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吴政权)
武义二年,公元920年。
这一年,南吴政权的第三任国主杨隆演病逝了。
南吴政权,是中晚唐时节的枭雄杨行密建立的。
晚唐时节,风云际会,天下大乱,藩镇纷纷割据,节度使更是纷纷自立。
例如,朱温窜唐,建立后梁,李克用盘踞河东,其子李存勖建立后唐。
王建远走四川,在川蜀建立前蜀,孟知祥节制西川,建立后蜀。
中原沃土精彩纷呈,打开了花儿,而江南大地当然也不甘寂寞,钱镠,杨行密纷纷出世,割据一方,称王称霸。
钱镠是吴越国主,割据两浙,而杨行密则是南吴政权的奠基者,为后代儿孙打下了江苏,江西,以及湖北的大片土地。
杨行密是个顶天立地的枭雄人物,但可惜一生都醉心于*伐征战,所以很快劳病成疾,领了便当。
杨行密一死,南吴落到了他的长子,杨渥的手上。
杨渥这个人,在史书上的评价可以说是十分糟糕。
(南吴烈宗杨渥 形象)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他“骄侈益甚”,意思是说说位仁兄当了国主之后骄奢淫逸,整日玩乐,一点明君的样子也没有。
而薛居正则在《旧五代史》中评价他“渥性猜忌,不能御下”,意思是说杨渥生性多疑,刚愎自用,根本不能很好地管理臣下。
君主一来无才,二来无德,结果手底下的将领们很快发动兵变,*害了杨渥。
杨渥一死,杨行密的次子杨隆演又被推上了国主的位置。
杨隆演年纪不大,登上国主之位,只有十一岁。
他是被擅权的将领们拥立的,所以自然没有实权,只是个匆匆登基,又匆匆病逝的傀儡皇帝。
杨隆演一死,原本应该接替国主之位的,应该是杨隆演的弟弟,庐江公杨濛。
但在南吴朝堂上总揽大权的权臣徐温认为,杨濛年长,当了国主之后不太利于自己控制,如果自己想要坐稳权臣的位置,继续操纵朝政,那么就很有必要拥立幼主,找个小朋友来当这个傀儡国君。
于是,杨行密的第四个儿子,杨溥被选中了。
(南吴太祖杨行密 形象)
当然了,说是杨溥年幼,那也只是和已经四五十岁的杨濛相比,因为杨溥继任国主那年,也已经二十出头。
二十岁,正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时节,即为人君,必然不愿意老老实实的当个傀儡。
不过好在,徐温虽然是权臣,但平时的行径却并不是很过分。
徐温不好敛财,也不喜女色,更没有什么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的行为。
他十分遵守人臣之礼,从不行僭越之事,也从来没有表露过对皇权的觊觎之心。
这位老谋深算的四朝重臣脸色凝重,目光狡黠,使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杨溥做国主三年后,后唐庄宗李存勖灭亡了后梁,声威大震。
后梁的灭亡,后唐的兴起,对杨溥来说无关紧要,反正南吴偏安一隅,中原大地上的那些割据政权们不管再怎么打,可终归是鞭长莫及,手也伸不到南吴来。
所以皇帝最担心的,不是外患,而是内忧。
徐温当年跟着自己的父亲杨行密南征北战,刀口舔血,才打下了这南吴的浩瀚疆土。
徐温和父亲有感情,和南吴杨氏有感情,所以他只愿做个权臣,却决计不会背叛自己。
这是杨溥美好的想象,实际上杨溥的心里也迷糊。
但如果杨溥认为徐温有情有义,那么他的儿子徐知诰可就说不准了。
人说父子连心,父亲忠勇,孩儿必然仁义,但问题在于,徐知诰并非亲生,而是徐温的养子。
(徐知诰 形象)
并且,这位养子在朝堂上的势头,已经远远要高过自己的父亲。
当时的徐温,在朝廷里任丞相,总揽朝政,只负责宏观层面的决策,而徐知诰则担任左仆射,主要负责具体工作的部署和实施。
正因如此,徐知诰常下基层,深知人间疾苦,他平日里对百姓和睦,又好施仁政,这就导致他在南吴百姓里有了很好的群众基础。
人说“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徐知诰已经得了民心,就差天下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必须跨过一道坎儿,这道坎儿就是他的父亲。
徐温虽然是养父,但是自小养育他长大,所以和亲生父亲并无二致。
父亲徐温看来并无僭越称帝之意,一辈子可能也就是混个丞相当当,然后干到光荣退休就算完了。
既然父亲不称帝,那么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怎么能抢先称帝?
办法只有两种,要么父亲称帝,要么父亲赶紧领盒饭。
前者有些强人所难,而后者则十分大逆不道。
徐知诰的心思已然很缜密,但还是很快被徐温看出了端倪。
按理说,徐温离登基称帝,其实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
把杨溥往下那么一拉,自己屁股往上那么一坐,他就成了改朝换代的开国皇帝。
但偏偏就是这一层窗户纸,徐温却捅了一辈子。
(徐温 形象)
他想当皇帝,但在当皇帝之前想要克服的心理压力,却是十分巨大的。
自己是杨行密的部下,曾经在主君的面前立下过忠贞不移的誓言,可如今如果背弃了承诺,日后九泉若有知,何以面对杨行密?
再者说,南吴政权并非钢板一块,文武百官们看似团结,实则貌合神离,他们各怀鬼胎,自己倘若称帝,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会怎么议论自己?后世的史官们,又会给自己记上一笔怎么样的烂账?
罢了,罢了。
皇图霸业一场空,当皇帝又有什么好的呢?
在一番剧烈而复杂的思想斗争后,徐温选择了放弃。
但徐温蓦然回首,却猛地发现,自己的儿子徐知诰张牙舞爪,已经对帝位露出了垂涎之色。
按理说,您老爷子不当皇帝,是您的事儿,我们管不着您,而您儿子想要当皇帝,那是您儿子的事儿,您也无权干涉。
但徐温却认为,徐知诰当皇帝,实在是对自己名声的一种败坏。
我坚守本心一辈子,结果我没登基,你反而登基称帝了,你让我情何以堪。
你徐知诰想要做曹丕,但我徐温却不想做曹操。
不过很快,徐温就发现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南吴的朝政大权,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盘掌握在了徐知诰的手里。
原来,韬光养晦的徐知诰早就图谋帝位,他一步一步地蚕食自己的权力,目的就是绕过自己,然后实现自己篡权夺位的大业。
(南吴睿帝杨溥 形象)
现在,杨溥即为傀儡,父亲徐温也已经被自己架空,徐知诰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自己已经成了这场权谋之战的胜利者。
但让徐知诰没想到的是,父亲徐温居然另外走了一步“破釜沉舟”的棋。
在不久之后的早朝上,徐温带领文武百官,一起上表劝进,希望杨溥可以即皇帝大位,不再以国主自居,而是去开创新的王朝。
这回轮到徐知诰傻眼了。
因为在此之前,南吴只不过是个割据势力,远远谈不上什么有规模,有建制的王朝,而杨溥的身份也一直是国主,是主君,而并非帝王。
既然大局未定,那么南吴在转型为王朝,在出现第一个正式的皇帝之前,谁都有可能是胜利者。
徐知诰太想取而代之了,谁不想当一个名垂青史的开国皇帝呢?
但现在,父亲徐温亲手击碎了他的梦想。
如果杨溥建国称帝,那么自己的势力必然受到打压,以后别说再图谋帝位,能不能继续在朝中为官都说不定了。
但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再次出现了。
徐温真心实意地拥戴杨溥称帝,但杨溥却断然拒绝了徐温的请求。
原因没有别的,只是因为杨溥不敢。
在杨溥心里,徐温的真心实意,只不过是一种可笑的试探而已。
杨渥是被你亲手除掉的,杨隆演一生苦闷,直到去世都没有真正掌握过主权,你对我们南吴杨氏如此狠辣,又岂会真心实意的拥立我为皇帝?
你拥戴我称帝?
你无非是在试探我,看我是否有称帝之心。
我若有,你便将我除之而后快。
我若没有,你便将我拉下国君之位,自行登基。
我看真正想要称帝的,是你这个大权在握的徐温吧?
徐温震惊了。
他想不到君臣之间已经不信任到了这个程度,任凭他做什么,说什么,深陷阴谋论的杨溥都已经不再相信他了。
(纷乱的五代十国)
而现在,徐温也开始明白了政治战场的可怕之处。
在五代十国这个异常复杂纷乱的时代之下,兵变夺位时有发生,篡权谋逆更是家常便饭。
兄弟反目,父子相残,在权力的面前,一切看似牢不可破的情感都已经不复存在。
自己和儿子徐知诰如是,自己和国主杨溥也如是。
原来,打了败仗不可怕,削官贬籍不可怕,命丧九泉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心丧乱,这世间已然没有真诚和信任可言。
原来,地域广袤,经济繁荣的南吴政权,早已经沦为了一个只有权谋算计,绝无半分柔情的修罗场。
顺义七年,公元927年,三月,徐温规劝杨溥称帝未果,八个月后,徐温病逝。
直到此时,杨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徐温死了,害死哥哥杨渥,圈禁哥哥杨隆演的大奸臣,大佞臣死了,自己得偿所愿,犹如龙出生天,终于自由了。
多年的隐忍,频频地试探,复杂的局势,自己都挺了过来,现在,足可以安心称帝了。
同年十一月初三,杨溥称帝建国,史称南吴睿帝。
(建国称帝)
杨溥登基那天,是一个晴朗的春日。
冰雪融化,万象更新,群臣俯首而拜,百官山呼万岁。
尤其是跪在自己脚下的左仆射徐知诰,更是一脸谄媚的笑容,让自己分外舒心。
杨溥认为,现在无论是谁,都该老老实实的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此刻,鼓乐齐奏,钟磬齐鸣,皇帝杨溥庄严而肃穆地进行着接受冠冕的仪式,这一刻,他终成这天下的王。
但,杨溥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总是十分奇特的。
升官,发财,娶媳妇,割据城池,当皇帝,等等这些事,我们可以称之为让人快乐的事儿。
人总是喜欢追求快乐的事儿。
但人们往往不能意识到,一件事能让你感到快乐,那么必然也会让你感受到痛苦。
因为快乐和痛苦总是相辅相成,当快乐来临时,痛苦则已经在酝酿。
历史埋好了一个狰狞和充满破坏力的定时炸弹,在南吴王朝的枢纽中心,在南吴睿帝杨溥的胸口起伏。
这个炸弹,正是徐知诰。
此时,他是罪臣之子,诚惶诚恐,而未来,他将撕下伪装,狠辣果决,将南吴送上绝路。
正如这鼓声雅乐,此刻,它是欢乐的胜利之音,但不久之后,它即将成为为杨溥,为南吴王朝送葬的安魂曲。
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为谁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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