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塞北草未凋

霜降节气快到了，这已经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了。“九月霜风卷黄落，群山一昔皆斑驳”，白草、红叶、黄花……不仅山峦间的草木呈现出“山林惊有色，天地欲无秋”的五彩缤纷，城乡的园林和路边也呈现出秋尽塞北草未凋的绚丽景色，树叶在告别枝条前将最美丽的色彩铺排到了天地间。

这两天我在阴山山脉的大青山、色尔腾山和狼山等群山里踏访秦汉长城，看到红浅黄深次第来的色彩变幻，感受到了“谁道人间秋已尽”的大美，奔涌眼底的各种色彩感觉都有点拥挤。在这个“爽气集高秋”的季节里，极目澄静湛蓝的天宇，看雁阵排空而上，看牛羊散漫觅食，会感受“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奔放和活力；看红叶映衬的山峦上“霜降草花落，林柯亦纷披”，会体会到天地“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的力量；看秋深时节“草木渐黄落，风月正清嘉”，会欣慰四季皆有佳境。从立春到现在晚秋时节，回首又匆匆走过了十八个节气，庚子年从春到秋世事波诡云谲，但我们还是迎来了美丽的秋天，还有童话般的冬天在前方等着我们。

在古长城边上，我看到一丛丛灌木丛垒砌长城的巨石缝隙努力地钻了出来，秋霜把它们点染成了黄色或红色，细碎的叶子在风中摇曳颤动，感受到了一种生命的不屈和顽强。我顿悟：在千年万年如电光石火的时空里，每一个生命都要努力释放自己的美，再卑微的生命都要努力甚至是挣扎着也要崭露出自己最美好的姿态。

“秋来嘉树色堪攀，红叶沿溪复映山。”趁着草木未凋我不想辜负这草木上的秋光，在色彩绚丽的草木秋色中感受天地的大美。在草木离披荆棘丛生的阴山山脊上，已坍塌残缺的古长城曾经阻挡了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的侵扰，已经完成历史使命的秦汉长城，像一条鳞稀甲残的苍龙一样无力地瘫卧在草木之中，残垣断壁的障城和倾颓已久的烽火台诉说着兴亡，野草荆棘点缀着生机，“不会人间闲草木，预人何事管兴亡”，这些草木真是不理会人间兴亡，显现出了“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的生命活力。好多草木难以叫得来名字，真是“山无人迹草长青，异彩奇香不识名。只是苔花兼藓叶，也无半点俗尘生”，让人感到寻常草木的不俗。春天来了，“荒城古道，青青千里遥”，点染着这人迹罕至的山脊春意；秋天到了，“重重红树秋山晚”，绘就了这荒城古道边醉人的秋景。

“乾坤无厚薄，草木自荣衰”，春秋的景色是平凡草木点缀的，世间的财富也是寻常百姓创造的。在这深秋的山峦里，在这浩荡的罡风里，我们有理由为这些平凡草木歌唱，我们应该赞美这些平凡的人们，眼前这蜿蜒起伏的长城就是普通人的劳动创造。在祖先们垒砌的长城两边，牛羊悠闲地觅食着绿意犹存的秋草，农民们在收拾着玉米等作物的秸秆，在这片土地上可能重复过无数次这样的劳动。一切的美好和奇迹都是在平凡中孕育和创造的。

敕勒川北的阴山，俗称大青山或乌拉山，是中原王朝和北方游牧民族争夺的要塞。“青山如龙入云去”，秋日的阴山如同绵延千里的屏风安放在敕勒川北，隋唐王朝就是从这里出发的。在这里我寻觅着隋唐帝国诞生的踪迹，北魏裂变为北齐和北周，北周灭北齐，杨坚篡北周后统一南北肇基隋朝，开启大一统的隋唐盛世。在武川六镇的怀朔镇遗址上已是“百战荒城复井田”的景象，几棵向晚的秋树在一望无际的田畴伫立，怀朔镇东北角有一户人家，旁边的打谷场上几位农民正忙着收获大秋作物。这里没有了当年“万里黄云冻不飞，碛烟烽火夜深微。胡儿移帐寒笳绝，云路时闻探马归”的景象，只有已经收获过的玉米和秸秆伫立在田野上，仿佛静穆的兵马俑一样守卫在这片土地上。

怀朔镇——一个可屯居十万雄兵的北魏重镇已消失在农民的犁铧下，农民心中只有庄稼和粮食，他们的犁铧耕耘着历史。在怀朔镇的阅武台和其他遗址上，秋尽塞北草未凋，这些未凋的草木摇曳在秋风斜阳里。“长风从西来，草木凝秋声。已感岁倏忽，复伤物凋零”，我们要离开怀朔镇遗址的时候下起了雪，动身的一刻，那雪下得正紧！天若有情天亦老，我的心中反复琢磨着“今古经百战，英雄化为土”的诗句。问讯乌拉特前旗文物考古界的同志们，他们说，沃野镇的境遇和怀朔镇差不多，也已经消失在了农民的犁铧下。“古道少人行，秋风动禾黍”，曾经金戈铁马的土地上已是禾黍离离的景象。

“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霜降这两天又经历这样一个“小阳春”天气，气温回暖使我们尽情欣赏着“万木秋深叶不枯”的景象。在烟树历历的黄河岸边，在秋草萋萋的阴山巅上，“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让我们欣赏这金秋的美景，留恋红黄相间的草木。“山晓水聚树，秋深霜影空”，霜降时节最能体会秋气之寥廓，草木黄落纷然而下，显得天高地迥；在夕阳里，可以体味“草木穷秋后，山川落照时”的大美，欣赏即将来临的“红黄冬树叶，紫翠夕阳山”的缤纷色彩。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让我们学习草木精神，不谢不怨，在秋深霜重时也要绽放出人生的精彩来。“霜重色愈浓”，极目红叶黄花，放眼云烟凝紫，“江山如画里，人物更风流”。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我愿做一棵经秋而不凋的寻常草木！

来源： 呼和浩特日报