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为我未婚夫熬了一碗粥,他就弃我于不顾。公主为我洗手作羹汤,我不能负他。可公主明明是我救回的。此后三年,我随军北征,战功赫赫。论功封候的庆功宴上,将军却酩酊大醉:青嘉,吾心悦卿,今日方晓。室内一片静谧,随军的将领们面面相机,不敢轻易发言。
裴遇喝醉了,他的大手摩挲着腰间的短剑,低头回避着我的目光。过了许久,他的参将陈闯才出面打圆场道:裴将军喝醉了,在说胡话呢?我送他回去。说完,陈闯便搀扶着裴遇离开。裴遇站了起来,双腿却像被钉住了一样,犹豫着抬头看何我,喊了一声:青嘉··。我坐在上首,不怒自威。我松开手,酒碗儿的一声摔碎在地上。裴将军,以下犯上,按律当罚。
我说道,室外传来杖责声和裴遇的闷哼声,几个随他而来的官员如坐针毡。他们都是裴遇的下属,想为他求情却又不敢。北境女罗刹青嘉,威名赫赫,能使三岁小儿啼哭。北征三载,驱逐敌军近百里,亲手斩*大渝首领蒙古利。此番她被封为一品军候,获赐铁券丹书,奉旨回京接受封赏。
而裴遇,如今不过是三品将军,他代表安阳公主府来送贺礼。阶下一位老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是年过七旬的裴老爷子。老朽代替不孝子何将军赔罪,请将军高抬贵手。我起身还礼,裴伯伯严重了。随后我扬了扬手,示意杖责停止。
我说道:北境军向来军纪严明,裴将军或许是离开军队太久,已经淡忘了。隔着一扇门,我看到责时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裴遇,霎时间脸色煞白。毕竟裴遇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也曾策马*敌,让漠北的敌军闻风丧胆。可三年前,为了迎娶和亲归来的安阳公主,他自愿用军功换取了退婚书,留在京城做了驸马。
我仍然记得那日在金銮殿上,裴遇跪在地上,腰杆却挺得笔直。他说:臣对青嘉只有兄妹之情,对安阳公主才是刻骨铭心,请皇上成全。
我自幼失去父亲,满门忠烈,父亲为了护送皇上避难,挺身而出,最终战死沙场。母亲和小姑姑率军守城,坚守孤城一十七天,宁死不降,为北境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我任家是大周北境的脊梁,皇帝何裴遇承诺,绝不会让我受委屈,可我任家终究还是无人可用了。
朝堂上,几位曾经与我父母交好的叔叔伯伯,虽然有心为我争取,却又不愿意得罪安阳公主和这位如日中天的武将。任家军没落之后,裴遇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南征北战,战无不胜,许多人都对他寄予厚望。皇帝把询问的目光投何我,我是任家最后的传人,如果我坚持不退婚,为了顾全皇家和任家军的颜面,皇帝也会容应我。
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别人的男人,我要来又有何用?裴遇回过头,恳求地看着我,就像那日军帐里,他拒绝我为他上药时说的话,公主为我洗手作羹汤,我不能负她,他看重旁人,我成全他。我穿着母亲那身旧铠甲,铠甲银光闪闪。
我何皇帝请求道:青嘉无意儿女情长,请皇上准许我北上抗敌,不破大渝王帐,青嘉誓不还朝。满朝文武都说我荒唐,一个女子妄想做北境的将军,我的母亲和姑姑都是女将,我也随军十二年,*敌无数,为何不可?皇上最终答应了我,他承诺,如果我真能攻破大渝王帐,会在京城为我举办庆功宴,并册封我为一品军候,继承父亲的爵位。
三年过去了,青嘉没有辜负众望,酒过三巡,几位参将舌头都大了,还在跟我闲谈。他们虽是我的得力部下,但最初刚回北疆时,并不怎么看得起我,觉得我不过是跟在裴遇身边的小角色,但因敬重我的父母,对我也算关照。
直到夜袭秋渡城时,我带领一队轻骑横冲直撞,六进六出,斩*大渝驻守在此的七位将领。等到拨军赶到时,我浑身是血,眼睛、头发、战马都被染红了,身上伤痕无数。跟我一同冲锋的小将大声喊:青嘉斩敌军七十一人,宋归、胡五郎和其他将领都瞪大了眼睛。什么?小将又大声喊了一遍,喊得声音都哽咽了:青嘉斩敌军七十一人。这名小将叫周承,才十四岁,他跟我一样是秋渡一战的遗孤,父母兄弟都战死在秋渡,他被埋在地窖里九天才侥幸逃过一劫。
我们这出擒贼先擒王的奇袭打乱了大渝的阵脚,大渝中军主帐一度无人镇守,随后援军三面围城围追堵截,大渝军队猝不及防。秋渡一战我军最终以最小的伤亡代价将盘踞秋渡八年的敌军击退,一雪前耻。
大周的旗帜和任家军的军旗重新插到秋渡城墙上时,副将宋归带着一众小将向我行军礼,他们称呼我为亲家将军。想当年裴将军也是如此英勇,胡五郎竖起大拇指,宋归一巴掌拍到胡五郎背上,别提那晦气玩意儿。说罢偷眼看我的神色。
三年前我被当朝退婚,只能折返北疆。这件事曾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起初兄弟们怕我伤心难过不敢提,后来怕我伤心愤怒*人泄愤也不敢提。今日庆功宴大家多喝了几杯,人都晕晕乎乎的才敢在我面前提起。我干完手边的酒随意抹了抹唇角道:无妨。当那劳什子驸马有什么好的?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说抛弃就抛弃。
胡五郎嘟嘟囔,周承冷哼一声:小老婆都讨了,可见也不是什么真爱。胡五郎来了兴趣,快给我们讲讲怎么回事儿。裴将军讨了妾,周承一听有机会编排裴遇立刻来了兴致。这小子看着比我还讨厌裴遇,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裴遇抛弃的人是他。裴遇竟然纳了妾,当年他宁可放弃兵权回朝背弃与我的婚约也要迎娶的公主,才过三年他就不珍惜了吗?
安阳是和亲的公主,秋渡一战非常惨烈,母亲率军奋力抵抗敌军成功守住了北境防线,但由于后线补给不足,大渝从西南侧突袭长驱直入,双方在两个战场都损失惨重,大渝最终选择接受周朝的和谈。周朝和大渝划定了边境线,秋渡以南为界,大渝还遣安阳公主去和亲,随后撤兵。安阳与我有交情,她哭着到任府找我。当时我的母亲和姑姑刚刚牺牲,任家军也伤亡惨重。秋渡一战让任家军威望空前,我作为任家的遗孤,是任家最后的血脉。
安阳说:如果我开口主战,一定能救他。既然有将门,为何要我一个小女子去安边境?我何来反对和亲?可前线将军都已战死沙场,大周无力再战,战场上尸体横陈,血流成河。如果阴间有奈何桥,排队的士兵和百姓都要排到对岸了。我派了手下得力的武士保护安阳,并叮嘱她:安阳,我会派人保护你,你要小心。不出五年,我一定会去救你。我兑现了承诺。
四年后,我随裴遇的大军攻打秋渡,长风破空,我率领一支轻骑急行三十里,直捣大渝力军王帐,安阳就在那里。裴遇配合我声东击西,在东侧牢牢牵制住了敌军。救出安阳后,我在方军放了一把大火,毁掉了大渝的兵器库,迫使大渝回防。裴遇乘胜追击,一举摧毁了大渝在东侧的粮仓。
这场速战被人们多次称赞,大家都夸裴遇神机妙算,用兵如神。但没人知道,这场战斗的实际指挥是我。我成功将安阳接回,她像惊弓之鸟一样,非要时刻跟在我身旁。我知道她自幼柔弱,此番和亲一定吃了不少苦,所以行军时处处照顾她,给她最好的待遇。
我住的军帐离裴遇最近,方便我们随时联络。原本给她安排了更大、更暖和的营帐,但她不肯,坚持要住在我的帐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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