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一个周五的早上，余静老师亲临我办公室，赠给我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墨色》。隔日的周日早上，我就已经拜读完毕（周末得一好看之书，实在快哉）。然后，先放下了。知道自己想写点什么，但不知道该写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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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熟人或相识作者的书，有一种奇妙的代入感。读小说时，总觉得文静的作者，正温文尔雅地坐在对面，不急不慢、从从容容地，给你讲一环又一环的故事。
余静是我十多年的老同事，虽直接的工作交集不算多，但印象深刻。人如其名，宁静而温婉。
犹记得N年之前在含光门的四楼阅览室，开完一场无聊的会，我们是一连串的哈欠，余老师的本子上则能多出几幅趣味盎然的小品画作。昔时尚不知其文字功底不弱于画工。
记得今年她的生日贺卡上，我写下的祝语，引的是嵌入其名的古句，“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天空的云霞散布如绮，澄静的江水宛如白练。平静而多姿，动静而相宜，便也是心中余姐姐的印象。
除了作者相熟的代入感，还有场景相识的代入感。
尽管很多地方用了化名，但凡在西安生活的人，还是一眼可以看穿：文内那个长平美术学院，就是西安美术学院；文内的拴马桩，就是美院操场对过那道风景；那个文艺气息的饭店，就是美院隔壁*客们常聚的“荞麦园”；还有校门口那些卖宣纸卖画架的小门脸……看小说就像对场景，颇有一些书本中挖宝找朋友的游戏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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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的主人公，是两个美术学院毕业的女孩，同宿舍的闺蜜，孟晓白与蒋凤仪。在求学阶段与老师产生情感纠葛，是昏聩沉沦，还是保持觉醒？小说上溯1997，下至2008，跨度十多年，串联了很多标志性事件，也串联了书画家、艺术圈的百色生态。
书的宣传语说，“她们挣扎、顺从、叛逆、觉醒，终以不同的方式实现了自我救赎”——恰恰是“自我救赎”四个字，让我陷入纠结，陷入深思。
在职场上，官场上，学术场上，油腻的老男人们依然是游戏规则的制造者与执行者。清纯的小女孩被动卷入，四处碰壁，走投无路，然后，只能逃离——如此青春代价，“救赎”二字好像轻了点；逃离的苦涩，除了吞咽，似乎又别无选择。
人性之复杂（多暗），情感之纠葛（多欲），利害之权衡（多腻），坚守什么，心安何处？念及此处，便会发觉，书中描绘的江湖，并不只是美术学院毕业女生的江湖，依稀是所有青年人的江湖。
你往哪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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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墨色》，我最强的感受有三点：
一是用故事承载了一个书画圈生态。
老实讲，故事本身并不算超凡脱俗，也没有标新立异，但装载故事的书画圈，却让我们兴味盎然。艺术院校、文化单位、拍卖市场……那些虚伪、寻租、欺骗，对我们行外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只有那些小姑娘的天真，才是一度纯洁的。
作家吴文莉说，《墨色》使我看到了美术产业发展和美术教育真实的状况。我也有类似感受。只希望，这种种不堪，只是艺术院校里少之又少的偶然，而非四处漫溢的“人人皆知的行内真相”（请允许我自欺一回）。
二是叙事语言的恬静，到位。
从容而有味道，犹如素描的勾勒，难怪让我想起当年开会时本子上的小画。我愿意抄录几句勾出来的句子：
1）这个城市的冬天大多数时候是一片灰白色，天是灰白，地是灰白，遇到沙尘天气，天地混沌，世界模糊，让人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倒是这殡仪馆里，松柏常青，花团锦簇，为逝者装点出一派生命的绿色，好让他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2）孟小白从小学到大学，就像是坐公共汽车，出发、到站，到站、出发；站站在点上，站站没落下，风平浪静，万里无云。
3）如果记忆是一本书，孟小白首先会把杨云海这一页撕掉。
4）两个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单独听，都对，都有理。放一块，那就是水火不容。
5）画展开幕式可谓隆重，嘉宾级别高，领导讲话一个接一个，千篇一律。终于，主持人的一句“请大家进场观展”，成了开幕式上最动听的一句话。
6）展览的开幕式最无趣了，除了从背景墙上排排站的嘉宾判断出画家的背景外，几乎没有更多的意义。那些热情洋溢的讲话于画家而言没有任何营养，因为能在台前说的大多是正确的废话。
……
有些句子，能够读出作家的旨趣，幽默感；《墨色》里，这种句子很多。
三是所谓成长小说，或曰治愈小说，年轻一代成长的代价，到底被重视了没有。
《墨色》呈现的是，五色百味才是人生，浓淡有致自知甘苦。作者是冷峻的，或曰冷热兼融，而我于心不忍——非为怜香惜玉，实乃心底脆软。老男人们干嘛总要呜呜糟糟的，简单善良一点，不好吗？能死吗？
所谓“自我的救赎”，代价实在太大了，只能说溃逃出来了——我实在没想好还能用什么更好的词汇。而回到一个个体的内心世界，即便跌跌撞撞从不堪的游戏里逃离了出来，有谁在意那内心深处刻下的悲伤？
或许只有做过评论员的人，才会无趣的，从一部爱情小说里读出这种莫名的烦恼。但我一个月来都不时的会想起这篇小说里勾勒的那个现实名利场——
难以释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