!好大的家伙!”钟敏言惊讶得都快失声了。禹司凤猛然起身,紧紧盯着擂台上的动静,却见那鲜红的巨蟒摇头摆尾,足有十几人垒起来那么高。蛇是喜欢阴凉的动物,尤其这种灵兽,最受不了日光直射,很显然,这只巨蟒被灿烂的阳光照的十分不舒服,狰狞地张开血盆大口,两根獠牙森然发光,信子乱跳,极为不安分。

擂台上的尘雾渐渐散开,周围的喧哗声也渐渐平息下来。场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里,只见那离泽宫弟子双手用一种古怪的姿势微抬,手指像波浪一样起伏波动,口中吹着尖锐的曲调,身后的巨蟒便随着他的曲调和手势慢慢舞动,一双金光灿灿的眼死死盯着对面的点睛谷弟子——那可怜的人早已吓得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离泽宫那人忽而将手指一搓,哨声变得刺耳起来。禹司凤惊道:“他要灵兽攻击!那人会死!”话音甫落,却见那巨蟒高高昂起倒三角的脑袋,闪电一般窜下,它张开的大口,轻易就可以将点睛谷那人吞下去。

众人纷纷惊叫起来,待要救援却已来不及。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褚磊大喝一声,连纵数下,飞快挡在点睛谷弟子身前,厉声道:“退后!不得伤人性命!”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十二章 大会(四)

泽宫那人立即吹动口哨,缓缓将巨蟒召回。它看上得,围着褚磊和点睛谷弟子绕了两圈,可惜地吐着信子,终于盘旋而去,顺着主人的身体打转,最后缓缓陷入他脚底的阴影里,再无痕迹。

那人缓缓拱手,漫声道:“得罪了,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褚磊不由默然,半晌,回头看了看那吓瘫的点睛谷弟子,低声道:“还能继续吗?”那人瞠目结舌,根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看着是要晕过去的模样。褚磊暗暗叹了一声,将手一拍,朗声道:“离泽宫获胜!”

木楼上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赞叹者有之,痛骂离泽宫不守规矩的有之,更多的是好奇那么个庞然大物被那人藏到了什么地方。禹司凤怔怔坐回去,心中惊疑不定。他可从来不知道年轻弟子一辈中,有人能养了这么大的灵兽!那只巨蟒看起来足有近五百年的修为了,年轻弟子能降伏吗?

胳膊上被人一抓,玲珑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啊!司凤!你们离泽宫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他养的那只巨蟒好厉害!你的小银花和它比起来根本不够看嘛!”

很显然,蜷缩在袖子里的小银花对玲珑这番言语很不满,挣扎着伸出脑袋,朝她恶狠狠地吐信子。

“哟,你这条小蛇还会发脾气嘛!”玲珑见它十分可爱,忍不住调笑,朝它做个鬼脸。钟敏言哭笑不得,道:“你就这么孩子气。和它斗什么。”

对面东方擂台上。点睛谷那个弟子因为晕迷过去,被人抬下了石柱。点睛谷几个长老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因为输的实在太狼狈。江长老在点睛谷中算年轻些的,火性也大,当即便说道:“离泽宫倒真是人才济济,带着这么大地灵兽上台,是要拼命吗?”一旁地恒松长老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他只当没发觉。

离泽宫大宫主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倒是副宫主咯咯笑了起来,拱手道:“小徒失礼了。我替他给诸位赔个不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试,难免紧张,好在没有痛下*手,和当年那个乌童比起来,真是庆幸得多。”

他这会提到乌童,很明显是给点睛谷难堪。当年乌童可是点睛谷的弟子。果然江长老的脸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乌童那会还是他亲自带的徒弟,他犯了事。被五大派通缉,最后还成了妖魔一伙,最丢人的是他江长老,不是别人。

他厉声道:“你这样说,便是……”

话未说完。容谷主便低喝一声:“江长老!比试还未结束!”

他硬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脸色铁青。容谷主淡然道:“贵派人才众多,真教人羡慕。不过簪花大会比试意在切磋,不是抗敌。那么大的灵兽。难免造成伤亡,还请两位宫主重视。”

那大宫主还是不说话,只有副宫主笑道:“容谷主说得是,我会教导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使用灵兽。”

那话说得并没什么诚意,涵养好如容谷主,也忍不住心头有火,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一天的比试很快便结束了,刷了一半地人下去,少阳派参赛的十个弟子,也只剩下六个,倒是浮玉岛占据了地形优势,留下了八个人。到了晚间,一众年轻弟子聚在一起庆祝璇玑通过第一关,自然又是大吃大喝一通,年轻人聚在一起热闹说笑当然不必多说,倒是璇玑有时想起莫名其妙赢了杜敏行,心中还有些不舒服。

回客房的路上,腾蛇出乎意料地没有说话,沉默得很怪异。璇玑颇不习惯他这种样子,忍不住说道:“你……呃,喜欢岛上的菜肴吗?”

腾蛇猛然回神,连忙点头:“很不错!相当好吃!这什么大会结束后,我能装点吃的带走吗?”

璇玑干笑两声,“可以是可以……不过,带走没两天就会馊掉吧……”

她见腾蛇似乎有什么心事,心神不宁的样子,便问道:“你在想什么?好难得,你也会有心事。”

腾蛇“切”了一声,“你说什么废话!神仙怎么会有你们那些杂七杂八地小念头小心思!”

“那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腾蛇皱了皱眉头,犹豫一会,才道:“我好像……闻到一种熟悉地味道。不过白天没找到究竟在哪里,那味道我以前闻过,虽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的……”

璇玑奇道:“你是说岛上有妖怪?会不会是东方叔叔开放管卡,放人进来,所以有妖怪混了进来?”

腾蛇摇头,沉吟道:“不像人群里的……我要去演武场走一圈,你要跟着吗?”

“这么晚了去什么演武场?”璇玑看看天色,都快三更了,“明天再去也一样。既然是你认识的妖怪,应当不是什么坏蛋吧,你急什么?”

腾蛇白她一眼,懒得理她,掉脸就走,一面道:“笨死了,没听过月黑风高好办事吗?你不去我自己去,别跟着!”

璇玑急忙追上去,“我也要去!你这头野兽莽撞的很,要是再闹出什么事,丢人地可是我这个主人!”

“呸!少往脸上贴金!”

两人边走边斗嘴,一直走到演武场那里。即使是夜间,演武场也有无数守卫巡逻着,防止有人求胜心切,在擂台上做什么手脚。腾蛇七拐八绕地,似乎不认得路地样子,时不时抬头用鼻子闻闻,紧跟着再走。璇玑绕的头都晕了,扯住他的袖子小声道:“喂!你到底要去哪里啊?如果让人发现可难看了!”

“那谁让你跟来地,自己滚回去吧!”腾蛇甩开她的手,凑去左边嗅嗅味道,忽然发现了什么。眉毛一挑。拔腿就奔。

“等等!”璇玑赶紧跟上,眼见他朝北方擂台后面的一个巨大地高台上跑去,那上面守了一圈浮玉岛弟子,像他这样狂奔,迟早被人发现。她心中大急,偏偏又不能叫嚷,只能咬牙跟在后面,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腰间地小皮囊,心下突然有了个主意。

“腾蛇!”她低叫一声。趁他不耐烦回头叫骂,抬手丢给他一个小瓶子,“你动作快,上去把这里面的东西滴在那些人脸上。”

腾蛇低头一看,却见掌心摊着一个拇指大小的水晶瓶子,里面有半瓶半透明的水。轻轻嗅一下,他立即打了好几个喷嚏。揉着鼻子道:“厉害!这就是他们说的凡间的迷药?”

璇玑见上面的人似乎发觉这里动静不对,便推了他一把,低道:“快去!”

腾蛇见这等好玩的事,哪里肯退缩,足尖一点。眨眼就飞上了高台。只

一阵喧哗,不过都是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迷晕过去了。腾蛇从高台上探出脑袋。对她轻轻吹个口哨。璇玑笑吟吟地跑上去,却见那高台上横七竖八倒了十几个浮玉岛弟子,她心中微感愧疚,朝他们拱了拱手。

“这是什么玩意?”腾蛇奇怪地说着。

璇玑回头,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原来这高台上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巨大地笼子,正是那天离泽宫副宫主命人带来的。笼子上蒙着黑布,盖得十分严实,边缘似乎还用铁线钉上,不知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两人走到笼子前,腾蛇用手敲了敲,再用鼻子嗅嗅,沉声道:“就是这个了!里面的味道很熟悉!我要看看装着什么东西。”

璇玑见他抬手就去撕黑布,急忙阻止,“别急!我想起来了!每次簪花大会都要摘花,这一定就是被摘到的花!你别捣乱。”

“摘花?”

“簪花大会不光是各派弟子切磋,就算赢了所有的人,最后还有一项安排,就是和长老们事先准备好的妖魔互斗,赢了才能有资格簪上牡丹花,簪花地意思就在这里。我想这笼子里关的一定是他们捉到地妖魔,要是不小心放出来,场面一定不好收拾。”

腾蛇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们这些凡人就喜欢胡思乱想,全天下妖魔鬼怪都是和你们凡人作对的,都要一网打尽,*个干净才好!人家妖怪过得好好的,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说罢,手上猛然用力,只听“刺啦”一声,黑布被他撕开一个口子。璇玑急得直跺脚,抬手就要去抓他的头发,将他拖走。忽听笼子里一人低呼一声,那声音甚是娇嫩柔媚,十分熟悉。

两人都是一呆,腾蛇奇道:“女人?!不是妖魔吗?”

他刚说完,只见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从那口子里探了出来,那娇媚地声音喃喃道:“这声音……你、你是不是璇玑?”

璇玑大吃一惊,抢步上前,抽出崩玉将那黑布全部斩裂,只见一个紫衣女子倚着栏杆定定看着自己,那眉眼,那姿容,居然是紫狐!

“璇玑!”紫狐大叫一声,紧跟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呜呜咽咽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死在不周山了!天啊,你们还活着吧?没人死掉吧?”

璇玑脑子里乱成一团,怎么也不明白紫狐怎么会被关在笼子里,她急道:“我、我们没事!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抓你地?”

紫狐抹去眼泪,恨恨地说道:“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副宫主!我的烛火也是他熄灭地!他说要我做什么被摘的花……然后就一直将我关在这笼子里。呸!老娘看他就是个变态!璇玑,你可要帮我报这个仇!”

她哭得十分可怜。

璇玑惊道:“是副宫主?!果然……我看他就不是好人!你别急,我马上放你出来!”她抽出崩玉,用力朝笼子上砍去,咣当一声巨响,火花四溅,她的虎口被震得微微发麻,那笼子居然纹丝不动,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紫狐低声道:“你别费事啦,这笼子是天上的玄铁铸成,还被加了咒法,将我的妖力锁住,不能动弹。”

璇玑又用力砍了几下,果然没用。她急道:“好奇怪,如果我早知道笼子里关的是你,一定早点来救你!可是我怎么闻不到你的妖气?”

紫狐把手腕举到她眼前,雪白的皓腕上,钉着一个黑色的珠子,深深嵌在她的腕骨里,动弹不得。她哽咽道:“就是这鬼东西!一戴上就没妖气了!你看看,怎么把它弄掉啊!难看死了!”

璇玑一见那珠子,心中一动,只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然而一时之间居然想不起究竟是什么。她低声道:“你别急,我砍不断笼子,就烧断它!”说罢她回头叫:“腾蛇,拜托你,把笼子烧了!”

腾蛇还未来得及答应,却听紫狐低呼一声,颤声道:“你……你是腾蛇大人?”

腾蛇定定看着她,疑惑道:“你认得我?我好像也认识你,但……有些想不起来了,你以前……是这样的?”

紫狐含泪道:“我以前只是一只小狐狸,没修成人身。”

“啊!是你!”腾蛇一拍手,终于想起来了,“那只狐狸!一天到晚跟在无支祁屁股后面跑的那只狐狸!”

紫狐颤声道:“是我……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腾蛇大人。我……我有一事请问,无支祁他……他过得还好吗?”

腾蛇皱眉道:“你问我我问谁?反正应当还在阴间芶延残喘半死不活吧!”

紫狐落下泪来,哽咽道:“我……我总是要去阴间看他的!”

“你还真痴心,无支祁那家伙从来不懂怜香惜玉的啦,你不要妄想了。情欲反而误他修为,阴间刑罚期满了之后,他还有机会飞升得道。被你这样一缠,他还怎么修行?”

紫狐急道:“我没有缠着他……我只是……只要看着他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腾蛇“切”了一声,嘀咕道:“这还不是缠着?”他握住笼子的铁条,沉声道:“你退后,我来把这鬼东西烧烂了。他们能弄到天上的玄铁,倒真是不简单!”

紫狐退后几步,感激地说道:“今日救命之恩,紫狐来日一定结草衔环相报!”

“报什么报!”腾蛇掌心燃起鲜红的火,一瞬间就将一根铁条烧得通红,被他轻轻一掰,断了。

“不过,腾蛇大人怎么会在这里……?璇玑,你认识他?”紫狐这时才发觉这两人好像是认识的,不由十分好奇。

腾蛇登时涨红了脸,支吾不出个理由,恶狠狠地叫道:“问这么多干嘛?!闭嘴!”璇玑笑道:“哦,你还不知道呢,紫狐。腾蛇成了我的灵兽……”话没说完,腾蛇就把掰断的铁条朝她投掷过来,叫道:“臭小娘少说两句会死啊?!”

“灵兽?!”紫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二人,忽然想起璇玑身份特殊,收了腾蛇做灵兽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于是点头道:“那真是……呃,恭喜……”她见腾蛇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把后面的话吞回去了。

璇玑见腾蛇忙了半天,只拆了两根铁条,便催道:“你快点行不行啊?万一让人发现了,咱们可要倒霉的!”

腾蛇抬头正要反驳,忽然一愣,将手从笼子上放了下来,转头不知看着什么。

“知道这样做是犯大错,你胆子也真不小!”身后陡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璇玑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只见褚磊阴沉着脸,站在后面。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十三章 大会(五)

爹!”璇玑叫了一声,连声道:“这是误会!紫狐是来没害过人,去不周山还帮了我们许多忙!她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看着她被关在笼子里?!”

褚磊并不答话,走上前,看了看笼子里的紫狐,半晌,才道:“你就是将她救出来,那又如何?”

璇玑呆了一下,才道:“呃,救出来……当然是带她离开浮玉岛,不让副宫主再抓到她。”

褚磊皱紧眉头,沉声道:“姑且不说副宫主为何要抓她,在你心里,簪花大会到底是什么?事先准备好的花被你私自放跑,甚至还迷倒浮玉岛的弟子!你是用什么身份站在这里?又是用什么身份擅自犯下这种大错?!”

“我……”璇玑被他问得瞠目结舌,不知所以。

“你现在是少阳派的人,不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的人!你今日做下的因,明日便是少阳派为你承受那果。你任性妄为的时候,先想一下自己是谁?做的事会不会为别人带来麻烦?”

璇玑满头冷汗,喃喃道:“我……没想过。但是我一人所为,和少阳派没关系……”

“你还能再说没关系?”

她的肩膀垮了下来,良久,才轻道:“可是,我也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被关在笼子里!紫狐是我朋友,爹你难道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朋友被关在笼子里吗?”

褚磊沉声道:“朋友这个词岂可随意乱用?你才下山几天?就如此与人推心置腹?”

璇玑道:“朋友就是朋友,只要投缘,一个时辰也能成为生死之交。不投缘,一辈子也无法成为朋友!”

“如果她没有犯事。离泽宫的人怎会无缘无故抓她?天下万事。离不开一个理字。你不能为了私情置道理于不顾。”

“她没有犯事!那副宫主不是好人!”

“荒谬!”褚磊勃然大怒,抬手便要给她一耳光。

紫狐忽然在后面叫道:“你这老头!真是顽固不化!罢了,璇玑,我不想让你为难。你不用救我了。哼,小小几个修仙门派弟子,想伤到我,那是做梦!喂,老头,我本来不想伤人,但你们把我逼到这份上。到时候什么摘花簪花的,别怪我手下无情!”

褚磊看了她一眼,冷道:“你如此做,当真不配做别人的朋友!”

紫狐气急败坏,急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不动手,难道要我躺在那里被*掉?!老娘可不是那种孬种!”

璇玑插嘴说道:“爹!我反正是一定要救她地。我把前因后果说给你听,你要是还不同意。我……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救她地!”

当下她把众人怎么和紫狐相遇,怎么去不周山救人,紫狐怎么被副宫主掳走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口齿不如玲珑他们伶俐,却也将这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最后道:“爹。离泽宫很古怪!该提防的是他们吧?”

褚磊默然沉吟,没有说话。一旁的腾蛇笑道:“你们这些人,就喜欢把事情搞得复杂。照我说。直接把人放出来,谁要是敢来说三道四,来一个*一个!这才痛快!”

“你闭嘴吧!”璇玑翻他一个白眼,对他这种无聊的建议完全嗤之以鼻。

褚磊开口道:“不管此事离泽宫如何打算,今日你绝对不可将她放出。”

“爹!”璇玑急了。褚磊摆了摆手,示意她住嘴,又道:“你如果真的将她当作朋友,便不要做这等小偷小摸的事情。正大光明地赢了比赛,到时候你爱救她也好,放她也好,都是你的事情,旁人管不着。但你要是今天就来放她,我绝对不同意!”

璇玑咬了咬牙,沉声道:“好!那我就赢了簪花大会给你看!可是,腾蛇我也不会让他坐冷板凳了。”

褚磊背着双手,缓缓下了台阶,一面道:“随你喜欢。只要不伤人性命。”

璇玑怔怔地看着他走远,身影消失在浓厚的夜色中,良久,才感到手心里全是汗,湿漉漉地。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回头愧疚地看着紫狐,低声道:“对不起,紫狐。我今天没办法救你出来了。”

紫狐叹了一口气,从栏杆间隙里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这也无所谓。我自从被那个变态抓出来之后,就一直担心你们遭遇祸事

看到你们平安,也安心多啦。你可别为了我这个妖脾气,他……他说得也有道理啦。”

璇玑低声道:“你等着我,我一定赢了所有地比试,然后救你出来。”

紫狐眼圈一红,垂下头,半晌,才柔声道:“你……你也别太费劲了。我不过是个妖怪,以前还想害你们。”

璇玑淡道:“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总之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最多三四天,我就来带你走!”

紫狐把眼泪抹掉,忽然扑哧一笑,璇玑呆道:“你笑什么……”紫狐咯咯笑道:“不,我是突然想到……咱们这样,算不算英雄救美?不对,你也是美人,这下没有英雄什么事了,是美人救美。”

璇玑一怔,跟着也笑了起来,又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话,这才带着腾蛇离开这个高台。

“喂,这些人怎么办?”腾蛇指着倒了一地的离泽宫弟子,问道。

璇玑随意摇头:“管他们呢!就躺着吧!反正明天一早就会醒过来。”她抿紧唇,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赢得簪花大会,过一会,忽然沉声道:“腾蛇,如果限定条件是不*人,你能大展手脚吗?”

腾蛇眼睛一亮,叫道:“终于有架给我打了?”忽然想到什么,急忙摇头,“我才不要!这什么大会,出来地都是小屁孩,一根指头也能戳死了他们,十分没劲。你自己打吧!”

璇玑没说话,飞快下了高台,一面道:“好!那你就在旁边看着,看得手痒了就上来一起打!我若是不赢了这个比赛,便不叫褚璇玑!”

腾蛇听她这话说得甚是坚决,不由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眼底满是冰冷的光芒,犹如寒冰碾碎一般,令人悚然。他心中一动,昔日战神将军一战成名,足足*了近千魔神,那时候地目光,会不会也是这样的?

喂喂,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他想这样问,然而在那种目光下,他竟说不出一个字。

第二日的比试只剩下二十人,依旧是抽号,按照号数自去擂台比试。璇玑今日的对手是一个浮玉岛的男弟子,比试点判人是离泽宫副宫主。一见到这个人,她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恨不得抓住他地脖子,把他捏死在手里。

玲珑他们在木楼上叫得震天响,为她打气鼓舞,那种声势,几乎将其他门派地叫嚷声都盖了下去,最后人人都朝少阳派这里望过来,有的无奈有的忿忿不平。

对面那浮玉岛弟子笑了一声,道:“好大地鼓劲声,真让人惊讶。”

璇玑颇感不好意思,连道:“对不起……他们叫得太响了……”那人却呵呵笑道:“也没什么,叫得震天响也不代表实力强悍。”

这话里面隐隐含着刺,璇玑敛起笑容,疑惑地看着他。那人又道:“今天的比试可与昨天的拆招不同。你们同门之间相让,可别指望我也来让你这位大小姐。好好想想,再说开打吧。”

璇玑登时涨红了脸,他的意思分明是说她第一场赢了,是因为杜敏行相让,意指她根本没什么本事,靠人情上位。她不擅长这种口舌之争,当下也不说话,只将崩玉抽出,捏个剑诀。

副宫主手里的羽扇摇啊摇,笑道:“现在要说的话,要吵的架,都赶紧讲完。待会开始比试,就不许再开口喽!”他笑嘻嘻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问道:“都没话说了吧?那开始!”言毕,手里的扇子挥了下来。

浮玉岛那个弟子还慢吞吞地抽出佩剑,明显不将璇玑当作一回事,最后摆好架势,低声道:“来吧,要不大哥哥也来陪你拆几招。”话还未说完,只见一个人影闪电一般窜到眼前,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紧跟着“咣”地一声,他手里的剑瞬间就变成了两截,掉在地上滚了好远。

脖子上一凉,正是璇玑的剑抵了上来。他用一种怪异之极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她突然从柔柔弱弱的小白兔变成了青面獠牙的妖怪。

“你输了。”璇玑低声说着。

这一仗,她终于赢得让人心服口服。木楼上的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像大海里的浪潮,没有休止。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十四章 大会(六)

果说,璇玑赢了前两场还可以说是运气,那么她又漂三场之后,再也没人会说她是运气了。曾有别派弟子要求借崩玉一观,认为她在剑上搞了什么古怪,否则随手断人兵器,那不是一般力的人所能做到的,她看上去那般娇怯怯地,并不是孔武有力的类型。

但结果依然让他们失望,崩玉虽然锋利,但他们用来砍别的兵器,也无法像她那样轻易斩断。他们并不明白,崩玉只有在璇玑手上才会发挥其真正的神力,其他人使用起来,也不过是锋利一些的宝剑罢了,没什么不寻常。

如今参赛弟子被淘汰得只剩五人了,少阳派只剩璇玑一人,离泽宫也只剩下那个能唤出灵兽的弟子,剩下的两人是浮玉岛,一人为点睛谷弟子。在玲珑口中那些平凡无奇的浮玉岛弟子,居然在这次簪花大会上大放光彩,兴许是占了地形的优势,也兴许是他们深藏不露,但无论如何,他们确实赢得让人心服口服。

这日一大早,演武场里已经挤满了观战的人群。今日的比试结束之后,再过一天便是决赛,因此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或许是因为簪花大会进行到现在都没出什么事情,浮玉岛的管辖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对上岛的访客不再盘查那么严密。虽说璇玑对簪花大会的胜利势在必得,一早上过来看到熙熙攘攘那么多人,还是吓了一跳。

“东方叔叔放了这么多人上浮玉岛!”她趴在木楼的栏杆上,朝下看,密密麻麻全是脑袋。“站在下面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呀。”

“哼。这世道,反正都是凑热闹的人多啦。以后出去混江湖,夸口自己看过簪花大会,也是个吹牛的好料呢。”玲珑在后面替她把松散地发髻绾得结结实实,又将下面地碎发编起来,好让它们不会被风吹得乱飘,迷了眼睛。

正说着,禹司凤和钟敏言二人也上来了,玲珑急忙招手:“这里这里!位置都帮你们抢好了!最好的视野哦!”

钟敏言知道她就喜欢在这些小细节上纠缠不清,当下笑着过去揽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替璇玑头发,柔声道:“我竟不知道你手这样巧,这发髻绾得不错。”说罢朝她头上的发髻望去,伸手摸了摸。

玲珑翻他一个白眼,嗔道:“别闹!你要是想啊,回头我也替你绾一个。保准比璇玑还妩媚!”

“饶了我吧……”他苦笑。见璇玑回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自己脸上一掠而过。似乎有一种发麻的感觉。他垂头避开,将玲珑耳边的碎发捋上去,轻道:“起这样早,没吃东西吧?我带了糕点,待会一起吃。”

玲珑娇嗔他一口。跟着吃吃笑了起来。璇玑晓得他们两个闹起来是旁若无人的。赶紧退开,不做碍事的人。回头见禹司凤和柳意欢亭奴坐在一起,三人神色凝重。不知说些什么,她走过去,奇道:“柳大哥你难得来这样早,为了看我比试吗?”

柳意欢嘿嘿笑了两声,道:“那是自然,小璇玑的比试,我哪一场迟到过?今天也要赢个痛快!”

禹司凤对她招手:“璇玑,过来。”璇玑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只听他沉声道:“如果今天抽号,撞到离泽宫那个人,你不要客气,让腾蛇上去对付他。”璇玑愣了一下,问道:“怎么?突然这样说……”

禹司凤低声道:“那个人,不是普通弟子。离泽宫故意让不符合参赛标准地人来捣乱,虽然不知他们搞什么鬼,但你要小心。”

璇玑看了看亭奴和柳意欢,两人都默默点头。亭奴道:“柳兄的天眼尚未完全恢复,不过他看出那不是寻常弟子,只怕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上回那个灵兽不过是牛刀小试。这次簪花大会只有你参加,因此我们推测他或许是离泽宫派来找你麻烦的,苦于没有确凿证据。总之,你小心。”

璇玑默然,禹司凤又道:“璇玑,抱歉,这本是我惹出的麻烦……”她急忙摇头,死死抓住他的手,急道:“你怎么这样说!我、我就喜欢解决你惹出来地麻烦!”

柳意欢“哦哦”叫了几声,起哄道:“好亲热好甜蜜!比试开始还有些时间,要不我们几个避让一下给你们说悄悄话?”

璇玑脸上晕红一片,低声道:“柳大哥就是这么为老不尊!”

众人都笑了起来,柳意欢正要再占点口头上的便宜,忽听四角夔皮大鼓敲了起来,到了抽号地时间。璇玑起身,准备从木楼上跳下去,禹司凤忽然在后面拉了她一下,她愕然回头,唇上一暖,却是他轻轻吻了一下。

化日下,如此大胆的举动,引起周围一阵阵抽气声。突乱跳,怔怔看着他漆黑的眼,喃喃道:“你……你怎么……”他只微微一笑,放开手,柔声道:“我只是突然想这样做而已。璇玑,我等你回来。”

璇玑郑重地点了点头,回他一个笑容,这才翻身跳下木楼,与其他五名参赛者一起抽号。

玲珑的下巴还处于快要脱臼的状态,见禹司凤若无其事走回原地,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可真是、大、大胆!”禹司凤笑着看了钟敏言一眼,伸手轻轻触摸嘴唇,低声道:“嗯,确实有些大胆。”

不谈禹司凤这样一说又吓掉了多少人地下巴,反正璇玑是没看到了。她从匣子里抽了号,正要打开,忽听对面那离泽宫副宫主含笑道:“可别那么巧,和咱家地弟子撞上了,小璇玑。”

什么小璇玑!她冷冷瞪了他一眼,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就是让人浑身不舒服。她打开纸片,却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甲子”二字,居然排在第一个。副宫主又笑道:“什么号?给我看看。”

璇玑不想搭理他,然而今日登记抽号的人是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把纸片递给他,副宫主瞥了一眼,“哦”了一声,道:“瞧我这乌鸦嘴,还真让说中了。”他将登记的册子竖起来,呵呵笑道:“看,我派地皓凤排在乙丑呢。”

原来那人叫皓凤。璇玑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这真的是巧合吗?”

副宫主摇着扇子,笑道:“世间万般事情本来就是各种巧合构成的,你不信吗?”

鬼才相信你!璇玑转身就走,他在后面又道:“皓凤很厉害的,小璇玑可要小心呀!”

话音一落,只听四角的夔皮大鼓再次敲响,比试正式开始了。璇玑立即要御剑飞上去,谁知腰上突然一紧,像是被人抓住,紧跟着那人纵身一跳,腾云驾雾一般,轻轻松松抓着她跳上了南方擂台。

“腾蛇!”璇玑回头见是这个捣蛋鬼,不由大感头疼,“你上来干嘛?不是说不想插手吗?”

腾蛇揉了揉鼻子,哼了一声,道:“老子今天想打架,干嘛,你不给?”

璇玑抬脚就要把他踹下去,腾蛇急道:“喂!你不要不识好人心!我可是来帮你啊!”

“帮?”璇玑立即捉住了这个敏感字眼。

腾蛇看了看站在对面的那个皓凤,他像一块岩石一样,在风中岿然不动,一头散乱的长发被吹得像蛇一样扭曲。

“这人的影子里养了好些有趣的东西,嘿,我想见识见识。”

里面似乎还有一只很不同寻常的妖魔……他看了看璇玑,虽说她是战神将军,但这一世肉身只是个小女孩,对付那种妖魔,可能承受不住。他可不能让她死了,灵兽契约刚刚订下,她要是死了,他也活不成,这等买卖便做得十分不划算了。

两人正在这里嘀嘀咕咕,却听场中央的容谷主厉声道:“比试是单打独斗,不可以带帮手!褚璇玑,速速让这人离开此地!”

璇玑急忙解释:“容谷主,他不是帮手,他是我的灵兽!不过平时都化成人形而已。”

容谷主皱眉道:“荒唐!灵兽怎会化成人形!我理解你求胜心切,但这等谎言,未免难以取信于人!”

璇玑还要再说,腾蛇却大笑道:“哈哈哈!肉眼凡胎,可怜之极!你认不得老子,罢了罢了!回头再让你大开眼界。”说罢他纵身一跳,从石柱上跳了出去,身体却不落下,轻飘飘地,像一片落叶,凌空站在擂台外一丈左右的地方。这等神技,登时引起巨大的轰动。再厉害的修仙者,也要御物才能飞在空中,像他这样想站就站,想躺就躺,身体却不下坠,完全是闻所未闻。

腾蛇半躺在空中,撑着脑袋,又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不碍事吧?”

容谷主也被他一手震住了,缓缓点头,沉声道:“如果阁下……真的是灵兽,自然无碍。”

腾蛇吹了一声口哨,笑道:“开始吧,小璇玑!”

他听大家都叫璇玑为小璇玑,也学得有模有样。璇玑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缓缓抽出崩玉。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十五章 大会(七)

谷主朗声道:“我先说一下比试的禁忌,不许伤人性用禁忌的仙术,更不许波及擂台外的观战者。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立即取消比试资格。”

他看了看场上两人,见他们都默然无语,便将手举起:“簪花大会是公正公平的切磋,我希望各位都能遵守规则。话便说到这里,准备——开始!”

开始过后,两人都不动。良久,皓凤才缓缓向璇玑拱手行礼,紧跟着手腕一翻,亮出兵器——却不是剑,而是一对双刀,一长一短,一黑一白,造型极为独特。修仙门派大多使用的兵器都是宝剑,很少有人用其他的武器,尤其是这么古怪的,璇玑有些发怔,下一刻他便攻了上来,手里的双刀舞得虎虎生风,甚有气势。

璇玑抬剑一格,只觉对方也并不是多有力的人,轻轻松松就将他的双刀格开了。那人紧步跟上,两人一瞬间拆了三四招。璇玑忽然发力,崩玉朝那黑色的长刀上砍去,只听“铿”地一声,那刀在皓凤手中剧烈晃动着,居然没断。璇玑大吃一惊,面上忽觉寒意袭来,却是他手里的白色短刀照面横砍过来。

她退了两步,心神不宁地和他拆了十几招。他的刀法并不精妙,连她都随时能找出破绽,可是她无论怎么使劲,都无法斩断那对古怪的双刀。招数上明明是她占了上风,但要想将他打败,却绝非片刻之间就能做到的。

刀剑铿锵声不绝于耳,璇玑斗到后来渐渐忘了时间,只觉他一黑一白的双刀时而合在一处。时而像蝴蝶翅膀一般张开。动作诡异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看得久了,连心魂都像要被吸进去一样。

日光透过云层直撒在巨大地石柱擂台上,那白色地短刀更是耀眼生花,不可逼视。璇玑只觉头晕目眩,对方加在双刀上的力道越来越强,从开始的轻松格开,慢慢变成了吃力招架,到如今崩玉每和他的双刀碰撞一次,虎口便是一阵酸麻。这种持久的拆招显然不适合她这般年纪的盈盈少女。何况对方身材雄伟,是个壮年男子,时间久了,她终于气力有些不足,勉强架开他的双刀,踉跄后退。

那人更不相让。抢上前,似是要趁她微微退缩的时候一鼓作气将她降伏。璇玑怔怔看着他面上的修罗面具。想到禹司凤他们说这人身份可疑,她原先以为一上去他便要放出巨大的灵兽,来一场惊天动地地比试,那样的话,她反而有必胜的把握。但他如此狡猾。先用她最不擅长的拆招透支了她的体力。是要从招式上彻底赢她!

眼看他双刀攻向面门,璇玑不得不向后仰过,谁知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扯。她登时站立不稳,朝后摔了下去。电光火石之间,她低头瞥了一眼,只见他脚下的黑影蠢蠢欲动,像活地一样,从那影子里伸出一颗巨大的脑袋来,白里透青地面色,容貌极为古怪,两眼倒翻上去,口中獠牙堪比猛虎野兽——这怪物咬住了她的裙子,口水大滩大滩地落在地上,贪婪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顿美餐。

璇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脸,吓得尖声大叫,一屁股摔在地上,手里的剑没头没脑地朝那怪脑袋上剁去。那东西一眨眼又消失在他影子里,崩玉狠狠砍在地上,砸出许多道痕迹。

她刚松了一口气,忽觉头顶利风刮起,晓得是皓凤趁机出招,她就地朝左边滚去,让过那一刀。谁知正要起身,脚后跟又被什么东西咬住,回头一看,又是那可怕的脑袋,它咬着她地鞋子,口中喷出地热气呵在脚上,令她浑身寒毛倒竖。

“腾蛇!”璇玑凄然叫了一声,拼着不要鞋子,光脚跑了几步,一头撞在刚跳进场内的腾蛇身上。她急忙抓住他的胳膊,叫道:“有怪物!一颗脑袋!影子里!咬我!”璇玑本来不是胆小之辈,但方才那怪脸委实太可怖,生平未见,她吓得都语无伦次了。

腾蛇嘿嘿冷笑,一把将她推到身后,张狂地说道:“臭小娘果然不够看!老子来会会那妖魔!”话音甫落,他纵身而上,动作快若流星,扑到皓凤面前,身形忽然一低,大手在他影子一按——居然穿透了进去!

皓凤手里地双刀当头挥落,重重砍在他背上头上,只觉像打在石头里,毫无反应,腾蛇连一根头发也没被砍断,他忽而冷笑道:“你藏了不少好东西啊!让我看看都是什么!”说罢纵身又是一跳,竟瞬间离地十几丈,影子里被他硬生生抓出一个庞然大物,足有十几人高,血红的鳞片闪闪发光,却是那天皓凤放出来的巨蟒灵兽。如今这般大的怪物,被腾蛇抓住嘴里一颗獠牙,轻而易举地抓起来,竟连动也不敢动一下,浑身抖个不停,尾巴朝皓凤卷过去,似是在求救。

皓凤抬头望向腾蛇,他雪白的长发在日光下极为耀眼,一副老子天下第一,

世的模样。皓凤沉声道:“阁下是……”

腾蛇背后陡然生出一双巨大的火翼,在阳光下犹如鲜红的薄纱一层层叠起、展开,瑰丽难言。那火翼在巨蟒身上轻轻撩了一下,鲜红的火焰顿时将它团团裹住。“把臭蛇还给你!”腾蛇一把将烈焰焚烧的巨蟒抛了过来,数丈长的巨蟒,他提起抛出,竟毫不费力。

眼看那熊熊燃烧的庞然大物要当头砸上,皓凤和璇玑都急忙闪开,“碰”地一声巨响,巨蟒落在擂台上,挣扎了几下,眨眼就被烧成了黑灰,只留下一条黑色的痕迹。

“哈哈哈!你还有什么妖怪?都放出来让老子耍耍!快!”腾蛇狂妄的大笑起来,身后的火翼时而展开时而蜷缩,美丽得像一个梦,然而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东西是比噩梦还可怕的*人烈焰。

周围木楼上先是喧哗不断。渐渐却安静下来,玲珑长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腾蛇,她一直以为这白头发男人是个不学无术地坏蛋,谁知道他真地是灵兽!原来这样厉害!

皓凤沉默半晌,才道:“这是簪花大会,又不是*人比赛。似你这样张狂放火,万一伤到旁人怎么办?”

“少废话。”腾蛇对他的陈词滥调根本毫无反应,朝他勾勾手指:“快放出来,你不放。老子自己抓喽!”

皓凤恍若未闻,还在说:“簪花大会意在切磋,我不愿与你拼命……”

“啰嗦!”腾蛇不耐烦了,一个猛子扎下来,火翼在空中一展,带着焚天的热浪。扑面而来。莫说皓凤被迫得护住头脸蹲下,就连容谷主也不得不退到高台边缘。才勉强稳住气息,叫道:“不可伤人!不可伤人!”

他的呼喊在腾蛇耳朵里听来就是废话,他飞快落到地上,又朝皓凤的影子攻去。这次皓凤躲得甚快,使双刀护住要害——可惜他料错了腾蛇的攻击对象。他的目标只在他的影子。而非他这个人。下一个瞬间,腾蛇又巴住他的影子,探手伸进去捞。捞了一会,忽然脸色变得极古怪,翻身跳上空中。

皓凤脚下的影子忽然开始扩散,就像墨水晕染在宣纸上一样,缓缓铺张开来,里面似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束缚而出。璇玑直觉就是那个古怪地大脑袋,吓得又退了好几步,生怕它又从里面跳出来咬自己。

皓凤忽然将双刀一收,森然道:“你既然要拼灵兽,那便拼个够!生生死死,听天由命!”

说罢忽而朝后翻身一跳,那巨大的影子里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又像是无数个铁块在互相撞击摩擦,浑身的骨仿佛都要被这种吼声叫得松散开。紧跟着,那吼声却变成了小儿的呜咽之声,凄凄惨惨,断断续续,好像随时要断气。

璇玑正是惊疑不定的时候,只见那影子中窜出一个庞然大物,一股腥臭之气也扑面而来。它在擂台上狂奔一阵,忽然纵身而起,直扑空中地腾蛇。日光刺眼,看不清它究竟长什么模样,只觉身有四足,像野兽,然而脖子上端着一颗硕大的脑袋,毛发蓬乱,头角峥嵘,身后拖着一条又粗又长地尾巴,虎虎挥动,像一根柔软的刺。

腾蛇似乎对它也甚是忌讳,对它的来袭竟第一次没有采取正面回击,而是闪身让过,身后的火翼“哗啦”一下展开,似是要将它裹在其中。那怪物对冲天的火焰竟丝毫不惧,反身跳上,张开大嘴,对着他地火翼一口咬下!腾蛇赶紧展开火翼,在空中灵活地转了一圈,这才迅速收起火翼,落在地上。

璇玑见他躲得甚是狼狈,赶紧跑过去,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也害怕?”

腾蛇脸色有些发白,语气却硬地要命:“你才会怕!天底下有老子会怕的东西吗?!你乖乖躲旁边看着就是!少废话!”

说话间,那怪物也追到了地上,一转身,黏腻的涎水洒了一地,正是方才咬住璇玑裙子地怪脸。它明明长着野兽的身子,脑袋却是人的,五官扭曲诡异,口中獠牙如刀,口水顺着嘴角落在地上,黏黏腻腻。那脑袋比常人的脑袋大了三倍也不止,无论什么样的怪物都没有它这张人脸来的可怕。

璇玑只觉浑身发麻,立即把腾蛇推到前面:“你不怕你来对付!”

“臭小娘!”腾蛇大怒,骂了一声,眼见那怪物的尾巴陡然伸长,快若闪电地刺过来。这要让它刺一下,身上非多个大窟窿不可。他一把捞起璇玑,闪过去,然后抬手将她远远抛在一旁,和容谷主站在一起。“你站着!不要动!”他刚说完,只觉背后传来一阵呜咽之声,紧跟着肩上一痛,那怪脸一口咬上,无数根獠牙都扎进了他硬若钢铁的身体里。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十六章 大会(八)

围传来剧烈的喧哗声,璇玑见那怪物如此凶悍,连腾不由心中栗六。眼见腾蛇一把抓住那怪物的下巴,硬生生将它的上下颚掰开,半个身体鲜血淋漓地跳上半空,那怪物既然尝到了鲜血味,怎肯放过,像影子一样黏在他身后,粗大的尾巴晃来晃去,每次要扎他,都扎不中。

璇玑看得心惊胆战,只怕腾蛇一个不小心真给它咬死了。忽听容谷主在旁边低声道:“既然是你的灵兽,你怎么袖手旁观?那怪物不同寻常!不惧水火,腾蛇之火对它没作用!”

璇玑一惊,急道:“容谷主知道那是什么?”

容谷主沉声道:“那东西长着人脸,显然是生性贪吃无比的饕餮!天底下没有它不能吃的东西!这离泽宫弟子好大胆!居然将饕餮作为灵兽放出来!”

璇玑隐约想起万妖名册上确实有写饕餮,它的贪吃天下闻名,饿的时候连石块泥巴也能吞肚子里。少阳派先代掌门曾用朱砂笔在其上画圈,题曰:与其狭路相逢,速逃。否则必死。

必死!必死!璇玑只觉心头突突乱跳,腾蛇的鲜血随着他的动作像下雨一般落下。饕餮不惧水火,他的腾蛇之火对它没有用处,难怪他对付不了!天下一物克一物,神兽也有被妖魔克住的时候。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腾蛇被饕餮吃掉!要怎么办?怎么办?!

正是五内如焚的时候,忽觉容谷主将她猛地一推,紧跟着背后风声呼啸,兵刃交接的声音刺耳。璇玑踉跄几步。立即回头。却见容谷主用剑挡住那只饕餮——不对!不是追着腾蛇的那只!又出来了一只新地!皓凤地影子里居然养了两只饕餮!

“放肆!簪花大会的规则你们都忘了吗?!不可用灵兽伤人!速速将它收回去!”容谷主一剑将第二只饕餮挥开,厉声喝骂。

皓凤如同不闻,他静静立在场中,脚下漆黑的影子一圈圈蔓延开,足铺满了小半个擂台。“皓凤!离泽宫弟子皓凤!”容谷主气急败坏地叫着他的名字,那饕餮一直挤攘上来,他只能勉强制住不让它上来扑咬,“再不收回,我便宣布本次比试作废!”

皓凤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小小簪花大会而已。你宣布便是!”他口中忽然吹个尖锐的哨子,第二只饕餮立即发力,纵身而起,将容谷主扑倒在地,张口便咬。

“喀”地一声,它咬中的却不是人身。而是一截冰冷坚硬的宝剑。璇玑将崩玉塞进它嘴里,叫一声“得罪了”。一脚将昏迷不醒的容谷主踢到了一旁。那只饕餮不辨是非,喀嚓喀嚓咬了几口崩玉,发觉咬不动,只得吐出来,转头见璇玑站在一旁。正是活生生的人。它仰首发出金属摩擦一般的欢呼,口中地涎水一滩一滩滑落,发出腥臭的味道。

璇玑一脚踹上它丑陋古怪的脸。将它踹个趔趄,回头一看,皓凤站在场内纹丝不动。所谓擒贼先擒王,两只饕餮如此难对付,不如先将他捉住!想到这里,她疾步上前,谁知一脚踩上那漆黑的影子,脚下居然一空!璇玑吃了一惊,急忙缩脚——影子下没有实地!是空的!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只饕餮已经从背后扑上,璇玑挥剑将它逼开,却被弄了一袖子口水,恶心之极。

她立即御剑飞起,那只饕餮也紧追不舍,贴着她的剑尾追个不休。总不能一直这样逃跑!她抬头望向腾蛇,他已经放弃了逃跑,和饕餮肉搏在一起,身上也不知又被它咬了多少口,银色地头发上也染满了鲜血,甚是凄惨。她心中大急,脚下不由一顿,追在后面的饕餮立即一口咬下去——“喀嚓”一声,却是将她用来御剑而飞地宝剑剑柄咬了大半,放在嘴里咯嘣咯嘣咬了几下,毫不在意地吞了下去。

璇玑情急之下忽生一股执拗的狠劲,转身不退反而迎上,照着那张怪脸就刺,它这蠢货不识好歹,反口咬住崩玉剑身,还是咬不动。璇玑连抽数下,都抽不回来,惊怒之中厉声道:“作死的畜生!”说罢一脚踹上它的眼珠,饕餮痛得惨叫一声,立即松口,璇玑一剑刺向它面门,为它急速闪躲,只在脸上划了一长道血痕。

饕餮吃痛,掉脸想跑,璇玑扑上前,跳到它背上,揪住它头顶的毛发,竖起崩玉,狠狠扎了下去!不料饕餮皮糙肉厚,崩玉只扎了两三寸,便再也刺不进去。饕餮痛得几欲发狂,在空中翻滚扭转,粘稠地鲜血大团大团滚下来。

璇玑被它甩得头晕目眩,只得松手跳下它地背。转头一看,腾蛇的半个胳膊已经被另一只饕餮吞在嘴里,他满脸鲜血,狰狞无比,正用力掰着它的齿关。璇玑急叫一声:“腾蛇!”纵身而上,意图帮忙。腾蛇厉声道:“你滚远一点!老子死不掉!”话未说完,却是惨叫一声,显然痛得厉害。

璇玑急道:“你不是成天吹牛说自己天下第一吗?怎么连个饕餮都对付不了!以后也不要说大话了!”

腾蛇心中大怒,然而这种关头又没精力和她斗嘴。饕餮不惧水火,他能拿它怎么办?就是放出原身来烧它也烧不死,反而会把这里其他人给烧坏了。他咬牙切

着这命中地魔星饕餮,莫说他,天上其他神仙也对它区区一个离泽宫弟子,居然能养了两只饕餮,这事他以后一定要禀告给白帝,让他派人查查。

他忽而发力,用力把胳膊从它咬合的牙齿里抽出来,厉声喝道:“先弄瞎你这畜生的眼睛!”他抄起身上的血,甩进饕餮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腾蛇的血比滚油还要沸腾,对它居然毫无作用,只愣愣地眨了两下。腾蛇并起五指,刺进它眼珠里。这时它才惊跳起来。爪子一推,竟把腾蛇硬生生推了老远,从空中栽下。璇玑急忙迎上,一把抓住他,见他浑身鲜血淋漓,心中也不由恻然,颤声道:“我错啦!不该让你一个人对付饕餮的!”

“你闭嘴!”腾蛇见两只受伤地饕餮一前一后扑上来,哪里有工夫听她伤感,急道:“给我一把剑!”

璇玑急忙将崩玉递给他,腾蛇怒道:“不是这个!你脚下不是还有一根吗?!”

“这个给你我会摔下去地!”璇玑也急了。

“摔不死!”腾蛇一把将她从剑上推下去。弯腰抄起那柄剑,先将左边那只饕餮一剑逼开,跟着一个翻身,另一手抄起璇玑的腰,将她带起,靠在自己身上。

璇玑只觉他身上的鲜血极烫。烧灼一般地透过衣服渗透过来,惊得她鸡皮疙瘩一片一片的起。实在忍不得,只得叫道:“你还是放我下去吧!”

腾蛇大怒道:“你这个主人太不负责!一点功力也不渡给我,让我给你做白工啊?!”

“怎么渡功力?你从来没和我说过!”璇玑见那两只饕餮又扑上,当即用崩玉逼开,一面大吼。

“我又不是主人我怎么知道如何渡功力!?”腾蛇吼得比她还理直气壮。

璇玑无话可说。眼见两只饕餮纠缠不休。她心中一狠,厉声道:“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它们!”她一把将腾蛇手里的宝剑抢过来,御剑飞起。崩玉在手中转了一圈,手指缓缓拂过其上,剑身立即散发出明亮的火光。她几下纵横,挥剑朝饕餮头顶砍去,腾蛇大叫:“它们不怕火!没用!”话音甫落,却见崩玉犹如斩瓜切菜一般,扎进了饕餮的背心。

璇玑厉声道:“我不烧它!我剁烂它!”手下用力,将那只饕餮从背脊一剑切下,竟剖成了两半。它哼都没哼一声,就滚到了地上,掉进皓凤的影子里,没了动静。

另一只饕餮见势不妙,掉脸也想回影子里,腾蛇急叫:“用九天玄火烧它试试!”

什么是九天玄火?璇玑回头想问,不防他一把抓住自己的手,厉声道:“快!叫我的名字!”璇玑呆呆地叫了一声:“腾蛇。”手里地崩玉立即有了反应,剧烈颤抖起来,像握住了一颗心脏,急速跳动。

“挥剑啊!笨蛋!”腾蛇简直恨铁不成钢。

璇玑心中忽然起了某种感应,本能地举起崩玉,一剑挥出。腾蛇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身后的火翼哗啦一下张开,却不再是鲜血一般的红艳。那熊熊燃烧的火翼,是一种接近透明的苍蓝色,不再有腾蛇之火的霸道,也没有三昧真火地明亮,它那样静静地燃烧,毫不起眼,冰冷的色泽,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头顶团聚地白云在一瞬间全部散开,像是被人用巨手搅乱。他那巨大而美丽的火翼缓缓摇晃,仿佛情人的双臂,轻轻抱住了最后一只饕餮。

“卒”地一声轻响,甚至来不及反应,那只饕餮便化作了青烟,连粒碎屑也没留下,就这样消失了。

这就是九天玄火!璇玑看呆了,心头突突乱跳,耳朵里嗡嗡乱响,最后,化作一片死寂,只有两个人的喘息声,还有剧烈的心跳声,在脑海里不停回旋,回旋……

赢了?她茫然地望着腾蛇,他似乎也有些茫然,和她两人大眼瞪小眼。

台中地皓凤忽然轻笑一声,低声道:“厉害!”

“你他妈在咕哝什么?!”腾蛇被饕餮咬得浑身剧痛无比,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恨不得马上用九天玄火也把他给烧化了。

皓凤并没有搭理他,只是将双刀收回去,转身便走,身下地影子也渐渐缩回正常大小。璇玑叫道:“等等!胜负还未分出来!”忽然想到容谷主晕过去了,只怕胜负也没人主持大局,登时没了主意。皓凤头也不回,笑道:“这种时候,还分什么胜负!”

什么叫这种时候?两人都不明白,正要开口相问,忽听演武场上一阵喧哗,紧跟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诸位掌门倒真是悠闲!没有轩辕派参加的簪花大会,还叫簪花大会吗?”

璇玑听这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急忙和腾蛇两人凑到高台边上朝下看。只见演武场乱成一团,许多人将外衣脱下,露出里面地黑衣,腰上都挂着白铁环。说话那人脸皮发紫,正是轩辕派的掌门柱石道人。浮玉岛诸守卫万万想不到这些人是乔装打扮了混进来的,而且,居然是轩辕派的人,当下乱成一锅粥,拔剑的有之,呆愕的有之。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十七章 大会(九)

都停住!”东方清奇在高台上大喝一声,浮玉岛弟子然而还是将那群轩辕派的人围在中央,生怕他们妄动。他看了看演武场上密密麻麻的轩辕派弟子,心下也忍不住惊骇,自悔后来放松了关卡。但无论怎样放松,也不可能一时间上了这么多可疑人物,难道岛上有内应?

“柱石掌门,贵派来迟一步,也没有递上参赛弟子名册,这次的簪花大会,只怕是没有轩辕派的名额了。”他沉声说着,并不点破他们与妖魔为伍的身份。

柱石道人笑道:“岂有此理!簪花大会又不是你一家独大!天下五大派共同的盛会,岂有将轩辕派排斥在外的道理!”

“柱石掌门说错了一句话。”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众人抬头,却见褚磊面无表情站在东方清奇身边。“哦?褚掌门有何高见?”柱石道人不温不火。褚磊冷道:“是天下四大派,我们寻常修仙门派,岂敢与得道的轩辕派共列五大派!”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白痴都能听出来。褚磊从来不玩虚与委蛇那一套,言辞中的鄙夷毫不遮掩。柱石道人登时面上尴尬,讪笑道:“多日不见,褚掌门倒学会开玩笑了。哈哈!哈哈!”

褚磊森然道:“玩笑倒不至于,不过今年簪花大会没有轩辕派的名额,以后也不会有!诸位若要观战,请自便。若要心怀叵测前来捣乱。我等四派决不轻饶!”

此话说完,场内一片死寂。璇玑见气氛不对,急忙转身去推容谷主,叫道:“容谷主!快醒醒!轩辕派地人来捣乱了!”叫了两声。他毫无反应。璇玑实在无法,只得将他背在背上,正要跳下石柱擂台,却听下面有人大声叫她的名字:“璇玑!你还好吗?”她低头一看,却是禹司凤他们,纷纷御剑而起,柳意欢更夸张地把亭奴连人带轮椅扛在肩上。双脚踩着细细一根铁剑,晃晃悠悠飞了上来。

禹司凤一上擂台,立即将她拉到身前,上下检查伤势,见她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不由松了一口气,叹道:“那人好厉害!”玲珑满脸是泪,扑上前抱住她的脖子,叫道:“我们在下面急死了!见到那人放出怪物,我们都打算上来帮你。可是爹爹和东方叔叔拦着不许,说比试没分出胜负!都打成这样了,叫什么胜负啊?难道叫我们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负?”

璇玑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爹爹做得对。你们别插手。会受伤地!连腾蛇都对付不了饕餮……”她回头看了看,柳意欢和亭奴正在腾蛇面前为他查看伤势。其他地伤也罢了,倒是他方才被饕餮咬住的胳膊很严重,揭开袖子一看,伤口深可见骨,难为他居然叫都不叫一声。

“我说没事就没事!”腾蛇被这两个人上上下下查看伤势搞得烦死了,一把将胳膊抽回来,地上又洒落大团的血。亭奴沉声道:“这样的伤,神兽大约要三四天才能完全痊愈。但眼下岛上情势不太妙,你若是固执己见不肯治疗,到时候只会拖璇玑的后腿。”

“我?!拖她后腿?!”腾蛇指着自己的鼻子,怪叫道:“刚才是谁拖谁后腿啊?!”

璇玑走过去抓起他的胳膊,低声道:“行啦,别叫了。我给你上药包扎吧,就算你说没事,伤口也会痛地不是?”

腾蛇一向吃软不吃硬,见她不和自己吵,登时也嚷嚷不出来了,尴尬地任由她给自己上药包扎,一面咕哝:“都跟你们说了没事……真是多事!”

璇玑利落地替他弄好伤口,才道:“轩辕派这次来捣乱,一定是有预谋的。咱们不能呆在这里,先把容谷主背下去吧。”她说完,见禹司凤怔怔看着擂台下方,并不答话,不由奇道:“司凤?怎么了?”

他回头道:“不……我是看师父……他方才还坐在那里,这会却不见了。”

玲珑怒道:“什么师父!离泽宫的人这样坏,你还叫他师父?!话说回来,那个皓凤到底是谁?摆明是要璇玑的命!决不饶他!”

禹司凤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从来没听过此人。”皓凤,皓凤……虽然他说没听过,可是……为什么,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到底是谁?他回头看了一眼,皓凤已经跳下擂台,缓缓朝离泽宫弟子聚集的地方走去。

他默然转身,将容谷主负在背上,道:“先下去吧。”

话音刚落,却听下面柱石道人忽然纵声大笑起来,笑声粗嘎刺耳,像千万只老在放声大叫,那笑声一阵阵传开来,竟震得人胸口微微发疼。褚磊冷道:“柱石掌门何故发笑?”

柱石道人笑声未绝,陡然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强闯簪花大会了!看看是你们其余四派厉害,还是我们轩辕派的人厉害!”

众人听他这样说,都是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轩辕派敢以一派之力挑战其余四派,这等硬话如今听来荒谬之极。柱石道人厉声道:“摆阵!离转乾!青龙进朱雀!”话音一落,那聚集在演武场上的黑衣弟子们登时有条不紊地分散开来,举剑来回走动,或三人一伙,或五人一团,辗转徘徊,变幻莫测。从上面往下俯视,只觉无数个黑点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竟摸不透其变化规律。

众人心知这是轩辕派最厉害的*手锏。他们弟子单打独斗的本事或许必不上其他门派,然而轩辕派讲究阵法妙用,往往十几人组成一个剑阵,便是威力无

7阵中,饶是有通天地本事也出不来,最后力竭,为持剑弟子*死。如今混上浮玉岛地轩辕派弟子足有数百人。这剑阵一摆开。立时有许多冲动的浮玉岛弟子被困死其中,黑衣的包围圈一下子扩展开来,从上面看去,只见外圈地穿白衣地浮玉岛弟子莫名其妙被卷进这巨大地黑圈里,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东方清奇见势不妙,厉声叫道:“不要靠近剑阵!都撤退!退后!”好在那剑阵最大的功用在于防守,而不在进攻。只要不靠近他们,便没有死伤。

柱石道人阴恻恻地笑道:“你以为不攻上来我们便没辙?”他右腕忽扬,手里握着一只鲜红地令旗,厉声道:“玄武化白虎!心月狐转房日兔!”却见那阵法陡然变化,平地飞起无数黑衣人,御剑飞在空中,每人手里拉开巨大的铁弩,蹭蹭响起,一瞬间也不知射出多少精钢炼制的弩箭,四面八方扩散开。一时间场上惨呼声不断,不知多少人中箭。

擂台上几人见也有十几根铁弩飞上来,虽然式微。然而精光闪烁。显然是极为锋利的利器。立即纷纷举剑挥落。玲珑拾起几根弩箭,叫道:“司凤。把你地弹弓拿来!咱们也射回去!”

禹司凤见那弩箭有半个手腕粗细,摇头道:“使不得,弹弓用不起来。要用铁弩才有用。”然而玲珑的话提醒了他,当即掏出铁弹珠,用弹弓狠狠射出一把,本以为至少能打中几人,谁知那阵法极其幻妙,不等弹珠砸中人,位置就变了,一把弹珠尽数嵌进地板里。

玲珑他们也狠狠将弩箭掷回去,都没什么作用。忽听东方清奇清喝一声:“列队!放箭!”那木楼上一阵靴声橐橐,早已布置好的浮玉岛弟子一圈排开,密密麻麻的弓箭拉开,一声令下,破空之声犹如撕裂一般,无数箭矢像下雨一下射向演武场上的剑阵,这般浩大的声势,料得必能钉死一半的人下来。

只听柱石道人嘶声道:“震动五雷兵,巽风吹三乐!”那剑阵呼啦一下并在一起,无数黑衣弟子腾空而起,剑光箭光漫天闪烁,一阵铿锵之声,到底还是钉死了十几人,然而多数的铁箭都为剑阵绞断。众人见箭雨都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不由心下惊骇。

柱石道人嘿嘿笑道:“叫你们无处藏身!角木蛟变亢金龙!”剑阵立时上下分开,无数黑衣人御剑飞起,再次拉开铁弩,这次却不是精钢的弩箭,而是点燃的火箭。东方清奇暗叫一声不好,回头大叫:“快离开这里!”话音未落,只听嗖嗖无数声,密密麻麻地火箭扑面而至,却不伤人,都钉在木楼上。木头一遇到火立即点燃,这般连射数次,这一圈巨大的木楼登时成了火楼,烈焰熊熊燃烧,逃得慢的各派弟子被烧得哇哇大叫,有地御剑飞起,有地慌不择路跳下木楼,都被铁弩一一射死。

柱石道人狂笑道:“怎么样?你们其余四派认不认输?东方岛主!今日要将你们浮玉岛灭了!四个门派,谁也别想逃走!”

东方清奇正要答话,忽听半空中“刺溜”一声巨响,一枚血红地烟花袅袅升上来,那妖丽的色泽,直像生生划开一道血痕。他脸色剧变,失声道:“正门失守!”

喧嚣地声音自正门处传来,密密麻麻的黑衣妖魔如同潮水一般,突破了正门守卫,一直冲了进来。此番剧烈变故谁也想不到,东方清奇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褚磊沉声道:“诸位长老,四派各自分开行动!少阳派诸人截住正门的敌人,清奇兄你熟悉浮玉岛地形,将受伤弟子带去安全的地方!请点睛谷诸位长老镇守附近,剿*漏网的妖魔。这剑阵过于强大,千万不可硬撞!”

众人遭遇惊变,都是心神激荡,如今见他这样冷静地吩咐安排,有条不紊,纷纷点头答应。褚磊又道:“请离泽宫两位宫主通知三派,浮玉岛遭难!”原来岛上来的大多是参赛弟子,不可能把整个门派的人都带过来,精锐的年长弟子大多留守门派之中,要他们去通报,便是请求增援。

谁知他说了两遍,离泽宫都没人答应,回头一看,离泽宫诸人都聚在一边,动也不动,两位宫主都不知去向。褚磊惊愕之下连声问:“你们的宫主呢?!”谁知没人回答他,那些离泽宫弟子仿佛没听到一样。

事态紧急,众人也顾不得理会这些古怪的离泽宫弟子,只得先放弃请求增援的事情,各自分配人数,履行自己的义务。忽听柱石道人大笑道:“一帮鼠辈!好教你们知道厉害!”

话音甫落,只听“砰砰”数声响,剑阵里放出无数烟花,直冲天空,一阵青烟弥漫。众人还不解是何意,忽觉脚下剧烈一震,竟是站立不稳,连褚磊也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紧跟着,地面的震颤居然越来越激烈,好像有一只巨手抓住了这座小岛,在上下左右猛力摇晃。连身在石柱擂台上的诸人也站立不稳,玲珑一个趔趄摔了下去,被钟敏言飞快扶住。演武场上的巨大剑阵也被这股剧烈的震荡晃得乱了队形。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狂风卷着尘土,肆卷而来,气流顿时紊乱,像是要把人生生推倒吹跑一样。有人凄声叫道:“炸药!他们在岛上埋了炸药!”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十八章 大会(十)

玉岛四面都是大海,在岛上安置炸药根本就是自*,炸裂,众人只有被卷入大海生生溺毙的份。就算可以御剑飞起,浮玉岛上方的剑网也无法容人通过。谁能想到这原本有强力护卫作用的剑网,到最后反而被人利用得变成了绝路。如今岛上众人就像是被塞进琉璃球里的蚂蚁,不赶快剿*外敌,就只有死路一条。

褚磊又惊又怒,厉声道:“你疯了!居然埋炸药?!你可知一旦浮玉岛被炸毁,你们自己也会死?!”

柱石道人嘶声笑道:“大家一起死,倒也痛快!”众人见他面上神情扭曲,双眼血红,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不由都感到一阵心惊胆战。楚影红突然叫道:“呸!轩辕派贪生怕死,猪狗不如!你们倘若有这种骨气,怎么不用在对付妖魔身上?!”

柱石道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阴恻恻地笑道:“楚女侠,我晓得你嘴巴厉害,用不着拿话激我。我轩辕派就算被灭门,也要拉着其余四派一起死。独有我们一派被灭,情何以堪!”

原来他的意思是轩辕派因为定海铁索的事被乌童所迫,不听从便要被灭门。轩辕派不甘心只有自己一派被灭,于是干脆归顺妖魔,做他们的前锋。反正都是要死,大家一起死,总好过他们自己死。这种诡计真是卑劣得令人瞠目结舌,楚影红被他这句话堵住,居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柱石道人又道:“你们以为轩辕派怕死?错!大错特错!我们是怕只有自己死掉。如今大家一起玩完!这样才叫痛快淋漓!”

褚磊见浮玉岛晃得厉害,显然方才炸药的余威仍在,好在岛体甚是结实,一时没有崩裂的迹象。他不再与轩辕派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先点了少阳派一众。去正门抗敌。

谁知那柱石道人又道:“做什么也没用,你们乖乖坐以待毙吧!今日天下五大派的掌门人全部沉溺于海,做了鱼虾肚子里的烂泥,谁也别瞧不起谁!”

话音一落,忽听褚磊身后一人冷道:“谁说五大派地人都要陪你做烂泥?只有你们四派罢了!”褚磊心中一紧,急忙回身。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剑瞬间刺到眼前。他当即朝后一仰,那剑擦过他的下巴,带过一阵利风,削落大片胡须。身旁的楚影红、和阳、恒松长老、江长老、东方清奇等数十个厉害人物当即做出反应,纷纷拔剑朝那人砍去。

眼前突然泛起剧烈的金光,众人只觉眼中剧痛无比,不得不倒退数步,护住头脸。紧跟着。身前一股大力推上,竟完全无法抵抗,数十个长老掌门人物硬生生被撞飞出去。恒松长老强撑着在金光中睁开眼。却见一双巨大的金翼展了开来,那羽翼与寻常鸟类的翅膀颇有不同,尾端有六根巨大地翎羽,极长极粗。每一根羽毛都仿佛是金线织成,没有一点瑕疵,在空中轻轻扇动,竟美得令人窒息。

金光中依稀立着一人,身形高大,只是看不清容貌。他身后两片巨大的金色羽翼忽而微微一扬。仰首高歌。其声犹如春风一般柔媚。像昆岗上的凤凰齐声啼鸣,像海里的鲛人曼然歌唱。到后来渐渐变得高亢激烈,震得人浑身骨骼仿佛要消融一般,足以裂金石。

褚磊咬牙提剑上前攻击,只听一人厉声吼道:“褚掌门不要冲动!快躲开!”众人听那人叫得极为惨烈,不由一齐,却见禹司凤御剑急速从擂台上飞了下来,脸色煞白。和阳急道:“你下来做什么?!快带着璇玑他们躲好!”

禹司凤颤声道:“不!不……诸位快躲开!那是极厉害的……妖魔!凡人绝不是对手!”

众人见他神色诡异,显然焦急到了极致,又似是恐惧,都有些不明所以。忽然一股劲风扑面而上,将他们逼得又退了几步,那带着巨大金翼的人忽然将两片羽翼扇动起来,轻轻拍在江长老身上,他脸色剧变,惨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倒飞出去,远远地掉进轩辕派剑阵里,一瞬间就被黑衣弟子吞没。

众人见他这等厉害,生平未见,都吓得呆住。眼看那羽翼又朝褚磊拍过来,禹司凤纵身扑上,将褚磊狠狠推出去,那片美丽的金翼轻轻擦过他的脊背,褚磊三人登时惊呼,谁知他只晃了一下身体,口角细细流下一行鲜血,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沉声道

走!”

楚影红最灵活,当下拽着和阳和褚磊掉脸就跑,一面大叫:“恒松长老!岛主!先离开这里!将正门处的妖魔堵住!”

那几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奔跑。只听金光深处,那人冷冷道:“司凤,你越发不听话了!”禹司凤颤抖着叫了一声:“师父!……”后面地再也听不见,众人都是又惊又骇,禹司凤叫他师父,那人难道竟是离泽宫宫主?!离泽宫宫主怎么会生翅膀?怎么会是妖魔?!

然而情况紧急,容不得他们多想,当下各自带领弟子堵住不断从正门涌来的妖魔。双方人马交战在一起,兵刃交接声铿然不绝于耳,剑光漫天飞舞。褚磊他们见来的妖魔并没什么本事,斗上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妖魔,竟全部是轩辕派地人!那乌童果然用得好计谋,不用己方一人,让他们自相残*!

虽说轩辕派诸人并不难对付,然而他们是倾巢而出,整个门派的人都出动了,正门那里所有的守卫都被*死,连同整个浮玉镇都被扫荡一空。原先在岛上看簪花大会的其他门派地闲散人等,有的来不及逃出去,被轩辕派的剑阵立毙,剩下的无处可躲,只得跟随着褚磊他们一起冲*出去。

褚磊挥剑,斩倒冲上来的三四名轩辕派弟子。脑中忽然电光火石一般,明白了这个阴谋的来龙去脉。当日钟敏言在岛上误认了妖魔假扮地褚磊,后来禹司凤又说当天下午有人冒充自己带了几个新弟子进来,东方清奇在岛上排查人数地时候,疏漏掉了一个环节,他们都没想到,对方可以*死浮玉岛地弟子,将尸首丢进大海,自己扮作浮玉岛弟子。所以当天他们虽然重伤了那可以变化的妖魔,但其实也只对付了他一人,剩下那些被他领上浮玉岛地人却没查出来!

这些妖魔的同伙一定暗中行动,在岛上埋了炸药,想必中途还偷偷又引渡了许多同伙上岛,然后他们扮作浮玉镇上接待客人的弟子,将乔装打扮的轩辕派诸人送进来!他们都以为除了那善于变化的妖物便没什么要紧的,实际上居然大错特错,他们还是太过疏忽了,谁也没想到那天下午禹司凤听到的小细节。

然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离泽宫居然心怀叵测!难道他们也和乌童那帮妖魔联手了?不、不……难道他们本来就是妖魔?!想到那宫主背后令人恐惧的金翼,褚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一切都是离泽宫在捣鬼?轩辕派不过是他们手里的棋子?

他们既然身为妖魔,拥有无上妖力,又为什么要变成人形,收敛妖气,甘心做了那么多年安分的修仙门派?

这些问题褚磊始终想不明白,然而现在确实也不适合想那么多。眼见涌上岛的轩辕派弟子越来越多,其他三派的人渐渐应付不了。他们都是适龄参加簪花大会的年轻弟子,本来也没什么深厚的功力,都是仗着本门长老掌门的神威,才撑到现在。褚磊见大弟子杜敏行对付他们还绰绰有余,剩下的敏字辈老三老四却都渐渐乏力,心中也不由焦急起来。

忽听柱石道人长声高呼,手中各色令旗乱舞,那些涌上岛的轩辕派弟子先时还乱糟糟,被他几下喝呼,立即有条不紊地排列起来,唰唰几下,便将褚磊一干人围在当中——糟糕!他们被剑阵困住了!

有不信邪的人带着同门在剑阵里左冲右突,不一会就被剑阵分散开来,一一刺倒在地。和阳晓得厉害,朗声道:“各位不要慌!都聚集起来!背靠背,不要分开!”

众人依言聚在一起,粗粗一看,少阳和点睛谷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了,浮玉岛弟子虽然多,却都被剑阵冲散开,还有人散落在岛上各处,就是来了也是被卷进剑阵的份,而轩辕派足有数百人。他们这样被困在大剑阵里,真真是凶险之极,搞不好就全死在这里。和阳心念急转,搜肠刮肚地想应对方法,忽听后面传来一阵醉人的清啼,转头一看,却见那生着巨大金翼的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手里还抓着一人,那人正不停地挣扎着,正是禹司凤。

第四卷 华梦骤裂 第三十九章 暴乱(一)

磊大喝一声,拾起地上的残剑狠狠朝那人身上投掷,飞出去,在那人身前丈余的地方忽然停住,硬生生转个圈,被他足尖一踢,夹杂着凄厉的风声掉头扎了回来!

和阳一把退开褚磊,只听“扑”地一声,那剑连头带柄尽数扎进石板地里,周围的石板连一丝裂缝也没有,看上去那剑仿佛就是生在石板里,力道之精准,令人乍舌。那人翅膀一展,似乎是要降下来找褚磊的麻烦,然而只降了一些,便立即被状若疯狂的柱石道人连声吩咐剑阵散开,铁弩一起拉开,朝他身上射去。

那人不避也不躲,只用双翼包裹住身体,连禹司凤一起包裹在内,弩箭扑扑扎在翅膀上,如同触到铜墙铁壁,半点也刺不进去,叮叮当当掉了一地。那人冷冷说道:“柱石老儿!你好大的胆子!”柱石道人狂笑道:“你们算什么!哈哈!算什么!原来离泽宫就是妖窝!把道爷当狗耍?!先把你这妖孽除了!”

那人更不答话,羽翼忽然一扬,身形陡然拔高,冲天而起。柱石道人连声厉喝:“换位换位!将他钉下来!”话音甫落,铁弩破空之声乍响,剑阵竟不及对付褚磊他们,先将那人当作了首要敌人,弩箭密密麻麻地射向那人,然而于他始终没有半点危害,他羽翼上弥漫的金光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弩箭丝毫扎不进去,一触及便立即摔落。

那人似是被不停射来的弩箭感到厌烦,羽翼一卷,将无数弩箭打得掉头飞回去。若不是剑阵变化精妙,只怕当场就有许多人被打回来的弩箭钉死。那人笑道:“一群鼠辈!看着就厌烦!”忽而放低身体,俯身飞下来,金翼卷起巨大的气浪,将众人吹得站立不稳。有那些倒霉地弟子,被他的翅膀沾了一下,连声也不哼,便内脏遭受重创而死。那人伸出另一只手,朝褚磊抓来。和阳他们都是大惊。大呼小叫地上来阻拦,场上乱成一团。

禹司凤被他抓在手里,百般挣扎不得,眼见他又要来伤褚磊,不由厉声道:“师父!弟子要得罪了!”他用力朝那人肋下戳去,肋下是他们的要害,他很清楚的知道,打中那里是什么感觉。果然一击而中,那人浑身一颤,登时抓他不住。禹司凤用力一挣,从空中摔落。那人低头看他,似是不相信,又似失望伤心。

禹司凤狼狈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他,一落地立即翻身跳起,被褚磊用力拉过去,众人一叠声问他有没有受伤。他摇了摇头,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头顶那人开始放声高歌,金光大盛,那是大开*戒的前兆。禹司凤心急如焚,掌心全是汗。

他不能让褚磊他们死在这里!可是,他同样不能和那人对抗!那一瞬间,他心头也不知闪过多少应对方法,但全是死路。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越飞越低。双翼轻柔摇摆。六根巨大的翎羽光华万丈。千点流金,美丽得令人叹息。

他们一族信奉至上的美。无论在什么时候,看起来都优雅绝伦。即使——是*戮的时候。他肋下的封印灼灼惊颤,蠢蠢欲动。他能够不顾一切与他相斗吗?能够放弃刚刚拥有地一切?能够……赢他吗?!

有人在远处尖声叫着他的名字,颤巍巍的,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禹司凤下意识地望过去,却见璇玑附在腾蛇背上,神色焦急惊恐,正拼命朝这里赶过来,两人身后还跟着玲珑和钟敏言,柳意欢则皱眉在阻拦。

拜托了,一定要将他们拦住!禹司凤狠心闭上眼,正要解开肋下的印,忽听空中一声暴喝:“离泽宫可不是你一人说了算!”众人大吃一惊,只见一道黑影快得惊人,从空中扑下,撞在大宫主身上,竟将他撞得摔飞出去,金色的羽毛落了一大把。

大宫主摔在地上,正欲站起,胸前忽然一凉,一柄剑抵了上来。他抬头怒视,嘶声道:“是你在反我?!”站在他对面的,正是副宫主。他一手拿着不伦不类的羽毛扇子,另一手抓着剑,剑尖抵在他胸口,还是那么悠哉悠哉。副宫主笑道:“我不是反你,我是为了离泽宫好。老祖宗的基业,可不能让你任性毁掉。”

大宫主勃然大怒,仗着金光护身,竟不惧他的宝剑,往前一冲,打算起身。谁知胸前一痛,那剑竟然刺破了皮肉,鲜血缓缓流下。副宫主“哎哟”一声,嬉笑道:“小心。这可不是寻常的剑,在你身上戳个窟窿轻而易举。你还是安分点好。”

他回头,见璇玑他们飞了过来,便道:“小璇玑,你还不快去把你地朋友救出来?站着发呆吗?你连那个假弟子皓凤都能打败,第一名舍你其谁?”

璇玑听他这样说,不由大奇。方才轩辕派摆了剑阵,他们就想下来相助,谁知禹司凤和亭奴使劲拦着,说那剑阵厉害无比,他们去了也帮不上任何忙。玲珑差点和他翻脸吵起来,双方争执不下,然后那大宫主就突袭了。

说实话,一开始看到大宫主生出翅膀,浑身妖气勃发,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禹司凤脸色更是变得和死人一样,一言不发就跳了下去,无论柳意欢怎

都没用。璇玑当时也要跟着去,最后被柳意欢极力不住,柳意欢忽然抢过玲珑的断金,摆出架势,喝道:“谁敢过去,先和我过招!”

玲珑和腾蛇都是冲动的,当即就要动手,还是钟敏言和亭奴拽住,这才罢休。璇玑喃喃道:“柳大哥,你为什么要拦着?”柳意欢叹道:“以后你会知道的。你如果真的重视司凤,就不要追上去。”

如果真的重视他,就不要追。为了这句话,她强忍住冲动。留在擂台上观望。可是到了如今,她还怎么忍?忍着看这些对她来说最重要地人被*死?!大宫主仰首高歌,那声音美妙得令人脚趾头都要蜷缩起来,她只是怔怔地,低声道:“腾蛇,带我过去!”说罢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腾蛇早已等得手痒,欢呼一声,足尖一点,从柳意欢头顶上跃过。跳下了擂台。

副宫主的话让她一头雾水,怔了半天,才道:“你……明明是你把她捉来地。”为什么现在又要她救她?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副宫主呵呵笑道:“若果她不是被摘的花,你能决心要赢所有人吗?”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璇玑“啊”地一声,叫道:“你是故意的……故意地!”

副宫主道:“不错,我是故意的。大哥,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转头问向自己用剑制住的大宫主。

大哥?!所有人都怔住了。禹司凤急急说道:“副宫主!弟子……不明白……”副宫主轻声说道:“你不明白地事情太多了。离泽宫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连自己身世都不明白,你知道什么?”

他回头望向脸色苍白的柳意欢。笑道:“前辈果真信守诺言,一个字都没告诉他。”柳意欢顿了一下,低声道:“不要废话!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副宫主缓缓说道:“很简单,我来讲个故事给你们听。曾经呢,有两兄弟,弟弟什么都不如哥哥,在心里把大哥当作神一样敬重,认为他是永远不会犯错地。不过有一天,弟弟知道大哥和自己想象中地完全不同。他不但会犯错,而且犯得错十分离谱。不过这些也不算什么。弟弟很快就释怀了。兄弟俩齐心协力,为了同一个目标规划布置,直到弟弟突然发现。两人地想法分歧差了十万八千里。弟弟遵守着上辈上上辈的遗愿,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地行动,尽力不和其他门派发生冲突。而哥哥呢,却有一种不为人知地狂念。他想借着这个行动,将各大修仙门派除掉……一切的起源是为了什么?大哥。我什么都知道。源于你做的那件错事。我可不能允许祖祖辈辈地基业因为你自己的私念被摧毁。我让了你那么多年,如今再也不会让啦!”

他虽然说的这样含糊。但具体意思众人都大致明白了。原来离泽宫正副两个宫主是兄弟,两人关于某事的意见不一致,而且,听起来,那似乎是很了不得的大事。

禹司凤颤声道:“你……你说的基业……难道是说破坏定海铁索的事?那些妖魔……都是离泽宫……”

副宫主点头道:“不错。你们不是去过了不周山么?乌童这小子*倒是不错,只可惜野心太大,不能容他长久。那是另一个离泽宫,内部的,连你们这些年轻弟子都不知道的地方。呵呵,司凤你几番捣乱,险些坏了我们地大事,按说早该将你处死,不过有人死命护着你,你运气不错啊!”

禹司凤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如果这是一个梦,拜托快些醒过来。如果它不是一个梦,那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什么?算什么?坚持的,又是什么?

肩上忽然被人扶住,他神色涣然转头,却见璇玑担心地看着他。禹司凤淡淡一笑,低声道:“我没事,很好。”骗人,如果很好,为什么他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璇玑抓住他地手,紧紧地握住。

褚磊忽然沉声道:“今日副宫主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所欲何为?莫非教我们知道,离泽宫一直以来居心叵测,不怀好意,撒下弥天大谎?”

副宫主笑道:“褚掌门何必话里藏刀。只是这事既然已经被捅出来,不如索性说个痛快!我是好心,秉承离泽宫上辈遗志,不与凡人发生任何冲突,但不代表我本人愿意这样做。必要的时候,我会做得比大哥更绝对!眼下大哥要*你们,我却要救你们。天下五大派掌门人都在这里,且听我一言,我要你们从此不再追究定海铁索一事,以后安安分分做你们的修仙门派,继续除你们的妖,咱们离泽宫便也照样好好地做五大派之一,簪花大会一样的参加。点睛谷,少阳派,你们门派里的定海铁索要在三日内解开。今天地事,大家都烂在肚子里,都当作没发生过。那么我便仁慈一些,放你们出岛。否则……嘿嘿,你们便做海里鱼虾肚里地烂泥吧!”

他吹了一声尖锐地口哨,只听一阵靴声橐橐,先前动也不动的离泽宫弟子们一拥而上,剑尖竖起,*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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